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如果你还在……能不能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盯着墓碑上的名字和那张照片，觉得整个人的身体都是麻木的，我得不到答案。
不仅今天得不到答案，即便是妈妈真的还在世，也不可能给我答案。
她一直是一个没有主意的女人，从嫁给宁四海的那天起，就是他的附属品，没有自我，没有人生。
可不论再怎么样，她也是我的母亲啊……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全心全意为我好的人，早已经不在世了……
心底的那份空荡难以形容，又是身处墓园之中，四周都是阴暗，加之和井思佳谈完话从餐厅出来之后被雨淋湿的衣服，大概只有狼狈可以描述现在的我。
就连脑袋里尚存的理智，也已经消失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蹲在墓碑前盯着上边的照片看了很久，觉得自己眼前甚至出现了幻影。
突然一阵风刮过，我有些冷，伸手想要拉紧外套，动了动身子发现站不起来，腿完全麻了，越是拼命想要站起来，脚下越不可控，一个用力之后，身子竟然朝后倒去……
这是在楼梯之上，如果从这里跌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我身子朝后倾斜的瞬间，一秒的时间内脑海中飞快的闪过无数个念头，如果我从这里摔下去，是不是就可以得到解脱了，是不是可以把最近所有的不顺心都抛之脑后，是不是可以不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是不是可以真正的放得下仇恨，不再为之所困呢？
可就在我真的打算什么都不管不顾，让自己就这么跌下去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一个非常有力的手掌接住了我，紧接着瞬间把我抱了起来，“没想到你连寻死的方式都和别人不一样，选择这么一个不影响任何人，就算死了短时间内也不会被人发现的方式……真是造福社会的伟大行为。”
这样的用词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态度，全世界除了顾泽南之外找不出第二个人。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我像是被打了一针清醒剂一般，从刚刚囫囵的状态中彻底醒了过来，胳膊向后一砸，挣开了顾泽南半抱着我的手。
他也不坚持，只把我带到安全地带后，就放开了我。
“你来做什么。”我拢了拢刚刚在拉扯中被拉开的外套，眼神恢复平静，不，是恢复冰冷。
“来墓园还能做什么？”
顾泽南看着我，没有明确回答，这个模糊的答案可以得到的猜想太多。
我觉得有些累，就算是在顾泽南勉强想要硬撑，也实在是撑不下来，索性什么也不管了，直接坐了下来，“你是自己来的，还是跟踪我来的？”
这个问题本是随口一问，但是问出口之后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顾泽南难道……是真的跟踪我到这里来的？
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巧合，在这样的工作时间内，能在墓园这种不同寻常的地方碰到顾泽南，他又能及时的在我快要摔倒的时候拉住我……怎么会那么巧。
我扭头盯着顾泽南看，他突然笑了笑，耸耸肩，“我也不相信会那么巧，我刚上来，就看到了你。”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又问了一次。
这次顾泽南没有再回避，而是在一声长长的叹息后老实回答，“来看看爸妈，顺便……也看看阿姨。”
说完这一句后，他也看着我，“看来阴雨绵绵的天气也会影响人心，大家都有同样的心思，都会出现在墓园。”
我却一怔，他口中的阿姨，指的是我的妈妈吧……
我该说什么，大骂他一顿，还是去说一些矫情的回忆的话？
我妈妈的死他是帮凶，可他爸妈的死，我妈确实罪魁祸首。
其中所有交织的爱恨，多少年来都没有理清，难道现在可以一两句话说得清楚吗？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想再去拉扯这些回忆，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洗清自己的罪恶吗？”
说完后我嘴角笑了笑，把目光移了回来。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我也没话可反驳，如果你觉得这么想会让你心里好受一点……那我也可以把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改成这样。”
顾泽南竟然会这么说话，言语里有一种很特别的……温柔？
