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松开莲衣的手，独自拖着华丽的凤袍一步一步坚实地走过满地血迹，直至再看不到厮杀残留的血污，我才重新登上凤辇。之后一路畅行直抵皇城门下，城门已然洞开，萧亦瑶带着数位妃嫔立在门下恭迎，不出所料，常云倩不在其列。
“娘娘！”见到我，萧亦瑶激动得热泪盈眶，再看见我隆起的腹部和沾染血污的裙摆，更是目瞪口呆，才要开口说什么，忽有岳祥带着小太监疾行而来，更有人高声唱着：“圣旨到！”
一道圣旨，说我违逆圣意私自离开行宫，说我久居行宫却仍未有反省之意，本该将我再次遣返凌岩山，念我身怀龙裔，故要求在坤宁宫闭门思过，无圣意不得擅自离开。
岳祥念完圣旨，我尚可，萧亦瑶几乎疯了，指着岳祥的鼻子骂：“这是哪门子圣旨，这真的是皇上的意思？岳祥你老糊涂了吗，你可知道她是谁，你也不知要劝着皇上吗？”
难得我如此落魄，还有萧亦瑶愿意为我出头，不管她是出于真心对我好，还是怕我们同在一条船上同被常云倩掀翻沉入江海，我都会记得她今日的心意。
“回坤宁宫吧，本宫已违反了一次圣意，若再忤逆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荣妃也不要激动，没得为了本宫卷入什么麻烦。”我淡淡的，回眸看一眼莲衣，“咱们走吧。”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却见华琼婕、项和雅和其他几位位份较低的妃嫔迎上来，深深向我拜服，华琼婕更道，“娘娘一路辛苦，臣妾送娘娘回宫。”
无疑，她们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迎接我，显然是决定站在我的一边，在我离开前宫里从无这样的情况，如今逼得她们刻意要来向我靠拢，可见皇贵妃已然在宫内弄权，后宫形式与从前大不相同。
然霍结衣与项和雅素来形影不离，今日却不见霍氏，果然听华琼婕道：“前几日太医确诊霍荣华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旋即就被皇贵妃娘娘接入潋滟宫照顾，因胎气不稳定，这几天未曾在潋滟宫外见过她。”
我坐上肩舆，荣妃亦是，华氏一众则随行在侧，她继续说：“林昭仪已在临盆之期，可迟迟不见分娩，御医馆已派了太医日夜守候在暗香疏影，以防昭仪娘娘随时生产。”
“还没有生？”日子虽然差不了几天，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问华氏，“这些日子林昭仪可好？”
“臣妾其实好久没见过昭仪娘娘了。”她如是说，一旁项和雅也附和，“三月里皇贵妃娘娘就说怕人来人往惊了林昭仪的胎，不再让臣妾们随便出入暗香疏影，林昭仪平素也不会特特请我们去，自然就见不到了。”
我静静地看着她们，不久荣妃的肩舆跟上来与我并行，与她四目相交，她眼底的不甘心和恨意显而易见，看来这些日子她们都不容易。
终抵坤宁宫，却见许多人立在宫门前，待落下肩舆看，果然见常云倩。
我的坤宁宫一切都还是曾经熟悉的模样，可门前的常云倩却不再是从前那个看似谦卑温和的女人，黄灿灿的皇贵妃礼服妥帖地穿在身上，明晃晃的的凤钗衔着鸽蛋大的红宝石垂在眉心，深邃乌黑的眼眉，娇艳欲滴的红唇，再有两颊绯红的胭脂，如此夏日如此浓艳的妆容，撑出的是她欲凌驾于我之上的气势。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她口中如是说，却只是微微一欠身，她身后的宫女太监呼啦啦跪了一地，反更突显她的傲慢无礼，数月一别，曾经那个礼仪周正的常云倩，竟是不见了。
