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相府凉亭里。浅薇仍旧抱着一本不知名的小说打发时间,不经意间抬眼,远远看到管家带着三个壮硕的男子从会客堂方向出来,往大门方向走去。
又有异族人拜访?虽然他们身着汉族服饰,但体格身形却比一般汉族男子强壮,那些人的五官太立体,绿色的瞳孔他们明显不是凤栖之人。
是发生了什么事了?相府的访客多本不是什么奇怪之事,但岳相是中立之人,对于阿谀奉承的官员不冷不热,对于有意拉拢的皇子敬而远之,所以相府的访客大多是为着公务而来,数量并不多,但是最近相府的访客越来越多,最后岳相终于称病谢客,而凌烟也被禁足出府。
所以说,发生的事情跟凌烟有关?刚才岳夫人有意把她支开,那说明这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但凌烟太过天真无邪……她该不该多管闲事……
浅薇回到房里的时候,岳夫人正要离开。
浅薇欠欠身,看到凌烟的眼眶通红,但她却没多问。倒是岳夫人叹了口气说:“小崖,你帮我劝劝烟儿吧,这孩子一直坚持着要出府。从前不该出府的时候,她就会乖乖呆在府里,这回老爷都明确禁足了,她却在这节骨眼……哎……”
岳夫人说着眼眶也红了。
“夫人别着急,岳崖会好好劝烟儿的。”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劝劝烟儿。”岳夫人回头看了凌烟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浅薇再欠欠身,目送岳夫人离开。
“小崖,你说我是不是惹祸了?”凌烟带着鼻音,显然是憋着眼泪。
“嗯?”从门外走进屋里。
“从小到大不管发生什么事,爹娘都不曾这么严肃告诫我不要出门。”
“你想太多了。”
“可是……”
“那你觉得自己闯了什么祸?”“嗯……”凌烟很认真地想着。
“最近来访的人都是朝廷官员,还有异族人。”浅薇的语调没有起伏,说完,便饮了一口茶。
“啊?”凌烟一脸惊疑。
“所以,别乱想。”放下茶杯,看来岳夫人他们并没把原因告诉凌烟。
“但为何不让我出门?”凌烟撅着嘴,悲伤变成了小小的不满。
“蓝书曜并不像成天无所事事到处闲逛之人。”浅薇微微勾起一抹笑。
“小崖!”凌烟羞得跺脚。
“有缘自会相会,所以还是听岳夫人的话吧,免得她担心。”
“嗯。”凌烟顿时变成一副娇羞样。没想到,几日后……
“我不要,我不要进宫。”凌烟哭着喊着。
浅薇在旁静静看着,她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事情好像很严重。
“只是去看女子殿试而已。”岳丞相苦口婆心地劝着。
女子殿试?浅薇有点好奇,难道凤栖国有专门的女子科举吗?
“女子殿试,大臣的女儿为什么一定要参加?明明就是那些皇子要选妃!”一向乖巧的凌烟第一次这么强烈地反抗父母之命。
原来如此,凌烟的反应这么激烈,看来是真的很喜欢风笳阳。但是,这单纯的小女生是个把所思所想都表现在脸上的人,一点也不知伪装。在别人面前是个知书达理的小姐,但这“知书达理”却也是因为言多必失的沉默而已。这样的凌烟,真的不适合那时时刻刻都在勾心斗角的后宫。但她该阻止凌烟和风笳阳的继续往来吗?
“就是这样你才一定要去。”岳丞相很威严地说,“皇后有意让你嫁给四太子,但也要四太子点头,这是皇后娘娘为了让你和四太子殿下见面,才特地召朝廷大员的女儿。你怎么可以辜负皇后的厚爱!”
哦?原来是这样,浅薇不禁笑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看来她即使不当红娘也不能去破坏月老的红线了。不对,不是月老。浅薇敛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哼!”凌烟愤愤地离开了,浅薇想要跟上,却被岳丞相给叫住了,“小崖,你等一下。”
浅薇转身,奇怪地看着他。
岳丞相继续说道:“看好烟儿,她明天无论如何都得进宫。”
“嗯,小崖知道。”浅薇顿了一下问,“可不可以告诉小崖为什么一定要烟儿进宫?您不是贪图富贵的人,为什么一定要烟儿嫁给四太子?”
