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325000000002

第2章

“寄傲山庄”这个名字,是鸣远自己题的,那块匾,也是自己写的。这座山庄,依山面水,环境好得不得了。当初淑涵一走到这儿,就舍不得离开了。建造这个山庄,他花了不少心血,尽量让它在实用以外,还能兼顾典雅。二十年来,也陆续加盖了一些房间,给逐渐报到的孩子住。这儿,是淑涵和他的天堂,是萧家全家的堡垒,代表着温馨、安详,满足和爱。

可是,鸣远现在心事重重,只怕这个“天堂”,会在转瞬间失去。

晚上,鸣远提着一盏风灯出门去。雨凤拿着一件外套,追了出来。

“爹,这么晚了,你要去那里?”

“我出去散散步,马上就回来,你照顾着弟弟妹妹!”

“那……你加一件衣服,看样子会变天,别着凉!”雨凤帮鸣远披上衣服。

鸣远披好衣服,转身要走。

“爹!”雨凤喊。

“什么事?”

“你……你不要在外面待太久,现在早晚天气都很凉,山口那儿,风又特别大,我知道你有好多话要跟娘说,可是,自己的身子还是要保重啊!”

鸣远一震,看雨凤。

“你……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你娘那儿?”

“你的心事,我都知道。你每晚去那儿,我也知道。”雨凤解人地、温柔地说,“你不要太担心,我想,展家那笔借款,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你不是常说,人间永远有希望,天无绝人之路吗?”

鸣远苦笑。

“以前,我对人生的看法比现在乐观多了。自从你娘去世之后,我已经无法那样乐观了……”说着,不禁怜惜地看雨凤,“你实在是个体贴懂事的好孩子,这些年来,爹耽误你了。应该给你找个好婆家的,我的许多心事里,你和雨鹃的终身大事,也一直是我的牵挂啊!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见到什么合意的人呢?如果见到了,别害羞,要跟爹说啊,你知道你爹很多事都处理不好……”

雨凤脸一红,嘴一撅,眼一热。

“你今天是怎么了?说这些干吗?”

鸣远笑笑,挥了挥手。

“好好,我不说不说了!”他转身去了。

鸣远出门去了,雨凤就带着弟妹,挤在一张通铺上面“说故事”。

“故事”是已经说了几百遍,可是小五永远听不倦的那个。

雨凤背靠着墙坐着,小五怀抱小兔子,躺在她的膝上。雨鹃坐在另一端,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小四仰卧着,伸长了手和腿,小三努力要把他压在自己身上的手脚搬开。雨凤看着弟妹们,心里漾着温柔。她静静地、熟练地述说着:

“从前,在热闹的北京城,有一个王府里,有个很会唱歌的格格。格格的爹娘,请了一个很会写歌的乐师,到王府里来教格格唱歌。格格一见到这位乐师,就知道她遇见了这一生最重要的人。他们在一起唱歌,一起写歌。那乐师写了好多歌给格格……”

小五仰望着雨凤,接口:

“像是《问云儿》《问燕儿》。”

“对!像是《问云儿》《问燕儿》。于是,格格和那个年轻人,就彼此相爱了,觉得再也不能分开了,他们好想成为夫妻。可是,格格是许过人家的,不可以和乐师在一起,格格的爹不允许发生这种事……”

“可是,他们那么相爱,就像诗里的句子,‘生死相许’。”这次,接口的是小三。

“是的。他们已经生死相许了,怎么可能再分开呢?他们这份感情,终于感动了格格的娘,她拿出她的积蓄,交给格格和乐师,要他们拿去成家立业,条件是,永远不许再回到北京……”

小四翻了个身,睁大眼睛,原来他并没有睡着,也接口了:

“所以,他们就到了桐城,发现有个地方,山明水秀,像个天堂,他们就买了一块地,建造了一个寄傲山庄,过着神仙一样的生活。”

雨凤点头,想起神仙也有离散的时候,就怆恻起来。有些难过地,轻声说:

“是的,神仙一样的生活……然后,生了五个孩子……”

“那就是我们五个!”小五欢声地喊。

“是,那就是我们五个。爹和娘说,我们是五只快乐的小鸟儿,所以,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鸟’字……”

雨鹃忽然把书往身边一丢,一唬地站起身来。

“你听到了吗?”