我温和含笑：“未能参加皇贵妃册封典礼，未能亲自将宝印金册递交到你手上，本宫很是可惜呢。今日见皇贵妃气色甚好，后宫在你的管理下如此祥和，十分欣慰。”
常云倩笑：“托娘娘的福，一切都好。”她的目光停留在我隆起的腹部上，眼底划过一瞬不甘心，“恭喜娘娘身怀龙裔，而今还有林昭仪待产，霍荣华刚得了好消息，宫里真真是人丁兴旺，娘娘归来得正是时候。”
我朝她身后看了几眼，不见其他妃嫔，也不见宇坤，故意道：“本宫和其他人再如何为皇上诞育子嗣，也比不得皇贵妃为皇上生下长子，说起来，好些日子不见宇坤，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只怕大不一样了。”
她不冷不热的一笑：“来日方长，臣妾定敦促孩子来向娘娘请安，只是眼下正在书房上课，不便去召唤。”
一旁荣妃已不耐烦，上来搀扶我：“娘娘入宫吧，外头太阳晒。”
“也好。”我应，由她扶着要跨入门，却听常云倩喝止，“荣妃是要违抗圣意吗？”
闻声我们都停下了步子，不等萧亦瑶发作，常云倩已道：“来的路上听闻皇上在皇城门下拦着娘娘下了圣旨，请娘娘在坤宁宫静养，闲杂人等不得随意打扰，荣妃这会子跟进去，不是明摆着不把皇上的圣旨放在眼里？近来宫里颇有这样的风气，可不好！”
荣妃瞪着她：“皇贵妃娘娘在说哪一个是闲杂人等？”
常云倩冷笑：“那就要看荣妃如何自重，本宫不希望违抗圣意的歪风在荣妃你这里也愈演愈烈。”
萧亦瑶恨得脸色通红，怒道：“常云倩，莫说我了，就是你也不过是一宫妃嫔，除了侍奉皇上，侍奉皇后娘娘也是你我的职责，你如此失礼于人前，倒不怕助长歪风邪气，教得阖宫上下都不懂得尊卑？”
常云倩依旧冷笑：“若要治不分尊卑的歪风邪气，也该从荣妃方才唤本宫闺名开始，本宫是皇上亲册的皇贵妃，你有什么资格在皇后娘娘面前唤我的名姓？”
“你别以为自己……”
“罢了。”我笑悠悠打断了荣妃，“瞧瞧，才晒了会子太阳就这样动肝火，快回芬芳殿冷静冷静。”又笑对常云倩，“果然有皇贵妃在，本宫不必担心后宫无治，今日几句口舌还望看在本宫面子上不要与荣妃计较，都是自家姐妹。”
萧亦瑶气不过，气哼哼道：“娘娘，有人自居皇贵妃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
“荣妃娘娘。”华琼婕忽而走上来，笑着拉开她，“娘娘旅途辛苦，该休息了，咱们明日请旨后再来探望也不迟。臣妾才答应二公主做绿豆凉糕给她吃呢，您带臣妾一起回芬芳殿吧。”
我回眸看一眼华氏，报以赞许的目色，又劝萧亦瑶：“本宫也念着孩子们了，改日皇上原谅本宫抗旨的过错，坤宁宫里随时带她们来玩。别的事就全权交给皇贵妃吧，安心照顾你的孩子，有皇贵妃在，宫里乱不了。”
莲衣也上来，不再等她们应什么，就小心翼翼搀扶我入宫，一路将我送至寝殿。金儿后来跟进门，与我们道：“奴婢关了宫门了，关门时还听见荣妃娘娘在与皇贵妃娘娘争辩，这会子该是散了。”金儿神情恹恹的，怯生生看我一眼，竟是红了眼睛道，“娘娘如此辛苦地回来，皇上不仅不来疼您，还下旨惩罚您，回头又被皇贵妃这样欺负，皇贵妃可真是变了，奴婢都不认得了。”
莲衣绞了帕子来给我擦汗，又拆下我头上沉甸甸的凤冠，听金儿这样抱怨，却是淡泊地说：“计较这些有什么意思？你以为皇上一道圣旨是惩罚娘娘？皇上是要告诉所有人，娘娘的身孕名正言顺且皇上肯许，是要告诉所有人，不许随便踏足坤宁宫，不许惊扰娘娘安胎。”
金儿有些糊涂，细想想后弱弱地问：“所以说，皇上是在保护娘娘？”
脱下凤冠凤袍，我只觉得一身轻松，见金儿顿悟，也笑道：“不管是什么，坤宁宫里安安静静的不好吗？去歇着吧，今日都累了，好好调整几天，坤宁宫还是从前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