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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奇妙的航程

〔美国〕艾·阿西莫夫

一架已经退役的四引擎等离子体喷气机在云层中小心地飞着。

特工格兰特明白,他担负的任务,要等飞机着陆后才能算完成,而这最后一小时也将是最难熬的。

格兰特,一个咯咯作响、铿锵有力的名字。他果敢而坚毅,粗犷漂亮的容貌,魁伟匀称的身材,尽管刚过而立之年,但他已成功地执行了很多重要而特殊的任务,老练精到,骁勇出色。

此刻,他正注视着客舱,注视着客舱里惟一的另一个人,这个人是了不起的大科学家——宾恩斯。乱蓬蓬的灰白头发,同样零乱而灰白的上髭,一个结实的肉头鼻子,仅这一点就够漫画家心满意足了,然而值得注意的还有他那双周围尽是皱纹的眼睛,和额头上永不消失的抬头纹。宾恩斯的衣服不太合身,也难怪,因为这次他是匆匆出行的,来不及选择更好的服装。他离开了他的组织,一个与格兰特一伙人势均力敌、平等抗衡的高科技组织,他这个至关重要的人物的转移,对两个组织实力均衡的形势将产生极大的影响。

机场这边,阿伦·卡特将军、唐纳德·里德上校,以及医务头头迈克尔斯、舰长欧因斯、脑外科医生杜瓦尔和他的助手科拉·彼得逊小姐,都在焦急地等待着,等待着宾恩斯能平安地抵达,加入他们的队伍。

飞机在城市摇曳的灯光里神秘地降落了。欧因斯把宾恩斯请进轿车,由摩托车组成的护卫队围拢过来,穿进夜色,向总部驶去。

然而,差错就在夜色里发生了。车队遭到了袭击,双方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当载着宾恩斯的轿车冲出重围,驶进总部时,满脑子学问的宾恩斯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他呼吸很慢,脉搏微弱。

经检查,发现在宾恩斯的脑颅腔正中央,紧靠脑垂体的地方,形成了一个血凝块,以致他昏迷不醒。但在一段时间内不会有生命危险。

必须把宾恩斯救活!

然而,血凝块所处位置,是外部手术所无法解决的。

怎么办?靠微缩。怎么微缩?——

把一艘潜艇微缩成细菌大小,把它注射进动脉里去,由欧因斯舰长驾驶,迈克尔斯领航,驶向血块。到了那里,杜瓦尔同彼得逊小姐动手术。当然,还必须要格兰特作主管。

不过,微缩技术是受限制的,缩得越小,能维持的时间越短。如果把潜艇微缩到能在血管里通行,那么过1个小时,它就要开始膨大。并且要隔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再度微缩。所以,潜艇成员必须在60分钟内完成任务,撤出血管,否则,将把宾恩斯撑死。

医疗室里,每个人都在紧张地忙碌着,只有宾恩斯躺在手术台上木然地一动不动,他上面覆盖着一条沉重的电热毯,毯子里面盘绕着灌满了循环流动的冷却剂的无数线圈。他的头发已被剃光,头颅像海图似的被标明数码的经线、纬线划成若干方格。他那睡眠中凹陷的脸上露出愁容,深深地冻结在那里。

他后面的墙上是一张放大的循环系统图,血管足有人的胳臂那么粗,而那些纤细的毛细血管,毛茸茸地填满了所有空隙。

在俯视着手术室的指挥塔里,卡特将军和里德上校屏息静气,细心地观察着大家的工作。

命名为“海神号”的潜艇已被送进微缩室,即将进入海神号的5位使者都进行了严格的身体测验,穿上标有“CMDF”字样的制服,消毒待命。这5个人是在这次使命中才集结在一起的,只有杜瓦尔和他的得力助手彼得逊最熟,其他人彼此都免不了要相互有些怀疑,说不准有谁就是敌对一方的代表,或者出于某种目的而破坏这次冒险活动。然而,为了宾恩斯的生命,为了这次伟大的试验,他们还是踏上了同一条船。

