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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烈日烘烤着大地,火车站广场上的水泥地也被烤得气喘吁吁。远远望去,晕晕的热浪如一团团从地底下逼出来的蒸气,袅袅升腾着,没完没了。

虽然立秋将至,但这脾气暴躁的老天丝毫没有妥协的迹象。不过,即便这样热浪滚滚,偌大的站前广场依然像赶集那样人潮涌动。步伐最快的要数那些拎着大包小包匆匆赶车的人们,而闲庭信步的则是那些身着藏青色警服全副武装的警察。他们似乎不为烈日所困,心平气和地在广场上转悠,大檐帽上的银色警徽和肩膀上的警衔缀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马小坤一手拎着黑色塑料袋,一手拖着灰色拉杆箱,与一位腰间挂着警棍、警绳、手铐、对讲机等警用装备的执勤民警擦身而过。他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回头望着那位年轻的警察。

那个挺拔的背影也转过身,看了马小坤一眼,然后拢了拢腰间皮带上那些琳琅满目的“家伙”,转身向他走来。

“喂,是不是需要帮忙?”满头冒汗的警察问马小坤。

马小坤愣了一下,忙回答:“谢谢!不需要。”

“是赶车的吧?快进站吧,外面热。”警察神情严肃地挥了挥手。

“嗯,这鬼天气真热!”马小坤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算是回答。说完,拖上拉杆箱快步向候车大厅的进站口走去。

马小坤将要去一个陌生而充满期盼的城市。

他抬头瞅了一眼进站口上方的电子钟。还好,离发车时间差不多还有一个小时。他从黑色塑料袋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大口,随着涌动的人流往进站口挤。

好不容易通过了进站口的安检,想不到候车大厅里人山人海,比外面还拥挤。空调的冷气已被大厅里的热浪击得溃不成军,即便有一点点凉意,也是苟延残喘。

马小坤在候车大厅边上的小卖部买了一份《天府早报》,挑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歇脚。他坐在自己的拉杆箱上,已是汗流浃背。

马小坤喜欢冬天。他最怕夏天了,阳光稍微强烈点,身上的皮肤就会瞪眼红脸地跟他抗议。如果日照时间过长,出汗多,皮肤上会像爬满了虫子那样瘙痒得难受。

夏天是躁动的,只有冬天才是安静的。即便冬天的阳光再炽烈,也不至于令他身上的皮肤瞪着眼红着脸似的跟他过不去。冬天里,可以尽情地享受阳光下的温暖,可以躲在被窝里戴上耳机听听音乐看看书;没有蚊虫骚扰,也没有闷热的烦躁。这便是冬天的好处,也是他喜欢冬天的原因。

不过,冬天再好,也敌不过夏天的强劲,高原的冰川在融化,海平面在升高,南方的气温击败了北方,人的皮肤大面积暴露在空气中的时间越来越长。

马小坤旋开了手中的农夫山泉,还没喝上一口,眼前就出现了一位头发蓬松的老人。

老人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端着一只破瓷碗,里面放着几枚硬币和一些小面值的纸币,显然是乞讨的。他默默把那只缺口的瓷碗伸到马小坤跟前,掂了掂。

马小坤睇望了对方一眼,心里有些排斥。这种人见得多了,尤其在火车站这些客流人多的地方。不过,他最终还是从裤兜里摸出了两个一元硬币放进对方的瓷碗里。

马小坤终于踏上了成都开往上海的K1158次列车。

他去的目的地并非是国际大都市上海,而是离上海不到一百公里的江南小城古弦市。对他来说,这个陌生而充满温馨的城市将会影响他以后的人生,甚至会改变他的一生。说陌生,因为从没去过;说温馨,因为他姐姐在那儿打工,还有资助他读完四年大学的龙叔叔也在那座城市生活。

去年冬天,全国各地公安机关来公安大学招人,马小坤放弃了留在北京的机会,毫不犹豫选择了去古弦市公安局工作。原因很简单,那里有他的亲人,也是他梦想中的家。

马小坤望着车窗外稍纵即逝的景致,眼前越来越模糊。他用手指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的眼眶湿了。他想起了在天之灵的父亲和母亲,两个人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

2008年5月12日那个刻骨铭心的日子,马小坤终生难忘。

马小坤的父亲是汉旺镇的一名干部,地震发生那一刻他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伏案写稿。中午吃饭的时候,还跟离他不远的儿子通过电话,非常兴奋地告诉马小坤,他的一篇稿件被《德阳日报》刊用了。然而仅过了几个小时,父子俩就阴阳相隔。

