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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药人

母亲被带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在那房间里。天黑了,房间里没有掌灯,我害怕极了。

偷偷的出去想要找到母亲,我不认识路只能在王宫里转。

深夜的时候我居然走到了月王的宫殿周围,我瞧看夜色里穿着巫医司服饰的两个人,抬着什么急匆匆的往隐秘处走。

我心上一动,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他们在吉祥木茂盛的地方停下。

其中一个说:“没想到王上的病居然突然加重,好在有这养了三十多年的药人之心,不然可就真的危矣了。”

另一个提了提那包裹着的黑色道:“没想到这药人当真如此神奇,连血也那样珍贵。能为月王陛下而死,也是她的荣幸了。”顿了顿又道:“还有个小崽子,不如今后我们也去放点血留下来,说不定今后还有用呢。”

然后便是嘿嘿的笑声。

我躲在吉祥木后面,什么都明白了。

那是我的母亲啊……

等到他们离去之后,我徒手把母亲刨出来,那夜,母亲被放干血的身子,刨开的心脏,因为死去极痛苦而扭曲的面容深深的印在我脑海。

我今后的存在,不过是月芒皇室的救命丹药。我身体里跳动的心和流淌的血液不属于我。整个皇宫似一个张牙舞爪的恶鬼,随时都有可能要我的性命。

我悄无声息地回到宫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待着,慢慢的长大。

其实从十岁起就一直在谋划着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十六岁的时候,连和王子提出要娶我。

当然不是什么真心,我厌烦这些皇族之间的争斗,我只想逃离这里,我想……活下去。

终于我等到了个机会,趁着他国使臣来朝的时候我终于逃了出去。

我抱着马脖子,耳边是凛冽的冬风,在风里我落下泪来,胸腔里的心跳动得没有一刻这么强壮,我想,就算是今夜之后我死在大漠里,我也觉得是极值得的。

我行了好几天,在出了王城,入了沙漠腹地,我只知道不停的走,不能停,也不敢停。我知道身后肯定有很多的追兵,他们都想把我捉回去,捉回那个冰冷的宫殿内,日复一日的给我吃那些虫子,草药,然后等到某一天,用刀子划开我的身体,用我的心为他治病。

我宁死,也不要再回去。

抱着这样的信念,我居然穿越了沙漠,后来马儿累倒在我身边,我干渴难耐转过头,看见那将要闭上的大大的马眼。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似利刃准确的戳中了我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我摸出腰间的匕首,爬到它身边,闭上眼,泪流雨下。

我哽咽开口,便有泪落下来,“对不起,对不起。”

一只手遮住它的眼,一手的匕首狠狠的割破了它的喉咙。我接住它的鲜血,大口大口的吞着。

一滴一滴的泪落在它失血抽搐的身体上。

我也变成了这样狠毒的人,为了自己活下去,就抹杀了别的生灵。

即使是它带着我逃离月芒皇城,陪我穿行沙漠,即使杀了它,我也可能在它的鲜血耗尽的时候死在沙漠里,成为新的一句白骨。

但我求生的信念实在是太强,我从十岁起就像努力的活着,我要活着,所以,只能做这样狠毒的事。

对不起……

后来我凭着马儿的鲜血支持到遇见他,我今后年岁里喜欢的人--黑尧。

那样好的人,大陈帝都里的少年,大漠边城的少年将军。

我看见他,只想着不管如何都要让他注意到我,带走我。

不管他是什么人,不管他要带我去何处,只要他带走我,只要他能让我活下去。只要他不丢弃我。

于是我偷了他的弓,说着大胆的话,我清楚的看到他清澈的眼眸里的一抹惊艳。我就知道我成功了。

我说要娶他,应当反过来,那一刻我爱上了他。

我尚未明白什么人生道理,就知道了,爱上一个人不需要漫长的世间,只需要一霎时。以及那一霎时的心动是多奇妙的感觉。

我跟着他回了边城,他是极迷人的。

他像是我听月芒宫人描述的中原侠客,仗剑风流。

对了,他特别喜欢去讨女孩子欢心,穿着也是极讲究的。

这时候我总是跑去粘着他,那些姑娘看到紧紧拉着他袖子的我,都是气呼呼的转身就走,然后他转过头,一脸无可奈何。

在迷宫的时候,他丢下我。我多害怕啊,这里有这么多中原人创造出来的可怕的东西。

我多怕他像母亲一样一去不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里等着他,我不想走。只想等,我想他总会来找我的。

夜里他还是回来找我了,我哇哇大哭的扑进他怀里。我想,如果不是我手已经僵硬了,我一定会打他。

混蛋!

居然跑去喝酒!

一身酒味!