潜艇上装有无线电发报机,可以和指挥部随时联系。

以格兰特为首的5人小组走上“海神号”,各就各位。这时指挥部发来电文:准备微缩。

格兰特不知道怎样进行微缩,就待在座位上;迈克尔斯抽风似的猛地站了起来,朝四周看着;杜瓦尔把他的图表放到一边,开始摸索他的安全带……一切准备就绪。

这时,潜艇上的扩音器响了起来:

“‘海神号’注意,这是使命完成以前最后一次口头联系。他们还有60分钟的真实时间。微缩过程一经结束,潜艇上的计时器即将给出60的读数,它每隔一分钟,将减少一个单位。他们一定得在读到零以前,从宾恩斯体内撤出。祝你们一切顺利!”

指挥部里,卡特大声喊道:“开动微缩器!”

恰当的技术人员恰当的手指按下了恰当的操纵盘上标有微缩字样的恰当的电键。

微缩,对于潜艇内的人来说是感觉不到的,但他们都免不了要紧张,这毕竟是史无前例的事情,也毕竟是第一次缩得这么小。

当潜艇被微缩到只有一英寸宽的时候,它被下潜到一种液体中;然后,继续微缩,小点了,更小了,小到差不多看不见了;接着,连同盛装液体的容器一同微缩,在这液体中,有着不比一个大细菌大的“海神号”。

4个男人和1个女人,不过几分钟以前还足尺足码,活生生地站在大家面前,现在成了一艘细菌大小的舰艇里小不丁点儿的物质微末——而仍然活着。

这时,潜艇和指挥部的表盘上都同时显示出一个黑色数字——60。

“海神号”连同液体被吸进针筒,然后从宾恩斯的颈部注入其动脉!

这一复杂的过程足足用了4分钟,现在计时器上的读数是56。

杜瓦尔四处张望着,高兴到了极点。“不可思议。”他说,“进入人体内部,进入动脉——欧因斯!关掉艇内灯,伙计!让我们来看看上帝的手艺吧。”

艇内灯熄灭了,但从外面射进来一种幽暗的光线,是潜艇前部和尾部灯经过微缩的光束斑斑点点的反光。

欧因斯已经使“海神号”——就它与动脉血流的相对关系而言——进入事实上的静止状态,让它随着这心脏驱动的洪流奔泻而去。他说:“我想大家可以松开安全带了。”

杜瓦尔只一跳就解开了带子,彼得逊也立即走了过来。他们神迷心醉地向窗口扑去。迈克尔斯从容地走到循环系统图前,仔细研究起来,他简洁地说道:“准确极了。”

格兰特也走向窗口,他被那奇妙的令人惊诧的景象吸引住了。远处的“墙”看起来相距有半英里之遥,它一阵一阵地发出琥珀色的明亮红光,因为它大部分都被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在船附近漂流过去的物体遮住了。

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巨大而奇特的水族馆,但在里面,充塞视野的不是鱼,而是比鱼远为怪异的物体。这些东西大部分是一些中心凹陷下去但没有穿透的大橡皮轮胎。它们大约比船的直径大一倍,每一个都带桔色——稻草色,每一个都断断续续地闪耀着强光,仿佛有着钻石碎片构成的刻画似的。

“实际上,那是些红细胞。”迈克尔斯对格兰特说,“聚在一起是红的,单独看起来却带稻草色。你看到的那些是刚从心脏里出来的,携带氧气,输送到头部,特别是大脑。”

格兰特瞪着眼睛,惊叹地四处张望。除了红细胞以外,还有扁盘子形状的“血小板”,偶尔还能看到巨大的白细胞。

每个物体都在各自的位置上颤动。物体越小,颤动也越显得厉害。真像一场规模庞大、乱蹦乱跳的芭蕾舞。

格兰特觉得船在他脚底下移动,一会儿朝这个方向,一会儿朝那个方向,但劲头不大,不像原先在皮下注射器里那么急剧。原来血液中液体部分所含的蛋白质,即“血浆蛋白”在衬垫着船身。