幸运的是,地震发生时马小坤在东汽中学的操场上,幸免于难。

父亲死了。当救援人员将遗体从废墟中挖出来时,一支钢笔仍攥在他的手里。

然而,祸不单行,当马小坤还没来得及安放父亲的灵魂,却又得到母亲在山花老家被埋的消息。马小坤几乎崩溃了。

汉旺与山花相距四十里左右。马小坤哭喊着一路狂奔。父亲走了,母亲不能再走。

当他赶到山花镇麓棠村老家时,母亲仍在老屋的废墟下,但还有微弱的生命体征。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马小坤趴在废墟上,拼命地呼喊着母亲,要她挺住。正当马小坤喊哑了喉咙马上看到希望的时候,余震发生了……当救援人员将他母亲从废墟中抬出来时,母亲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马小坤寻找了半天,终于见到了唯一的亲人、比他大两岁的姐姐马小芩,两个人抱头痛哭。

硬座车厢像一个酱菜铺,充塞着各种各样的味儿。最野蛮的恐怕要数方便面的味道了,不管是“康师傅”“好劲道”,还是“今麦郎”,只要一打开那层轻薄的包装就会长驱直入地钻进人的胃里。因此在这个饥肠辘辘的中午时分,这种方便的速食面品就会在列车的各节车厢里粉墨登场,尤其会在硬座车厢里横行霸道。

马小坤硬是被这种强烈刺激的气味从痛苦的深渊里拉回到了现实,觉得自己也饥肠辘辘了。他从头顶处的行李架上拿下那只黑塑料袋,取出一碗“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向车厢一头走去。

无座票价跟硬座一样,有的可能买不到座位票或卧铺票。从这些人的穿着打扮和身上的气味,不难猜出十有八九是去沿海城市的打工者。

“对不起,请让一让!”马小坤高举着“康师傅”,在众目睽睽下挤向车厢之间的连接处。

想不到开水炉前泡面的人奇多,排起了小长队,看来只能耐心等待。马小坤撕开了纸碗上的盖子,拿了几根断面放在嘴里咀嚼起来。

方便面,对于马小坤来说,既爱又恨。不是他喜欢吃,而是不得不吃。当年抗震救灾,就是靠吃方便面渡过难关的。高考前夕的那些难忘岁月里,也是靠方便面支撑着他心中的1、2、3和A、B、C。可以这么说,方便面是帮他战胜困难的贵人。

震后,为了能顺利参加高考,他和东汽中学高三的同学们都寄宿在德阳三中内。这些莘莘学子忍受着失去家园、失去亲人的悲痛,怀揣梦想,勤奋好学。他们都想考出一个好成绩,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逝去的亲人和那些帮助他们的人。

马小坤清楚地记得,2008年7月3日,四川延期高考的第一天,经历了几天高温闷热的天气后,厚厚的云层像一顶硕大的遮阳伞撑盖着天空,气温降到了二十多摄氏度。天公作美,久违的凉爽让马小坤感觉到这是个好兆头。他一大早就爬起来,做好了考前的准备,把学校发的考试文具又清点了一遍。

绵竹考区有两千多名考生,考试专用大巴把他们从德阳三中拉到四川工程职业技术学院考场。一路上,马小坤看到道路两旁悬挂的“大灾迎大考,再铸辉煌”“绵竹的考生,你们辛苦了”等横幅标语,内心一下子热血沸腾起来。这些温暖人心的话语,让马小坤感到无比温馨,信心倍增。

考场如战场,马小坤看到临时搭建的活动板房考场,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不过,比起那些遇难和受重伤不能参加高考的同学,马小坤觉得自己很幸运。是啊,经历过生死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呢!马小坤挺了挺腰板,整了整精神,满怀信心地走进了那个蓝顶白墙的特殊考场。

多难兴邦,愈挫愈奋。高考成绩张榜公布那天,马小坤获知自己的成绩比模考高出了20分。他第一时间把喜讯告诉了姐姐。姐姐的反应似乎有些平淡。而马小坤兴奋不已,梦想中的大学立刻在他脑海里清晰起来。为此,他失眠了好几夜。