岳丞相叹了口气说:“番邦鲁道王爷看上了烟儿。烟儿只有嫁给皇室中人才可以逃过此劫。”
鲁道王爷?他都可以当岳丞相的爸爸了吧,居然想娶烟儿?浅薇的脸色一冷。
“没有其他办法?”嫁给四太子,或许是割肉补疮之计而已。
岳相无奈地叹气。
“您应该比谁都清楚,烟儿根本不适合与皇族沾边的生活。若四太子即位,依烟儿的脾性最多也只能是贵妃,地位不够,能力更不足以应付后宫如狼似虎的女人。”
“老夫知道。”岳相红了眼眶,“只怪老夫当初的想法太肤浅,把烟儿保护得太过,本是不图大富大贵,只求她可以一直单纯善良无忧无虑,却不曾想老天如此戏弄。”
说着又是无奈的叹气。
“有些话我本不该说。”浅薇也有叹气的冲动,“以后如何处理君臣关系,如何保护凌烟,想必您应该胸有成竹了,岳崖敢请丞相把现在的考虑记下来。毕竟人心易变,当局者迷。烟儿嫁给四太子,便是四太子妃,丞相必然被人归为四太子一派,而为了烟儿,您也少不了会偏于四太子。您之所以忍心看着凌辰埋没满腹才华,是因为您对于帝王心看得透彻,却也难保有朝一日被无上的权益蒙住双眼。”
“你是什么人?”岳相的脸色凌厉。“我只是想报恩。”浅薇淡然的说,“古往今来,帝王最忌讳的便是大权落旁,外戚权势稍微过大便会招来打压。您最理想的状态便是如现在的中庸,但在皇子夺嫡中,您的中立会被破坏,以后想恢复却也难了。”
“老夫接受你的建议。”
“那岳崖去找烟儿了。”浅薇欠欠身刚要离开……
“老爷,不好了,小姐跳进荷塘里了。”小翠匆匆跑来。
“什么?”岳家两老异口同声,匆匆赶往池塘。浅薇也跑过去。
还好被即时救起,凌烟并无大碍,只是受了点风寒。
“小姐并无大碍,静养几日就没事了。”大夫说完便去写药方了。
“烟儿,你这又是何苦呢?”岳夫人哭得好不伤心。
“娘,我不要进宫,我不要。”凌烟哭着说。
“夫人,您先回去休息吧,岳崖保证烟儿明天一定会进宫的。”浅薇淡淡地笑道。
岳夫人知道凌烟是个倔脾气,可浅薇这样说,她心安不少,也许小崖真的有办法吧。“那我先走了。”
“烟儿,我知道你喜欢蓝书曜,但你明天不进宫,蓝书曜就是别人的了。”
“啊?”凌烟诧异地看着浅薇。
“其实……”浅薇故作神秘,“蓝书曜就是风笳阳。”
“什么?”凌烟猛的坐起来。
“四太子风笳阳字书曜,皇后娘家姓蓝……”
“那怎么办?我这样子怎么进宫啊?”凌烟一急,却也忘记了问岳崖如何会知道这事儿。
“不要紧,不是明天下午才进宫的吗,你还有整整一天的时间,只要好好静养,明天一定可以漂漂亮亮地去见你的蓝公子,哦不对,是四太子殿下。”浅薇取笑着说。
“小崖你真坏。”
“好了,躺下休息。”浅薇帮凌烟盖好被子,“我回房了。”新房间,还是自己收拾一下比较好。
“回房?”凌烟疑惑。
“风寒是会传染的。”浅薇半开玩笑地说。
“啊?对不起。”
“没事,睡吧。”
浅薇的新房间离凌烟的房间很近,只要转个走廊就到了。
就在走廊的转弯处,岳凌辰一袭白衣坐在石椅上喝着茶,观赏风景。
“观察入微。”岳凌辰自斟自饮,也不请浅薇入座。
“过奖。”
“你真的失忆了?”
“假的。”浅薇的语气没有因为岳凌辰的话产生一丝波动,仿佛他怀疑她失忆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般。
“目的?”
“你是四太子的亲信?”浅薇忽而想起许多。
“是七太子派你来的?”岳凌辰没有回答,便是默认。
“你觉得他们貌合神离?”浅薇挑眉。
“七太子很优秀。”岳凌辰看着浅薇,仿佛要从她脸上看清她的底细。
“四太子比你清楚。”
“所以是巧合?”
“四太子自有结论。”浅薇几不可见地皱眉,岳凌辰的反应,太奇怪。
“是在下多虑了。”岳凌辰又拿出一个玉杯,“不知姑娘可否赏脸与在下饮茶赏景?”