雨凤吓了一跳,吃惊地问:

“听到什么?”

雨鹃奔到窗前,对外观望。

窗外,远远的,有无数火把,正迅速地向这儿移近。隐隐约约,还伴着马蹄杂沓,隆隆而至。

雨鹃变色,大叫:

“马队!有一队马队,正向我们这儿过来!”

五个姐弟全体扑到窗前去看。

这个时候,鸣远正提着风灯,站在亡妻的墓前,对着墓地说话:

“淑涵,实在是对不起你,你走了两年,我把一个家弄得乱七八糟,现在已经债台高筑,不知道要怎么善后才好。五个孩子,一个赛一个地乖巧可爱……只是,雨凤和雨鹃,都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却被这个家拖累了,至今没有许配人家,小四十岁了,是唯一的男孩,当初我答应过你,一定好好地栽培他,桐城就那么两所小学,离家二十里,实在没办法去啊,所以我就在家里教他……”鸣远停止自言自语,忽然听到了什么,抬起头来,但见山下的原野上,火把点点,马队正在飞驰。

鸣远一阵惊愕。

“马队?这半夜三更,怎有马队?”他再定睛细看,手里的风灯砰然落地。“天啊!他们是去寄傲山庄!天啊……是‘夜枭队’!”

鸣远拔脚便对寄傲山庄狂奔而去,一面狂奔,一面没命地喊着:

“孩子们不要怕,爹来了……爹来了……”

如果不是因为云飞突然回家,云翔那晚不会去大闹寄傲山庄的。虽然寄傲山庄迟早要出问题,但是,说不定可以逃过一劫。

云飞回来,祖望居然大宴宾客,云翔的一肚子气,简直没有地方可以发泄。再加上天虹那种魂都没了的样子,把云翔怄得快要吐血。云飞这个敌人,怎么永远不会消失?怎么阴魂不散?云翔带着马队出发的时候,偏偏天尧又不识相,还要劝阻他,一直对他说:

“云翔,你就忍一忍,今晚不要出去了!寄傲山庄迟早是咱们的,改一天再去不行吗?”

“为什么今晚我不能出去?我又不是出去饮酒作乐,我是去办正事耶!”

“我的意思是说,你爹在大宴宾客,我们是不是好歹应该去敷衍一下?”

“敷衍什么?敷衍个鬼!我以为,云飞早就死在外面了,没想到他还会回来,而老头子居然为他回来大张旗鼓地请客!气死我了,今晚,谁招惹到我谁倒霉!你这样想参加云飞的接风宴,是不是你也后悔,没当成云飞的小舅子,当成了我的?”

“你这是什么话?”天尧脸色都绿了,“好吧!咱们走!”

于是,云翔带着马队,和他那些随从,打着火把,浩浩荡荡地奔向寄傲山庄。

马队迅速到了山庄前面,马蹄杂杳,吼声震天,火把闪闪,马儿狂嘶。一行人直冲到寄傲山庄的院子外。

“大家冲进去,不要跟他们客气!”云翔喊。

马匹就从四面八方冲进篱笆院,篱笆哗啦啦地响着,纷纷倒下。

雨凤、雨鹃带着弟妹,在窗内看得目瞪口呆,小五吓得簌簌发抖。

雨鹃往外就冲,一面回头对雨凤喊:

“你看着几个小的,不要让他们出来,我去看看是哪里来的土匪!”

“你不要出去,会送命的呀!我们把房门闩起来吧!”雨凤急喊。

云翔已经冲进院子,骑在马背上大喊:

“萧鸣远!你给我出来!”

随从们就扬着火把,吼声震天地跟着喊:

“萧鸣远!出来!出来!快滚出来!萧鸣远……萧鸣远……萧鸣远……”

雨凤和雨鹃相对一怔,雨鹃立即对外就冲,嘴里嚷着:

“是冲着爹来的,我不去,谁去!”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小三,你守着他们……”雨凤大急,追着雨鹃,也往外冲去。

“我跟你们一起去!”小四大叫。

“我也去!”小三跟着跑。

“还有我!还有我……”小五尖叫。

于是,三个小孩紧追着雨鹃雨凤,全都奔了出去。

院子里面,火把映得整个院子红光闪闪,云翔那一行人像凶神恶煞般在院子里咆哮,马匹奔跑践踏,到处黑影幢幢,把羊栏里的羊和牛群惊得狂鸣不已。云翔勒着马大叫:

“萧鸣远,你躲到哪儿去了!再不出来,我们就不客气了!”