此时“海神号”已经沿着一条弧形航道,走了一大段路程,现在看来离动脉壁大约有一百英尺。构成动脉壁内衬的大片琥珀色而略呈波纹状的内皮层,已经能够详细而清晰地看到了。

杜瓦尔说道:“哈,这真是检查‘动脉粥样硬化’的好办法。那些斑点都可以数得清了……放眼未来,可以派一条船去打通被堵塞的动脉系统。——不过,这种疗法也相当昂贵的了。”

他们离动脉壁更近了,而在近壁的汹涌急流中,船颠簸得逐渐厉害了。经计算,两分钟后就要到达交叉路口,这时表盘上55的字样缓慢地显现出来,朦胧而暗黑。

突然,船身一歪,格兰特差一点儿从座位上摔下来。

“欧因斯!”他大声叫道,“怎么了?”

“不知道。”欧因斯的脸,因为在使劲,所以变得嘴歪鼻翘,“船操作不灵。”

从下面传来了迈克尔斯紧张的声音:“欧因斯舰长,纠正航向。我们在向动脉壁靠拢。”

“这——我知道。”欧因斯喘着气说道,“我们进入了某种逆流。”

“这不是逆流,是一个闭合系统。”杜瓦尔说。

“那么你就别正面跟它斗。”格兰特对欧因斯喊道,“让船自己去漂流,你只要做到使它的航向与动脉壁平行就行了。”

船颠簸得越来越厉害了,一些“结缔”组织接连打来,吓得科拉·彼得逊直大声尖叫。

“漩涡!都回到座位去,系上安全带。”格兰特喊道。然而,奔向安全带都是极其困难的,大家被弄得前拥后撞,伤痕累累。

格兰特费劲地粗声粗气问道:“有没有人——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瓦尔挣扎着:“是个瘘管——一个动静脉瘘。”原来动脉和一根小静脉不正常地连接起来了,由于准备仓促,在循环图上没有发现它。

最后一次震动几乎把格兰特震晕了,给他带来了他不得不忍受的极大痛苦;随着这一震,他们熬过来了,逐渐慢下来,慢到突然一下完全静止不动了。

静止不动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能到达血凝块,不能救活宾恩斯;意味着这次使命的失败!原来他们现在已脱离了动脉而驶进颈静脉。他们无法逆流而回,或者可以说无路可走!惟一的路线,那条沿静脉流的路线,要通过心脏,那是明明白白的送死。

此刻,计时器显示是52。

指挥部里一片混乱,焦躁不安。怎么办?经过短暂而激烈的辩论和研究,最后决定:通过心脏。只是通过心脏的时间不能超过60秒钟。否则宾恩斯的生命将难以保住。

欧因斯把引擎速度调大,随着血流漂向心脏。他们周围的世界完全变了样。血红蛋白本身是蓝紫色,但是在船内微缩了的光波的奇特反射下,每个红细胞都发出蓝绿而又常常夹杂着紫色的闪光。其他一切都带着这些非氧化红细胞的颜色。

他们可以听到一种声音,像是远处轰隆的炮声。其实这不过是潜艇甲板有节奏的振动声,缓慢而整齐,但越来越响。——心脏到了。

迈克尔斯说:“几秒钟以后,我们就要进入右心房,心脏的第一个腔室——而指挥部最好使心脏停止跳动。格兰特,用无线电报告我们的位置。”

格兰特此刻被他眼前的景象迷住了,暂时忘了其他一切东西。上腔静脉是全身最大的一条静脉,在它最后的一段管道里,它接受除了肺部以外来自全身的全部血液。它一进入右心房,就扩展成一个巨大的发出回响的房间。

听到迈克尔斯第二次呼喊,格兰特才一下子明白过来,转向他的发报机。

欧因斯大声叫道:“前面是三尖瓣。”

这东西在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他们可以在很远的地方看到它。这是3条红色闪光的床单,在它们从船前移开的时候,在互相分离,在掀着大浪张开。一条缝隙撕裂开来,逐渐扩大,同时3个瓣尖颤动着,各自转向一边。就像有一股巨大的拉力在吸引着一样,血流向这个洞穴倾注着,“海神号”随着血流前进。

5双眼睛向前方注视着三尖瓣。心室在舒张,血液就得从另一方向,从右心房流进来。面对着那个方向的三尖瓣开始扑动,掀开了。

前方那个有皱褶的巨大缝隙开始扩展,变成一条走廊,逐渐加宽,最后成了一个宽阔的缺口。

“快!”迈克尔斯叫道,“快!快!”

