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孙学礼家日
玉秀大步走到文富面前，朝文富跪了下去，泪水一串串滚落着。
众人全僵在了那里。
片刻，文富突然转过身，朝余家汉子挥舞着双手。
文富：回去！回去！给我回去！
文忠：（惊慌地）文富，你咋了？
文富：（仍然歇斯底里地）回去——
文全：文富疯了！
余家汉子立即丢了手中的木棒，一边喊着，一边架起文富往回走。
众：文富！文富！
玉秀：（一下从地上站起身，冲着文富）文富——
余家汉子像没听见，架着文富匆匆走了。
2村路上日
文富和文义扛着锄头走来。文富显得无精打采，好像苍老了许多。
文富：那天真该听你的话，不去……玉秀家。
文义：为什么不成亲家，就要成冤家呢？
文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仰起头。我们看见他的眼角沁出了两滴晶莹的泪珠。
文义：（安慰地）二哥，你也要想开些！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人一辈子，哪能不遇到一些打击？大自然中，过了冬天，还有春天呢！
3中明老汉的院子日
随风飘扬的树叶，化为院坝边的李子树、桃树、杏树的满树繁花，姹紫嫣红，蜂飞蝶舞，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4一组叠印画面日
晨曦中，文富扛着锄头上工。村路两旁，山花烂漫，文富比去年秋天遭受婚姻打击时精神得多了。
阳光下，文富赤着上身翻地。在他的周围，到处是茁壮成长的禾苗。
阳光下，文富赶着水牛耙田。水牛健步如飞，蹚得田水水花四溅，在文富身后，耙过的田平平整整。
5中明老汉的院子里日
文义和文富各架了余天志老头一条胳膊，扶着余天志老头走路。余天志老头已不像先前皮包骨头的样子，不但穿戴干净，也精神了许多。
文义和文富突然松开手，老头的腿哆嗦着，可终究没倒下去。
文富：（忙递过一根手杖给他）三爷爷，你拄着试试！
余天志老头接过手杖，半天，终于向前跨出了一步。
文富：（高兴地）行啦，三爷爷，再走！
余天志一连跨出了几步。
文义、文富都高兴起来。
文义：（大声地）瘫子走路了！
中明老汉、田淑珍、文英、卢桂芳、文忠等一齐从屋里跑出来，站在阶沿上，看着笨拙地走路的天志老头，大家都笑了。
文富：（又去扶住天志老头）三爷爷，以后多走走，慢慢就好了。
天志老头不知听清没有，他朝余家的人咧开没牙的嘴，灿烂地笑了。
6中明老汉家夜
余中明：（讲着古老的故事）过去我们桃花河上，有个推船的年轻艄公，他心地善良，待人和气。有一天天黑了，突然一个老婆婆哭着来过河，他问老婆婆哭啥，老婆婆说她被儿子赶出来，无家可归了。艄公一听，忙向老婆婆跪下，说：“我孤身一人，你老人家要是不嫌弃，我就认你做妈！”他就把老婆婆背回去养起了。
小梅：（天真地）爷爷，那个艄公不怕老婆婆是坏人吗？
大家看着小梅笑起来。
余中明：啥坏人，老婆婆是观音奶奶，专来试探这个艄公的呢！观音奶奶对艄公说：“善有善报。”后来这个艄公娶了媳妇，生的儿子都当了大官呢！
文英：（看着天志老头）我们养的要是观音公公就好了！
说完，文英突然感到不适，她忙回过头掩上嘴，发起干呕来。
田淑珍：（对文英）咋了？
文英：（半天才平息了下来，掩饰地）没啥！
天志老头嗫嚅着没牙的嘴，天真而慈祥地看着余家老少，很惬意的样子。
7村办公室水稻温室旁日
村民们闹闹嚷嚷围在温室四周，等待从温室里端出稻秧。
文忠、文义也站在里面。
刘副乡长、陈民政、小吴和毛村长站在高处。
毛玉国：大家静一静，刘乡长要给大家讲话！
文忠抬起手，要鼓掌，可看看周围没一人打算欢迎，又不好意思地把手放下了。
刘副乡长：乡亲们，我再强调一下，乡政府规定，今年的秧苗，一是全面推广小苗直插，二是要保证时间，要在三天以内，全部栽完！
村民闹嚷起来：
“咋规定得这样紧？”
“这活儿忙不起来，多一天栽完不行？”
刘副乡长：大家不要吵，乡政府也是对大伙儿好！（他一眼看见文忠在对着他讨好地笑）文忠，你说是不是？
文忠：咋不是呢！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刘乡长讲得对，我们坚决听领导的！
文义：（鄙夷地瞪了文忠一眼）你瞎捧啥呀！他把我们当啥人了！嗯！大事不抓，成天催收催种，我们都成三岁小孩了？（对刘副乡长）要是栽不完呢？
