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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们学校每学期都要重新分班,新学期开始后,我的同桌陈露分到隔壁班,而隔壁班的秦薇成为了我的同桌,陈露是我的异性好友,我这人朋友少,陈露离开后,我感到不舍,不过值得欣慰的是,秦薇与陈露是好朋友,而且小学时就认识。

秦薇身体不好,弱不禁风的样子,经常生病,所以经常请病假,有一回,她请了好多天病假,许久没有来上课,同桌位置总是空的,我的心里就也有点空落落的。那天早上,我背着书包独自往学校走,快走到校门时,忽然有人从后面拍我的肩膀,扭头,见是陈露。

“吓着你了?”她调皮地笑了一下。

“没有。”我笑着摇头。

我们俩并肩往校门里走。

“知道不?”她忽然说。

“知道啥?”

“秦薇的事。”

“秦薇啥事?对了,她到底得什么病?在家歇了这么多天。”

“你不知道?”

“不知道呀。”

她站住脚,扭过脸看我,神色异常,不安地调整了一下书包带在肩膀上的位置,说:“她可能不会再上学了,她得白血病了。”

“白血病?”

“嗯对。”

我吃了一惊,虽然对白血病到底是什么病并不了解,好像也没听说身边有谁得过那种病,但不知道是从电视里,还是从杂志里,得到过关于白血病的讯息,隐约意识到,那应该是一种可怕的病。“白血病,是不是很难治?”我惶恐不安地问。

陈露摇头,“我也不太知道,听我老姨跟我妈闲聊时说过,说这种病很难治,就算能治好,也要花很多钱,秦薇家那种家庭,肯定没有那么多钱治病的。”

“那咋办啊?”我紧张起来。

她低下头,似乎没有看我的勇气,声音也不觉中低了下去,近乎喃喃:“我问过我妈这个问题,我妈说,我妈就说穷人得这种病,就只有两个字,等死。”

我打了个寒颤,等死两个字,是我至今听到过的最残酷的两个字。

我有种窒息的感觉,感到呼吸艰难,发了好一会儿愣,才说:“那她现在在哪呢?”

“听说在医院。”

我们俩商定午休时去医院看望秦薇。

到中午时,我们俩出校门后,直接打车来到秦薇所住的医院。因为不知道秦薇住哪个病房,我们在病房区转来转去,在每一扇病房门的外面朝里面张望。在深色地面的走廊里不断走动,不断与一些脸色黯然的人擦肩而过,或背向而行。陈露说,我们还是问问医生吧。我说问哪个医生,她说一楼前台的那个。我说好。我们俩决定到前台去问那个护士。没走几步,陈露忽然定住了脚,说她找到了。我靠过去,跟她一起透过病房的门窗往里看,看见病房里,靠近南窗的那张病床上坐着一个人,认出她并不难,她就是秦薇,与我之前对她的印象相比,此时的她似乎要苍白一些,更加消瘦一些。

陈露推开门,小声喊秦薇:“秦薇。”

秦薇看见我们,惊讶地睁大眼睛。“小露,张健。”见我们朝她走过去,她弯起眉毛高兴地笑起来,她说:“你们咋来啦?”

陈露走过去,走到床边,用轻快的语调笑说:“我们听说你生病了,过来看看你,咋就你一个人呢?我姨呢?”

秦薇说:“她出去买东西了,一会儿回来。今天是周几呀?不上学的吗?”

我站在陈露身后说:“上学,现在不是午休吗。”

秦薇“噢”了一声,靠着床头,欢喜地看着我们,说:“我没事,大夫说我身体虚,还不能回学校,我妈说养养的,身体一恢复好,我立即就回学校。”

我有些惊异,怀疑陈露是不是听错了,秦薇得的不是白血病。

“着啥急啊,你身体一直有点弱,好好养养,养好再回学校。”陈露说。

“那倒是,你知道,我打小就身体不好,确实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养好的。”秦薇同意地点头,脸泛忧伤,随即那忧伤被浓郁的焦虑取代,“可我不急不行呀,落下多少课啊,我怕落得太多回去后跟不上了。”

“有啥跟不上的,这学期刚开始,每科课本我都翻了,没啥玩意,都挺浅的,你别为这事操心,你呀,你就好好的养病,把身体彻底养好了,以后不也省心吗,不然没养彻底,回去后又三天两头的生病请假,不是更耽误事吗,你说对不?”