在夕阳的余晖里,列车像一匹不知疲倦的骏马,快速向前奔跑着。

快到安康的时候,马小坤听到对座一个小伙子的呼噜声。也许是受了感染,他也昏昏欲睡起来。

这次从老家出来坐火车,马小坤已经坐了三个小时的汽车。本来从山花镇到成都只需两个小时的车程,但一路堵车堵得他心里慌慌的,好在他有所准备,一大早就出发了。

列车“哐当哐当”地向前行进,马小坤枕着车轮的节奏做了一个梦。他梦见父亲,拿了一支盒装的钢笔满头大汗从汉旺赶来为他送行。父亲一脸的喜悦,平时那张紧绷的脸竟像盛开的太阳花那样灿烂。他告诉马小坤,等过了年他就要回山花工作了,终于可以结束痛苦的牛郎织女生活。父亲说得有些夸张,平时每个周末他都可以回家与母亲团聚,而自己倒一个人寄宿在学校里,一个月才回家一次。母亲在房间里为他准备行李,还特地到镇上买了一只香喷喷的“赵板鸭”,要他带在路上吃。“赵板鸭”是山花的土特产,也是马小坤的最爱。

马小坤梦到“赵板鸭”,咽了一下口水就回到了嘈杂的现实。他伸了个懒腰,看到对座的小伙子还在呼呼大睡。

马小坤坐的是三人座。他坐靠窗的位置,邻座是一对母女。大概是经过了几个小时的相处,母女俩就和他热络起来。

女孩看上去还是个学生,十四五岁的样子,穿一件皱巴巴的花衬衫,梳一对小辫。女孩的母亲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身材瘦小,皮肤黝黑,脸上刻满了皱纹。她告诉马小坤,女儿放暑假,闹着要去上海玩,她丈夫常年在上海的建筑工地上打工,已有好几年没回家了。

想必,女儿想去大上海玩是真,妻子想见丈夫也是真。否则,母女俩千里迢迢从雅安赶去上海,光路上的花费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刚上车的时候,马小坤发现母女俩每人啃了一个变了形的硬邦邦的馒头。看得出来,这个家庭并不富裕。

列车到了安康站,刚停稳,马小坤又闻到了方便面的味儿。一看时间,已是晚饭的时候了。马小坤挤下车,走到站台上的食品小货车,买了一包火腿肠、两碗“康师傅”。他想了想,然后又掏钱买了两碗“康师傅”。

安康站的停车时间有十三分钟。马小坤看看发车时间还早,就在站台上踢踢腿、伸伸腰,舒展舒展身体。长时间坐硬席车有点被囚禁的感觉,那滋味真的不好受。

马小坤站在站台上,远远望去,天边挂满了美丽的晚霞,几乎染红了整个天际。他心中那扇尘封已久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马小坤对安康这座被誉为“东方圣母,女娲故乡”的城市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很有感情。初中毕业的那年暑假,他在安康的姑妈家住过好长一段时间。

姑妈是安康水电站的一名干部。马小坤去过那座雄伟的水电站,就矗立在汉江上游的瀛湖风景区境内。那天,同去的还有水电站一位大领导的女儿。或许是同龄,她家与马小坤姑妈家又同住一个小区,两个人很快成了推心置腹的朋友。

女孩叫毛雅妮,土生土长的安康人。十五岁的少女,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她落落大方地牵起马小坤的手,像一位开天辟地的长者,边走边自豪地介绍起这座雄伟的水电站的前世今生。马小坤倒有些不自在,掌心里顿时冒出了羞涩的汗。不过,他很快适应了,发现对方的手心也在冒汗,甚至感觉对方温暖的汗液已化作涓涓细流沁入他的心田。

打这以后,两个人就经常一起玩。他们都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交流起各自的梦想。毛雅妮说,她的梦想是当一名像南丁格尔那样的护理专家。马小坤说,他的梦想是当一名像福尔摩斯那样的神探。毛雅妮仰望着蓝天骄傲地说:“我的梦想就要实现啦!”见马小坤呆呆地看着她,就伸手刮了他一个鼻子说,你的梦想还远着呢!毛雅妮告诉他,等到开学,她就要去安康职业技术学院护理系读书了。马小坤一脸惊讶地问,你不考大学了?毛雅妮说,先跨进梦想之门,以后再学习深造也不迟啊。马小坤觉得眼前这么一个聪慧机灵的美丽女孩不考大学有点可惜。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不久,马小坤就回了老家。虽然两个人再没见过面,但还是通过几封书信。他还给她寄过一本《老鼠爱大米》的爱情小说,而对方也回寄给他一本夏洛蒂的《简·爱》。当初,要是有一部手机该多好啊,可惜那个时候,他俩都还没有。等后来上了高三,马小坤才拥有了一部父亲淘汰下来的只能打电话不能上网的旧手机。但此时,两个人已断了联系。