刘副乡长：（沉下脸）栽不完就没办法了？耽误一天，罚款五十元！
文忠在下面急忙扯了扯文义的衣服。
文义：（别过手，狠狠地打了文忠一下，仍对刘副乡长）敢情我们还是农民，农忙农闲还分得清。
小吴向文义递了一个眼色。
刘副乡长：只要知道是农民就好，千万别做刁民！
陈民政：（息事宁人地）好了好了，领导和政府都是一片好心，早栽秧子早打谷，躲过伏旱，能增产呢！
技术员在温室里分发起稻秧来，领到秧苗的村民急匆匆地端着秧巴走了。
8水田里日
中明老汉率领着儿女们，站在畦沟里，弯腰往平整、光滑的土埂上插着稻秧。
田淑珍走来。
文富：妈，你咋来了？
田淑珍：上级规定得紧，我来栽几棵也少几棵。
文富：你的腰痛正厉害，还是别下水！
田淑珍：（挽着裤腿）人就是贱命，越迁就它就越是这病那病的。
文英直起身，刚想说话，突然又是一阵干呕，接着吐起酸水来。她急忙低下头，竭力忍住，同时惶恐地望了望父母和哥哥们。
幸好没人注意她。
田淑珍跳下田来。
9中明老汉家日
余天志老头出现在大门口，他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提一只小竹凳，颤颤巍巍地跨过了门槛，又走下了阶沿。他弯下腰，刚想把小竹凳放好，却保持不住身体重心，一下歪倒在了地上。
老头挣扎着想爬起来，可努力了半天，没爬起来。
10水田里日
田淑珍：（手按着腰）哎哟！
文忠、文富、文英、文义同时直起身。
文富：妈，你咋了？
田淑珍：（被疼痛折磨得脸上的肌肉都变了形）我这腰……哎哟！
文富、文义、文英急忙过去，扶住田淑珍，轻轻用手捶着田淑珍的背。
文义：别急，妈，慢慢地往上伸。
田淑珍渐渐地伸直了腰，可她脸上已挂满了汗珠。
文富和文义忙扶着田淑珍走上田埂。
文富：妈，你回去歇着吧，再多的活儿，有我们呢！
文忠、文义、卢桂芳、文英也一直劝着田淑珍。
众：行，妈，你回去歇着吧！
田淑珍愧疚地望了望丈夫和儿女们，慢慢往回走。
田淑珍：唉，咋就穷人生了个富贵身呢？
11中明老汉家日
田淑珍一眼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余天志老头，急忙奔了过去。
田淑珍：三叔，你这是咋回事？
她去抱天志老头，可腰又痛了起来。她一手按背，一手去抱，但抱不动，累得满头大汗。
她只好放下。
田淑珍：三叔，你别动，我去喊孩子他爹！
她一面用手捶着背，一面向插秧的地方跑去。
12中明老汉家日
文忠、文富、文义、田淑珍都焦急地围着中明老汉。
中明老汉将烟杆举到嘴边，又放下。
文忠：住院？住院哪来的钱？
文富：我们还有五十块现钱。
文忠：五十块钱够啥？医院的大门也别想进！我看，请村上的赤脚医生来打一针就行了？
文富：哪能行，要是治不好咋办？还是送大医院吧。
文忠：说得轻巧，送大医院谁出钱，你出钱吧！
文富低下头，不做声了。
余中明：（烦躁地在屋里走动着，半晌）文义，你咋闷起了，啊！你帮爹拿个主意，老子心都要焦熟了！
文义：爸，我看我先用自己的五十块钱，把他抬进医院里。人嘛，救命要紧，然后再留人去找毛村长，向村上要钱！
文富：对，人都抬进医院里了，他不想法也要想法。
余中明：（眉头舒展开来）这法子行，没白让你喝十多年墨水！（大声）扎滑竿吧！
文忠：（生气地）扎屁的个滑竿！啥倒霉事都让我碰上了。
中明老汉白了他一眼，向院子走去。
文富：大哥，摊都摊上了，怨也没用，我们听爹的吧！
文义：你怨谁？当初你咋说的？（学文忠当初口吻）“村长也挺难的！”真是，放也是你，收也是你！
文忠：（恼怒地指着文义）好好，我不是人，没你能干，我说不过你，让你不成？可你别忘了没有我，你能上到高中？嗯，现在倒事事对着我，和我成仇人了！要去你们去，我不去，反正爹也听你的！
文富：（急忙插在文忠和文义中间）算了，都少说两句不行？自己弟兄，一点小事，就红眉毛绿眼睛，也不知你们咋想的？
余中明：病不由人，你们还在磨蹭啥？
文富、文义急急地走出了屋子。
文忠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动。
13水田里日
文英又连续不断地吐起酸水来。
卢桂芳：（抬起头，惊奇地看着她）文英，你咋了？
文英：（忙捂住嘴，强忍住酸水）没、没啥？
卢桂芳：（怀疑地）你好像是……