“嗯,你说得对。”

秦薇拉陈露的手,让陈露坐,也让我坐,我站着没动,说不爱坐,陈露顺势坐在床沿。

“你们中午过来,是不没吃饭呢?来,一人吃个苹果吧。”秦薇伸手够床头柜上的苹果。

“别,我们吃过了,你别动,我们不吃。”陈露忙往回拉秦薇的胳膊。

我也赶忙说:“对,我们是吃完饭来的。”

陈露说:“你饿没?你吃点东西吧,我给你削个苹果噢?”

“我不吃,我不饿。”

“你得多吃,你瞧你胳膊多细,你多长点肉,抵抗力就强,就不爱生病。”

“没胃口哇。”秦薇苦着脸。

“没胃口也得吃,吃饱了才有能量战胜病魔,你说对不?”

“嗯对。”

两个女生脸对着脸在那说话,你一句我一句的,我只是在一边看着,一句话也插不进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大概过了十五六分钟后,陈露扭头看我,问:

“张健,现在几点了?”

我抬手腕看我的电子表。

秦薇忙说:“哎呀,我忘了,你们下午还有课呢,快回去吧,别晚了。”

陈露站起身说:“那我们走啦,我们一有空就过来看你。”

秦薇高兴地说好。

秦薇的事,学校很快就知道了。那天放学的铃声已经响过,班长通知大家先不要走,说一会儿邓老师有事情说。很快,邓老师走进教室,走到讲台上,说有个事情跟大家讲一下,就是我们班的秦薇同学,得了白血病,治病需要大笔手术费,希望大家为自己的同班同学,献出一份爱心,明天学校会进行捐款,大家回去后准备一下。由此我才终于确定,秦薇确实是得了白血病,当时和陈露去医院看她,她好像并不知道,那么现在呢?知道没有?知道后会怎么样呢?我的心里太难受,根本不敢去想。

回到家里,在跟我爸吃晚饭时,我跟他说了给同学捐款的事。我爸在听说是个女生,并且得的是白血病时,痛心地叹了口气。

“捐多少?”他问我。

“老师说自愿捐款,多少都行。”

“你想捐多少?”

我想了想,试探地开口说:“三十块钱?”

我爸愣怔一下,用商量的口吻说:“三十块钱,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我们家是什么家庭,你也知道的,三十块钱不是小数目,够买一辆质量好的二手自行车了。”

我当然知道,对于在一九九九年位于东北小城的我们家来说,三十块钱确实不是一笔能够随意处置的钱。我当然也知道,我爸每天上班,还在骑那辆破旧的老自行车,换辆新的二手自行车他是早有打算,可是一直都没有舍得钱换。

我沉默不语地坐在那儿吃饭,我想尽最大的力帮助秦薇。

我爸静默了一会儿,说:“那就捐三十吧,她是你的同桌,你们是有缘分的人。”

我的心忽然变轻,像一片羽毛被微风吹起,我仰着脸看他,心中充满崇拜与感激。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我爸给了我三十块钱的第二天,我走在上学路上的时候,竟然倒霉地遇见了黄毛和王福东。后来我知道,遇见他们俩并非偶然,而是他们知道学校通知学生为秦薇捐款后,料定第二天学生们手里的钱要比平时多一些,所以特地守候在学校周边,堵截那些上学路上的学生。王福东比黄毛大一些,早早辍学,两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专爱干欺负学生的事。他们是强盗,抢劫学生的强盗,尤其是我的强盗,我读初中的时候,他们就总是搜我的身,抢我的钱,现在我已经成为高中生,他们依然如往昔那样将我视作待宰羔羊,无法摆脱他们。一切都是惯性,人与人的关系,或者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看法,往往都是从童年时就注定了的,甚至是永无“刮目相看”之日的。

王福东蹲在巷子里面抽烟,拦住我的是黄毛。

“张健,站住,过来。”他摆手,让我走近。

我犹犹豫豫地走过去。

“张健噢,我有事,急等用钱,你借我点儿钱呗,过两天还你。”

说得真好听,可惜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我没钱。”

“张健噢,别跟哥整这些没用的行不?每次你都说没钱,不腻噢?”

