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的选择的权利么，那年他实在太小了，小到不能拿出任何力量来捍卫妈妈的领土不被别的女人侵占。
她微笑着走到他面前把他搂进怀里：“你怎么能随便打孩子呢，他还小不懂事，时间长了他总会接受我的。”她怀里暖暖的，有属于女人特别的温馨和芳香，让他恍惚间忘记推开她，这就是妈妈的味道么？
“你接受她了吗？”唐卡问，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能从眼神里看出有些失落。
“嗯，虽然我抗拒了很久。”安小漠说。
她住进他家之后，他开始绝食。不吃任何东西，佣人送进来便被连盘子一起打烂了扔出去，固执而又顽强。
爸爸来看过他，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地摇摇头走了，任他胡闹，他越闹越觉得有些绝望了。到了第四天，他终于发烧了，浑身滚烫却不想认输，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躺在很暖和的被窝里，她居然搂着他。
见他醒了，她终于释然地笑笑，问他：“小漠饿了吗？吃饭吗？我给你熬了粥。”虽然一直有妈妈，却是第一次生病的时候有人陪在自己身边。
“于是你被一碗粥收买了？”唐卡有些刻薄地说，为什么他可以那么轻易的又有了一个妈妈，而自己却独自地过了十七年？
“怎么可能。”安小漠说，“自从她来我家之后，我爸开始变得有笑容了，可笑容只是对她的，一看到我，便又严肃起来了。后来上学过后，我就经常跟别人打架，惹了事学校总是会给我爸爸打电话，起初他很生气要打我，却被她拖住了，后来他也无奈了，每次我闯了祸，他就用钱帮我解决，我很不服气，于是越来越过分……”
原来他也是想引起大人的主意，才会故意做一些叛逆的举动，想被重视起来。“然后呢？”
“然后我就这样长大了呗，哈哈，好文艺的说法啊。”
“喂！我很正经的在问你呢。”
“……就是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我爸去出差了，家里的车也拿到厂里保养了，放学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雨，我敢保证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雨了，我正在担心该怎么回家的时候突然看到街对面有个很熟悉的身影……”
他没有想到是她来接他了，即使打着伞，身上也几乎全湿透了，不知道她等了有多久了。“小漠，这里。”见他出去，她赶紧向他摆摆手。
她说：“把单车搁学校吧，明天开车送你上学，这么大的雨恐怕是骑不回去了。”然后他把车推回车棚，她一直把伞撑在他的头上，自己就那么淋在雨里。
“嘿，我问你爸爸你几点放学，他说好象是六点半吧，我就六点多一点来了，谁知道七点才放学呢，你爸爸真是粗心啊。”她冲他笑。
她就这样在雨里等了他一个小时么。他稍微有些触动地想。“其实你爸爸很爱你，真的。”她假装漫不经心地对他说。
“你是为什么跟我爸在一起？真的跟她们说的一样，是为了我爸的钱么？”不是没有听到那些多嘴的下人在一起讨论过她。
“谁会嫁个刚死了老婆的男人呢，还有个那么大的儿子。听说她连婚都没结过呢。”
“是啊，不过这个世界有钱就什么都办得到呢，安先生那么有钱，什么样子的娶不到。”
“哎，说穿了还不是为钱。”
“……”
真的，是为了钱么。
她笑，脸上的表情变得温柔起来：“我说不是，你相信吗？”她看着安小漠，雨水打湿所有的头发从脸颊两边流下来，像是一条小河，“你爸爸是个好人。”
伞又往他这边挪了一些，然后她告诉他：“我遇到你爸爸的时候，整个人都很绝望，甚至想过死，可是我遇到了他，他像是一束阳光照进我的生活，他说可以给我一个家。”
她说，安小漠，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他说可以给我一个家。
这便是她跟他在一起的原因吧。她的表情很虔诚，他愿意相信，她只是想有个家。
“其实，安小漠，你很幸福呢，真的。”唐卡看着遥远的天边，几只飞鸟飞过层层重叠的云端，世界都处在一片安宁的祥和中。
“也许我是该知足的吧。”特别是可以遇到你，安小漠把后面半句话硬吞回肚子里，说出来一定会被唐卡笑他肉麻吧。