“萧鸣远,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的时辰到了!跑也跑不了,躲也躲不掉,干脆一点,出来解决,别做缩头乌龟!”天尧也跟着喊。

叫骂喧闹中,雨鹃从门内冲了出来,勇敢地昂着头,火光照射在她脸上,自有一股不凡的美丽和气势。

“你们是些什么人?半夜三更在这儿狼嚎鬼叫?我爹出门去了,不在家!你们有事,白天再来!”

云翔瞪着雨鹃,仰头哈哈大笑了。

“天尧,你听到了吗?叫我们白天再来呢!”

“哈哈!姓萧的居然不在家,大概出门看戏去了,云翔,你看我们是在这儿等呢,还是乖乖地听话,明天再来呢!”天尧嚷着。

雨鹃还没说话,雨凤奔上前来,用清脆的声音,语气铿然地问:

“请问你们是不是展家的人?哪一位是展二爷?”

云翔一怔,火把照射之下,只见雨凤美丽绝伦,立刻起了轻薄之心。他跳下马来,马鞭一扬,不轻不重地绕住了雨凤的脖子,勾起了雨凤的下巴,往上一拉,雨凤就不得不整个面庞都仰向了他。

“哦?你也知道我是展二爷,那么,就让你看一个够!对,不错,我是展二爷,你要怎样?”他的眼光,上上下下地看着她。

雨凤被马鞭一缠,大惊,挣扎地喊:

“放开我!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文明人!你这是要干什么?咳咳……咳咳……”马鞭在收紧,雨凤快要窒息了。

雨鹃一看,气得浑身发抖,想也没想,伸手就抢那条马鞭,云翔猝不及防,马鞭竟然脱手飞去。

云翔又惊又怒,立即一反手,抓回马鞭,顺手一鞭抽在雨鹃身上。

“反了!居然敢抢你二爷的马鞭!你以为你是个姑娘,我就会对你怜香惜玉吗?”

雨鹃挨了一鞭,脸上立刻显出一道血痕。她气极地一仰头,双眸似乎要喷出火来,在火把照射下,两眼闪闪发光地死瞪着云翔,怒喊:

“姓展的!你不要因为家里财大势大,就在这儿作威作福!我们家不过是欠了你几个臭钱,没有欠你们命!不像你们展家,浑身血债,满手血腥……总有一天,会被天打雷劈……”

云翔大笑。

“哈哈哈哈!带种!这样的妞儿我喜欢!”马鞭一钩,这次钩的是雨鹃的脖子,把她的脸庞往上拉,“天尧!火把拿过来,给我照照,让我看个清楚……”

十几支火把全伸过来,照着雨鹃那张怒不可遏的脸庞。云翔看到一张健康的、年轻的、帅气的脸庞,那对燃烧着怒火的大眼睛,明亮夺人,几乎让人不能逼视。云翔惊奇极了,怎么不知道萧老头有两个这么美丽的女儿?

雨凤急坏了,也快气疯了。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难道桐城已经没有法律了吗?你们放手,快放手……”就伸手去拉扯马鞭。

这时,小四像着火的火箭般直冲而来,一头撞在云翔的肚子上,尖声怒骂着:

“你们这些强盗,土匪!你们敢打我姐姐,我跟你们拼命!”说完,又抓住云翔的胳臂,一口死命地咬下去。

“混蛋!”云翔大怒,他抓住小四,用力摔在地上,“来人呀!给我打!狠狠地打!”

随从奔来,无数马鞭抽向小四。小三就尖叫着冲上前来。

“不可以!”她合身扑在小四身上,要保护小四。

“怎么还有一个!管他的!一起打!”云翔惊愕极了。

马鞭雨点般抽向小三小四,两个孩子痛得满地打滚。小五吓得“哇”的一声,放声大哭了。

雨凤和雨鹃,看到小三小四挨打,就没命地扑过来,拼命去挡那些马鞭,可怜怎么挡得住,因而,两人浑身上下,手上脸上,都挨了鞭子。

雨鹃就凄厉地、愤怒地大喊:

“你们一个个雄赳赳的大男人,骑着大马,跑到老百姓家里来鞭打几个手无寸铁的孩子!你们算是英雄好汉吗?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不怕老天有眼吗?不怕绝子绝孙吗?”

