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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那年夏天(2)

或许我们在没遇到那个人之前,总是张牙舞爪地嘲笑全世界,后来遇到心动的那个人,我们就会开始收起自己的棱角、傲慢,变得谦逊、卑微,只求他看我一眼,便心满意足。

阿春说他永远都会记得那个场景——那时天蒙蒙亮,大冬天冻得不行,所有人在操场上举行升旗典礼,接下来就是学生代表在国旗下讲话。浅浅的声音很好听,在大冬天竟然听出夏天的感觉,很舒服,很清脆。

“学习是一个无止境的过程,学到老,活到老……”

呃,好像读错了!阿春抬头看了一眼高台上讲话的姑娘。

就那么一眼,阿春感觉自己的心怦怦的,似乎要跳出来。很久之后,阿春才为自己当时的那种感觉找到了一个恰当的形容词——一眼万年。

浅浅是隔壁班的第一名,成绩好到爆,年级排名从没掉下过前十。平时挺安静的一个女孩子,戴眼镜,有点呆呆的。

这样的浅浅,仿佛和阿春不是一个世界的。

但是年轻的时候,我们喜欢一个人,通常不会想那么多,带着奋不顾身的一腔勇气,不断地向前冲,冲,冲,仿佛冲到她面前,就胜利了。那时候,我们通常不会想胜利之后是什么样。

阿春发起了追求浅浅的三年长征。说是三年长征,其实也不是什么大行动,无非就是做早操的时候,选择一个距离浅浅比较近的位置,至少还能看到浅浅的背影;每逢下课,都要去厕所,只为经过浅浅班上的时候,偷偷瞄她一眼;每天送她一杯三块钱的奶茶;放学后送浅浅回家,尽管两个人隔着十米的距离。

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浅浅走在马路的左边,阿春走在马路的右边,隔着一条马路,隔着人山人海,但是阿春抬起头的时候,就能看到浅浅的侧脸。

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年少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比较单纯,哪里会想房子车子存款,她的一个眼神,她的一句话,甚至她的一个侧脸,都能让你触碰到幸福。

阿春喜欢浅浅,这个不知道是喜剧还是悲剧的事实,让很多人大吃一惊。阿春是学校里的情歌王子,有一群忠实女粉丝,而浅浅是超级大学霸,他们两个人很难让人联想到一起。

某一天的黄昏,阿春依旧等在校门口,然而这一次,浅浅却没有选择马路左边,她和阿春并排走在马路右边,夕阳的余晖,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浅浅很少和阿春说话,只是偶尔把自己的笔记给阿春,或者某一个瞬间,冲着阿春笑笑。

高中三年一晃而过,高考结束的那天,浅浅主动牵起了阿春的手,至此三年的长征终于告一段落,阿春也终于抱得美人归。

大学是异地恋,阿春和浅浅的恋爱也是用电话卡一张一张地堆起来的,他们一个在重庆,一个在武汉,因为心里牵挂着那个人,所以也牵挂着那座城市。看天气预报的时候,随带关注对方所在城市的天气,叮嘱对方记得要带伞,明天可能会下雨。

“我可以问问,你当时为什么牵我的手吗?我以为我一辈子都追不到你。”

“因为我早就喜欢你了啊。”

“有多早?”

“比你喜欢我还要早。”

“真的假的?你为什么喜欢我?”

“不告诉你,哼哼。”

在浅浅生日那天,阿春坐了八个小时的硬座到了武汉,带着一个阿春自己DIY的生日蛋糕。在吹蜡烛的前一刻,阿春终于问出了这个要把自己憋出内伤的问题。

“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

“说。”

“这蛋糕是你自己做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

“怪不得这么丑!”

尽管浅浅这么说,但是那个丑不拉几的蛋糕,却差不多被饭量不大的她都吃光了。

因为浅浅的大学是一所理工类大学,妹子少得可怜,追浅浅的男生开始排上了队,一举超过了阿春大学里的女粉丝。

但是每一次被表白,浅浅总会先唱一首跑调的情歌,然后泪眼朦胧地告诉对方,其实自己喜欢妹子。

阿春读的是专科,所以他比浅浅早毕业一年,提前步入社会,所有遇到的辛酸苦楚他都没有跟浅浅说。他来到武汉,来到浅浅所在的城市,租一间五十平方米的小房子,周末阿春就会接浅浅过来,他们会一起买菜,做饭,吃完饭以后,会手牵手在河边散步。