他的话被心跳和引擎增大了的响声淹没了。“海神号”向前挺进,冲过缺口,进入右心室。当心脏又一跳动的时候,潜艇就冲过了另一个反向缺口。艰难地又冲过一个裂缝后,他们就走出了右心室,进入了肺动脉!血液的潮浪以危险的速度驱赶着它前进。“海神号”终于在规定的时间内通过心脏,又进入动脉系统。

里德说:“尽管他们进入了动脉系统,但并不是驶向脑部。原来是把他们注入体循环系统的。也就是注入从左心室通到脑部的一条主要动脉。肺动脉是从右心室——通向肺部的。”

“这就意味着延迟,但我们还有时间。”卡特说。他指了指计时器,读数是48。

“海神号”又能平稳地航行了。渐渐地,它接近了很细的毛细血管,它几乎是贴着毛茸茸的血管壁航行。

走了不久,“海神号”发生了故障。迈克尔斯,杜瓦尔,彼得逊和格兰特都穿上游泳衣,离开潜艇,钻入血液中,去排除故障。结果,用去了大量时间,当他们重又回到船上时,过去的时间已近半。当他们通过肺部和胸膜层时,计时器显示出32的字样。通过淋巴管,又用去了4分钟。

现在,“海神号”进入一个充满纯净液体的广阔区域。除了间或有少数几个抗体在眼前掠过,和一路上透过黄色淋巴液的船前灯的闪光之外,看不到什么别的东西。

传来了一阵擦刮着船身的低于听觉范围的微弱声音,船好像是在洗衣板上滑过去似的。以后又是一阵。又是一阵。

“我们进蜗管里来了。”迈克尔斯说,“在内耳那个帮我们听声音的小小螺旋管里面了。宾恩斯的这个蜗管帮他听声音。声音使它振动,产生不同的图形。看到了吗?”

格兰特看清了。它在液体里几乎像是一个阴影;一个巨大、扁平的从他们旁边一闪而过的影子。

“这是大声波。”迈克尔斯说,“至少,不妨这么说吧。这是一种压缩波,好歹被我们通过微缩光线看出来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有人在讲话?”科拉·彼得逊问道。

“哦,不是。如果有人讲话或发出某种真正的声音,那么这个东西就会像发生了地震似的弄得海啸山崩。然而即使在绝对静寂时,耳蜗也会听到远方砰砰的心跳声和血液流经耳部微小的静脉的轰隆声。”

格兰特问道:“这有没有危险!”

迈克尔斯耸耸肩说:“不能比现在这样更危险——只要没有人说话。”

这时,一些网状纤维堵塞住了潜艇的进气管。格兰特从船身腹部的舱口降下,落到柔软而具有橡皮弹性的蜗管底壁上。他望着船身发愁。它的金属船身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么干净和光滑了,而像是披着一张兽皮,上面长满粗毛。

他两脚一蹬,游进淋巴液中并向船头游去。他抓了两把纤维往外拉。好不容易才把它们拔出来,有许多纤维在进气管过滤器表面就折断了。

通过他那小小的无线电接收机,传来了迈克尔斯的声音:“情况怎么样?”

“够呛。”格兰特说。

“你需要多长时间?计时器现在的读数是26。”

“得要相当长的时间。”格兰特拼命拔着,但粘稠的淋巴液使他动作缓慢,同时柔韧的纤维似乎也很不好对付。

迈克尔斯和科拉也穿好游泳衣,下去帮忙,3个人一起干了起来。

欧因斯把引擎开动起来,说:“看来很好。你们外面都准备好了吗?”