“好厉害的一张嘴!天尧!”云翔抬头吩咐,“我看这萧老头是不准备露面了,故意派些孩子出来搅和,以为就可以过关!他也太小看我展某人了!”就扬声对大家喊,“大伙儿给我进去搜人!”

一声令下,众人响应,顿时间,一阵稀里哗啦,乒乒乓乓,房门飞开,鸡栏羊圈散开,鸡飞狗跳。大家进屋的进屋,去牛棚的去牛棚;两只乳牛被火把惊得飞奔而出,羊群四散,一时间,乱成一团。

“找不到萧老头!”随从报告。

“看看是不是躲在柴房里,去用烟熏他出来!”云翔大声说。

一个随从奔向柴房,一支火炬摔在柴房顶上,刹那间,柴房就陷入火海之中。

这时,鸣远连滚带爬地从外面飞奔回来,见到如此景象,魂飞魄散,哀声大喊:

“展二爷,手下留情啊!”

“萧老头来了!萧老头来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喊。

小四、小三浑身是伤地从地上爬起,哭喊着“爹!”奔向鸣远。

鸣远喘息地看着五个孩子,见个个带伤,小五躲在雨凤怀中,吓得面无人色,再看燃烧的柴房,狂奔的鸡牛,不禁痛不欲生。对云翔愤怒地狂喊: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欠了你的钱,我在努力地筹,努力地工作,要还给你呀!你怎么可以到我家里来杀人放火?他们五个,和你无仇无恨,没有招你惹你,你怎么下得了手?你简直不是人,你是一个魔鬼!”

“我对你们这一家子,已经完全失去耐心了!”云翔用马鞭的柄指着鸣远的鼻子,斩钉截铁地说,“让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这儿早已不是你的家,不是什么狗屁寄傲山庄了!它是我的!去年你就把它卖给我了!我现在是来收回被你霸占的房产地产,老子自己的房子,爱拆就拆,爱烧就烧,你们几个,从现在开始,就给我滚出去!”

“我什么时候把房子卖给你了?我不过是借了你的钱而已!”鸣远又惊又怒。

“天尧!把他自己写的字据拿给他看!我就知道这些没品的东西,管他念过书还是没念过书,赖起账来全是一个样子!”

天尧下马,走上前去,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据,远远地扬起。

“你看!你看!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如果去年八月十五不还钱,整个寄傲山庄的房舍,田地,牲口全归展云翔所有!去年八月就到期了,我们已经你一延再延,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那是逼不得已才写上去的呀……”鸣远悲愤地喊。

雨鹃站在天尧身边,看着那张字据,突然不顾一切地纵身一跃,居然抢到了字据。嗤啦一声,字据撕破了,天尧急忙去抢回,雨鹃慌忙把字据塞进嘴巴里,嚼也不嚼,就生吞活咽地吃下肚去了。天尧惊喊:

“赫!居然有这一招!”

云翔一伸手,掐住雨鹃的面颊,让她面对自己。

“哈哈!带种!这个妞儿我喜欢!”就掉头对鸣远说,“萧老头,我们办个交涉,你把这个女儿给我做小老婆,我再宽限你一年如何?”

鸣远一口口水,对着云翔脸上啐去,大喊:

“放开你的脏手,你敢碰我的女儿,我跟你拼了!”他扑上前去抓云翔。

“你这死老头,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呀!给我打!重重地打!”

随从们应着,一拥而上,拳头、马鞭齐下,立即把鸣远打倒在地。云翔不甘心,走过去又对他死命地踹,边踹边骂:

“我早就说过,今天晚上,谁招惹我谁就倒霉!你不怕死,你就试试看!”五个孩子,看得心惊胆战,狂叫着爹。雨鹃抬头看着云翔,咬牙切齿地大喊:

“姓展的!你已经没有字据了,这儿是我们的寄傲山庄,请你带着你的狐群狗党滚出去!”

