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云伊痛苦地呻吟着，又一声尖叫后，产婆大喊：“生了生了。”不多久便听见婴儿的哭泣，屋子里一片欢愉，有人恭喜着云伊，“王妃娘娘，您生了一个小郡主，可漂亮了。”
亦听见颐嘉的声音说：“快去寿宁宫报信，逸亲王妃母女平安。”
听见这一句，想起从前太后那么偏疼云伊，甚至容不得琳琅先生下孩子，她一直将寰宥视如己出，一直期待着这个嫡孙，到如今老太后心里，还会为他们夫妻高兴，还会为这个小生命的出现欢喜吗？
外头渐渐静了，宫女们许是都是散了去，颐嘉也去了别的屋子歇息，不知还留了什么人，但能听见常云倩说话：“这孩子多俊，像你。”
“姐姐，她好小。”云伊软软的应着。
“生出来的孩子都这么小，你们家美宜不也是这样吗？”常云倩说着，忽而语气硬起来，“丫头，别怪做姐姐的不提醒你，往后你入主中宫做了皇后，可要防着琳琅那小蹄子。一个贱婢出身，懂什么家国天下的道理，就会哄着丈夫，可对于男人而言，这样的女人即便不喜欢，也不会讨厌，但凡寰宥对她还有几分喜欢，若她又先于你生下儿子，你往后的日子可就……”
“姐姐，你想得太多了。”云伊苦笑，“就是您总想那么多，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我听见有脚步声，似乎是留守的宫女离开了，常云倩大概也不能久留，只听她说：“咱们姐妹还能这样说几回话，这么多年彼此生分了，如今倒能心平气和说些话。姐姐我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你就听几句吧。”
“姐姐……”
常云倩却道：“他们到底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看着针尖对麦芒，脾气却还是一样的。你瞧皇上一门心思要灭了管国，那么喜欢皇后，都不在乎她会有什么感受。再看你家寰宥，这是要一下子把常家灭门的气势，也不管你这个妻子会不会心痛。他们兄弟俩，真是太像了。”
屋子里静了会儿，云伊轻声说：“我以为姐姐你会自怨自艾，会很憔悴很彷徨，现在看着你，似乎没什么两样。倒是比从前，更亲切一些。”
“我还能挣扎什么？”常云倩冷笑，“一样要死，我怎么也要体面地去死。”
“我会求寰宥，我会求他……”
“有用吗？有用的话，会有今日吗？”常云倩哼哧一声，“你孩子都生下来了，都那么久了，他就是在城外也该赶过来了，可压根儿没见人影，他心里到底有没有你还两说，你还指望去求他？”
云伊陷入了沉默，许久都没再开口，反是常云倩说：“丫头，看在我们姐妹一场上，宇坤是你嫡亲的外甥，他日我若不在了，你……能保护他照顾好他吗？”
“嗯。”
常云倩不等妹子应，又继续说：“你本非懦弱的人，虽然眼看着你做了寰宥的女人后越来越温存可欺，还是希望你能拿出从前的骨气脾性来，做了皇后可和王妃不一样，你要时时刻刻保护自己保护孩子。你看管于飞，她就做得很好。”
听见她提起我的名字，心头骤然一紧。
“云伊，你老实对我说，你来这里干什么？你和颐嘉不熟悉，没得要来看她。”常云倩突然问，更听见脚步声，似乎在屋子里四处走动，不知是否在怀疑我的存在。
“因为那会儿皇后和她走得近，我想念她，就来这里看看颐嘉，和她聊聊皇后。”云伊却道，“我是受了皇后的恩惠才嫁给寰宥的，颐嘉她也是因为皇后才能来这里，我如今还能和谁说得上话，她反能安抚我几句。”
屋子里又静了，常云倩停止了走动，半天才说：“那天在这里，看颐嘉生孩子，看着她抱一抱还有最后一口气的孩子时，我心里也不好受。”她长长地一叹，“所以才说管于飞这个皇后做得好，你看她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里，身后连个娘家也靠不住，可这些年收拢了多少人心？就连你都能拉拢，甚至不惜要你背叛家庭背叛丈夫，宫里那些小贱人们也个个对她心服口服，明明谁都嫉妒她最得皇帝喜欢，可还是服她。就连林宛梅，都能……”