安康,在马小坤记忆里有些挥之不去。在北京读大学的那些日子里,马小坤一用到自来水,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安康,想起姑妈和那个叫毛雅妮的女孩。姑妈不止一次地告诉他,他们是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核心水源区,承担着“一江清水供北京”的重大责任和神圣使命。这些看似司空见惯、平时不在乎不起眼的水,竟有如此重要的意义和价值。马小坤似乎对水越来越有感情,也越来越珍惜。水是生命之源,只是很多人不懂得珍惜。

再见了,安康!

回到列车上,马小坤就去车厢一头的开水炉那里泡方便面,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捧着“康师傅”回到自己座位上。

他放下手中冒着热气的“康师傅”,看了一眼邻座的女孩,便从马甲袋里掏出两碗方便面递过去:“给,和你妈每人一碗。”

女孩的母亲见状,连忙阻止道:“谢谢,我们有。”

马小坤还是将“康师傅”塞进女孩的怀里说:“拿着,吃这个增加点盐分。”

女孩愣愣地看着马小坤,还是不敢接。她用期许的目光回望了一眼母亲。

“快谢谢叔叔!”女孩的母亲终于发话了,然后从一个灰色布袋里掏出一个扁扁硬硬的包子递给马小坤说:“来,尝尝我做的包子。”

马小坤将包子推过去,说:“我这里有方便面,这个还是留着你们以后吃吧。”

双方推来搡去。马小坤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让那个包子回归到了灰色布袋里。

或许马小坤他们的说话声有些大,对座那个打呼噜的小伙子终于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嗅了嗅鼻子,开始找东西吃。

他从行李架上拿下一个蛇皮袋,翻出一袋“老四川”牛肉干和一碗“今麦郎”方便面。先去了开水炉那边泡“今麦郎”,然后回到座位又拆了“老四川”的封口,有滋有味地嚼起牛肉干来。

对座小伙子似乎有些冷漠,一上车就闭目养神,从没主动跟车厢里的人交流过。为了转移女孩母亲的视线,防止刚才包子事件的再次发生,也为了消除与对座沉默尴尬的气氛,马小坤瞄了一眼“老四川”,准备主动出击。

“兄弟,你是四川人吧。”马小坤抬手指着对方手上的“老四川”。

“嗯。”小伙子瞥了马小坤一眼,继续嚼他的牛肉干。

“四川哪里的?”马小坤趁热打铁继续问。

“农村的。”小伙子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显然不想透露更多的信息。

“去哪?”马小坤审问似的穷追不舍。

“南京。”小伙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走亲戚?”马小坤问得有点累了。

“嗯。”小伙子依然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低头捞了几根“今麦郎”吃起来。

马小坤见对方如此冷淡,心中不免有些恼火。但转而一想,兴许对方有什么烦心事儿,或遭遇诸如失恋、失财什么的。

这么一想,马小坤内心的不快释然了许多。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望着窗外渐渐变深的暮色,不再说话。

“妈,你怎么啦?”突然,邻座的女孩大呼小叫起来。

马小坤一个激灵,扭头张望。只见女孩母亲斜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双眼微闭,喘着粗气。

“妈……”女孩扶住母亲瘦弱的身体,哭了起来。

马小坤见状,站起来语无伦次地大声呼喊:“医生!乘务员,哪里有医生?”

车厢里的人们顿时骚动起来。

马小坤稍微定了定神,想起母亲曾经也有过类似的症状,便腾出位置对女孩说:“快把你妈放平!”

这时,从车厢一头出现了一位女乘务员和一名乘警。

“请大家让一让!”女乘务员扒开围观的人群和乘警一起走过来。

乘警边走边操起对讲机说:“7号车厢有位女乘客昏倒了,请广播一下,看看车上有没有医生?”