“我累了。告辞。”浅薇扫了岳凌辰一眼,继续朝自己的房间走去。鲁道王要娶凌烟……看来这事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身后的岳凌辰仰头饮下一杯苦茶,这到底是谁的阴谋?他原以为四太子为了得到岳相的支持使诈,但他是四太子的人,除了他,谁还在这件事上得到了好处?
四太子府中。
“她真的宁愿跳湖自杀也不愿进宫?”
“是的殿下,不过听说您就是蓝公子后,好像改变主意了。”
“嗯?”风笳阳笑了,如冬日的阳光般温暖,“她现在怎么样?”
“并无大碍,不过似乎很后悔跳湖。”
“嗯,下去吧。”
“是。”
相府大厅。
“爹爹,我想让小崖陪我进宫。”凌烟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不得不承认,她的身子太虚弱了。
“好好。”岳丞相一听凌烟愿意进宫便满口应着,但随即又犹豫了,“可是只能带家中女儿进宫……”
“爹爹只要认小崖做干女儿就行了啊。”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岳丞相拍拍自己的头憨厚地笑着,“小崖愿意吗?”
浅薇听到这话,微微一愣,明知岳相不过是爱屋及乌,却还是忍不住鼻子发酸,“这是岳崖的福气。”
虽然岳府除了凌烟外,所有人都对她留了个心眼,她能理解相府高处不胜寒的小心翼翼,而且岳家对她真的很好,如果真回不去了,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家人……
第二天,凌烟的声音哑了!
看着躲在被子里流泪的凌烟,浅薇也很替她着急。王子选妃,必然得展示才艺,但凌烟这么虚弱,连上场都是问题!
心里虽急,却也只能劝她安心:“烟儿别怕,四太子是喜欢烟儿的。”
“到时一定会有很多竞争者的。”凌烟沙哑着嗓子说,“我这样子怎能让人满意,如果四太子选了我,他一定会让人笑话的。”
“烟儿,我会帮你挡住一切的,相信我。”浅薇温柔地安慰,就像从前姐姐安慰她一样。
“嗯。”凌烟抱住浅薇的腰,“谢谢。”
“傻孩子。”浅薇笑着拍着她的头。
午时。御花园的长廊。
“是岳丞相啊,想不到会在这儿遇到你。”一个硬朗的白胡子老头笑着拱手。
“武将军,好久不见。”岳相回礼。
“老夫常年镇守边关,好几年回京一次。若不是小女侥幸中了进士要参加女子殿试,老夫恐怕得在过两年才能见到丞相呢。”武将军脸上满是骄傲之色。
“虎父无犬女,武将军如此英雄,武小姐能文能武,真是羡煞旁人啊。”说着赞赏地看着夏将军旁边的武梨。
“丞相过奖了,梨儿怎么能跟岳小姐相比呢。”武梨嘴上是这样说但脸上却尽是骄傲之色,“咦,岳小姐的脸色好像不是很好,生病了吗?”
“多谢关心,只是偶感风寒罢了。”凌烟礼貌地回应,声音沙哑。
浅薇皱眉,她分明看到了武梨幸灾乐祸。
“听说岳小姐才华横溢。”武梨笑着说,“不知可否赐教。”
浅薇握紧拳头,她明明知道凌烟的嗓子哑了,身体虚弱,居然还趁人之危,真是卑鄙!“皇上。”浅薇走了出来,恭敬地说,“烟儿身体不适,不知岳崖可否代她接受武小姐的……挑战?”
风笳夜眼神一凛——米修?
“你是何人?”皇帝疑问地看着她。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不愧是父子,看到浅薇的第一反应都想到了曹植的《洛神赋》。
“启禀皇上,她是微臣的义女岳崖。”岳丞相赶紧出来解释。
“既然如此,准。”
“岳小姐是真的生病了,或者是外界所传并非……”武梨拉长了尾音咄咄逼人。
“我,算是烟儿的徒弟。”浅薇浅浅一笑。
“你!”
“开始吧。”对于武梨的不知礼数,龙颜不悦。
“第一题,如今师道不复,圣上实为担忧,以‘师道’为论作一篇文章。第二题,以“治国之道”为纲拟一本奏折。第三题,据儒家之道论为人处世之理。”
对不起了韩大学士,浅薇挥笔写下《师说》;抱歉了魏征,《谏太宗十思疏》跃然纸上。嗯……儒家之道,靠实力了……
一个时辰刚过,浅薇已完成,武梨还在奋笔疾书。
太监总管将浅薇的文章呈给皇帝。
皇帝看着岳崖的文章,越来越面无表情,吓得众人战战兢兢……
皇帝将文章交给曹公公,严肃地看着浅薇。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但皇后和四太子却是好奇地看着浅薇,他们知道皇帝不是生气,而是——赞赏。
难道这两篇文章有人写过?呃?不可能吧?浅薇茫然地看着皇帝。
“为何你是女子!”皇帝终于开口了,浅薇却完全懵了……“曹德政,将岳崖的文章读给众人听。”
“是。”曹德政清清嗓子,“师说: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十思疏。小女子常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和为贵:人之相处,以和为贵……”众人目瞪口呆,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写出来的文章?