“如果你觉得罪恶可以那么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那我也无话好说……”
“不要再越陷越深了好吗？”顾泽南突然打断我的话。
这句话让我气不打一处来，再一次猛地扭头看他，近乎于咬牙切齿，“什么叫越陷越深？我只不过是把那些欠我的该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这有什么不对吗？”
我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哪里戳中了我的暴躁点，让我突然把所有的愤怒都扬了起来。
和我的气急败坏相比，顾泽南显得淡定的多，只是一直看着我，眼神中的那种冷静显得非常平和，像是能抚平我心里的所有焦躁和不安的情绪。
我不想让自己又一次败在他的手下，连忙收回目光，转过头来眼神盯着自己的脚尖，深深的叹了口气。
很多话因为经历的事情太多，已经很难说开，尤其是在我和顾泽南之间，就更是相隔着千山万水，难以开口。
“Xray，丽都酒店，龙飞，井家商贸公司，够了吧宁西。”
顾泽南缓缓开口，语气平静的听不出半点情绪。
但他这几个词简直是几把尖刀向我刺来，我终于明白了，不管今天在这里相遇究竟是他设的计还是一个巧合，他的目的都不一般，是来找我谈话的吧。
至于谈话想要的结果，一定不会是我希望的那样。
顾泽南越是平和，越是有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这代表着他暗藏的武器一定会将对方一招致命。
我努力让自己也保持平静，不让内心的那种愤怒支配着自己在这场和顾泽南的对抗中败下阵来。
顿了顿，我笑了起来，“Xray是我买下来的，丽都酒店和龙飞是合作方，也都是为了Xray而存在的，至于商贸公司……”我看着他，笑意更加明显，“我不太懂你是什么意思，我和商贸公司似乎没有半点关系。”
这番话当然意图明确，如果我和井家接触那么久好不容易得到的成就，都是因为顾泽南而一口气推翻回到最初，那他在听到我这番话的时候一定会有所反应，我能看得出端倪。
可顾泽南内心的真实想法，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透露出来的，他表情依旧半点未变，认真听我说完这句话后，反问了一句，“如果都是为了Xray，那为什么现在的Xray还挣扎在撑不下去的边缘，南枫度假村呢？从你接手后，你去看过吗？你知道现在的度假村是什么状况吗？它的亏损，原本是不在计划内的。”
我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猛地站起身来，也顾不上自己的腿仍旧还在麻木的状态，根本站不稳。
“Xray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不是当初你造的孽吗？我从你手上接过来的时候它就已经半死不活，至于度假村，那是你的梦想你凭什么要求我去完成它？我现在只把它当作了回款的工作，至于能不能做好，我压根不在意，反正我还有薛氏，它能帮助我一直往前，绝不会失败！”
我承认这句话是气话，也是在寻找某种发泄的出口。
Xray的确出了问题，从顾泽南还在的时候就出了问题，但这不仅仅是他有关，也和我有关，可是即便是这样，他又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有什么资格？
“薛氏的确能帮助你支撑你，但是你觉得你能挥霍多久，把自己复仇的心建立在别人对你的关心和爱之上，你觉得这样的做法是对的吗，公平吗？”
顾泽南这种平静之际却句句都在往我死穴上戳的话，真是让我恨不得和他在这里同归于尽。
“顾泽南，你怎么好意思对我说这种话？当初是谁拼命把我往薛天奕怀里推，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现在我和他在一起了，我向着自己的目标在前进了，你又来指责我的做法卑鄙不堪，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我试图用我能想到的所有恶劣的词汇去攻击顾泽南，但是说出口后才发现，这些话竟然是那么幼稚，只能体现我的心虚。
我要拿什么去和顾泽南斗？
从以前到现在，即便是我如今手里掌握着那么多的资本，我依旧是他的手下败将，依旧输得一塌糊涂。
因为当我面对他，就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觉得现在你拥有的这些，是你想要的吗？”
果然一击致命，我又一次被顾泽南的话戳中。
“你不是我，当然不知道这些是不是我想要的，我今天可以明确告诉你，我很满意现在的一切，最起码，人生掌握在我自己手里，无需看任何人的眼色。”
我站着，这么俯身盯着顾泽南，无比正式而认真的说出这句话。
尽管我自己也不确定，这番话能不能说服得了我自己。
顾泽南没有接话，只是笑，笑过之后摇摇头，“但愿现在的你是真的幸福快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