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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自是年少,韶华倾负

泰和六年的三月比往年迟到了许多,原是万物复苏,抽芽翻绿的早春,今年却寒风料峭,枯竭枝头的积雪尚未有半点融化的迹象。

阴冷的空气中透着一股紧张逼迫的感觉,缓缓浮动在白成一片的鼎新苑上空。原本由中州移植来的桃花算日子就该开了,此刻却冰雪成挂,死气沉沉。一群宫女路过,脚步都不肯多停留一下,匆匆绕过了赶紧走开。

苏幻风的锦靴踏进鼎新苑时,刚好看到几个宫女形色匆匆的背影,他在桃树下站了一会儿,想到新年时那个绝色女子在树下缓缓抽出匕首,刺向自己胸口的一刹,还是觉得心寒。皇帝身边最受宠信的女子,竟然一脸绝望地自裁而去。刺目的鲜血滑过匕首上精美的宝石,折射出绝望而妖艳的光泽。

生时三千粉黛宠爱非常,死后不过草草下葬,甚至未入皇陵。

不过苏幻风却有些羡慕她,无论如何娇美的女子,在这复杂黑暗的后宫之中,想要活着,有时候比死了更难。

淳熙快步从后院的角门跑过来,看到苏幻风,连忙行了一礼,“总管,皇上下朝了,此刻正发火呢,内侍监总管张公公差奴才过来,请您赶紧过去一趟!”

苏幻风默然地点了点头,一身锦带华裘在雪色映衬下,显得身形秀丽无双,貂帽中毛羽纷飞,一张白皙的脸上黑眸如寒星,秀气的眉毛斜扫入鬓,嘴角微微一沉,他脚步一晃,快步往前走去,淳熙立刻垂首跟在他身后。

“什么事惹怒了皇上?”苏幻风声音清恬,听不出半分情绪。

淳熙脊背一僵,“早朝时奴才一直伺候在外面,因此所知不全……”

“哼,你现在越发精乖了!”冷冷扯动唇角,苏幻风半侧过脸来,“你若不说,我就不知了?”

“奴才不敢瞒总管大人,只是……”心中略一踌躇,依旧咬着牙道:“听说是太傅沈大人因不满皇上不听劝诫,坚持已见,已经接连半月未上早朝,也没有递本子,皇上气得在大殿之中斥责他倚老卖老,还扬翻了今早上递上来的折子!”

“沈寄旸越老越不成样子,不过是仗着太后的势罢了!”苏幻风点点头,两人脚步飞快,出了鼎新苑,绕过三重宫门,又穿过悠长的深巷,刚绕过个弯,前面两个小太监正在道旁清理积雪,见到淳熙和苏幻风,都是一惊,急忙跪倒。

淳熙快步上前开了门,请苏幻风先进去。

苏幻风进了畅心苑,还没等走到门口,就听到一阵“乒乒乓乓”摔东西的声音,一个年轻的声音嚷道:“如今都当朕是个摆设,是个活死人,哪个还肯放心眼里?索性全部都处死,也好眼不见心不烦!”声音一顿,又拔高了叫道:“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滚下去传旨,愣在这里干什么?”

一屋子的奴才惊叫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苏幻风走到门口,只见两个浑身颤抖的灰衣小太监吓得面如土色,簌簌发抖,唯恐这龙威波及自己。他却不急,慢悠悠地整了整衣服,轻声问道:“皇上和谁在里面呢?”

“九王爷也在!”见是苏幻风来了,一个小太监明显松了口气,规规矩矩地回答道。

苏幻风点了点头,打起帘子进了屋。一股热风卷着香气迎面吹来,虽只隔了一道门,却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帘外寒风料峭,冰雪皑皑,内室却温暖如春,正中央立着一盆火炭,墙角的几株美人蕉长势正好,是经仔细打理过的。外门出了声,偏暖阁早有人听到,一个锦衣太监弓着腰跑了出来,一见是他,嘴里先念了句佛,“阿弥陀佛啊,您可来了,快进去劝劝皇上吧!”