云翔仰天大笑,从怀里再掏出一张字据来,扬了扬又端回怀里。

“你看看这是什么?你爹这种字据,我有十几张,你毁了一张,我还有得是呢!何况,这寄傲山庄的房契、地契,老早就被你爹押给我了……”这时,火已经从柴房延烧到正房,火势越来越大,火光烛天。

“爹!我们的房子全着火了!爹!”小三惊呼着。

雨凤惨叫:

“娘的月琴,爹的胡琴,全在里面呀……”她推开小五,就往火场奔去。

雨鹃一看,火势好猛,整个山庄都陷在火海里了,就一把抱住雨凤:

“你疯了吗?这个时候还往里面跑!”

马群被火光刺激,仰首狂嘶,牛栏被牛冲开了,两条受惊的乳牛在人群中奔窜,随从们拉马的拉马,赶牛的赶牛,一片混乱。雨凤、雨鹃、小三、小四都赶去扶起鸣远,鸣远挣扎着站起身来,忽然发现身边没有小五。

“小五!小五在哪里?”鸣远大喊。

只听到火焰深处,传来小五的呼唤:

“小兔儿!我来救你了!”

鸣远吓得魂飞魄散:

“天啊!她跑进去了……’他想也不想,就对着火场直冲进去。

雨凤、雨鹃、小四、小三一起放声狂叫:

“爹……小五……爹……”

鸣远早已没命地钻进火场,消失无踪。

雨凤和雨鹃就要跟着冲进去,天尧带着随从迅速地拦住。

“不要再进去!”天尧喊,“没看到房子就要塌了吗?”

雨凤、雨鹃、小三、小四瞪着那熊熊大火,个个惊吓得面无人色。不会哭,也不会叫了,只是瞪着那火焰,似乎要用眼光和灵魂,来救出鸣远和小五。

如此一个转变,使所有的人都震住了,连云翔和天尧也都震慑了,大家都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对火场看去。

火焰越烧越旺,一阵稀里哗啦,屋顶崩塌了,火苗蹿升到空中,无数飞窜的火星,像焰火般散开。火光照射下,雨凤、雨鹃、小三、小四是四张惊吓过度,悲痛欲绝的脸孔。

云翔没有想到会这样,他再狠,也不至要置人于死地。天尧默然无语,随从们都鸦雀无声,个个瞪着那无情的大火。

忽然,从那火焰中,鸣远全身着火地抱着小五,狂奔而出。

大家惊动,一个随从大喊:

“哥儿们!大家救人呀!”

随从们就奔上前去,纷纷脱下上衣,对鸣远挥打着。

鸣远倒在地上翻滚,小五从他手中跌落,滚向另一边。雨凤、雨鹃、小三、小四哭奔过去,叫爹的叫爹,叫小五的叫小五。小五滚进雨凤的怀里,身上的火焰已经被扑灭,头发衣服都在冒烟,脸上全是黑,也不知道有多少烧伤,看起来好生凄惨。她嘴里,还在呻吟着:

“小兔儿,小兔儿……”

雨凤的泪水顿时滚滚而下,紧搂着小五,哽咽不成声地喊:

“谢谢老天,你能说话,你还活着!”

鸣远却没有小五那么运气,他全身是伤,头发都烧焦了。当身上的火扑灭以后,他已奄奄一息。睁开眼睛,他四面找寻,哑声低喊:

“雨凤……雨鹃……小三……小四……小五……”

五个孩子簇拥在鸣远身边,拼命掉着眼泪,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挽救父亲。雨鹃抬头对众人凄厉地喊:

“赶快做个担架啊,赶快送他去看大夫啊……”

鸣远继续呻吟着:

“雨凤……”

雨凤泣不成声地搂着小五,跪坐在鸣远身边。

“爹,我在这儿,爹……”

鸣远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雨凤。

“照顾他们!”