不一会儿,来了一男一女两位医生,其中一位男医生还带来了血压计和听诊器。

经过医生的一番诊治,女孩母亲的气顺了许多,脸色也差不多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女医生告诉女孩:“你母亲是贫血,有些严重,要注意休息。”

女孩感激地点点头。

男医生收了血压计和听诊器对一旁的女乘务员说:“这人很虚弱,最好能安排去卧铺车厢。”

“这……恐怕很难安排。”女乘务员露出为难的神色。

“哦。”男医生似乎有些理解,便对女乘务员说,“有情况再叫我们吧,我们在10号车厢。”

车厢里渐渐恢复了平静,但逼仄的空间里仍然充满了燥热浑浊的空气。

女孩的母亲平躺在座位上,见马小坤站在过道里,有些不好意思,想爬起来。

马小坤做了个按住的手势,对女孩的母亲说:“您再躺一会儿,不碍事。”说完,就从行李架上取了毛巾牙膏牙刷去车厢一头的洗漱间。

天色越来越黑。车厢里的呼噜声开始热闹起来,此起彼伏,气吞山河。

马小坤望了望黑乎乎、偶尔出现点点灯火的窗外。他已经盘算好了,把自己的位置让给母女俩,今晚他就睡座位底下。

马小坤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对面座位下的地盘已被一个穿条纹T恤的年轻男子占领了,好在他这边座位下面还空着,便从靠窗的桌子上拿了那份还没读完的《天府早报》去铺地。

铺好地,马小坤对女孩母亲说:“阿姨,今晚您就在这位置上躺着,我睡底下。”

“不要,不要,你还是坐里边吧。”女孩母亲连忙支撑着身体爬起来。

马小坤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底下说:“您看人家都这么躺着。”

女孩母亲尴尬一笑:“怎么好意思让你睡地上呢?”

“底下舒服。”马小坤觉得这一解释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故意让您,以前坐火车我也喜欢这样。”

马小坤趴到地上,侧着身子,蚯蚓似的蠕了进去。

底下的空间不是很大,马小坤单手枕着脑袋,侧卧着。他看到对座底下那个男子枕在一只黑皮包上,正呼呼大睡。

不一会儿,马小坤也睡着了。

“椎娃子!椎娃子!”

迷迷糊糊中,马小坤听到有人大声说“椎娃子”,心里猛然一个咯噔。他知道,“椎娃子”是绵竹方言,意思是“小偷”。

这时,整个车厢开始骚动起来。

马小坤仰头一看,是对座那个小伙子在叫喊。

车厢里的人大多被吵醒了,但都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马小坤一骨碌从座位底下爬出来,忙问对方:“‘椎娃子’呢?”

“下车跑了。”小伙子指着窗外站台上一个拎黑皮包的男子说,“就是他!”

“你怎么知道是他?”马小坤问。

“他就睡在我的座位下面,我的钱包被他偷了!”小伙子肯定地说。

马小坤二话没说,扒开车厢过道里的人们,快速跑向站台。

马小坤跑上站台,拎黑皮包的男子已经走远,眼看就要到出站口的向下通道口。

马小坤一路猛追。他心里明白,只要目标不出他的视线,一般情况是逃不脱他的“如来佛”掌心。论速度,他是公安大学的短跑王,100米短跑成绩10秒19;论耐力,他曾获得过北京马拉松赛第十五名的好成绩。想当年,他的一位四川老乡,曾平了当时的100米世界纪录而轰动世界体坛,也让他从小多了一个梦想,只是这梦想比他当警察的梦想更遥远、更难实现罢了。

拎黑皮包的男子可能没发现后面有追兵,走的是电动扶梯,速度较慢。马小坤选择了从固定楼梯下。等到那人走出电动扶梯,马小坤也差不多快到地面了。

好在此时是凌晨四点多钟,过道里的旅客不是很多。马小坤很快追上了那个男子。黑皮包、条纹T恤……不错,就是他!

这时,拎黑皮包的男子也发现了马小坤这个讨厌的陌生人,立即加快了脚步。但他慌不择路走进了一条死通道。眼看前有栅栏,后有追兵,无路可逃,男子一个转身从腰间拔出一个明晃晃的东西。

马小坤定神一看,是一把水果刀。看来这小子早有准备。

“老实点,快放下手中的刀!”马小坤厉声呵斥道。

男子口气很硬:“别过来!关你什么事?”

“我是警察,老实点,放下手中的刀!”