苏幻风一边解开裘皮大氅递给淳熙,一边慢慢扯动了下嘴角,一身宝蓝色的修身长衫,长发披泄而下,原就是最随意的打扮,他却显得十分洒脱自信。他也不急着进偏暖阁,竟然转过身踱步往角落里去,仔细地查看起美人蕉来。

巴掌大的叶子中间,竟然长出一根细长的茎,卷起一个拇指长的花苞,嫩绿中隐隐透出鲜艳的红来。

“总管,不进去劝劝?”老太监张固安苦着脸上前来问,长满皱纹的眼角无奈地看向偏暖阁。

“这花是谁伺候打理的?”苏幻风扭头问他。

张固安一愣,答道:“是小顺子!”

“叫过来!”苏幻风又转回头去。张固安脸色变得更难看了,按理说苏幻风官衔比他高,他的差遣,是不能拒绝的,可眼下皇上盛怒,小顺子又正在偏暖阁里伺候着,自己这时候进去叫人,非挨上一顿狠骂不可。

正皱眉踌躇,苏幻风已经转过了头,见他一动不动,眼尾一挑,问道:“怎么不去?”

张固安真想往自己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狠狠甩一个耳光,请过来人不但不帮忙,反而还有意帮倒忙,咬着牙转身走到偏暖阁的门口,打了帘子放轻了步子悄悄进去,绕过黄梨木雕花屏风,只见地上狼藉成了一片,藩王和外国进贡来的玉器、瓷器碎成了一地,看着让人心疼。

皇帝坐在正首塌上,胸口不住起伏,想来是怒气未歇。他也不敢多看,冲着守在门口的小顺子使了个眼色。小顺子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最是精乖聪明,两人默契十足,当下点了点头,慢慢移到门口,从屏风后面闪身出去了,动作快得出奇。

张固安刚松了口气,就听皇帝问道:“是谁过来了?偷偷摸摸地怎么不进来回话?眼里已经没有朕这个皇帝了?”说着,手中把玩的一串玉珠当头砸了过来。

张固安吓得急忙跪倒,“回皇上的话,外面是苏幻风苏总管过来了!”

“哦?”皇帝抬起头,看了坐在一旁的九弟岱岚一眼。岱岚是他一母亲弟,两人年纪虽差了四岁,但自小一同长大,风雨同舟,感情十分亲厚。

岱岚抿嘴一笑,吹了吹手中茶碗内的茶梗,轻轻饮了一口,一副世外仙人的潇洒做派,仿佛眼前一切都事不关己的模样。

皇帝冷冷哼了一声,起身就往门外走,张固安忙跳起来替他打了帘子,只见内室角落里,苏幻风正问着小顺子问题,两人声音颇低,竟然听不真切。

“哼!都是些有规矩的,来了也不知道进去请安,躲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泉帝胸口气闷,无处发泄,看什么都十分不顺眼,立在门旁,声音冰冷地喝问道。

苏幻风扭头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回答道:“皇上摔东西正摔到兴起,奴婢不敢进去叨扰,怕乱了皇上的兴致。”声音一顿,又叫,“张固安!”

“奴才在!”张固安一个激灵,急忙走到前面来。

苏幻风点点头,“屋子里没什么摆设了吗?去贡品房传令,就说是我的意思,选手感轻盈质地细腻的瓷器、玉器、古玩搬来两箱,给皇上摔玩,别找蠢重粗糙的,小心伤了皇上的手腕!”说完又扭过头低声跟小顺子说话,小顺子脸色白得已经毫无血色,声若蚊蝇般怯弱回答,态度十分恭敬。

张固安愣在原地,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苦着脸回头看向泉帝,似乎在等他的吩咐。

泉帝张口就要骂,岱岚却在他身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竟然捧腹大笑。泉帝瞪了他一眼,“什么事就让你开心成了这副模样?说来给朕听听,若是不好笑,朕摘了你亲王的尊位!”口气虽然强硬,但表情却分明软了下来。

“臣弟就说,偌大的皇宫之内,只有幻风能压住你的脾气,皇兄现在还气闷吗?”岱岚哈哈一笑,大步越过泉帝,走到苏幻风身边,“别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苏幻风笑道:“没什么,这美人蕉我也养了两株,长势十分不好,今儿见了这花开的好,想学习下侍弄之法!”

“哦?”岱岚一下来了兴致,瞥着身侧的小顺子问道,“什么妙法啊?”

小顺子弓着身答道:“奴婢愚钝,没有什么妙法,只是换水勤些,尽量将它搬到有阳光的地方多晒晒,长势自然就好了!”