格兰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剩下的已经不多了。准备启程。”

然而就在这时,整个宇宙似乎都翻腾起来了。就好像有人从下面捅了“海神号”一拳,把它掀起老高。船内欧因斯抓住表板不放,杜瓦尔抱住激光器。船外,格兰特被抛向高空。科拉侥幸抓住“海神号”上一个突出的地方,而当她实在抓不住而把手松开以后,就沿着蜗管壁膜滑走了。

怎么回事?原来蜗管壁是在对某种响亮的声音作出反应。“小小的振动”产生了巨大的波澜。

科拉连滑动带旋转地翻过悬崖掉进了振动着的圆柱和管壁的世界。她陷在一片毛细胞里了。她大喊着“救命”。

此刻,由于外界的响声而引起的这场风暴已经过去,船就要启航。格兰特发现科拉还没上船,于是他呼喊着她的名字。

格兰特和迈克尔斯找到科拉时,科拉的身上已经吸附了很多抗体,还有很多抗体正蜂拥着朝她落去。格兰特让迈克尔斯游回潜艇,然后猛地冲向科拉,拉住她拼命向潜艇游去。不少抗体被落在后面,然而科拉的身体已经被粘附着的抗体弄得毛茸茸的了。格兰特匆忙地往下扯,但抗体粘着不动,他的手碰到它们的时候,它们就顺着手的方向变成扁平形,随后又恢复原状,有几个现在开始探测和“品尝”格兰特的身体了。

他俩游向潜艇。格兰特紧紧抓住舱门。他伸手去扯科拉背上的抗体,用拇指和食指捏着一个抗体羊毛似的纤维,感到软绵绵的,富有弹性,一捏就陷下去,然后碰到坚韧的核心,再也掐不去了。

这些抗体是没有头脑的,连最原始的头脑也没有,因此把它们看成怪物、捕食者或者即使是苍蝇,也都是错误的。它们不过是一些分子,其内部原子排列的形式使它们凭借盲目的原子间力的作用,依附到它们能配合得上的表面上去。

格兰特继续撕扯抗体,抗体也继续游来。

“我——我——呼吸困——”科拉喘着气说。

舱门打开了。杜瓦尔把科拉拉了进去,格兰特跟在后面。

一进到舱里,抗体就失去了活力。原来这些抗体只能在液体里活跃,一旦被空气包围,分子引力就改变了性质。

科拉脱离了险境。

欧因斯说:“马上行进,我们的时间几乎要用完了。”

在指挥室里,电视接收机显示出,“海神号”已进入大脑,正迅速驶向血块。同时计时器也显示出12的字样。卡特和里德在焦急地等待着。

“海神号”上,格兰特和迈克尔斯发生了争执。自上船以来,他们就一直不能友好相处。迈克尔斯和杜瓦尔的关系也一直很僵。他们相互之间都有一种不信任的感觉。消除血块用的激光器曾经无端地坏过,杜瓦尔直到修好了它,也没弄清是怎么坏的。很多事情,都让人怀疑。

计时器显示出了9,“海神号”正行进在大脑之中。

欧因斯再度关上船内灯,大家都朝前方望去,这时候眼前的奇观使他们把其他一切,甚至使命高潮已到的事实,都置诸脑后了。

杜瓦尔喃喃地说:“真是太奇妙了。这是上帝造物美轮美奂的顶峰。”

格兰特也肯定地说,在整个宇宙中,以最小的体积装有最复杂的物体的,就是人脑。

血块接近了。杜瓦尔看到神经到血块处都停止了,他说:“这是神经损伤的肉眼可见的迹象,可能是不可逆转的了。我现在不能保证我们能治好宾恩斯,即使把血块清除掉也罢。”

“这想法不错,大夫。”迈克尔斯讥讽地说,“这样你就有了借口了,不是吗?”

“住嘴,迈克尔斯。”格兰特冷冷地说道。

杜瓦尔和助手科拉都拿起了游泳衣。

迈克尔斯苦笑着说:“你们不必费这个事了。已经太晚了。”说着他指了指计时器,这时计时器正在慢条斯理地从7变到6。

杜瓦尔和科拉都没有停下穿游泳衣的动作。

60分钟只是个保守的估计。微缩场能比预期时限延长1分钟,或者2分钟。减去从血块到撤退地点颈静脉需要的2分钟,还会至少有7分钟的时间。

迈克尔斯极力阻拦继续除血块,他一再坚持时间来不及了。就在他和格兰特争执之际,杜瓦尔和科拉已穿好游泳衣,带上激光器,走出舱口不见了。

迈克尔斯瞧着他们出去,带着几分恳求的语气说:“格兰特,你听我说,难道你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吗?杜瓦尔会把宾恩斯弄死。简直太容易了。激光器稍稍歪一点,谁能看出毛病来吗?如果你照我说的办,我们就能让宾恩斯活下去,咱们出去后,明天再试。”