“你是警察?别吓唬我,拿证件给我看。”男子边说边寻找逃跑机会。

“证件在车上,不信,你跟我去拿。”马小坤说出这话,自己也感觉好笑。

男子见马小坤边说边逼上来,心里越来越害怕。他知道自己肯定不是对方的对手,便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哀求道:“大哥,行行好,大恩大德,您就放我一马。”

“放你可以,咱俩PK一下。”说时迟那时快,马小坤刚把话说完就使出了一个空手夺刀的擒拿动作。这回,学校里教的擒敌拳,真派上用场了。

这时,乘警也赶来了,将条纹T恤男上了铐子。

逃跑男子被乘警押回到K1158次列车的餐车里,人赃俱获。

列车一声长鸣,迎着黎明的曙光,继续上路。

马小坤回到车上才知道,刚才停靠的是汉口站。好在这趟车在汉口的停留时间很长,二十一分钟,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施展身手而不至于赶不上继续赶路的列车。

餐车与马小坤所在的7号车厢就一厢之隔。马小坤叫上对座的小伙子一起来到餐车,让乘警做笔录。

乘警问了小伙子的姓名、年龄、家庭地址等基本情况之后,就详细询问事情的经过。马小坤在一旁听着,这下他终于知道了小伙子叫程二朵,今年十九岁,来自四川绵竹汉旺镇新开村。

新开村离他老家麓棠村不远,就十几公里的路程。看来果真是老乡。马小坤内心微微有些激动。他不敢再往下瞎想,似乎明白了这个叫程二朵的小伙子为何沉默寡言的原因。

在东汽中学读书的时候,马小坤有个同学也是汉旺新开村的。

听那个同学说过,那年地震,他们村差不多百分之九十八的房屋都倒塌了,死了七十多人。由于新开村地处山地和平原接合部,受灾情况特别严重,村里所有产业都遭到破坏,他同学父亲掌管的一家与“剑南春”联营的酒厂也遭到了毁灭性的损失。

马小坤读小学的时候曾与父亲去过一次新开村,那里原本也是一个风光旖旎,山清水秀,瓜果飘香的好地方。可恶的地震却把美好的家园毁得面目全非,满目疮痍。马小坤虽没有看到过新开村的惨状,但他也是一个地震亲历者,能够想象那种惨烈的场面。

给马小坤做笔录的是一位年轻的瘦个儿乘警,手脚麻利,虽然比邻桌给程二朵做笔录的那位年长一点的老乘警晚开工,但很快就完事了。

马小坤本想等程二朵录完了笔录一起回自己的车厢,但转而一想,不知邻座那个女孩的母亲身体怎样了?他这么一牵挂,就决定先回去。

与那位年轻乘警握过手后,马小坤看了一眼程二朵,就径自向7号车厢走去。

马小坤回到7号车厢,见那对母女已经坐起来了。车窗外初升的太阳照在女孩母亲的脸上,像抹了一道金光,感觉气色好了许多。

马小坤走过去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关切地问道:“阿姨,身体好点了吗?”

“谢谢你啊!睡了一觉,好多了。”女孩母亲说着,脸上洋溢起微笑的波纹。

不一会儿,程二朵也录完笔录回来了。他拿着那个失而复得的棕色皮夹,用感激的目光望着马小坤,然后毕恭毕敬向他深深鞠了一躬。这个躬,是为帮他抓获小偷追回失窃的钱包而鞠,也为之前的轻慢深感愧疚而鞠。

马小坤经受不起这样的待遇,连忙起身制止道:“兄弟,别吓我,我们都是绵竹人啊。”

程二朵听马小坤这么一说,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大哥,你也是绵竹人,绵竹哪里?”

“山花。你呢?”马小坤顺水推舟。其实刚才在餐车里做笔录的时候,已经知道程二朵是哪里人了,但他希望程二朵亲口表达。

“汉旺。”程二朵回答得很利索,不像上次那样闪烁其词。

“我在汉旺读过书,也算半个汉旺人。”马小坤微笑着向程二朵伸出手,“我叫马小坤。”

“我叫程二朵。”程二朵紧紧握住了马小坤的手。想不到,在同一节车厢里这么近的距离,竟是同喝一壶酒的老乡。

唉,之前十几个小时真是浪费了。程二朵心里有些自责,也有些激动,一股热流涌上心头,眼眶里顿时泪水盈盈。

马小坤见状,关切地问:“兄弟,怎么了?”