“也亏得你勤勉!”岱岚点了点头。

“多谢九王爷夸赞,奴才不敢当!”小顺子懂事地接口道。

苏幻风直起身子,慢慢走到泉帝身前,跪下行礼,“奴才参见皇上!”

“闲话说了一堆,这时候想起朕来了?”泉帝口气十分蛮横不满,别过脸去不看他。苏幻风身子一动不动,就这样跪着,过了一会儿,终究是泉帝败下阵来,愤愤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起来吧,朕不是你的对手,自认败了!”

张固安在一旁使了个眼色,小顺子和淳熙两个小太监赶紧上前把苏幻风扶了起来。泉帝瞪了眼淳熙,哼声道:“又是你这鬼东西去报的信!”

淳熙瑟缩了下肩膀,“皇上别怪奴才,当时皇上盛怒,奴才是怕气坏了皇上的身子,所以紧赶着就去搬救兵了,路上雪滑,奴才连摔了几个跟头,几乎是滚着去的,也算是受了惩罚,皇上就别再罚了!”

岱岚在一旁又笑了起来。

泉帝指着苏幻风道:“瞧瞧你给朕挑出来的人,牙尖嘴利,朕都说不过他!”

“皇上还气吗?”苏幻风问道,声音轻柔,仿佛春风过耳,说不出的舒畅好听。泉帝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叹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朕是气自己,少年登基,手中权力不多,今日才会受这般闷气!”

“皇兄……”岱岚轻唤一声。

“皇上!”苏幻风面色平静,声音也是无波无澜,“手中没有权力,就要去抢,去拿,去争,在房间里摔东西,权力就会来了?”

泉帝微微一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可是……”

“皇上用膳了没有?”苏幻风看向张固安。张固安急忙答道:“哪里有时间用膳?从早朝上下来就直奔着过来发脾气了!”

“差人备膳吧,这里乱成这样,就摆在御心殿吧!”清脉视线落回到年轻英俊的帝王身上,“奴才还有事,先行告退!”

“等等!”岱岚叫了一声,“臣弟和幻风一起走!”说着,恭恭敬敬地冲泉帝行了一礼。泉帝气了半晌,也有些倦惫,点了点头,挥手道:“去吧!”岱岚一笑,转身和苏幻风一起出了门。

积雪甚厚,此刻在阳光下明晃晃地亮成了一片,苏幻风将瘦弱的身子裹在温暖的裘毛之中,“九王爷有事要和我说?”

“真好,能听到一句‘我’,最近总听你‘奴才奴才’地称呼自己,我很不喜欢!”岱岚看向回廊角落的冰柱,声音清冷。

“奴才就是奴才!”苏幻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命由天定,哪由人来选择?”

“僖贵人的丧事,你已经处理完了?”岱岚又问。

苏幻风点点头,“是,遵太后懿旨,草草葬了。之前我叫宫女给她换了一套桃红色的衣服,那是她最爱的颜色!”

“你倒有心!”岱岚背手长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苏幻风脚步一顿,停在原地看他,岱岚也停住身子一动不动地任由他看,过了片刻,苏幻风才低下头,脸上竟然现出神伤的表情,“她已经有孕三月,自己却还不知!”

“三月?”岱岚一惊,“这怎么可能?她自己不可能没有发觉,没叫太医院的人过来诊脉吗?”

“皇上今年已经二十三岁,却只有两位公主,任何一位妃嫔生下来的皇子,都有可能改变蜀广的历史,所以整个后宫,可能都容不得僖贵人的这个孩子!”苏幻风叹了口气,“她十五岁入宫侍奉,如今已过六年,宠爱如昔,她诞下的皇子,极有可能就是未来蜀广的天子!”

“你是说皇后容不得她,所以才逼得她不得不自尽?”岱岚声音逐渐阴冷,变得有些急迫,“真是男胎吗?”

苏幻风认真看了他一眼,“也许只有老天才知道。”

“那到底是不是皇后?”

看着岱岚双拳已经握紧,似乎蓄势待发,苏幻风却只是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能够有权力让太医院的人不要多嘴,只让僖贵人以为自己是身体调养不适,这样的人,应该不是普通人吧?”

岱岚神情渐渐放松下来,“你打算告诉皇兄吗?”