“宛妃她，不是姐姐杀的？”
“废话！”常云倩勃然大怒，“我要杀人，莫说叫人抓现行，又几时有人发现过，敢把事情往我身上推？”
我不禁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常云倩到如今还不能觉悟吗？若真没有人察觉，若真没有人敢把事情往她身上推，又怎么会有今时今日。
常云倩恨得咬牙切齿：“不管宛妃是谁杀的，就是冲着我来的，也许管于飞做不出这么狠的事，可太后做得出，你平日瞧她慈眉善目，却不知道这个老婆子有多狠心。”
云伊似乎是刻意要我听什么，一点点引着她姐姐往下说：“您和皇上有结发之情，怎么就到了今日？姐姐你自己都一团糟，又来指教我如何与寰宥相处。”
“皇上他……并非无情人。”常云倩的语气突然软了，字里行间都透着悲哀气息，她一直叹息着，仿佛要将心底埋藏十多年的怨气全吐出来。
“可是皇上对姐姐……”
“哪怕没有了情爱，皇上也不会忘记我是宇坤的娘，是他第一个女人。”常云倩冷笑一声，吸了吸鼻子似乎是有些哽咽，又接着说，“你还记得太后对你和琳琅的不同吗？”
云伊那里沉默，常氏继续道：“她容不得琳琅生下长子吧，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就是容不得庶出的男孩儿成为长子，我的宇坤对她而言从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虽然她在人前表现得那样慈祥，那样疼爱孙子。”
“是吗？”
“萧亦瑶那会儿闹，说有人换了她的孩子，把皇子换成公主，连生两胎都是女儿，闹得翻天覆地皇上都皱眉头，可太后除了不太喜欢不搭理外，也没把她怎么样是不是？”常云倩冷笑，“可你瞧宇琛出生后，太后可是明着讨厌，旁人看起来许是萧氏平日太嚣张跋扈惹得她不喜欢而牵连孩子，实则根本就是因为宇琛是皇子。”
云伊似乎很疑惑，轻声问着：“这么说来，三皇子太后也不喜欢？”
“这就不知道了，可即便不喜欢也都已经是第三个了，她还能怎么样。”常云倩很不屑，“如果不是这老婆子，我也未必会到今天。”
“姐姐……什么意思？”
“管于飞来之前，萧氏再得宠，总有我这个贵妃在，那会儿我和皇上感情很好，即便他厌恶我常家的势力左右皇权，头两年也不至于憎恨我，可是……”常云倩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好似陷入泥沼闷得透不过气，“可我就是再生不出了。”
“因为……太后？”云伊怯怯地出声，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姐姐一直没再有孩子，是因为太后？”
“一来常家的势力威胁着皇权，二来我又生下了皇长子，相比之下萧亦瑶虽然乖戾张扬讨人厌，但萧家不过尔尔，她又生不出儿子，才这样一年一年得意下来，她那些年总是抱怨这个憎恨那个甚至针对我，可她知不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平平安安这么多年，就是因为她生不出儿子。”
常云倩很激动，屋子里又一次陷入寂静，云伊才生产，兴许是体力不支，只听她说着：“你歇着吧，这些事如今说来还有什么意思，该死的都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接下来就是我了。”又是长长地一叹，“有什么意思呢？呵……云伊，也不晓得我们能不能再见面，我就把宇坤托付给你了。”
云伊却突然哭：“不要这样，你们一个个都把孩子托付给我，可有没有人想过我能不能承受，为什么都要托付给我，我不想帮你们！我不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