从牢房里出来,芜姜嗅了嗅华衣上的气味,立即唤来宫人:“把牢房都清扫干净,再用进贡的熏香熏一遍。”
“啊?”宫人张大嘴巴,没反应过来,囚犯的待遇啥时候有了飞跃式的提高。这速度太快,让一般人接受不了。
“还不快去。”吴江皱眉。
“是……是……”
芜姜回到书房,在门口遇到了站了一下午的舒展柔。
“在这儿做什么?”
舒展柔只是低头。
“哦……”芜姜恍然大悟,“爱妃立了大功,朕该好好赏你,进来说话。”说着边自顾朝书房里走去,舒展柔雀跃地跟在他身后。
等书房的门关上,她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陛下恕罪。”
芜姜挑眉,对她的反应略感新奇:“起来说话,你何罪之有啊?”
“陛下,是臣妾不好,一时口快才说出了殷小虎私逃出宫的事,害得她身陷囹圄,臣妾自责不已。”
芜姜冷笑,到现在还演戏,何必呢?
“多亏了你啊。”芜姜便陪着她继续演,伸出一只手扶起她,器重地拍着她的肩膀:“后宫之中,唯有你能帮我分忧。”
舒展柔的神色有些受宠若惊,但是极力压抑着:“臣妾还以为陛下会臣妾的气,所以特来请罪。”
“你为何会以为朕在生你的气?”芜姜好笑地反问。
“臣妾听说陛下赏赐了傅大人的夫人,上次臣妾不慎听到殷小虎和浅碧的对话,臣妾见陛下没有降罪于浅碧,反而对她嘉奖万分,臣妾害怕自己做错了……”说着便委委屈屈地哽咽起来。
芜姜的眸子里透出疼惜的光泽,将她按到怀里:“傻瓜,朕赏赐她,是因为她是傅重良的夫人,朕不能罚她,也是因为如此,朕需要助力,决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失去失去这条臂膀。”
舒展柔的脸上露出了苦尽甘来的笑容,眼角带着泪珠,楚楚动人的很。
若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她该有多好,可是她会露出这种表情吗?如果换成了她,就该张牙舞爪地秋后算账声讨公道了。
芜姜无奈一笑。
“臣妾愚钝,没能领会陛下苦心,还请陛下恕罪。”舒展柔说着有跪了下去。
芜姜有些不耐烦地扶了她一把,只觉得脚发酸,女人都这么无聊,明知道不会罚她,却硬要来领罚,到底是为什么?
“来,陪朕下盘棋吧。”
“是。”舒展柔心满意足地应着,走到了棋盘的另一侧,拿起黑子落下。
芜姜点点头:“看来你精通棋意。”
“陛下过奖了,在太子府的时候,陪着主子解乏而已。”
芜姜点点头:“你在太子府多年,一直尽心尽力,是朕忽略你了,你要什么上次,尽管说。”芜姜说着便落下一子。
清脆的敲击声后,她听到了砰砰砰的心跳。其实她之所以敢有恃无恐地把偷听到的话告诉陛下,是因为陛下暗示过,如果没有殷小虎,会许她当皇后。
可是陛下毕竟没有直言,她此刻重提,会不会略显尴尬。
舒展柔思量再三,奉承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荣幸,不敢再要赏赐。”
她只是这是陛下最喜欢听的话。
芜姜点点头:“爱妃贤良,可担重任。”
舒展柔听到这句话,心差点儿飞起来,拐弯抹角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句。
“陛下又取笑臣妾,您总是这么说,臣妾担待不起。”她放下一颗棋子,娇柔地望了她一眼,用话里有话提醒着。
芜姜皱眉一想:“是啊,你来向朕汇报消息的时候,朕就说过这句话。”说着又慢悠悠地放下一颗棋子,似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舒展柔有些急了,反守为攻:“臣妾不才,还请陛下三思,皇后之位需能者居之,后宫无人,不如等个三五七载,等众妃充实了再提也不迟。”
芜姜捏着棋子,笑了笑:“若要安定后宫,还需早日定下皇后才是,这个后宫也不能没一个主人。”说着轻轻放下棋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舒展柔更家迫不及待:“那陛下心中有何打算?”