我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蹲在巷子里的王福东啐了口唾沫,嗓门尖利地大声说:“我说你跟他废啥话呀,吃饱了撑的咋的,一会儿都上课了,学生都走光了,能不能别在那儿浪费时间。”

“听见没?东哥急了,赶紧的吧,别等我动手。”

我站着不动。

“逼我是不?”黄毛弯腰掏我的裤兜,我一把捂住裤兜,捂得紧紧的,他的手伸不进去,便抬起脸恶声威胁我:“手拿一边去,听见没?痛快儿的。”

我还是死死捂着裤兜。黄毛咒骂一声,抬手打了我一嘴巴,趁我身体往后摇晃的瞬间,他的手快速伸进我的裤兜,一把掏出里面的钱。我慌忙去抓他的手腕,死死抓住,用哀求的声调对他说:“求你了,别拿这钱,这是我捐款的钱,给秦薇治病的。”

“治个鸡巴病,我看你有病,滚边去!”他用力往回挣,想摆脱我的手。

我抓着他的手腕不放,一个劲儿求他把钱还我。

“松开,我让你松开,听见没?找打是不?是不找打?”

王福东把烟头摔在地上,站起身,用脚在烟头上碾了一下,大步走出来,嘴里说:“磨磨唧唧的跟他废啥话。”走到近前,一脚踹在我的胯骨上。

我跌坐在地。

黄毛揉揉手腕,张开手掌,数起手里的钱,脸上露出惊讶表情,“呀,不少呢。”

“多少?”王福东兴奋起来。

“三十几,快四十呢。”

王福东一把抢走黄毛手里的钱,“这么多呢?”拿在手里又数了一遍,然后揣兜里了。

我急了,跳起来,往王福东身上扑,嘴里喊:“还我,把我的钱还我。”王福东本来相貌平平,看起来再普通不过,但他的左眼睛上有一块胎记,这就使他的相貌多出一点凶相,当他笑的时候,或者发怒的时候,表情都显得非常狰狞。此时,他露出狰狞表情,在我扑上去的瞬间,咒骂一声,一拳打在我的眼睛上。我惨叫一声,双手捂住眼睛,蹲在地上。“小崽子,跟谁俩呢?再跟我这样,打不死你。”说罢转身朝巷子里走去,看来他心满意足,不打算再抢别人。黄毛临走时对着我掉落在地的书包狠踢一脚,踢足球似的,我的书包飞出去,里面的课本等物都散落出来。

他们扬长而去,我蹲在地上,一本本将散落的课本捡起来,塞进书包。我的一只眼睛疼得厉害,火辣辣的,紧紧地闭着,难以睁开,勉强睁开,泪水流出来,好似眼睛里面滴入了辣椒水。我感到屈辱和愤恨,真想将他们撕成碎片。

“张健?”听见有人喊我,扭过头,见几个同学正好奇地站在不远处朝我张望,而陈露正经过他们,快步朝我这边赶过来,一脸的惊异神色。“怎么了?”她站在我身后,担心地看着我。我将收拾好的书包拎在手里,站起身体。这时她一下子注意到我的眼睛。

“呀,你的眼睛!”她惊道,随即意识到刚才发生过什么,“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

我觉得很丢人,毕竟我年纪不算小了,不是小孩子了,对于男人来说,这是一种耻辱,尤其在女生面前,我伤心而仇恨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是谁?”她气愤地说,“是不又是黄毛他们?”

这时校门里响起铃声,是预备铃,还有5分钟会打上课铃。那些校门附近的零零散散的学生都加快脚步冲进校门。

“走吧,要上课了,别迟到。”我说。

“不,你告诉我,是不是黄毛他们?”

我窝囊地点点头。

“这帮混蛋,怎么不被车撞死!”她恨恨地咬着嘴唇,“他们抢你钱了?”

我又点点头。

“抢走多少?”她好像忽然意识到今天给秦薇捐款,催问道:“啊呀,多少?”