武梨也吓着了,她的文章也已完成,皇帝看了看,差异悬殊,可见一斑。不用说,武梨输了。
“第二场,才艺比试。弃权者,认输者算两场全败,且一刻钟内败的话,也算全败。首先由夏函小姐选一项才艺比试。”
“比武。”
浅薇倒吸了一口气,她只有蛮力而已啊,而武梨可是将门之女。这是什么破规定,不可以弃权,不可以认输,坚持一刻钟,否则自己就失败了。
这儿这么多文武百官,若是跟龟孙子似的一味躲藏,自己丢脸,也损了相府的颜面。浅薇握剑防守,找机会贴近武梨,她近身搏斗的功夫三脚猫,但拿剑比武的功夫是完全没有。
一刻钟后。
在所有人的眼里,这很明显是一场一边倒的比试,武梨一直占上风,招招都攻着对手的要害。一直处于弱势的岳崖一直被追着打,却毫无狼狈之色,相反的,虽处于绝对劣势,却依旧眼神坚毅动作沉稳淡定。
但当局者的浅薇只觉目的还是没达成,只能说,她连三脚猫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了?跟凶悍的女人比武的结果就是——伤痕累累,站都站不住了,武梨却不放手,仿佛要将浅薇杀之后快。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官场的一向原则,让他们在看这场毫无悬念的比试时毫无情绪波动,但两剑相撞的一声“当”,却让他们死水一般的表情顿时五彩缤纷。
风笳夜挑开夏函的剑,冷冷地说:“胜负已定。”
风笳夜?浅薇愣住了。
而众人也都惊呆了,平时冷漠的七太子,怎会出手相救?这是什么情况?
“接下来,由岳崖小姐选一项才艺进行比试。”
“比舞。”浅薇极其优雅地微笑道,“跳舞。”
“先去包扎伤口!”风笳夜盯着浅薇,眼里是不可抗拒的命令。
“多谢七太子关心。”浅薇淡淡地笑着,疏离而又坚定地说,“岳崖没事。”
故意忽略风笳夜眼中的冷,转而对凌烟道:“烟儿,帮我伴奏好吗,《烟花易冷》。”
岳相原本深不可测的表情里多了一丝放松。凌烟虽然生病了,但琴艺还在,岳崖是要让众人知道凌烟的才华。七太子殿下的反应,足以说明这女子在殿下心里占有很大的分量,因为岳崖的身份太过神秘,他原本对于这瘦瘦小小的女子带着十二分的防备,但碍于凌烟,也只好将她置于府里,以礼相待。现在,他可以确定这女子确实是真心待凌烟好,而又是七太子所在意之人,那他便可安心了。
仙乐飘飘,仙女轻舞。琴声宛若悠悠兰溪静静流淌的清水,轻灵干净,干净的孤单寂静,瘦弱的舞者,恍若是那水之精灵,散发着的清澈,伴着那从骨子里飘出的淡淡孤寂与坚韧,让人只能静静地凝望,却不忍伸手触碰,仿佛一触碰,她便会散成万千水滴,灰飞烟灭。微扬的嘴角,若隐若现的浅笑……夹杂着的或是寂寞,或是满足,或是失望……让人忍不住的心疼。
众人皆醉。
当浅薇若折翼的蝴蝶翩然倒下时,曲子也划下了休止符。
站不起来了,浅薇很郁闷,本来可以完美结束的,现在糗大了。
呃?浅薇被人横抱起。风笳夜?
这是,七太子?众人呆若木鸡,仿佛真的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
“父皇,儿臣带岳崖去包扎伤口。”欠欠身,华丽转身,大步流星地向翼轩宫走去。
浅薇偎依在风笳夜的怀里,呆呆地看着他,脸上浮起一片绯红,看到风笳夜低下眼看她,浅薇一惊赶紧把头偏向一边,脸却很不争气地发烧着。见此,风笳夜的怒气又莫名消了大半,继续向前走着。
身后呆若木鸡的人们被自动忽略。
既让他再次感受到失去的痛苦,她便得用她一生来偿还。
看着浅薇伤痕累累的手臂,风笳夜的脸色越发阴沉,一言不发地帮她包扎伤口。好个武梨,竟然将米修伤至如此!