那时候浅浅和阿春都觉得,就算这样,一辈子都挤在这个小房子里,也是幸福的。

如果故事讲到这里,那就是幸福的,但是往往结局总是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

阿春的女上司喜欢上了他,总是默默地为阿春安排很多机会。女上司默默对阿春好,什么都不说,但每个人都能看出来她喜欢阿春。

一个人总是对你好,久了,你也会愧疚的。阿春说不清楚为什么和女上司走到了一起。那个时候,他想先瞒着浅浅,他想赌一赌,希望能在浅浅毕业之前抽身。他更想等浅浅毕业后给她一个真正的家,而不是那个五十平方米的出租房。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浅浅知道后,没有说什么,打算悄悄地从阿春的生活中消失,就像她的存在一样,不惊艳,却不知不觉陪阿春走了这么远。

阿春跪在浅浅面前,求她原谅,求浅浅再给他一次机会。

但是浅浅还是走了,消失在人山人海中,连个背影都看不到了。阿春疯了一般地在朋友圈,在校友圈里找,就是找不到浅浅,浅浅仿佛一瞬间就人间蒸发了。

QQ软件刚刚火起来的时候,浅浅申请了一个,密码是阿春和浅浅名字的缩写。每次吵架,阿春总是会在空间的留言板上认错。有时候,阿春也会写上些酸死人不偿命的情话,这个空间的权限是仅主人可见。

留言板上的内容无非是:

浅浅,我知道我不应该喝那么多酒。

浅浅,我会慢慢改掉抽烟的坏习惯。

浅浅,以后我们要一起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浅浅,你炒的菜是全世界最好吃的,虽然煳了,虽然没放盐。

……

分手后,阿春就再也登录不上那个QQ了,自然也看不到留言板上的内容了。浅浅似乎连一丝痕迹都不想留下。

但是昨天阿春手贱一般地,又试了试登录那个他倒着都能背下来的QQ,结果居然进去了。

留言板上最后的一条留言是三年前的八月十三日,那天是浅浅的生日。

阿春:

或许你会看到这条留言,或许你看不到。

先回答你,那个你一直想知道的问题,为什么在你喜欢我之前我就喜欢上了你。

那是高一开学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是父母一手拎着行李,一手牵着孩子到学校报到,只有你自己拎着一堆行李,一边在前面走,一边回头冲你妈喊:“妈,累了吧,一会儿到前面去休息一下。”在人群里,你像个发光的太阳一样,眼神温柔地看着你妈妈。

我是单亲家庭,很小的时候,爸爸因为出轨和另一个女人跑了,我是妈妈带大的,但我们关系不好,我知道她一个人拉扯我长大特别不容易,我也努力去做一个让她喜欢的好孩子,可是不尽如人意,其实我知道,对她来说,我一直都是个包袱。

你和你妈妈在一起的样子让我觉得很温暖,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的第一眼,心里就觉得很舒服。大概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喜欢你了,偷偷关注你的一举一动。

第一次收到你送我的奶茶,我当时心里惊呆了,切身体会到,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你喜欢的人,也偷偷地喜欢你。

高中三年,每天放学都会有你陪着,尽管你在马路的那边,我在马路的这边,但是我依旧要谢谢你,谢谢你曾经那么爱我。我甚至连一句简单的回复都没给过你,你却依旧坚持着喜欢我。回想那些年,真正感动我的,莫过于那句——曾经被你喜欢过。很难觉得别人有那么喜欢我。

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希望你过得好好的,当然,我也会过得很好。

浅浅

“浅浅离开我之后,我才明白,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改正,有时候错了一步,就错过了一辈子。”阿春的声音有些哽咽。

阿春最后还是把浅浅弄丢了,他当时真的认定,这辈子一定要娶浅浅,陪她白头到老,陪她去全世界,陪她细水长流,无论做什么都行,只要陪在身边那个人是她就好。

可是人生永远不会给你后悔的权利,错过了就错过了,再遗憾也没用,不过依然感谢那场青春里遇到你。

谢谢你曾爱过我,就算没有结果,也好过青春里一片空白。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不是每一段青春时期的爱情都像青春影片里的样子,打架,怀孕,堕胎,出轨。大多数人年轻的时候喜欢上另一个人,应该是安静的状态,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那时候的喜欢是小心翼翼,却又胆战心惊的,生怕自己的一个表情流露出了喜欢的意味,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她的归人。所以,宁愿用朋友的身份,陪她走上一辈子。

我听过很多故事,温暖的,治愈的,悲伤的,遗憾的,甚至是惨烈的。但是我知道,就算我有故事和酒,你也不会跟我走。

书上说,当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美得不可方物,但你是自卑的,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卑微到尘埃里。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最开始看到张爱玲的这句话时,我是有些愤慨的。胡兰成充其量就是一个厉害的汉奸,张爱玲也算有才有貌有家世,为什么要自卑呢?原谅年少时想法单纯,一直以为我喜欢你、你喜欢我的爱情,就像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的固定答案。