文英：（忽然狠狠地瞪着卢桂芳，心虚地）哪啥？
卢桂芳：没啥！
说着，又弯下腰去插秧，文英过了一会，也弯下身子。可是，我们已经看见，她的眼角沁出了一滴不知是喜还是忧的泪水。
14中明老汉家日
文富和文义抬起余天志老头，中明老汉提着病人住院必需的暖水瓶、口盅等用具，往院子外面走去，他们全赤着脚，挽着裤腿。
余中明：（对文忠）我们都走了，就你在家，一定要到毛村长那里把钱要来，这是救命的事！
文忠：我这就去！
文义：（回头）这是丁是丁、卯是卯的事，千万别当儿戏哟！
文忠：（不满地）就你才能干！我就不相信这点事办不好！（对中明老汉）爸，你放心，明天我准把钱送来！
文富：别说了，快走吧！
田淑珍：孩他爹，有事就捎个信回来，别让我们挂念着了！
15村路上夜
文忠打着手电筒，急急地往毛村长家走去。
在他周围，一片蟋蟀的叫声中，间杂着蛙鸣。
16中明老汉家夜
厨房里，田淑珍一手按着腰，不断地发出轻声的呻吟，在厨房里和卢桂芳做着晚饭。
小梅进来。
小梅：奶奶腰又疼了？
田淑珍：是，奶奶的腰又疼了。
小梅：奶奶，来，我给你捶捶！
田淑珍：（露出一丝苦笑）我的孙女乖，奶奶痛一阵就好了。（停了停）去叫老姑下来吃饭了。
小梅答应了一声，往楼上跑去。
楼上，文英的房内。
文英无精打采地坐在桌前，两眼凝视着窗外，一副失神的样子。
小梅礼貌地敲了敲门，接着推开一条缝，探进头来。
小梅：老姑，你怎么了，
文英：去告诉奶奶，老姑没饿，不想吃饭！
17毛玉国家夜
文忠推开大门，毛玉国和刘副乡长正在桌上喝酒。
文忠看了看他们，突然愣了。
毛玉国：哟，是文忠！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来来来，陪刘乡长喝两杯！
文忠：我，我……
毛玉国：别客气，别客气，有啥事慢慢说，雷都不打吃饭人嘛，是不是？（对内）孩他娘，拿一副杯筷来！
文忠：（脸上挂着笑）这、这咋好意思？
刘副乡长：啥不好意思？干部群众都是一家嘛！恭敬不如从命，来来来！
文忠：那就，感谢领导的抬举了！
他过去坐下。
毛玉国：（给他斟上一杯酒）喝，文忠！我和刘乡长已经喝一阵了，我们按规矩，人席三杯！
文忠：三杯呀，我可不行！
刘副乡长：啥不行？酒逢知己千杯少，毛村长常在我面前夸你呢！
文忠：行，我喝，我今晚舍命陪君子了！
他一连喝了三杯。
刘副乡长：好，到底是朋友！来，吃菜吃菜！
毛玉国：（又为文忠倒了一杯）行，文忠，现在该和乡上领导喝了。
文忠：我不行了，慢慢来。
毛玉国：慢慢来，咋行？你知道喝酒的谣儿：感情深，一口吞；感情浅，舔一舔！
文忠：行！（举起杯）刘乡长，我敬你了！你是我们的好领导，你的话我都记在心里！
说着，将一杯酒干了。
毛玉国：（又斟一杯）一杯不行，最低也要喝个“四季发财”！
文忠：（已经有些醉态）承蒙领导看得上我，就是毒药我也要喝下去！
一仰脖，又将一杯酒干了。
毛玉国、刘副乡长：好，够朋友！
18县医院急诊室夜
医生：（大声训斥着中明老汉父子们）带五十块就想住院，有你们这样做后人的吗，快去借钱！
余中明：（向医生赔着笑脸）医生，能不能先让他住下，明天，明天家里就送钱来！
医生：医院里有规定，我也没办法！
医生匆匆地离开了诊室。
中明老汉父子三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余中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地）深更半夜，到哪儿去借钱呢？
文义：（忽然地）有了！
中明老汉、文富一齐望着他。
文义：我有个初中同学，听说在河边开预制场。
余中明：这样大晚上……
文义：怕啥，我厚着脸皮问，不就行了？
说完，他急忙走了出去。
19毛玉国家夜
文忠：（更醉眼蒙眬了）我、我真的不行了。
毛玉国：真不行了？真不行了我就不喝了。有啥事你说吧。
文忠：（愣了愣）嘿！这、这事我真、真不好开口。
刘副乡长：有啥事你尽管开口，我们为你解决困难。
文忠：那是那是！我家养的五、五保户病了……
毛玉国：病了？
文忠：我爹他们把他送、送医院了。爹叫我来向村上要、要点钱。
毛玉国：这……
文忠：我知道你挺、挺为难的，村、村上这摊事，不好当家呢！
毛玉国：（拍着文忠的肩）是呀，就只文忠能体谅我们干部的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