尚文苑里。武梨突然浑身发颤。
“胜负乃兵家常事。”武将军看着武梨脸色突变,以为她还在为刚才的比试耿耿于怀。
武梨点点头,心里却有点发毛,刚才的寒气是怎么回事?
翼轩宫内。
浅薇呆呆地看着他——心里暖暖的,被人关心的感觉,很幸福。
感觉裙子被人撩开,正在发呆的浅薇一惊,狠命地推开他,脱口吼道:“色狼。”
他只是要帮她包扎伤口而她刚骂他什么?色狼?抬眼看看面色微沉的风笳夜,邪魅得倾国倾城的容颜。浅薇咽咽口水,貌似……她更像色狼。
“呃,对不起。”浅薇低着头,“腿上的伤我自己包扎吧。”
“米修。”风笳夜忽然冒出这两个字,吓了浅薇一跳。
“殿下,我叫岳崖,不叫米修。”不能承认,宫里有人想害她,她才不想送死。
“快些包扎好。”
风笳夜转身走出屋子,眼中一片凌厉之色。他知道她所想,也不逼她承认。米修也好,岳崖也罢,人找到便好,以后有的是时间消去她的忧虑。
对米修,他有说不清的占有欲,在得知她摔下悬崖生死不明的时候他的心像是被人挖去了一样。那种痛他曾经经历过一次,但那时强烈的仇恨反倒让他不去在意心痛,只当自己是一个无心之人。
但这次,他要抓住她,不惜一切。她既让他再次感受到失去的痛苦,她便得用她一生来偿还。
浅薇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对站在院子里的风笳夜说:“好了。”
风笳夜淡淡地看了浅薇一眼,头也不回地迈开脚步。
她可是伤者!他就不能走慢一点?浅薇咬紧牙跟着,皇宫堪比迷宫,她可不想迷路。
可是……脚上的伤,太痛了,撑不下去了。
“七太子殿下,你可不可以走慢点,我腿上还有伤。”
之前没发现自己心意前还真未发现,她是只可爱的小野猫。之前循规蹈矩的木楞都是装的?
风笳夜走到她面前,然后——浅薇就这样被打横抱起了。
他们身后,一队御林军定在那里,宛若雕像。
尚文苑,近在眼前了。
“那个,放我下来吧。”
风笳夜却像没听见般。
如果就这样被他抱进去的话,她估计又要惹祸上身了。
“风笳夜,放我下来!”浅薇吼出这句话就立马后悔了,哪个女子敢对着太子大吼?对太子不敬,她该不会被砍头吧?
风笳夜看也不看浅薇一眼,毫无预兆的放开手。还在后悔中的浅薇摔倒在地上,第一反应便是——“你!”浅薇咬着下唇,怒气冲冲地瞪着风笳夜,后者则一脸冰霜的无辜。
赶紧收回能收回的怒气,她不觉得自己是多有骨气的人,命才是最重要的,风笳夜可是用一根小小手指都可以送她见佛祖的人。
“跟上。”咦?放过她了?尚文苑。
风笳夜稍稍欠了欠身便回自己的位子,浅薇也回到凌烟的旁边。很标准的眼观鼻鼻观心,等待着殿试的结束,默默地出宫,然后乖乖养身体,最后逃之大吉。
曹公公念着圣旨,宣布殿试的结果还有官位的安排。所以说,这儿只是比较开放的封建时代而已,所谓的女子殿试,才女们最后的结果也只是入宫为女官而已,而且重点是,后宫不得干政。若是真的是有远大抱负的才女,更愿意的是去当门客幕僚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而不是参加这自作枷锁的女子殿试。
等到圣旨宣读完毕,浅薇总觉得不安,越早离开皇宫越好。
但,天不从人愿。
“父皇,约儿想让岳崖当约儿的老师。”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眨着天真的大眼睛。
“岳崖接旨。”皇帝显然答应了男孩。
浅薇一吓,什么?