“他可能活不到明天,而且在相当长时间内,我们不能进行微缩。”

“他有可能活到明天;可你如果不制止杜瓦尔,那么他就肯定会死。明天可以对别人进行微缩,即使我们不行。”

“乘另一条船吗?能用的或能找到的只有‘海神号’。”

迈克尔斯尖声叫了起来:“格兰特我跟你说吧,杜瓦尔是敌特。”

“敌特?我碰巧认为充当敌特的是你!”格兰特怒目圆瞪。

“哦,我明白了,敌特是你,格兰特。”迈克尔斯又转向欧因斯,“欧因斯,你明白了吗?有好多次非常明显地,我们的使命不可能也不会成功,而当时我们本来是可以安全撤出的。每次他都让我们留在这里面……帮帮我,欧因斯,帮帮我。”

欧因斯站在那里犹豫不决。

格兰特说道:“计时器马上就要走到5了。给我3分钟,欧因斯,你知道,除非我们能在这3分钟内把血块清除掉,宾恩斯是救不活的。我现在到外边去帮帮他们,你看住迈克尔斯。”

格兰特穿好游泳衣,从舱口钻了出去。

杜瓦尔和科拉已到了血块处。杜瓦尔喃喃地说:“如果我们能把血块分割开,解除神经所承受的压力,而又不触及它本身,那我们的成绩就很不错了。”他挪动着找好位置,举起激光器。他按下了激光器的枪栓。一束细小的光短促地闪了一下。

一瞬间,在激光光束难以忍受的强光照射下,血块显得轮廓鲜明;光线所到之处,形成了一串气泡。

激光又亮了一次,完了之后,科拉说:“手术见效了。杜瓦尔大夫。”闪光现在已经通到一眼望不到头的地方了。一大片黑暗的地方亮起来了。

这时格兰特游来:“我们只有不到3分钟的时间了。”

“别来打扰我。”杜瓦尔说道。

科拉说:“没关系,他能完成。”

话分两头,各表一方。船上怎么样了呢?

“我看到了激光的火花。”欧因斯说,“我跟你说,他们正在工作,他们会回来的。看来你错了,迈克尔斯。”

迈克尔斯耸耸肩说:“好啊,这就更好了。如果是我错了,宾恩斯能活下去,这就再好不过了。只是……”他的嗓音显得十分惊慌,“欧因斯!”

“怎么啦?”

“安全舱口出毛病了。格兰特这混蛋当时一定是太激动了,没把它关严。”

欧因斯正朝下面凝视着舱口,迈克尔斯一只手抓起格兰特用来拆无线电面板的那把螺丝起子,狠狠地用把手敲击欧因斯的头部。

欧因斯昏迷过去。迈克尔斯又敲了一下,然后把欧因斯塞进游泳衣,抛了出去。接着他慌忙跳上驾驶室,按动了引擎按钮。

杜瓦尔现在正端着激光器,对准血块进行连续而短促的射击。

手术成功了!

正当他们要返回潜艇时,发现了欧因斯。这时欧因斯已清醒过来。

他们游向发动起来的潜艇。他们听到了迈克尔斯的声音:“你们大家都向后退。两分钟以后,白细胞就会来,而那时候,我早就往回走了。很遗憾,但是你们本来是有机会同我一起撤出的。”

船现在在高处兜着大圈子,转了过来。

“他在全速前进。”欧因斯说道。

“而且我想是对准致命的神经来的。”

“这正是我在干的事,格兰特。”

杜瓦尔喊道:“你听着!想一想,为什么干这种事呢!想想你们的祖国!”