然而他轻声说,不会丢下我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原谅他了,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我觉得那一刻,我找到了永不会丢弃我的人。

后来他误会我,把我关入大牢,那些将士对我用刑的时候,我脑中都是一片混乱。

他来了,质问我,我只能一遍一遍的说不是。

他走的时候,我看得出是那样的伤心难过。

当夜,连和派人来救我了。

当侍卫把我扔在地毯上的时候,连和揽着娇媚的侍婢轻蔑笑道:“一个小小的蝼蚁,也想逃脱本王子的手心。”

“美丽的蓝娅,你不是喜欢那个大陈将军吗?现在看清楚了吗?他为了一点本王子做的小动作,就怀疑你,给你上刑。你现在还相信你那可怜的爱情吗?”

“蓝娅。”他走近我,鹿皮靴子踩上我的指骨,慢慢的用力,“不要妄想试图改变你的命运,连你爱着的男人都不爱你,放弃你。你又能企盼什么呢?”

我的指骨被他碾碎,我蜷缩在一起,咬着唇,眼泪无声而汹涌。

回到月芒皇城的时候,我又恢复道从前的日子,仿佛那一年的时光只是我做的一场梦,可是手腕上黑尧送我的黑曜石镯子又在提醒着我,那不是梦。

我真实的遇到过,爱上过一个大漠狼王一样的男子。

他勇敢,真实,爽朗,笑起来,很好看。

为了使我入药的作用更强,他们找来的蛊虫越来越强。

那些毒入肺腑而又重生的时刻,总是那样难熬,肉体的伤害也是那样的难以承受,我只有一遍又一遍的叫着他的名字。

那些巫医用讥讽的目光看着我,在他们眼里,我就像是一条被丢弃的小狗,可只有我明白,我的那一声呼唤,有多甜蜜,心底的那个人的样子又多美好。

因为试验毒的次数越来越多,我的记忆力变坏了。

在某一次被丢下蛊王池之后,极致的疼痛使我忘记了黑尧。

我常在黑夜里惊醒,抓着头发,烦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我的脑海中有一个人的影子,模糊不清。我想不起来,又很想知道,只觉告诉我他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想不起来,心上空荡荡的揪疼。

我常常坐在花窗旁,望着窗外发呆,手腕上的镯子,黑得发亮。在腕上冰凉凉的,像雪一般。

在连和要娶我的那天,我忽然觉得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很想跑去边关,很想去沙漠的边缘。

于是我这样做了,赤足飞奔,新娘的衣服上缀满了铃铛跑来像是在唱歌一般,我的长发在风中肆意飞扬,尖石划破了我的脚掌,留下一地斑驳的血,我浑然不觉只想着快点快点,再快点,生怕来不及。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晚了什么。

连和追上我,抓住我的肩,一把把我拉到马上。恶狠狠道:“你还在想他!他今天就回去了,以后也再不会来了。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我直勾勾的看着连和愤怒的连,颤声问:“你说的,是谁?”

连和奇怪的看了我一眼,然而似了然般哈哈大笑起来,道:“没有谁,只有你的丈夫连和。”

后来我还是知道了,那天要离开,回去的,是大陈的将军,黑尧。

黑尧,念起来心上都是一紧。

一年后,连和继位,成为新的月王,不久他的的宠妃生了急症。

他不顾众多大臣的阻拦,要杀我取心。

我看他执剑而来,不觉得害怕,难过。反倒觉得解脱。

死了真好,死了最好。

不必每日吃那些奇怪的虫子,和那些苦涩的药汁。不必每七日被抛下蛊池,受万虫噬咬的痛苦。不用经常被划破手腕,一碗又一碗的放血给他们治病。

在连和长剑刺进我身体的时候,我顿悟似的想起,那大漠小雪的夜里,低笑的少年,黑尧。

回家乡故里的你,可曾会记得大漠里遇见的蓝娅?

今后娶到美丽妻子,对她许下一世情深的诺言的你,可曾会想起,你曾对蓝娅说过,再也不抛弃?

蓝娅希望你忘记,忘记蓝娅,就像忘记昨日的太阳,几日前的雨水。

蓝娅希望黑尧,永生永世的快活。即使,你的快乐是以忘记如此深爱你的我为代价。

“这是暗子传回的消息,黑尧,蓝娅她爱你,爱了这一辈子。她终究没有辜负你的情,你的爱。”

“她是个世上最好不过的女子。”

黑尧的脸色惨白,他的手紧紧的抓着梨花椅的边,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

我忍不住开口道:“黑尧……你可还好?”

“陛下。”黑尧抬起脸对我道:“黑尧如今只有一个请求。”他敛了眉眼里的痛苦之色道:“他日同月芒大战的时候,黑尧请求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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