虽然极其不情愿,却只能走了出来,跪下接旨。
“岳崖即日起为十五皇子少傅。”
“谢主荣恩……”荣恩啊荣恩……她可没那个福气消受。
浅薇那个郁闷,逃不掉了,指不定哪天不知不觉就被人咔嚓了。
在浅薇烦恼的同时,风笳约朝风笳夜调皮一笑。
浅薇坐在凌烟旁边,拉耸着脑袋,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她还在为未来的安危烦恼中,不曾想到有人正“算计”着她——“父皇。”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出列,“眼下正值农忙,实不宜兴建宫室。可让南周公主住在舞阳宫,儿臣和约儿先于七皇兄同住,以后再另行打算。”
“夜儿?”皇帝对于少年提议很是赞赏,但先是询问地看向风笳夜。
风笳夜点点头道:“十皇弟想得甚是周到。”
这两孩子……真是……风笳夜冰冷的表情下含着一丝宠溺。
浅薇看着翼轩宫闪闪发光的匾额,欲哭无泪。作为十五皇子的老师,她得随十五皇子住在翼轩宫。虽然她下个月才正式上任,虽然她现在只是来“熟悉”环境,但,总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她在宫中确实没得罪什么人,,有人想刺杀她,必然与风笳夜有关,假如她只是十五太子少傅,那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但是再次进入这翼轩宫,保不定什么时候又被人给砍了,而且她的人品不是一般的差……
翼轩宫。书房。
“殿下。”
浅薇被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
“不要叫得那么生疏嘛。你可以叫我约儿啊。”约儿奶声奶气地说。
“那约儿,你可不可以,别一直看着我啊。”这种感觉很不好……
“岳崖姐姐好漂亮。”约儿绽开灿烂无敌的笑,“约儿好喜欢姐姐哦,姐姐愿意和约儿做朋友吗?”
看到约儿眼里的真诚,浅薇的鼻子莫名酸酸的。
早前还没来翼轩宫的时候,她听那两个老宫女讲过,十皇子风笳南和十五皇子风笳约的母亲本是明妃身边的宫女,后因温婉美丽被皇帝宠幸,怀上了笳南,被封为陈婕妤。皇帝本来就从未喜欢过明妃,有了陈婕妤之后更是半年才临幸明妃一次。
明妃本就是小肚鸡肠之人,见自己宫中的小宫女得宠,更加咽不下气,遂起歹心。但陈婕妤在蓝贵妃,也就是当今皇后的帮助之下一次又一次地逃过了明妃的毒手。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八年后,陈婕妤在生下笳约坐月子时被毒死,御医却说是陈婕妤原本身子骨就虚弱,又因产下龙子身体支持不住才过世的。
在后宫那些现实的人的势利眼里,陈婕妤本省下贱的宫女没什么背景,丧母的笳南和笳约更是只有着“皇子”头衔的“下等人”。虽然有皇后和笳阳笳夜罩着,那些宫女太监对他俩更是敷衍行事,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莫名地,浅薇想要保护笳南和笳约。
“约儿愿意跟姐姐做朋友,姐姐好高兴。”在她眼前的是一个从小被人冷眼相待却依旧阳光可爱的渴望被爱的小孩,她想给他温暖,仅此而已。
“真的吗?”约儿显得很幸福。
“真的。”浅薇说着伸出手指做擦泪状,“太伤心了,约儿居然不相信我。”
手指划过,却也真的是湿润的触感,就只是一句话却让约儿如此幸福,那,约儿从前到底是如何被对待的?
“不是的不是的,约儿不是不相信,约儿是太高兴了。”约儿爬到桌子上,又从桌子爬到浅薇的怀里,笑着说:“终于有人愿意跟约儿做朋友了。”
浅薇捏着约儿的小脸说:“约儿这么可爱,怎么会没人愿意跟约儿做朋友呢。哦……我知道了,那些不愿和约儿做朋友的人一定是嫉妒约儿太可爱了,像那种小心眼的人我们约儿才不稀罕呢。就像孔老夫子说的‘小人比而不周’。”
浅薇说完,抿着嘴,鼓着腮帮子,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眼里却闪过一丝狠劲,从前便罢了,若她在之时有谁敢再欺负约儿,莫怪她不客气。
宫女太监,本是欺善怕恶之辈,她如今是皇帝亲封的太傅,又是宰相之女,他们能奈她何?她一向不否认自己欺善怕恶,看谁比谁恶。