我抬起脑袋,灰心丧气地说:“三十多块钱。”

她吃一惊,“啊,这么多。”

“特地问我爸要的,打算捐给秦薇的。”我委屈地说。

她一副扼腕叹息的样子,遗憾不已地摇摇头,随即咒骂起来:“那帮混蛋不得好死。”

校门口已经没有其他学生,我叹口气,对陈露说,快走吧,要迟到了。陈露也叹气,“嗯”了一声,与我加快脚步,朝学校里走去。

这天的最后一节没有课,是自习,我一整天感觉不好,不但眼睛难受,而且脑袋乱糟糟的,心乱如麻,自习课时,就没有看书学习,而是在书桌上趴着,等待着放学。

后半节课时,邓老师走进来,说剩下来的时间为秦薇捐款,让班长吴亮收钱,并让团支部书记许娜做记录,把每个人捐款的数目要记录下来。吴亮从前面的第一排开始收钱,这让我几乎无法忍受,我的兜里连一毛钱也没有,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坐在凳子上,就像是坐在一团火上,恨不得在地上找一个缝隙钻进去,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给我的同桌捐钱,这让同学们怎么看我?这几乎让我发疯。我更加黄毛和王福东他们。

终于,吴亮和许娜走到我的身边,吴亮的手里握着一大把钱,许娜的左手拿笔记本,右手拿圆珠笔,时刻准备做记录。我坐着不动,吴亮奇怪地喊了我一声。我看看他,用小得比蚊子声还小的声音说,没有钱。吴亮没听清,把耳朵凑过来,你说啥?我说,我没有钱。吴亮直起身,与身边的许娜面面相觑。许娜说,那我们走吧。吴亮点点头,离开了我。我不敢看任何人,将脑袋深深地低下去,几乎低到桌洞里面。

做好晚饭后,我走到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照自己的脸,在镜子前,我一动不动,久久地端详着自己的脸,很明显,我的一只眼睛是乌青的,有些肿。我希望那些乌青的皮肤可以马上恢复正常,因为我不想让爸爸看见我的狼狈样子,知道我被别人欺负,为我担心,或者觉得我没用,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这是个平凡的世界,奇迹极少发生,尽管我尽最大努力掩饰,我爸在下班回家后,还是很快发现了我脸上的乌青。她用他的大手,用力扳起我的下巴,凑近了,仔细看我的脸。

“你的眼睛咋回事?”

我躲闪着他的目光,轻描淡写地告诉他:“没怎么啊。”

“快说,咋地了?是不跟人打架了?”

我沉默不语。

他的脸色非常难看,“我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我抬起脸,看他一眼,垂下脑袋,嗫嚅说道:“我没打架,是他们打我。”

我爸勃然大怒,“谁打你?”

“富佳勇,我们学校的,比我高一年级,还有一个社会上的,比我大好几岁,叫王福东。”

黄毛的名字叫富佳勇。

“他们两个欺负你?因为啥?”他强忍着,努力控制他的激动情绪。

“我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他们堵住我,问我借钱,我不借,他们就翻我裤兜,把你给我的三十块钱给翻走了,我往回抢,他们就给我打了。”

他听了后气得用力拍了一下饭桌,“大白天的抢劫,这帮兔崽子,无法无天了。”他喘着粗气,坐在饭桌对面,无声地看着我,看了一会儿,似乎气消了一些,问我说:

“你们老师知道不?”

“不知道。”我摇头。

“你眼睛都这样了,他没看见你的眼睛?”他表示过怀疑后,又恨恨地说道:“他瞎吗?”

我摇摇头,没有吱声。

“在校门口被抢劫,都给打成这样了,老师竟然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他妈的装不知道?”他坐在那里,看起来焦躁不安,像只饥饿的豹子,看起来有些可怕,“不行,我得找他去,我得要个说法,啥意思?把孩子送学校去,交给你,就这么当班主任老师吗?”

我想说算了,说别去学校了,但我不敢说话,他的脾气向来不好。

第二天,从走入校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忐忑不安,我知道我爸今天会来学校,找我们的班主任邓老师,理论我被抢劫并被打伤眼睛的事。我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来,更不知道他找到邓老师后会发生什么事。我坐在教室里,手心直冒汗,焦虑不已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一时刻的到来。