雨凤泪落如雨。

“爹!我会的,我会的……”

雨鹃边哭边说:

“爹,你撑着点儿,我们马上送你去看大夫……”

鸣远的眼光,十分不舍地扫过五个子女,声音嘶哑而苍凉。

“我以为这儿是个天堂,是你们可以生长的地方,谁知道,天堂已经失火了……孩子们,爹对不起你们……以后,靠你们自己了。”

鸣远说完,身子一阵抽搐,头就颓然而倒,带着无数的牵挂,与世长辞了。

雨凤和小三、小四,惨烈地狂喊出声:

“爹……”

雨鹃跳起身子,对众人疯狂地尖叫:

“快送他去看大夫呀……快呀……快呀……”

天尧俯下身子,摸了摸鸣远的鼻息和颈项。抬起头来看着五个兄弟姐妹,黯然地说:

“你们的爹,已经去世了。”

这一声宣告,打破了最后的希望。雨凤、雨鹃、小三、小四就茫然失措地,痛不欲生地发出人间最凄厉的哀号:

“爹……”

四人的声音,那样惨烈,那样高亢……似乎喊到了天地的尽头。

大家都震慑住了,没人说话。只有熊熊的火,发出不断的爆裂声。

片刻,云翔回过神来,振作了一下。他的眼神阴暗,面无表情,走上前来,掏出一个钱袋,丢在五人身边,说:

“我只想收回我的房产,并不希望闹出人命,你爹是自己跑到火场里去烧死的,这可完全是个意外!这些钱拿去给你爹办个丧事,给你们小妹请个大夫,自己找个地方去住……至于这寄傲山庄呢,反正已经是一片焦土了,我还是要收回,不会因为你爹的去世,有任何改变,话说完了,大家走!”

云翔一挥手,那些随从就跃上了马背。五个孩子跪在鸣远身边,都傻在那儿,一个个如同化石,不敢相信鸣远已死的事实。

骤然间,雨鹃拾起那个钱袋,奔向云翔,将那钱袋用力扔到云翔脸上去。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孔,眼里的怒火,和寄傲山庄的余火相辉映。她嘶吼着:

“收回你的臭钱,这每块钱上,都沾着你杀人的血迹,我可以饿死,我可以穷死,不会要你这个血腥钱,带着你的钱和满身血债,你滚!你滚……”逼近一步,她用力狂喊,“你滚……”

云翔老羞成怒,把钱袋一把抓住,怒声说:

“和你那个死老头一样,又臭又硬,不要就不要,谁在乎?我们走!”

一阵马嘶,马蹄杂沓,大队人马,就绝尘而去了。

雨凤、小三、小四、小五仍然围着鸣远的尸体,动也不动。

寄傲山庄继续崩塌,屋子已经烧焦,火势渐渐弱了。若干地方,仍然冒着火舌,余火不断,烟雾满天。

雨鹃站在火焰的前面,突然仰首向天,对天空用力伸出双手,发出凄厉的大喊:

“天上的神仙,你们都给我听着,我萧雨鹃对天发誓!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雨鹃的喊声穿透云层,直入云霄。

寄傲山庄的火星依旧飞窜,和满天星斗共灿烂,一起作了雨鹃血誓的见证。

同类推荐
  • 花醉三千

    花醉三千

    中渊国九公主蔚景,大婚当日,倾心三年的男人如同天神一般策马而来,为的却不是她,而是她的家。那一夜,血光冲天、哀鸿遍野。那一夜,王朝覆灭、新帝登基。悬崖边,男子衣发翻飞,朝她伸出手,笑若春风:“恨吗?那就去夺回来。”烟花三月,繁华京城,她背负着家仇国恨而来,寻找男子口中的她可倚仗之人。风月楼里,他轻抚她脸:“头牌就是头牌,果然倾国倾城。”“那么,带我离开。”她水眸潋滟。他淡抬眉眼:“可惜美貌于我,只欢不爱。”“美貌却可帮你倾人家国、倾人家城,”她吹气如兰。他笑,魅惑众生:“成交!”霸业之争、情海浮沉,谁人能置身事外,谁人又能独善其身?
  • 哪里是天堂

    哪里是天堂

    罗伟章, 1967年生于四川宣汉县,毕业于重庆师范大学中文系、上海作家研究生班。曾获人民文学奖、小说选刊奖、中篇小说选刊奖、小说月报百花奖、四川文学奖等,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被有关专家称为“活跃的同辈当中分量最重、最突出、最值得关注的作家之一”。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居成都。
  • 温州小店生意经