“哈哈。”约儿用他小小的手指戳戳浅薇鼓着的脸,嘻嘻哈哈地笑道,“岳崖姐姐好像青蛙哦。”
“居然说我像青蛙!”浅薇龇牙咧嘴的说,“我才不是青蛙,我是专门欺负小孩子的大灰狼。”说着便挠起约儿的痒痒。
约儿在浅薇的怀里打滚,笑得眼泪都溢出来了,不停滴求饶道:“哈哈,岳崖姐姐,约儿错了,约儿再也不敢说岳崖姐姐是青蛙了。”
“嘭!”浅薇没想到约儿个头小小,力气却如此之大,一个不小心就被他一推,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浅薇双手护住约儿,躺在地上闭着眼,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岳崖姐姐。”约儿摇着浅薇,浅薇却不动弹,继续装死。
“岳崖姐姐你怎么了?”约儿有点慌了,更加用力地摇着浅薇。
“死了。”浅薇机械般地吐出这两个字,却依旧紧紧闭着眼一动不动。
“岳崖姐姐,约儿一定会救活你的。”约儿嘿嘿一笑,挠起浅薇的痒痒,正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嘛。
“坏约儿。哈哈,住手!”浅薇很没形象地在地上打着滚儿,翻了好几圈才逃离约儿的魔爪。
“约儿是好约儿啊,约儿救活了姐姐。”约儿还真是据理力争啊。
浅薇捏捏约儿的鼻子笑道:“真是个小机灵鬼。对了约儿,你为什么要姐姐当你的老师呢?你已经到卧龙书院读书了啊。”
皇子们都得去卧龙书院读书,十天才回宫一次。这是岳丞相告诉她的。
“因为……”约儿调皮地笑笑,“因为我和皇兄都很喜欢岳崖姐姐啊。”
“约儿。”风笳夜刚才一直站在门口,见约儿如此高兴,便也不去打断他们的谈话,现在才走了进来。
“笳夜皇兄。”约儿屁颠屁颠地站起来,笑道,“你答不答应约儿的请求。”
浅薇见到风笳夜,也忙从地上爬起来,低头而立,一身敬畏状。
“为何一定要让小顺子到卧龙书院当你的随从呢?”风笳夜蹲下来,拍拍约儿的头。
“因为约儿和哥哥的宫女和太监都留在舞阳宫了,约儿没有随从了。”约儿眨着大眼睛一脸无邪地说,“皇兄把小顺子借给约儿,约儿把岳崖老师借给皇兄。”
?浅薇瞪着约儿,这小鬼想干什么?风笳夜该不会答应约儿吧?
风笳夜的余光看了目瞪口呆的浅薇,眼神一眯,他不喜欢她眼里的不情愿。
“殿下,岳崖下月初一才上任。”
“对哦。”约儿眨巴着眼睛,“那下个月再把岳崖老师借给皇兄。”
“……”浅薇怀疑了,她到底是少傅还是宫女?
之所以一个月后再上任,是因为一个月后是卧龙书院放假的日子,而这之前原本十日一次的周末取消,所以这一个月内约儿会一直呆在卧龙书院,也就没她什么事。一个月之后,约儿回皇宫,那她应该是少傅,教他读书的……却就这样被交易成了宫女?
“岳崖姐姐,你还没去看过你的房间吧。我带你去。”约儿讨好地拉着愣愣的浅薇。
这个房间?……浅薇更怀疑风笳夜已经笃定她是米修了,不行,不能承认,若当十五皇子的老师,过个一两个月的她可以‘离开了,但如果是笳夜的宫女,就永远得呆在宫里了——皇后一定已经知道她了,更何况,她是被皇子“宠幸”过的宫女啊!
死不承认!死都不能承认!
突然有点后悔去帮风笳夜挡那一剑,反正他那么强悍的人,被刺到所受的伤绝不会比她重。
她感觉风笳夜的眼里就只有他自己,外人对他来说如草芥。对于自己人虽依旧冷冰冰,却也不会让他们被外人欺负去。而对于亲人……看他对约儿的样子,是会用命去守护他们的吧。
看样子,因为那一剑,风笳夜把她划到了自己人的行列了。如果没挡那一剑,风笳夜应该觉得看她一眼都是多余,怎么可能找她,甚至去在意她是不是米修呢。哎……浅薇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丞相府。
若现在逃走,会怎样?
浅薇靠着凉亭的柱,目无焦距滴看着池里已经开始凋谢的荷花。
她怎么就没画个妆再进宫?她怎么就没想到既然四太子会出席女子殿试,那风笳夜也会?她怎么就那么冲动去成为焦点?
“你不想进宫?”是岳凌辰。可是浅薇不想搭理他,因为他对她总是棉里带针。
“皇上亲口封的太傅,是多少学子几辈子都修不来的荣幸。”
“但你脸上并无荣幸之色,反倒有几分抑郁之气。”
“您想太多了,我只是有些紧张而已。”
岳凌辰的神情……浅薇挑眉:“四太子不希望我进宫?”