直到我听到许珊的故事后,才对爱情有了更多的理解和认识。

许珊是大学里的一个传奇人物,专业课成绩永远排名第一,站在人群里,仿佛就有强大的气场,让所有人都变成她的背景。

她笑起来的时候,两道弯弯的半月眼,像彩虹一样地拱起来,美得惊心动魄。如今,她已经研究生二年级了,却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无论是在楼下唱情歌的学弟,还是开着香车手捧玫瑰的学长,都被她义无反顾、没有一丝犹豫地拒绝了。

许珊高中的时候,很胖,怎么形容这个胖呢,大概就是班上体重最重的女生了,走过来像一座山,滚滚而来,碾压万物。她平时很沉默,没有好朋友,很少主动和人说话,课间休息也不去操场上,她只会坐在第一排靠墙自己的座位上,安静地做练习题。其实她自己也知道,班上的同学都不是很喜欢她,背地里甚至给她起外号,说一些很难听的话。不过她从来不搭理。

小时候的许珊总是被大人夸——长得真可爱,胖嘟嘟的,圆乎乎的,有福相。后来,随着许珊年龄不断增加,她的体重也越来越夸张。大人们看她的眼神也渐渐变了,说的话和当初似乎也不一样了——这闺女也太胖了吧,怎么吃成这样,以后怎么嫁人啊。

许珊那时候不能理解可爱,有福相,吃得多,胖,嫁人这些词语之间的关联。很久之前,许珊一直觉得,嫁人那是一辈子的事情,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很喜欢的人,否则一辈子那么漫长,该怎么度过啊。那时候的许珊想到喜欢这个词,脸会不自觉地变红。

直到许珊喜欢上宇航的那一瞬间,她才明白,原来,长得胖和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是真的有联系的,长得太胖的话,自己喜欢的那个人是很难喜欢自己的。

宇航是许珊的同桌,高高瘦瘦,喜欢穿天蓝色的衬衣,喜欢笑,喜欢隔壁班班花温馨。宇航没有和许珊说过什么话,主要是不知道说什么,更何况他当时的全部心思都在温馨身上。宇航上课的时候,不是想着要写一封怎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情书才能打动温馨,就是想着送一份什么样的礼物才能让温馨笑起来,怎么装成偶遇的样子出现在温馨面前。开学两个星期后的某一天。“宇航,你怎么没交英语作业,全班都交了,就剩你了!”英语老师的声音有些恼怒。宇航一瞬间愣住,四处询问:“你作业交没交,借我抄抄。”前后桌都问遍了,得到的答案却是作业都交上去了,手里没有。

“那个,那个,我的已经交了。但我写作业的时候打了一份草稿,你要不要?”许珊的声音讷讷的,有些胆怯。

“要!”宇航急不可耐地回答,拿起那本草稿本,就在封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翻开草稿本:“哇,你连草稿都写得这么认真,那以后你的草稿都给我好了。”

草稿本上,每一个单词都是一笔一画,工工整整。

从那以后,宇航偶尔会和许珊说话,话题大多关于温馨:

“你说温馨怎么有那么多套不一样的白色连衣裙?”

“嗯。”

“温馨喜欢吃西红柿牛腩。”

“嗯。”

“温馨喜欢看郭敬明的书哎!”

“嗯。”

“温馨有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啊!”

“嗯。”

所有的对话,几乎都是宇航在说,许珊只轻声地回答一个字,表示自己在听。

高一第一节体育测试课,分小组做仰卧起坐,一男一女分为一组。宇航用很嫉妒很无奈的目光看着隔壁班的温馨,心里感慨为啥没能和温馨一个班,想着想着就走神了。直到队伍的边缘有了争执,宇航的目光才收回来。

“我才不要和她一组,她这么胖,会影响我发挥的。”

许珊旁边的男生说得理直气壮。

许珊的头低得看不到表情。“我和你换,有什么大不了的。”宇航有些生气。

“谢谢你。”许珊的声音仍然讷的,低不可闻。

“不用谢,那男生太过分了。以后体育分组我都会和你一组的。”宇航的语气有些义愤填膺。

高一暑假,宇航会骑车穿越半座城市,去温馨上课的那家补习学校,温馨补习数学,他补习英语。偶尔两人会说上几句话,基本上不是天气,就是学习进程。

但是宇航会兴奋很久,会找许珊分享。宇航和许珊并排躺在宇航家小区的草坪上,宇航叽里呱啦地说着:“今天温馨和我说了句话,前天温馨冲我笑了一下,她穿的那件白裙子真好看。”许珊躺在旁边,看缓缓落下的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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