第二节课是语文课,老师是以严厉著称的王老师,在还有十分钟下课的时候,教室的门被敲响,班主任邓老师的头伸了进来,冲王老师点点头,解释说要找个学生,王老师“嗯”了一声,他的脸转向我这边,冲我招了一下手说,张健,出来一下。我的身体因为紧张而打了个寒颤,我想这一时刻终于到来了。我起身,沿着过道,快步走出教室。邓老师站在门口,语气温和地让我跟他去趟办公室。沿着走廊往办公室走时,邓老师没有说话。走进办公室,我以为会在里面看见我爸,但是里面没有我爸,扫视一圈,只有几个老师在,有的在写什么东西,有的在小声说话。

“张健啊!你爸刚才来过了。”邓老师在他的座位里坐下,打量着我那只受伤的眼睛,“你被抢钱的事我是才知道的,昨天你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的。”

我低头不语,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样的话。

“我刚才已经跟富佳勇的班主任说过这件事了,等一会儿下课后,富佳勇会来办公室,他会把钱还给你。”我挺了挺身体,脸朝我这边倾斜过来,语重心长地说:“张健啊,下次再遇见这样的事,要第一时间跟老师说,听见没?”

“听见了。”我点头。

我能看得出,他正满腔郁闷,一定是我那坏脾气的爸爸刚跟他咆哮过,但他当着我,又不能发作,只能表现出应有的和蔼与关心。

接下来他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的难处和无奈,这显然是一种抱怨,在抱怨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件事,而我爸冲动地找到他,不分青红皂白地发脾气,使他很被动,很为难,很倒霉,很郁闷,当然,他没有真的抱怨,只是话里话外在透露着那种意思和情绪。

没多久,下课铃声响了,很快,有人敲办公室的门,紧接着黄毛走了进来。黄毛用眼睛看我,阴恻恻的眼神,满是恨意与杀意。“你们老师跟你说了没?”邓老师问。黄毛点点头,冲邓老师客客气气地说,说了,邓老师。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卷皱巴巴的钱来,展开,数了数,递给邓老师。“总共就这些钱。”他解释说。邓老师接过钱,点点头,也数了数,转手递给我,张健,你看看对不对?是这些钱不?我接过来看了看,冲邓老师点了点头。

邓老师又简单说了些话,分别对我和黄毛说的,是一些叮嘱和教育。我只听不说话,黄毛则态度良好地嗯嗯啊啊不停点头。

我和黄毛一前一后地走出办公室,沿着走廊走,他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他的教室在三楼,在走到楼梯口时,他站在楼梯边扭头看我,凶恶地盯着我,狞笑一下,说:

“张健,行,出息大了,又找家长,又告诉学校的。”

我没有理睬他,经过他,一直往前走。

他站在我的身后,冲我的背影说:“张健,记住,刚才给你的钱,是我的钱,我自己的钱,你的钱不在我这,在王福东那儿,我他妈是替王福东背黑锅呢,所以说,你欠我三十块钱,你最好把那钱还我,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我还是不理他。

他见我没有反应,没有乖乖地把钱还给他,气愤起来,恶狠狠道:“行,张健,既然你这样,那没啥好说的了,咱们走着瞧。”

快到期末考试了,窗外天寒地冻,到处积雪,考试结束后上半学期就算结束了,就是寒假了,就是春节了。在考试前的一个午后,天空没有太阳,又一场雪纷纷扬扬地往东北的大地上飘落,就在这个飘雪的午后,一个中年女人敲响了我们班教室的门。门被推开的时候,正在上自习的我们抬起了头,看见走进来的,是秦薇的妈妈。

秦薇的妈妈还是像我和陈露后来在医院里看到时的那个样子,头发有些蓬乱,眼睛很肿,穿着那件好像整个冬天都在穿的松松垮垮的旧棉大衣。她站在讲台的前面,说秦薇永远地走了,特来为大家之前的爱心,表示感谢。她是从一楼的第一个教室开始,一个教室接一个教室走进去进行感谢的。

在放学的路上,我一个人迎着雪花飞快地沿着马路行走,心中充满难以置信的伤感,一个那么生动的大活人,竟然就这样死了,那么年轻,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我想起曾听到过的那两个字:等死,我知道,我们捐的这点钱,根本不够秦薇治疗白血病,是不能进行骨髓移植的,可以说是远远不够,所以她并没有接受过什么实质性的治疗,她是个穷人的孩子,只能坐在病床上,一天一天等待死亡降临。

马上就要过年了,活着的又要长一岁,死去的永远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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