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太少了!”凤飞细声道,凤飞十四的年纪,端着瓜子脸媚眼,是新晋名妓,林翠红笑道:“好在我早有安排。”“什么安排,不过是叫了唱曲的过来,我刚听丫鬟说起了。”刘应生笑道。“这才不算呢!”林翠红媚声道:“我下了贴让丁宁来了!”刘应生和翁翰俱是大惊。“你倒请得动她?”“我和她素来不错,何况今儿是我生辰,她自然应了!”林翠红笑道。郑仕鸿看见刘应生翁翰的惊异和林翠红的得意,不免问道:“谁是丁宁?”翁翰笑道:“如今你的心思果然不在这里了,丁宁现在是桃花巷里数一数二的红人!”“哦?哪家的?我居然不知道!”郑仕鸿笑道。“丁宁姐姐是云香书寓的头牌,轻易不出局。”
凤飞笑道。“何以那么厉害?”郑仕鸿笑道。刘应生道:“你不晓得,这个丁宁不仅姿色动人,还饱读诗书,为人也清高高傲得很!”“这样还能头牌?客人们买账?”郑仕鸿不解地问。林翠红格格一笑,道:“男人不就吃这一套嘛!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她那副爱理不理人的样子不晓得迷死了多少男人呢!”“我怎么没在局上见过她?”郑仕鸿问。“刚才凤飞不是说了嘛,她轻易不出局,不是高价就是亲熟。”翁翰笑道。“那我今儿岂不是托了翠红的福了啊!”郑仕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含着笑意。“到时候别忘了谢我便是!”林翠红细眉一挑,韵味无限。众人喝了一回酒,丁宁才姗姗而来,郑仕鸿不由地好奇地看着款款走进来的丁宁,她不似林翠红和凤飞穿着传统的衣裙,而是着旗袍,一件银色莲纹旗袍,头上挽着连环髻,头上插着着数对莲花银质烧蓝挂钗,脚蹬蓝色银边的西式皮鞋。郑仕鸿把眼光移到她脸上,猛然觉得一见如故,但实在记不起哪里见过,极清秀的脸,五官端正,难得的是眉目间浓浓的书卷气,这在烟花之地实属少见,怪不得她浑身上下有着一种让人只敢远观而不敢近的傲然气质。只是她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时,便让人觉得怜惜得不行,恨不能拥她入怀,郑仕鸿终于明白她为何能在红粉之中跃然而出了。众人只是呆呆看着丁宁,未来得及说话,丁宁笑道:“我来得算晚了,自罚一杯!”她伸出玉白的手,郑仕鸿看她的指甲油是蓝色的,定是时鲜货色。“丁宁妹妹能来就是给足我面子了!”
林翠红笑道:“快坐下!”只有郑仕鸿身边还空着位置,丁宁款款坐下,林翠红笑道:“这几位你可见过?”丁宁秀丽的眸子一扫,笑道:“刘公子和翁公子我在其他局上各见过一次的!”她看了看郑仕鸿,郑仕鸿心里一颤,丁宁微微笑道:“这位我未曾见过!”“这是郑家三公子,小城里最大的当铺就是他家的呗!”林翠红笑道。丁宁朝郑仕鸿颔首,林翠红笑道:“瞧瞧仕鸿,都看呆了,声儿都没了!”其余的人不禁大笑,郑仕鸿讪讪笑道:“三位绝色佳人在坐,我哪里还说得出什么话来啊!”众人推杯换盏,听曲打趣,酒过三巡,席间甚是热闹,翁翰笑道:“上次的局里,人太多,我都没有机会和丁宁说一句话,倒是丁宁还记得我!”
