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音还是不怎么敢相信，便坐了起来，说道：“快给我梳妆，我要去鹤鸣斋看看。”
鹤鸣斋是蒋语瑶的住所，要说起来，她的别院是与牧褚最近的，且沈佳音听说蒋语瑶常趁着夜色去给牧褚送精致的吃食，两人经常久坐于院中，多做的是飞短流长的事情。
萱宜说道：“大小姐，这么晦气的地方也值得您去的吗？她蒋语瑶没有到您的别院中来行礼也就算了，还需要您去？”
萱宜怎么会不生气呢？便是蒋语瑶与沈佳音建议，这王府中的姐妹们本是共同服侍五皇子的，所以姐妹之间也不拘得这么多的虚礼，，五皇子听进去了，连每天到沈佳音所在的袁庆阁中的礼仪也都免去了，王府的姑娘们只需要去蒋语瑶的阁中叙述大小事宜便可以了，这一件事情，萱宜可都是记得的呢。
因此萱宜的声音里面透露着慵懒和不屑，可是沈佳音却执意如此：“你不明白，这样的事情若不是我亲眼看到，是怎么都不可能相信的，而如今这府中所有的事情都是蒋语瑶在掌着的，也只有在她那里，才能得到最真实的解答。”
萱宜说道：“大小姐，您若真的放心不下，要去也可以，只是今天是去佛春苑请安的第一天，可不能耽误了沈太妃那边的礼仪呢，当初沈太妃明里暗里的帮了我们不少的事情，大小姐您是忘记了吗？”
这沈太妃和牧褚之间的关系总是存在于不清不楚的边界上，她原是四阿哥的生母，曾经也是先皇的宠妃，后来四阿哥早夭，沈太妃的情志受损，从此对先皇多有不敬之语，最终被冷落。
可是太后与这位沈太妃的关系匪浅，所以就在先皇驾崩之后，太后指明了要让牧褚将她供奉在自己的王府里，牧褚对她也从来不敢有不恭不敬的意思在，只不过这段时间多生是非，沈佳音实则应接不暇，所以才能在今天领了许多姐妹一块去。
沈佳音经过萱宜这么一提醒，才慢慢地从刚才的震惊中晃过神来，她说道：“正是了，如今沈太妃已经虽是终日在佛春苑中吃斋念佛，但是也是个极有权势的，我是肯定早一些时候去，你快点给我挑选一些简单的首饰戴上，务必要朴素一些，沈太妃原本就是一个喜欢简约的人，我也不能有了僭越之心。”
说着便急急忙忙地下了床。
“是，大小姐，您放心好了。”萱宜答应着。
待到妆成，便看到镜中已经是一位落落大方的王府王妃了，沈佳音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浅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花边，因为秋凉，里头着了一件紫罗兰的曳地长裙，虽然是有袄子岑衬着，但是还是能够看到腰间用芙蓉花样作主图案的风情。
沈佳音微含着笑意，一双纯黑色的灵珠，泛着珠玉般的光滑，眼神清澈的如同潺潺流动的溪水，不染一丝世间的尘垢。
虽然在王府中经了这么多的风霜璀璨，但是眼波流转之间仍然是带着一尘不染的纯粹，白皙的耳垂上带着淡蓝的缨络坠，缨络轻盈，随着一点风都能慢慢舞动。
“今天的这身打扮很是不错。”
沈佳音笑着说，她稍稍地打量了一下镜中的自己，而后又沉沉地颔首。
这一颦一笑之间，别说是大男人了，就算是萱宜这样的小丫头，看了都要觉得难以自持了。
萱宜笑着说：“大小姐，虽然您平时也很是谨慎，可是如今也太过于端着了，沈太妃原本就是站在您这边的，您有什么好害怕的？”
听到萱宜这么说，沈佳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也未必，这沈太妃到底和太后是存了什么关系，怎么的先祖皇帝的妃子们一个个都要拉去陪葬，唯独是她，不但不用送死，还能在太后最宠爱的孙子安度晚年？可见此人并非池中之物。”说着，沈佳音最后拢了拢头上的珠翠，说道：“走吧。”
一路上，沈佳音的心思沉沉的，不知道为什么，去见这位太妃，她更是觉得紧张万分，比入皇宫更要担心一些。
如今她要更加地要谨言慎行，如果说蒋语瑶是个明明白白等着自己落入陷阱的人，沈太妃很有可能就是在暗夜中观察她的人，她能有所放松吗？
这么想着，便是加紧了自己脚步上的速度，飞速地去了。
来到了佛春苑中，果然看到了府里的姑娘们大多都是到了，除了蒋语瑶，便是景歌，云姬夫人都是在的。
沈佳音的眼神快速地扫视了全场，果然，唯独还没有到的便是宫商苑的那个姑娘。
沈佳音轻轻地看了一眼四周，只见每个人都忐忑不安的样子，心中更是有了一些惊惧之情，过了许久，沈太妃慢慢地走到了佛春苑中，只见她身着藏蓝色的衣饰，两层的薄纱之间，外面的那一层浅绣梅花，款式雅致，手里头不离手的是翠绿色的念珠，这一点的倒是和太后很像。
沈佳音的眼帘微垂之间，想的不过是两者的区别，太后一心想要辅佐自己的势力，纵然是看起来吃斋念佛的样子，可是心里是如何地煎熬着？