“我记得那天的雨，就是你说的那天。班里有很多同学都有家长来接，可是，我没有。我知道我不会有，所以我抱着书包跑进了雨里。在车站等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太大了的缘故，车很久都没来，我从头湿到脚。害怕书包被淋湿，我就一直紧紧地抱在怀里，抱得很久手都麻了，可是它们还是全部湿透了。应该是有半个小时的吧，公车终于来了，我坐上去之后手臂僵硬得几乎动不了了。后来回到家，看见阿婆在车站等我，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焦急地东张西望，看到我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说，卡卡，本来想去学校接你，可是想到来回车费也是两块钱，所以没有去。她说对不起……”
都是很明白的呢，所有的钱都应该掰成两份用。即使是知道的，可是依然很希望有人来接自己。也许知道始终有人在等自己，人就会变得格外的勇敢吧。
那天回家，才发现整个家都被水淹了，那些放在地上的仓树枝做的装饰品统统都被淹了。阿婆像疯了一般冲进家里，把那些东西都往桌子上面搬，桌子放不下了，便都放在床上，不停地说，不能淹，不能淹，这些都是要给卡卡交学费的。
那一刻，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身体炸开了很多空洞，有大股大股的强大气流不停地冲击着全身每一个根神经。每一寸皮肤都灼热地燃烧起来，却怎么也抵抗不了剧烈的颤抖。
她知道世界上总是有很多的不公平，却从未像那天一般诅咒过自己的生活。她如果可以一夜长大，那该有多好。
“你知道吗，安小漠，我以前很羡慕有爸爸妈妈去开家长会的同学呢。”
应该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阿婆去帮唐卡开家长会，怕出状况，便让唐卡一直领到教室门口，她说：“阿婆，你进去吧，坐第一排的位置就好。”因为考试前十名的家长都是可以坐在第一排的，她想去帮阿婆买瓶水，就暂时离开了。
回来的时候，却看到阿婆尴尬而又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她一问，原来是要对着学生的名字入座，而她，不知道“唐卡”两个字怎么写的。不好意思问，怕给她的卡卡丢人，于是在那里等着她回来。把阿婆带到座位上，唐卡在门口狠狠地哭了，她为什么要让阿婆面对这样难堪的场面。那是阿婆唯一一次替她参加家长会，以后的日子里，第一排“唐卡”的那个位置总是空着的。
“为什么又没有人来啊？”
“听说没有爸妈的吧，真是可怜啊。”
“这样哦，没爸妈啊。”
这样的议论不是第一次听到，永远都是同情的表面下掩饰不住的寻求平衡的心理。第一排的位置很多人想坐，可是它空着，也不属于他们。于是便有了这样的对话。
这个世界，总是很容易让人想到绝望，不是吗。
就像是一条很平静地河流，任人再想象也万万不会想到沉寂地表面下蕴藏的是多么波涛汹涌的暗礁。无论承受着多么大的冲击，也终会被深深地包裹起来，直到有人涉足于此，才会露出本来面目将他吞噬。
也常常在想，能不能不要那么快成熟，不要那么快懂事，不要那么快地看到那些黑暗的现实。可是所有的都是自己“如果……那么……”“假如……也许……”这样的幼稚想法。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和假如。如果自己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呢？假如也能有个完整的家呢？她也许也是所有整天抱怨着没有名牌穿，抱怨着考试不及格的学生之一吧。
可是，还是要面对呢，就像再害怕明天的到来，明天也始终会到的吧。
“唐卡，这些在我出现之后，一定都会改变的。”他总是很有自信的样子，无论是任何时候，仿佛都难不到他。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Chapter 4.
“其实我想告诉你。”安小漠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唐卡，“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做的，萧宁也跟我一起呢，最狠的两脚是他踹的。”
萧宁也跟我一起呢。
自从第一次认识，便知道萧宁有骨髓病，不能运动，所以才会在大家上体育课的时候独自躲在这里。可是竟然在得知唐卡被欺负的时候执意要跟自己一起去找那几个混蛋。他，居然也会打架。
为了不被别人知道，早上一到学校，安小漠就自己去校长办公室“坦白从宽”了。反正也是钱能解决的事情吧。
“是吗？”
“嗯，其实你哥哥很爱你。”
Chapter 5.
是这样的吗？即使知道他们不该有所交际，可是还是忍不住怀着私心跟他做朋友。他竟然也会为了她打架。
好像能听到心脏嘭嘭跳动的声音呢。
假装不在意，却着实地听到安小漠的那句话：其实你哥哥很爱你。
哥哥吗？应该是很爱我呢。
Chapter 6.