芜姜正捏着棋子,忽然瞪了她一眼,让她的大脑瞬间空白。
“陛下……臣妾……”她惶惶开口,不知道说错了什么。
芜姜灿然一笑:“爱妃,该你了。”
“啊?哦……”她后忙搅乱地抓起一颗棋子,匆匆扫了一眼棋盘,心烦意乱地落下。
“爱妃,你大意了。”芜姜笑笑,不紧不慢地又落下一颗棋子。
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可是她的心思早从棋盘上飞走了。
皇后,皇后,她要的是皇后之位,可不是陪他在这里下棋解闷。
“爱妃,你对后宫诸事甚为关心哪。”芜姜不紧不慢地开口。
“臣妾不敢。”舒展柔听出这画中的意思是自己失了分寸。
“没有什么不敢的,比起殷小虎,你更能治理这后宫。”芜姜一边沉思一边将棋子放下。
舒展柔的注意力已经全部从棋盘上转移:“陛下……”
芜姜微微一笑:“该你了。”
舒展柔拿起一颗棋子,放上。却不想这一步已是堵了自己的路。
芜姜摇摇头,一步走错,毁了一盘好棋,但是舒展柔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不就是一盘棋吗?难道赢了,她就能当皇后,如果不是,那还不如输一次,以讨他的欢心。
芜姜叹息:“爱妃,朕忙于公事,这些日子冷落你了,日后怕也没时间没陪你贪心下棋,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舒展柔依旧有口无心地硬着,当但她听到“忙于公事”这四个字时,不免在心里大叫说谎,他忙得哪里是公事,根本一直跟在殷小虎屁股后头转悠。
这个皇帝没救了。
“爱妃在想什么?”芜姜微笑,一点儿都没有皇帝架子。
也只有在殷小虎被关在牢房里,她才有这待遇,不过不给她皇后当,她也不稀罕,殷小虎好歹做过那个位子,也不枉白活一回,可她勤勤恳恳,却连个边儿都没挨着,叫她怎么甘心。
“臣妾在想……”舒展柔摇摇牙,不能再让他装糊涂了,为了当皇后拼了,“臣妾在想,刚刚陛下的话。”
“那一句?”芜姜不甚理解。
“陛下说这后宫不能没有一个主人。”舒展柔露骨的提醒,话一出口,心里却暗叫不妙,万一偷鸡不成,反而暴露了自己的野心,那当皇后的事前功尽弃该怎么办?
芜姜却在故意绕弯子,好像没听到地问:“爱妃还想再下一局吗?”
下棋,下棋,就知道下棋。
芜姜微微一笑:“你赢了,朕就封你为后。”
舒展柔游离的思想立刻集中在棋盘之上,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一句人话,能不开心吗?
芜姜拿起棋子,一步一步,像猫捉猫鼠一样,把她戏弄地团团转。
舒展柔暗呼糟糕的时候,却也感觉到今天的陛下非同寻常,他捉弄你至少说明,他把你放在了眼里,而不像从前,她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
舒展柔来不及想太多,集中注意力思考下一步攻势,但是棋盘上的棋子已经被尽数包围,很难突击而出。
“人生如棋,爱妃可要仔细。”他半开玩笑半炫耀地说。
“陛下棋术高超,臣妾实在有心无力……”说着正准备投降认输,想着能不能来个三局两胜为自己争取做一个机会,熟知他却挡住了她的手,慢慢地收回一颗棋子。
“落棋无悔真君子,为了爱妃一笑,朕就姑且当个伪君子。”
他让了她一子,她便有了一条生路。
“陛下,您不会后悔吗?”
“有什么好好后悔的,赢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舒展柔仍然不敢松懈,这哪里是在下棋,而是在争取皇后宝座。
她当够奴才了,她要当万人之上的皇后,当这个后宫的女主人,谁都不能拦着她,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她化身成了棋盘上披荆斩棘的女战士。
芜姜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身上透露出的野心,不由一笑,有野心的女人最好控制,她聪慧且心狠,是他背后最得力的助手。
“爱妃,你真的不要其他赏赐,不管什么,朕都可以答应你。”
“臣妾别无所求。”笑话,让你亲手处决殷小虎,你也同意,还是皇后之位来得实在,于是她的全部心思仍然扑在棋盘之上,不再多说。
芜姜有些无趣地喝了杯茶:“爱妃慢慢想,朕今晚会一直陪你。”
这个皇帝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是孤枕难眠,所以张个人下棋打发时间,可样子,他心情似乎不错,不像是睡不着的人。
难道他在拖延时间?可是拖延时间又是干什么呢?她有什么值得他纠缠的?
“陛下……”他放下一颗棋子,“您不会是想让我为殷小虎顶罪吧?”舒展柔不傻,对他突如其来的热情不免心生疑惑。
芜姜摇摇头:“朕还想问你,你想怎么处置她呢?”
真的?她真的有这个权利。
“这个女人不识好歹,得罪爱妃多次,朕顾念往日情分对她多番纵容,让爱妃你受委屈了。”说着拍拍她的手背。
舒展柔受宠若惊,这不就是当皇后的铺垫吗?
“陛下,您能把她交给我处置吗?”她试探着询问。
芜姜沉默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爱妃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
“陛下……”她眼中虽然蓄满感激的泪水,但是心里早在恶毒地冷笑,想出了至少一百种折磨殷小虎的办法。
“爱妃,该你了。”
“陛下……”舒展柔低头跪地,“臣妾认输。”横竖都是输,不如已退为进。
“爱妃啊……”芜姜颇为感慨。
“陛下,臣妾何德何能,得您如此优待。”
芜姜摆摆手:“爱妃谦虚了,皇后本就有权处置后宫诸人。”
“什么?”舒展柔激动地仰头,终于等到这一句话了。
芜姜微笑:“天色不早,你快点回去休息吧,不日封后的旨意就要下了,到时候可别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谢陛下。”她重重磕头,转身离开。
第二日,宫中便传出消息,舒妃突发恶疾暴毙,因其贤惠有德,终被追封为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