“我想着的是全人类。”迈克尔斯怒气冲冲地叫喊着回答道:“重要的是不让军方插手。无限期解除微缩技术,掌握在他们手里会把地球毁掉的。你们这班傻瓜如果不明白这个道理……”

“海神号”在对准刚解脱出来的神经俯冲下来。

格兰特不顾一切地抢过激光器,全功率射向“海神号”。激光器射出一道铅笔粗细的光线,一下就熄灭了。

科拉说:“激光已经耗尽了,格兰特。”

就是这惟一的一击,“海神号”在没有撞到神经之前被击中了。

杜瓦尔说:“白细胞会吞没这只船的。我们最好离开这里。”

“到哪儿去?”欧因斯问道。

“如果我们沿视神经走,只要1分钟,或者不到1分钟就可以到达眼球。跟我来。”

科拉和欧因斯跟在他后面游着,格兰特最后犹豫了一阵,也尾随他们而来。

指挥部里,卡特暴跳如雷。计时器读数是1。马上变为0,警报铃响了起来。立刻就要解除微缩了。

迈克尔斯遭到激光射击后,在半昏迷之中还做着美梦。这时,“乳白色的云雾”飘过来。是一个白细胞!

由于船体比较明显,白细胞向它靠来。

“海神号”的窗户被涂上了一层发亮的牛奶。牛奶在侵袭船壳尾部破口上的血浆,在为冲破表面张力的障碍进行斗争。迈克尔斯在临死前听到的最后第二个声音,是由微缩原子构成、结构脆弱的、经过种种折磨、损伤程度达到了破裂点的“海神号”外壳在白细胞攻击下裂成碎片的吱吱嘎嘎的响声。

他听到的最后的声音是他自己的笑声。

科拉几乎与迈克尔斯同时看到了这个白细胞。科拉惊恐万状。格兰特决意要与白细胞搏斗一番。这时“海神号”已被深深地陷进硕大无比的白细胞里。格兰特把刀深深插进这堆东西里,向下切割。然而什么反应也没有。这个无眼睛、无感觉、无头脑、无意志的由原生质构成的自动机器什么反应也没有。格兰特又砍了一刀,可还是没有引起白细胞的注意。

他向远处游一点,这时,裹紧了“海神号”的白细胞渐渐转向他来,并跟着他游动,一直跟着。

就这样,他们游过视神经,从泪管里游出宾恩斯体外!并且还把那个白细胞引出了泪管,白细胞里包裹着“海神号”的残骸碎片以及迈克尔斯的尸体。并且离解除微缩的时间只差8秒钟!

宾恩斯张开了眼睛,试图露出微笑。

格兰特问他:“身体怎么样?”

宾恩斯说道:“觉得很疲乏。我头疼,眼睛很难受,但看来我是活下来了。”

“好嘛!”

“头上敲一下,还是打不死一个科学家的……现在我必须回想起我到这儿来,要告诉你们的东西。还觉得有点朦胧,但能逐渐想起来。都装在我头脑里,一切材料都在。”这时他真正笑了。

格兰特说道:“对你头脑里有的东西,你会吃惊的,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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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荣耀新美文:何纳温柔乡

    荣耀新美文:何纳温柔乡

    有多元的视野,从各个角度描摹和思考人生和社会,将视野焦点多样化,并以独特的生命体验,勾勒当下不同群体的现实生活。有温度的故事,这里有美好的回忆,也有惨淡的阴影;有青春的疼痛,也有成长的蜕变。故事里有彷徨,有焦虑,有孤独,更有勇气,有温暖,有力量,有憧憬。有情怀的青春,这些青年作者的笔下涌动的是青春的新姿态,他们以独特的个性讲述属于他们的青春和成长,朦胧的爱,懵懂的情,挫折的阵痛,叛逆的碰撞,这一切都属于他们的逻辑和思维。有创意的表达,这里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有变化多端的叙事方式,有多角度的人物塑造;他们冲破固有思想的牢笼,凭借创意思维和丰富的想象,创造出属于自己的文学话语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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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统逼我赚功德