丁宁笑道:“翁公子才高八斗,那日在局上作对吟诗,风流倜傥,我自然记得!”翁翰脸一红,神情却略显得意:“承蒙你还记得。”不禁想在才貌双全的丁宁面前卖弄,便笑道:“皑皑自许人如雪,何必丁宁系臂纱丁宁,这名字妙,纳兰的诗句历来动人,人如其名,是你自己取的吧!”丁宁一眨秀目,笑道:“倒是我自己取的,不过并不是这一句,而是‘永怀旧山叟,凭君寄丁宁。’我不喜纳兰,爱东坡。”翁翰大赞道:“果然是才女,才女!”丁宁侧头看了看身边沉默的郑仕鸿,朝郑仕鸿道:“郑公子是否厌恶小女子在侧?”郑仕鸿一惊,忙道:“当然不是,当然没有。”“那为何席间说话那么少,笑容也那么少,我听翠红姐素日谈起你,是善谈风趣的。”刘应生笑道:“丁宁你不知,仕鸿家里今年家里出了很多事,自然多了几分心事。”
“哦!”丁宁看着郑仕鸿:“我不该过问的。”“是年初的事了,郑家二房夫妻全都没了。”林翠红道:“仕鸿不会怪我们提起的。”郑仕鸿点点头,对丁宁道:“所以很抱歉,我绝不是不喜欢你。”丁宁眼中闪过惊异。“我素来听闻郑家二公子年轻有为,怎么就没了?”“我二哥是在外面翻车意外出事,我二嫂是在娘家葬身大火。”郑仕鸿垂下眼睛,淡淡道。丁宁楞了片刻,随即道:“对不起,我不该说起的。”她举起酒杯:“自罚,自罚。”“没关系的。”郑仕鸿抬眼微微一笑,丁宁触到他带着忧郁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怔了怔,但马上举头饮尽杯中的酒。散席后,丁宁拉了拉郑仕鸿:“郑公子愿意到我那里休息喝茶吗?”众人听闻,皆是一惊,高傲美丽的丁宁主动邀人是闻所未闻的,且丁宁的态度诚恳而大方,没想到郑仕鸿却道:“我媳妇最近身体不舒服,今天已经晚了。”丁宁点点头,没有一丝尴尬和恼怒,道:“那改日再约。”其他人倒为郑仕鸿深深惋惜了,翁翰差点就当众捶胸顿足了。林翠红走到郑仕鸿身边,悄声道:“恭喜恭喜啊!”郑仕鸿自嘲一笑,林翠红笑道:“若好事成了,可得记得谢我!”郑仕鸿笑道:“翠红呀,我可不是过去的那个郑家三爷了!”
丁宁在房内吹着箫,箫声委婉悠远,清丽悦耳,听到开门声,她放下箫,看着来者绕过彩绘侍女图屏风走过来,笑道:“请了几回,你终于肯来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大的面子,让你一请再请。”郑仕鸿笑道。丁宁笑意更深。“想必你定是很厌恶我,所以一直不肯来。”郑仕鸿看着丁宁,今日穿着蜜色长襟衫,下面一条同色的马面裙,一块红色帕子挂在斜扣上,成了点缀,梳着牡丹髻,插了绢花簪子。与上次新潮的打扮完全不同,显得温婉可人。脸上淡淡的妆容,让郑仕鸿更觉得眼熟。“实在是我忙而已。”郑仕鸿笑道:“我倒是不知道我哪里有能耐,让云香的头牌青睐于我!”“只是觉得和郑三爷如故人相见一般。”丁宁一笑。郑仕鸿心里一震,只见丁宁走到他身边,一阵幽幽的香气扑面而来,她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只小手轻轻地搭在他肩头,眼含秋波。“你有这种感觉吗?”郑仕鸿楞了楞,心略略不规则地突突跳了片刻,郑仕鸿是情场老手,自然晓得丁宁这是在赤裸裸地勾引他,随即拨开她的手,笑道:“你不晓得我过去的事嘛!我如今只是应酬,没了以前的心思了。”丁宁抿嘴一笑,道:“自然听说过郑家三奶奶的威信。没想到你竟那么惧内。”
郑仕鸿红了脸,心里有些不痛快,还是忍下直言道:“我不是年少气盛时了,看你也通透人情世故,我不信你我会有什么情谊产生。我不知道你图什么,不过你们图的不过是钱财而已,你是选错人了,我虽然是郑家的人,不过我无权无势,你榨不了我多少钱。”丁宁没有为他直白的话而恼怒,依旧带着笑:“我历来以为郑三爷风流多情,没想到倒是有原则的人。”“既然我挑明了,你也明白了,没事的话我就走了,将来应酬碰见,还希望丁宁姑娘能留我薄面。”郑仕鸿说完转身就要走。“等等!”丁宁叫住他。“你难道真没有对我有面熟的感觉?”郑仕鸿看着她。“你有话就直说,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了!”“看来我过去是低估你了!”丁宁收起笑容。“你先别走,坐下听我慢慢说好吗?”郑仕鸿看她忽然矜持起来,不再有一丝调侃诱惑的意思,心下也很诧异,便坐了下来。丁宁在他对面摆了鼓櫈坐了下来,定眼看他:“你还记得曾寄住你家的莫姨娘母女吗?”郑仕鸿张了张嘴,恍然大悟,跳了起来:“你是莫姨娘的女儿!叫,叫吴”“吴思涵!”丁宁咬了咬嘴唇道:“我们没有打过照面,你不记得我也正常。”
莫姨娘母女当初住在郑家的偏院,至多和女眷有过交道,和郑家除了老四郑仕飞以外的男人是没有正式碰过面的,郑仕鸿想起来在院子里见过吴思涵,但不过是远远地匆匆一瞥,所以印象不深。“怪不得上次在翠红那儿见到你就觉得眼熟。”郑仕鸿道。丁宁看着郑仕鸿清朗的面容和黑白分明的眸子,和那个人极相似的,便侧过头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