    温州小店生意经

    王手浙江温州市人,现在某机关谋事,业余写小说、做生意。1981年开始发表小说,近年作品散见于《收获》《人民文学》《当代》《十月》《作家》《钟山》《花城》等刊。有中短篇小说集《火药枪》《狮身人面》《柯依娜一个人》,长篇小说《一段心灵史》《在迷乱中生长》《谁也不想朝三暮四》等。曾获《中篇小说选刊》双年奖、首届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华文学选刊》“中华文学奖”、《人民文学》短篇小说奖、“茅台杯”人民文学非虚构作品奖。小说《软肋》《本命年短信》《自备车之歌》《贴身人》分别进入2006、2007、2009、2012年度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当代作家评论》2008年、2011年两次刊出“王手评论专辑”。1994年,我老婆的工厂改制了。改制是个新词,也是个蒙词,其实大家并不太懂。改制?改什么样的制?改成什么制?本来是国营的,现在改成了什么营?是集体营?还是个体营?其实什么营也不是,改制后,这个厂就没有了,就和大家说拜拜了。
  • 考古笔记

    考古笔记

    在蔓延着未知阴谋下的山村,无法逃离的人们为故事主题,故事即将展开……一九八七年,一位声名鹊起的考古学者,在兴安岭勘探中却莫名暴卒,烧成一具焦尸,手中紧紧地攥着一本考古笔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若干年后,北京一位倒爷在其先人笔记中,无意间发现了若干个隐匿古墓的位置,为找到传说中的惊天宝藏,特邀主人公一同前往——尸鬼村。哪知这一切仅是梦魇的开始,白玉石台中的绯红巨眼,山村老坟里的无头血尸,十几具死而不化的尸骨。一夜间鬼魅般出现撬开坟墓而后又消失的人,尸鬼托付的信物,以及深山野岭中的变态电锯杀人狂。二十五年前的大兴安岭,大火中究竟湮灭了哪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 为谋

    为谋

    他是天下商主,第一楼的少楼主;他更是皇族血脉,一国之君的继承人。他本该携手红颜,隐世逍遥,奈何宿命,画地为牢。他本该放下执念,不问过往,奈何红尘万丈,插翅难逃。真相与假象,是揭露,还是掩藏?天子与平民,是选择,还是被选择?以谋布局,布不下人心难测;以局破谋,破不开本性善恶。这个故事主要讲“局”和“谋”。局有布局、入局、破局、局中局、局外局、连环局。谋有权谋、智谋、阴谋、阳谋、筹谋、计谋。整体走烧脑路线,但烧的不是读者的脑,而是作者的脑。因为“局”和“谋”的重点不是揭秘和解密,而是对抗。所以读者只需要袖手旁观,看一场精彩争斗。
热门推荐
  • 奚月妙旅

    奚月妙旅

    这是一场奇妙的冒险之旅,这是一个成长与蜕变的过程,这是一位普通少女穿越异时空的故事。生活平淡无味?一起来场奇妙冒险吧!
  • 我该怎样爱你,先生

    我该怎样爱你,先生

    本书是畅销书作家韩梅梅自选集,书中作者通过自身感悟和经验分享了爱人之间和谐相处的心得和秘密。从一个侧面分析了男人和女人如何相识、相爱、相处。男人是和女人是完全不同的生物,男人是用来证明爱情的东西。经过千万次的研究和分析,还是不太懂的东西。他们说出“我爱你”的频率要远远少于女人。在女人发火的时候,他们总是沉默不语,讨厌吵架,害怕纠缠。有时候宁愿被拒绝,也不愿被讨好。不愿意费尽脑筋去猜你的心思。讨厌别人告诉他该怎么做。对温柔的声音很敏感。受尊重,比被爱更重要。男人其实比女人所想的更渴望安定。也比女人更害怕被欺骗。韩梅梅的书曾畅销几十万册,在读者中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再加上这是作者自己的自选精选集,相信会在更多的读者中制造新的“韩梅梅”热。
  • 中华式生活

    中华式生活

    程扬带着“中华式家长”2.0系统,重生回高考结束的第一天。似乎一切都刚刚好,得以重来。其实这是一个矫情的渣男找老婆的故事。其实这是一个披着文娱皮的言情故事。我想要成为小说家!动画导演!音乐制作人!——程扬如是说到。PS:本书节奏混乱,剧情喂shit,无脑收女,实属毒草,不建议入坑。
  • 阴天子

