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等他？”他问。
姚琳点点头，她心中有些忐忑，面上有些紧张地问：“有人告诉我，你知道他的消息。能告诉我吗？”
她已经等了太久，不知道还能等几年，这已经成为她的执念了。
姜松泰沉沉地在沙发上坐下。有人告诉她？谁？谁会知道他知道他的消息？他看着她长了皱纹的脸，心中一顿，她不年轻了，他也一样。他背负着这个秘密这么久了，也是该吐露出来的时候了。
“对不起。”这迟来四十年年的道歉，他终于说出口了。
对这个女人，他满是愧疚，她跌宕起伏的人生，他又是怜惜，可他却无能为力，因为他是造成她之所以成为现在这样的原因之一。
曾经，姚琳是国家经过严格选拔，精心培养的情报员，她的任务就是游走在敌军高层间，探取情报。姚琳可以说是同批培养的情报员中，最为优秀的。姜松泰当时是负责和姚琳联络接洽的上级，他不可阻止地渐渐被姚琳吸引。她是一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女人，当时一起共事的很多专员，对她都有意思。可是姚琳却没有私心，她一心想要把敌军赶出家乡，赶出国土。
她的家乡，在敌军没来前，一片祥和，人们的脸上挂着欢乐的笑容。在她心里，那就是一片净土，轻盈而美好。可是敌军来后，烧杀抢劫，除了她，全村的人都在那场灾难中死亡，村子沉浸在血海中。她欢乐的童年，就这样破碎，留下的只有父亲临死前溅在她身上的温热的血，和那浓重得充斥她整个鼻腔，让她呼吸不过来的血腥味。
姚琳是最拼命的情报员，也是最称职的情报员，她一直维持着良好的战绩，神出鬼没，也只有姜松泰知道她的确切行踪。每年，姚琳都会回到那个满是噩梦的家，独自呆在里面，反复回忆敌军来袭时的场景，她内心反复煎熬，自虐般地一遍遍回忆当年带红的记忆。等从那间小破屋出来的时候，她又满血复活了，眼里的目光更加坚毅。
姜松泰对姚琳的爱意，明显得接触过他们的战友都知道了，可是两人又没有挑明，旁人看着干着急。作为情报员，姚琳以自己的美色为诱饵，从贪恋她身体的男人身上夺取情报。姜松泰是一个文人脾性，爱她，可是又犹豫，他的家世，不允许他娶这样不干不净的女人为妻，即使她是为了国家大义。
姚琳是个聪明的，她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那点肮脏的心思。她有几分受伤，可是更多的是庆幸，爱情对她而言，果然是一个奢侈品，她身上的血海深仇还没有报，有什么资格去谈情说爱！
从此，姚琳对姜松泰多了分若即若离，但或许是男人骨子里的劣根，姜松泰对她更是热情了。姚琳笑笑，这样的风流债，她多得是，不怕再多一笔。
敌军的最高将领出现在社交场上，上级指派姚琳出马，从他身上截取敌军对付我军的情报，这个任务非常之艰巨。不仅是因为敌军将军高度的警惕心，还因为他过人的魅力，不少情报员已经折损在他的手里，更重要的是，他手里的这份情报对扭转我军劣势地位有着重要的作用。这次任务是不容许失败的！
作为一个保持胜绩的情报员，姚琳的不二法门就是，想要骗一个男人，就要先骗过自己。每次出任务，她在勾引任务对象的时候，是真的付出感情的。男人们不蠢，是不是真心的，他们还是能够感受到的。特别是经过无数个女人，在情场上驰骋多年的将军，姚琳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她甚至还预计她这次的投入，极可能是会到达她的临界点的，但是，任她算盘打得多好，那个英俊的敌方将军根本不给她施展机会。他迷恋的是她的身体，根本没有想要和她发生什么身体之外的感情。舒服过后就走，不容许自己沉迷在情欲中。
姚琳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高级的陪睡货，还是不请自来的。她感觉到了，这个任务的难度，是她遇到过的最棘手的，她并不打算逞能，若耽误了大事，她可负不起这个责任。于是，她向组织求救，组织派来了一个援助。这个新来的情报员也是个女人，只是资历比她更老。她已经在敌军内部高级将领身边呆了很久，得到了信任。
有了那个女人的帮助，将军渐渐放松了对姚琳的警惕，当然仅仅只是放松而已，他根本不会让她接触任何和军情相关的事情，她还是没有办法获取到有用的信息。姚琳有些着急，这时候，将军的副将出现在她的眼前。这个男人常年被将军的光芒遮挡住了，很少有人会关注到他。