程二朵揉了一下眼说:“老乡见老乡……”

“两眼泪汪汪。”马小坤接过话茬。

说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但这笑里似乎掺杂了五味杂陈的况味。

沉默了一会儿。程二朵起身从头顶处的行李架上拿下自己的蛇皮袋,取出一瓶52°剑南春陈坛特曲。

“大哥,要不要喝两口?”程二朵扬了扬手中的白瓷瓶。

“好啊。”马小坤一看,这酒虽不是剑南春中最好的,但也算正宗的家乡酒。

马小坤的家乡,素有“酒乡”之称,剑南春就是绵竹人的最爱。喝酒的人可以不知道绵竹,但不可不知道剑南春。这次去古弦,也给资助他读完四年大学的龙叔叔带了两瓶52°剑南春珍藏级特酿。当然,这要比程二朵的陈坛特曲好一些,价钱也贵很多。

程二朵打开瓶盖,一股浓郁的酒味就扑鼻而来,香飘四溢,沁人心脾。

“大哥,有杯子吗?”程二朵摇了摇白瓷瓶。

“有。”马小坤将旅行杯里还剩不多的水喝了,递给他。

程二朵给马小坤的杯子里斟了半杯酒,然后拿起身边一只空纸杯,也给自己倒了半杯。他回头看了看邻座那对正头靠头偎依在一起的情侣,晃了晃手中的酒瓶问道:“两位,要不要也来一点?”

中间那个男的把女友搂进怀里,摇了摇手。

程二朵又朝对座的母女举了举酒瓶说:“你们,喝吗?”

母女俩看着程二朵手里的白瓷瓶,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我们哥俩喝。”程二朵放下了酒瓶。

马小坤和程二朵举起杯碰了一下,只见那杯中的酒轻轻荡漾,如水晶般晶莹剔透,又如丝绸般柔顺黏稠。

“兄弟,干!”

“大哥,干!”

两个年轻人喝了一口又一口,好像喝的不是52°的高度酒,而是解渴的白开水,全然不在乎有没有下酒菜。

兴许两个人喝得太投缘,不久,都有些醉了。

马小坤微醉着,脑子还算清醒。见程二朵拿起酒瓶还想倒,立即阻止了他。他知道自己的酒量肯定不如对方。

“兄弟,别喝了。”马小坤抢过白瓷瓶。其实白瓷瓶里的酒所剩无几。

“大哥,别扫兴,今天咱俩喝个够。”程二朵说着就去夺马小坤手上的白瓷瓶。

马小坤高举酒瓶,红着脸说:“已经够了,你看我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大哥,酒瓶给我。”程二朵嚷嚷着,有些失态。

马小坤使劲摇了摇手中的白瓷瓶说:“兄弟,没酒了。”

程二朵不信,夺过白瓷瓶,倒立着瓶口往自己的纸杯里抖,白色的液体流出了几许。但,真的不多了。

“你看,不骗你吧。”马小坤有些得意。

程二朵倾了倾身子,掏出那只失而复得的棕色皮夹说:“我有钱,怕什么,可以买嘛。”

“这车上,有钱也买不到剑南春。”马小坤刺激他。

兴许是酒精作怪,也兴许是马小坤的话刺激了他。程二朵的手颤抖了一下,皮夹乘机挣脱束缚滑到地上。

马小坤立即俯身去捡。地上的皮夹打开着,他看到了透明夹层里一张照片,是一张两个人的合影照。

马小坤把皮夹递给程二朵,指着透明夹层里的照片问:“是你父母吧?”

程二朵接过皮夹,兴奋的神色像突然遇上了冰块,凝固了。他呆呆地看着照片,伤感起来。

“二朵,怎么啦?”马小坤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酒喝多了总是没什么好事情,不是酒后吐真言,就是酒醉心上事。

程二朵目光无神地望着窗外飞逝的景物,缓缓地说:“他们都走了。”

“走了?”马小坤心头一紧。

“那年地震……”程二朵低下了头。

马小坤也悲伤起来:“我的父母和你父母一样。”

程二朵抬起头,强忍住泪水说:“怎么?他们也……”

“嗯,都走了。”马小坤仰起头试图不让泪水溢出眼眶,但还是情不自禁夺眶而出。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

马小坤抹了一把眼泪,心想,这不该是他要的状态,便从阴影里挣扎出来:“二朵,你是去哪里?”

此时,程二朵也差不多从阴影中苏醒过来了:“南京。你呢?”