唐卡，你一定是得罪到天了。为什么所有倒霉的事情都被你碰到了。放学的时候收拾书包却怎么都找不到钱包。去哪里了呢？怎么会不见了呢。丢钱这样的事情终于被她碰到了吗？真是沮丧呢。这下子连坐车回家的钱都没有了呢。
早知道这样，就不要让安小漠先回家了啊。这下该怎么办呢。
唐卡就像放慢动作似的收拾好书包，做好走路回家腿断掉的打算，却在学校门口看到正好从车棚推着自行车出来的萧宁。
“卡卡。”他坚持这么叫她，虽然她也有抗议过，在学校这样叫她被别人听到一定又会是新一轮的经典八卦呢。
“嗯，你还没回去哦？”
“刚帮同学补习完，你呢？怎么还不回去？”
“……呃……”
“嗯？”
“我钱包丢了。”
然后就像是一个阀门突然被拧开般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不争气的唐卡，怎么会把钱丢掉了呢，比命还重要的东西呢。为什么会缺什么丢什么呢。
“好了，不要哭了，丢了多少钱？”他温和地问她，这样的话好象有些安抚人心的作用。
“二十几块。”才从安小漠那里拿到的昨天帮他写作业的钱，预备给布布买狗粮的钱，统统丢掉了。
“这样子啊。”萧宁想了一下，让唐卡帮他撑住自行车，然后把背上的书包放下来，掏出钱包拿了一张50块的递给她，“那我给你吧。”
唐卡觉得有些生气，她虽然穷，可是她最基本的骄傲还是有的，她从来不花别人的钱。丢掉自行车朝车站跑去，身后的萧宁怎么叫她都不理。最后还是被他追了上来。
“喂！卡卡，你怎么了？”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谁要你的钱啊，你当我是乞丐吗？”唐卡吼他。
“我哪有，只是你是我妹妹啊。”
只是你是我妹妹啊。这句话让唐卡愣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说，你是我的妹妹啊。他承认了这个事实，这让唐卡觉得又想哭了。比丢了钱，还让她想哭。
“喂，你不是又要哭吧？”
“谁哭啦？你干嘛乱讲。”
“好吧，不承认就算了，我送你回去吧。”
第一次坐哥哥的车。哥哥的背好象要比安小漠的稍微宽一些啊，比较可靠塌实的感觉呢。哥哥骑车也好稳呢，都会故意绕过那些凹凸不平的地方，哥哥真是个细心的男生呢，总之哥哥就是很好。
唐卡在心里想，暗自地有些开心。前面的男孩子却不知道她的这些小心思，以为她仍然沉浸在丢钱的失落里。
“钱不算太多啦，你不要再想了哦。”他说。
“嗯啊，我知道了。”
“真的不想了吗？不会一到家就又哭鼻子吧。”哥哥真是坏呢。
“怎么可能。”因为哥哥的原因，我很高兴呢，才不会哭。
“卡卡。”他叫她。
“嗯？怎么了？”车子稍微有些摇晃。
“我……觉得有点儿难受……”说完这句话，自行车便像失去了控制一般冲了出去，一小段路过后，唐卡和萧宁，一起倒在了地上。
很痛，手应该是流血了吧。唐卡顾不得自己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便跑到萧宁旁边，他倒在地上，双眼紧闭着，应该是很难受呢。“你怎么了，怎么了。”喊了很多声他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唐卡慌了手脚，眼泪又出来了，朝周围围观的人喊道：“快帮我打120啊！求你们了！我哥哥晕倒了！”
Chapter 7.
医院，是个让人觉得时刻能都嗅到死亡的气息的地方。唐卡坐在急救室外面的长椅上，抱着萧宁的书包和外套，想起他被推进急救室的样子，忍不住的发抖起来。
安小漠是第一个赶到的，看到唐卡失魂落魄的样子紧紧地把她抱进怀里：“别怕，他没事的。”
眼泪终于决堤般地汹涌而出：“我觉得他快要死了。我觉得他快要死了……”一直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唐卡哭得淅沥哗啦的。
“不会的，他一定会没事的。”
从来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一种情况下相遇，萧远城和宋惠珍接到医院的电话急匆匆地赶到医院的时候，竟然会在急诊室外面看到做梦也想不到的唐卡，跟唐月如仿佛如出一辙的容貌让宋惠珍轻易地认出了她，而她怀里的，是自己儿子的书包还有外套。
宋惠珍愣了一下，冲过去抓起唐卡的头发大声骂：“肯定是你这个扫把星！你妈害我们家还不够吗？你还要连害我儿子，连我儿子都不放过……”身后的萧远城竟然是一副麻木的表情，发疯一样的宋惠珍被唐卡身边的安小漠一下推了很远：“要发疯滚回去发，这里是医院，你儿子还在里面抢救。”
一句话提醒了看到唐卡气愤大于担心的宋惠珍，又见她一下扑到急症室门口，用力地拍打着那扇大门：“儿子，我是妈啊，你要坚持住啊，妈不能没有你啊……”这样吵闹的声音引来了更多医生护士。
“喂！安静点儿行不行，这里是医院。”
“吵什么吵啊，医院你家开的是吧。”
所有的声音似乎都静止了，唐卡只觉得头好晕，萧宁在她面前倒下的一幕一直在她的头脑里重复，重复，一次一次不段重复，身体慢慢变轻，终于，什么都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