经过观察，副将虽然容貌是比不上将军，但其他并不比将军逊色多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最重要的是，副将是反战派，跟主战派的将军完全不是同一个立场。
在一次次试探中，副将的严谨、专注，一丝不苟的生活态度，甚至洁身自好的品性，跟她以前见过的男人完全不一样，他不会嫌弃她一抹朱唇千人尝，一双玉臂万人枕。她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任务，还是因为她体内的女性本能，她越来越放不下他。而那个时候，她的身心活生生被分裂开来，身体在将军身下沉浮，心在副将肩头跳动。
终于，她露出了马脚，将军开始对姚琳产生了怀疑。姚琳行事束手束脚，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将军并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就能取信的人，不得已，她只能抱着必死的决心，趁将军疑心没那么大，先下手为强。可是她的计划泄露了，险些被将军逮住，还是副将救了她，免她于难。
“我早就厌恶了这样的打打杀杀，战争是一件残酷的事情，我不想再陷入其中，你是否愿意陪着我往那平静的土地上去？”
副将的一席话，让她心动，可是最终，肩上的责任还是战胜了心中的欲望。她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不能离开。
她忍住心中的罪恶感，表面上答应了这个真诚的男人，趁机套取了情报，心里想着趁他明天不在，最后一搏。她注定要辜负他了。那个晚上，她完成了任务，斩下了将军的头，还找到了一直想要得到的情报。
没有人知道，那个晚上，姚琳付出的可能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爱情。她辜负了那个男人，没有出现在相约的地方。她以为那个男人会一副怒意地找到她，结束这段不算爱情的爱情。可是从那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个人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无影无踪。姚琳问过无数人，可是都没有得到任何相关他的消息。
当侵略者彻底从这片土地上撤走之后，姚琳的心一下子就空了下来。国家清算功绩的时候，她不能见光的身份，是得不到任何奖赏的。这她知道，她也不在乎。她回到了当初和副将约定好的那个港口。每日从家中往返于此地。认识她的伙伴，不理解她的做法，明明可以在权力之争中搏一搏，可是她却选择了消匿。渐渐的，她和以前的伙伴少了往来，一边是野心勃勃争名夺利的，一边是日出而“等”日落而归的，没有了共同语言，渐行渐远。
后来，填海造陆，港口成为了十字路口；后来，城市大兴，寂寥阴森的家附近，建起了一幢幢别墅。后来，她老了。
“你和副将约定的那天晚上，我见到他了。”姜松泰说道。
姚琳猛地抬头，眼睛里迸发出激烈的火花，就像是两簇小火苗。
“我知道你们的约定。”姜松泰无意间听到了姚琳和副将讲电话，她不同于以往的甜笑，让他心生嫉妒。他用了另一个房间的分机，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在她和副将约定见面的地方，姜松泰见到了那个副将。他看着副将因为已经过了约定时间，还没有见姚琳出现，就往城外走了。姜松泰一直跟在他后面，一路来到了姚琳山上的家！
看到姚琳家的那一刻，姜松泰妒火中生，姚琳竟然连那么私密的事情都告诉他了！姚琳的老家，这个被侵略者屠村的地方，她竟然告诉了敌军的副将！
副将固执地站在姚琳家门口那棵无花果树下等着，雨水打在他身上，他都没有动。姜松泰趁着他不备，从背面刺向他，副将反手推开他，姜松泰步步紧逼，再次刺中他。这一次，副将可没那么好运了，正好刺中心脏，一刀毙命。姜松泰毫不犹豫地把副将的尸体抛下悬崖下。山的另一边，是悬崖。漆黑的夜里，海水冲击悬崖的石壁上，发出了巨大的声音，就像是野兽的嘶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