反观沈太妃，她已经完全地离了权力的中心了，可是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还要悬心多久呢？
这么想着，沈佳音的眼睛就落在了佛春苑正中随意地摆放着的那一把扇子上，上面精致地绣着百合，绣纹精美绝伦，倒是和沈太妃这风雅的气质很是相符。
即便是沈佳音这样见过世面的人，也少不得要被沈太妃这样卓越的容貌给折服了，众人皆跪拜：“沈太妃万福金安。”
沈太妃的眼睛微垂，眉头微微地舒展开来，她缓缓地扫视了一下众人，而后说道：“好孩子，都平身吧。”
话音刚落，却听到外面窸窸窣窣地传来了有人缓慢进门的声音。
沈佳音总有一种预感，这个人应该是绿绮的妹妹绿萝。
“我还不知道，原来座下的孙媳们还未到全呢。”
沈太妃说着已经轻轻地坐在了椅子上，众人怎么不知道，肯定是宫商苑的那一位，昨天晚上侍奉五皇子侍奉到了三更时分，整个王府中，只要与宫商苑近的地方，就没有听不到他们唱曲的声音的。
沈太妃只是微微地颦了颦眉，便看到有那个娇俏的丽人立于廊下的身影。
沈佳音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萱宜立着的方向，还好没有太过于听信了萱宜这个小蹄子在这里多嘴，如果自己先说出了与绿萝得罪的话来，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萱宜大概自己也想不到有这样的结局，连忙是转移了自己的目光，沉沉地低下头去。
“沈太妃吉祥。”
绿萝的声音沉沉地响起，便是慢慢地跪拜下去。
沈太妃不动声色，只是细细地端详着她，一时之间也没有让她站起来，只见绿萝穿着浅绿色的罗裙，袖子上镶着淡粉色水钻，腰际松松垮垮地缠着粉色的丝绸带，只要是浅浅地一看，都能看出她是精心地凸显出自己的美貌。
沈太妃从来都是一个明白人，如今且看了这绿萝这样的打扮，想到了之前牧褚拜托她好好地试一试这个乳臭未干的女子，眉眼之间忍不住要渗出了冷漠的意思。
那绿萝昨天晚上原是因为与牧褚婉转纠缠之间，失手将香炉给打翻在地的，牧褚的脸色突然之间就变得可怕得吓人，绿萝在入王府之前就已经听说五皇子有许多莫名其妙的习惯，如今且看了，心里自然是要紧张。
果然，牧褚安全没有了兴致，急急地遣了人将香炉给收拾停当，便是去了，绿萝的衣服不过是刚刚被褪去了一半，眼泪缓缓地滚落下来，而这个时候，蒋语瑶好像是有所感知一般地出现了，所为的，也不过是她与牧褚之间的这场误会，而这些，都是后话了。
绿萝许久没有听到沈太妃让她起身的命令，心中早已一惊。
“我还以为是哪一位呢，原来是宫商苑中的妙音娘子啊，昨天晚上，我倒是听说了五皇子在你们那里听了一夜曲子的事情了，怎么，是被耽误了吗？还是说去惯了圆方斋，却忘记了我的佛春苑怎么走了呢？”
沈太妃的声音里面呆了一些慵懒，可是着实让下面跪着的绿萝害怕了起来，沈佳音沉沉地看着面前的这个老妇人，这样的做派哪里像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过气太妃，分明是在以牧褚正儿八经的祖母自居了。
沈佳音缓缓地摩挲着自己手指上的扳指，眼眸微垂之间，已经落在了自己面前的茶盏之上了。
那绿萝连忙说道，“沈太妃赎罪，实在是因为昨天夜里侍奉五皇子侍奉得晚了，所以今天早上梳洗也就慢了一些。”
绿萝的声音里面似乎是带着哭腔的，昨天晚上她已经承了蒋语瑶的意思，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在太妃面前作出不卑不亢的样子来，她那里自是有道理的。
绿萝心里虽然知道这可能是死路一条，可是怎么能不照做？
反正进也是死，退也是死，还不如就让别人给自己指一条明路出来。
沈太妃听在心中却也不以为意，笑着看了一眼下面的姑娘们，笑着说：“从前太后老佛爷让我入了五皇子的王府的时候，已经嘱咐过我，要细细地已经告诫众人，对五皇子的侍奉纵然要尽心尽力，可是也应该适可而止，你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丫头，就有了这么多不尽人意的意外了呢？”
沈太妃的声音骤然大了起来，似乎是在对从前王府中混乱的感情纠葛的一并算清，那绿萝什么时候看到过这么大的阵势，连忙跪拜在地上，瑟瑟发抖。
蒋语瑶看着，眼神里慢慢地渗透了细碎宽和的笑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