    被系统选中穿越而来的唐心表示她手无缚鸡之力,实在不能保护世界和平!系统管家:”请不要低估你自己的力量!只要让将领爱上你即可!“半夜被个神经病爬墙掐脖子,唐心做鬼也要知道他是谁?系统管家:”亲爱的宿主,他就是你的任务目标,相亲对象!“新手遇新手,道路往哪走?这是一个宠物医生被迫穿越被迫恋爱的故事,神啊!做个好人真的好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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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文《权逆九界我为后》正在持续连载哦稳定更新请放心】莫名穿越,她打劫师傅,扫荡灵丹。被封郡主,她上抵帝王,下压皇后。神器?灵体?千年源力?那都不是事儿!见惯了世事炎凉、人心淡泊,她凤鸿歌可不是好惹的角色!一朝圣光双拳现,金凤展翅万夫敌,庸俗尘间烟万卷,绝世佳人谁敢敌。纵然见过的大风大浪不少,可是当一个真正的帝王每天黏在你身边时你是什么感受?两耳光外加一脚对付之!管你是呆萌小正太还是腹黑帝君主,不屑冷哼加诸之!“小凤儿,等等我!”“小凤儿,带上我!”“小凤儿,嫁给我!”明明是自己捡到的小破孩,怎么不知不觉竟然让自己动了心······且看红尘世间多纷扰,怎奈何人却偏往纷扰去。
  • 悍妃难驯

    悍妃难驯

    王爷本想享尽齐人之福左拥右抱,不料,彪悍新妇携带两名保镖男一同上花轿,立志给夫君戴一顶漂亮的绿帽子。小叔很配合,花前月下调戏美人,势要诱妃出墙。憋屈王爷只好拾起课本,重掌御妇术!精彩片段一:某女踮起脚尖靠近某男的耳边,把手摁在他砰砰跳动的心房轻声低念:“如果你敢娶我,别怪我勾引恒王哦。”某男抓住她的双腕盯着她责备:“你这女人懂不懂什么叫羞耻?为什么不找你的老相好尚玉东,非要动恒王做什么?你看上他呢?”“尚玉东只是区区一顶绿帽子,让你戴着只会让别人取笑你而已,不痛不痒。”某女抽回双手冷声笑说,“恒王倒不一样,他是你的手足,我要你们翻脸,反目成仇,我不仅要给你戴绿帽子,还要断你手足!”“夜凝夕!”某男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到跟前凌厉责备,“你真的不怕死吗?”“你要强迫我,我能害怕吗?”某女扬起桀骜的锋芒睨视着他,再勾起一抹戏谑阴柔的笑意,指尖轻轻撩拨他的喉结低念,“怎么样?心跳得厉害吧?我还有更厉害的招数,一一用在恒王的身上。俗话说得好,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要兄弟呢还是女人?”某男捂住她不安分的手,噎了噎唾沫盯着她说道:“手足固然不能唾弃,但如果要本王光着身子走到大街上,那也断断不可。兄弟、女人,我都要!你说得对,女人如衣服,但是,穿多少衣服,本王说了算,夜凝夕,我娶定你了!”某女厌恶地挣脱开来,再狠睨了他一眼满带挑衅说道:“有胆量你就把花轿抬到夜府外面,我必定给你做一定漂漂亮亮的绿帽子,再断你手足!嗬!”某男抓狂叫喊了声,“有胆量你就上花轿,本王倒要看看你怎么红杏出墙!”精彩片段二:某男放下酒杯再轻咬某女的耳垂呢喃:“既然交杯酒喝了,那,我们早点歇息。”某女扭头看向他微笑说:“你还在怀疑我在酒里动手脚?”某男轻扯嘴角笑了笑没有说话,某女一本正经解释说:“其实,你不用提心吊胆的,如果我要下药的话,两杯酒都会沾有毒药。当然,我一定会在你未进来之前把解药先吃了。”某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忙垂下眼眸急切问道:“你只是说如果罢了,是吗……”话音未落,他眼前一黑便倒下去了。精彩片段三:某男正准备搂抱爱姬,“咯咯……”突然传来扫兴的敲门声。某男不悦扭头看去责问:“谁?”“回王爷,是立阳,打扰了!有一件事情想向你报告。”“什么事非得要现在说?皇宫出了大事?”“不是,是关于王妃的。”外面的声音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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