“殿下并未提及你进宫之事。”
“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你是四太子的人。”
岳凌辰微微一笑,“皇宫险恶,你多加小心。”
浅薇盯着岳凌辰,他的笑并无虚假,还带着温柔的味道?她可以确定岳凌辰刚开始绝对是对她充满防备,但后来他的态度变奇怪了,有时防备有时友好的……心眼太多的男人,真难猜。
“怎么了?”
“没事。”
“明天母亲要去还愿,你可否陪她老人家去?”
浅薇还未开口回答,岳凌辰又说:“烟儿不方便出门,我也不忍母亲独自去上香还愿。”
“好。”浅薇淡淡地笑道。
所谓的一笑倾城,大概就是如此了。这是他第一次完全不带心机地跟这来历不明的她讲话。更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这个提议,成了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第二天。
“咚!”
浅薇的后脑勺传来的巨痛。
浅薇皱着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没弄清楚情况,又撞到了不明物。
这才完全睁开眼,入目的是,普通的垫子以及狭小的空间——她怎么在马车上?
双手双脚被反绑,随着马车的颠簸,她就跟圆柱一样滚来滚去,完全没有办法坐起来。
还是留着体力,静观其变。“咚!”狠狠的一个刹车,浅薇的额头狠狠撞上木板,顿时两眼冒金星。
车帘被掀开,一个蒙着白色面纱的女人走了进来。
“姑娘,你醒了。”甜甜的声音,更确切的说是,甜而过腻的声音。
浅薇平静如水地看着那个女子,在这种时候装睡也许更好……
那女子显然也注意到了浅薇额上的肿胀,尴尬地笑道:“真是抱歉,因为你的暗卫追得实在太紧,我们不得不快马加鞭,委屈姑娘了。”
这么和蔼可亲和颜悦色的绑匪?浅薇讥诮地看着女子,那沾满鲜血的纤纤素手,已沾染浓浓的血腥味,现在又何必装仙女?
“绑架我的目的?”
“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姑娘见谅。”
“你们是被人雇佣的?”
“姑娘别误会,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有求于姑娘。”
“所以说。”有了筹码,讲话更有底气,“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女子纱巾后的脸发红:“是因为姑娘的暗卫追得太紧,我们是不得已而为之。”
又是不得已而为之。浅薇露出鄙夷的神色:“我可不记得我有暗卫。若有,又怎会让你们这样轻易地就杀了十多个相府护卫,把我掳走?”
“那两个人是玄冥组的。”一个青衣男子掀起帘子,弓着身子走了进来。
“玄冥组?”女子花容失色,“会不会有诈?玄冥组的人不可能这么容易被甩掉。”
“莫怕,他们只是毛还没长全的雏鸟。并不是玄士。”男子不屑地瞟了浅薇一眼,刚才浅薇与妲水的谈话他都听到了,一个黄毛丫头居然对他的妻子如此无礼。
“你们会不会放我走?”敢情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真把她当成封建时代天真无邪的名门小姐了。
“不会。”男子斩钉截铁。
“那请你们出去,我要休息。”浅薇闭上眼,毫不隐藏现在的坏心情。
“朱岚,我们有求于人,不要这么无礼。”妲水的眼里带着些许的责备。
扇了巴掌给糖吃?浅薇勾起嘲讽的笑,不予理会。
“现在她就只是个阶下囚,没必要对她低声下气。”朱岚虽然很火大,却也不敢真的对她怎样,只是扶着妲水出了马车。
浅薇静静想着。为何他们要抓她?他们会求她做什么?不过,应该要先想想,该怎么逃跑吧。“姑娘,吃烤鱼吧。”
这几天都只吃干粮,终于有热的东西可吃了。浅薇显然心情不错,接过烤鱼静静吃着,。
“过了前面的河边便到我们的目的地了,这几天委屈姑娘了。主人知道姑娘身子骨弱,已经请了专门负责姑娘饮食的大夫。”
主人?她一路想了许久,也想不出字有何特殊技能能去帮他们,想不出她又有何其他利用价值。翼轩宫的小宫女?岳相的义女?亦或者是十五皇子太傅?
“姑娘……”妲水还想说些什么,浅薇却没心思跟她扯。
“能解开铁链么?”让她受伤的绳子在她醒来那天就被解开,取而代之的是脚上的铁链,银白细致的铁环紧紧锁住脚踝,就像是与脚踝上的皮肤连成一体。两环由铁链相连,铁链的另一端固定在马车内的某个位置。
“姑娘,我们只是……”
“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