    阴天子

    听尸语,辨阴阳,幼年的一次重病,让我能听到死者口中的遗言,能够看到活人身上的枷锁!我叫赵长生,是在死人堆里出生的孩子,一生注定要与死亡打交道,活不过十八岁。而养父为了让我活下来,临死前道破天机,算出了十三具逆天改命的尸体……
  • 修真聊天群

    修真聊天群

    “叮!你的好友太上老君邀请您进入‘修真聊天群’”“叮!你抢到了太上老君的九转金丹一枚!”“叮!你抢到了嫦娥仙子的裹胸一件!”修真聊天群,一个神仙出没的群,带给你不一样的惊喜人生。......
  • 主子她总是很嚣张

    主子她总是很嚣张

    宗家的能力很奇怪,任何人向她许下的愿望都会实现,不管事杀人放火,还是如意郎君,求子嫁女,财宝金银皆无不可。但她会从他们身上拿走一样东西,作为报酬。从前有个人在死前,用灵魂,向宗家许下了一个愿望。宗家花了那一辈子,都没有完成复活后的多年,系统指派的一个任务,宗家又回到那个世界。同一个时间,相同的对象,交错的任务相续的愿望。这让有选择困难症的宗家犯了难,这就有了余下……刚醒来的宗家指着面前的任务对象,很凶的警告他:“我给你一千年的时间,一千年后……你是我的。”渊归满心的无奈。不必等一千年,现在本君就可以是你的。
  • 走在两界间

    走在两界间

    诸神陨落,神道崩殂,阴阳两界秩序混乱不堪,天地间魑魅魍魉层出不穷。灯红酒绿,莺莺燕尔。红粉佳丽,曼妙画皮。谁道它是红颜,谁又道它是鬼怪。青峰山下,得道青年,一手长剑来,执掌阴阳间。白话版——陈岩:阴阳两界,任我而行,惹我的,统统杀掉。
  • 网游之日久贱人心

    网游之日久贱人心

    意笑笑跟宿舍的好友丹妮都是游戏玩家。一次,丹妮在游戏中被人欺负,意笑笑不管自己极低的等级从而挑战大神。意笑笑因为这次壮举获得了该游戏公司的邀请函,成为了为数不多的新游戏体验测试员。然而这个公司的BOSS简晗就是游戏中的大神,两人相见,分外“眼红”。
  • 改革开放的理论与实践

    改革开放的理论与实践

    《刘诗白选集》收录了刘诗白教授70多年来从事经济学研究的著述、论文、书法作品,包括未出版的哲学、经济学手稿,主要内容涉及政治经济学基本理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社会主义产权理论、所有制问题、经济改革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研究等问题的见解和研究。在社会主义产权理论、转型期经济运行机制,国有企业市场化改革以及金融体制改革等方面进行了大量卓有成效的研究,对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构建和改革的深化,起了有益的影响,也对中国社会主义经济学理论的发展作出了杰出贡献。本选集以刘诗白先生经济学的研究为主体,突出其杰出的学术贡献,展现一代学者在中国关键历史时刻对中国经济发展做出的创新性判断和前瞻性研究,充分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的卓越贡献和一代学人的治学风范。
  • 诸天之我成了一枚烛龙蛋

    诸天之我成了一枚烛龙蛋

    身为一位主神拥有者,白墨以为自己会带领从老家地球淘来的‘轮回者’(打工仔)们探索一个个光怪陆离的位面世界,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是年轻了...因为太过莽撞,导致被某位大佬顺着因果线找来,打残了主神,自己也消耗光了几乎所有底牌之后被迫转生成为一枚烛龙蛋。在诸天万世流浪,用“合法”手段获取资源提升修为。他能否猥琐发育,成长到至高之后回去报仇呢?PS:诸天流,第一个世界是原创妖宠世界,修士通过契约妖宠获得战斗伙伴与神通。主角白墨在这个世界获得天道认可成为位面之子的老爷爷(外挂),带领位面之子一路成长,同时获取资源与功德进化自身血脉与资质。第二个世界预告:一个修士占领无数大小洞天福地、炼制道兵争夺修炼资源的道兵世界。白墨能否占领洞天福地炼兵发展,攻占其他势力洞天掠夺资源供自己进化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