“古弦。”马小坤回答道。

“古弦?”程二朵很茫然地摇头说,“没听说过。”

马小坤说:“离苏州不远。待会儿我就从苏州下。”

“哦。”

“你去南京……”

“找哥哥,他在一家建筑公司做泥瓦工。”程二朵说起哥哥似乎话又多了起来,“我哥跟吴家芳还是同门师兄弟呢!”

“吴家芳是谁?”马小坤不解地问。

“你不知道?也是我们绵竹人,就是地震那年用摩托车背着亡妻回家的人。”程二朵几乎用自豪和羡慕的口吻说,“网上有他的照片,现在出名了。”

“哦,就是那个要给妻子最后的尊严而感动了无数人的泥瓦工。”马小坤想起来了,在网上还见过那张骑摩托车背着亡妻回家的照片。

“他是兴隆广平村的,离我家不远。听说成了名人后求爱信和慕名而来相亲的人不少,后来他选择了一个在深圳打工的女子,现在结婚了,还建了一座类似于美国、加拿大那样的乡间别墅,那房子可高档了,能防12级台风,9级以上地震。”程二朵说得眉飞色舞,好像也沾了光似的。

南京站到了。

K1158次列车经过整整一昼夜的长途跋涉,又一次停歇下来。这也意味着程二朵和马小坤要说“再见”了。

程二朵有些依依不舍。这次从老家来南京找哥哥,除了见哥哥外,也想在南京找一份工作。如果运气好的话,就想在哥哥的建筑公司里干点什么。

马小坤也依依不舍。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把程二朵送出车厢,一直送到出站口才留住脚步。

程二朵和马小坤在出站的通道口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觉得还不够,又热泪盈眶地来了一个长长的拥抱。

那些拎着大包小包急匆匆出站的旅客,看到两个大老爷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都放缓脚步投来各种异样的目光。

马小坤望着程二朵越来越远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出口通道的尽头。这时,他才想起忘了问对方要个电话号码,但此时已晚,列车在南京站的停留时间只有十四分钟,估计马上要开了。车不等人,即便是一位短跑好手,此刻也无能为力了。

望着即将启动的列车,马小坤懊恼极了,但只能转身快速跑回车上。

列车又缓缓开动了。

邻座的女孩见马小坤走到座位上,便问:“叔叔,刚才您去哪儿了?还以为您下车了呢。”

“叔叔刚才送了那个爱喝酒的叔叔,是他下车。”马小坤看了女孩一眼,发现就她一个人,便问,“你妈呢?”

“我妈担心您忘了拿行李,去找列车员了。”女孩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说。

马小坤听了,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心里在说,还是好人多啊!

过了一会儿,女孩母亲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位乘务员。

女孩母亲见了马小坤劈头就说:“哎呀,你可回来了,我以为你落下行李下车了呢。”

“不好意思,让您着急了。”马小坤连忙赔不是。

“没事,没事,回来就好。”女孩母亲转身又对身后的乘务员说,“好了,人回来了。”

乘务员沉了一下脸,似乎有些不快,但没说什么话转身走了。

程二朵的座位被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占了。马小坤重重地看了对方一眼,发现那人满身刺青,心里顿时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滋味。

马小坤闭上眼睛,默默祝福着程二朵。希望他在南京有个好兆头,找一份好工作,等赚够了钱,将来娶个好老婆,生个大胖儿子,当然女儿也行,一家人过上一个无须太奢侈,但有着幸福感的无忧无虑的好日子。

列车开了好长一会儿,马小坤才想起中饭还没吃。

所谓中饭就是方便面。餐车上的饭菜很贵,虽然那里的环境很好,宽敞明亮的空间,洁白干净的餐台,还有女乘务员微笑周到的服务,但这些不是他能够享受的。

马小坤在美滋滋的羡慕中想象了一番,就起身去开水炉那边泡“康师傅”。

回到座位上,在等待“康师傅”泡熟的间隙,马小坤随手拿起桌上那张被自己压皱了的还未读完的《天府早报》,一篇不起眼的文章让他产生了兴趣。标题是《龙门脚下飘花香》,说的是中国玫瑰谷。

马小坤发呆地看着报纸,那不就是灾后重建时他村里种植的那个玫瑰园吗?想不到如今已成“中国玫瑰谷”了。

“康师傅”已经烂熟,马小坤这才放下报纸。就在他准备开吃的时候,身上的手机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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