“当然不!”苏幻风异常坚定地摇了摇头,“他如今腹背受敌,这件事只会让情势变得更加凶险难测。还是不要说的好!”他疲倦地叹了口气,“如今局势未明,对我们多有不利,还是隐忍蓄势,一击破敌的好,只要给对方留下一口气的喘息时间,怕是天下倾斜,社稷不稳!”

“有这么严重?”岱岚皱着眉,声音沉到了底。

苏幻风看向一边,“这和他的江山有关,不容有失,即便有九成的把握,我也不敢贸然出手,只等十足完美,才是最好时机!”

岱岚点点头,“幻风,我现在终于明白,当年皇兄登基前一夜,你与我在桂花树下饮酒时,对我说的那句话的含义了!”

苏幻风清冽一笑,净白的面容在阳光耀眼夺目。而后,他深深望了岱岚一眼,幽幽叹了口气,转身翩然去了。

温暖的热气烘人如酥,轻轻捏起银盘中的一粒葡萄,面容姣美的女子换了更为舒服的姿势躺在软榻上,岁月虽然在白皙的脸上浅浅留下痕迹,但如果不说她就是当朝的太后,只怕都会以为她不过是皇帝年长的姐姐罢了。

轻轻剥掉葡萄的外皮,嫩绿如琥珀的果实在两指之间微微颤动,慢慢递到唇边,缓缓含住,无聊又慵懒的表情中隐隐透着一丝享受。

太后缓缓睁开修长的凤眼,“詹春还没回来吗?”

一旁侍立的宫女上前答道:“是!”话音刚落,就听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传来,一个杏衣宫女匆匆走了进来,在软榻下跪下行礼,声音清脆地说道:“太后娘娘,奴婢回来了!”

“怎么样啊?皇上还气着呢?”太后声音慵懒地问道,缓缓伸出手,撑起自己的身子。

“奴婢去时听闻皇上生了好大的火,东西摔了一地,奴才们跪了一屋子,却没一个阻拦得了,末了还是请了苏幻风过去,这才给劝下来。奴婢回来时,皇上那边已经传膳,摆在御心殿了!”詹春声音清脆,说起话来不急不缓,宛若珍珠落于银盘。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很好啊。御心殿?御心殿……这是想让皇上事事顺心呢,亏了幻风这孩子有心!”眼神中光彩逐渐黯淡,她慵懒地靠在软垫上,“皇上为什么气呀?”

“说是沈太傅已经抱病在家,已经半月没有上朝了!”詹春说到这里,缓缓抬起头,对上太后漆黑的双眸。太后灵动的眸子微微一沉,冰冷地扯动了下唇角,“那可不成呀,既然病得这样严重,内务府的奴才们怎么没有通报过来?”

“是,内务府此事做的不妥!”詹春立即就明白了,低下头附和道。

“既然这样,内务府上下罚俸一个月。你差人去太医院一趟,传哀家的旨意,要太医院的人立刻前往医治沈太傅,三日之内,必要康复,否则哀家要太医院的人一同殉葬!”太后拢了拢鬓边碎发,笑容更盛。

詹春点头应下,起身就要往门外走,一个守门的丫头匆匆跑进来,小声道:“禀太后,醇贵人与夙贵人来给您问安!”

太后吩咐詹春道:“就说我已经睡下了,这个安也不必问了!”

詹春应了,扭身快步出了太后的寝宫,穿过偌大的大殿,刚到门口,就闻到一股令人舒心的香气。两边的小丫头打了帘子,詹春刚迈出去,就见两个粉雕玉琢的女子立在雪地上,一个裹着纯黑色的裘毛大衫,一个披着红色的火狐狸皮毛大氅,两件衣服光亮无比,竟无一根杂色,华贵绝伦。

“詹姑姑!”因詹春是自小服侍太后的,虽然是个奴婢,醇贵人却十分客气有礼地招呼着,脸上笑容十足。

詹春连忙回礼,一脸可惜,“太后昨日一夜未睡,刚刚躺下,两位贵人来得不巧!”

醇贵人急忙点头,“是我们唐突了,幸好没有扰到太后休息,不然真是我们的罪过了!”秀气的眉毛微微一荡,“既然太后已经就寝,我们就先行告退!”

“是,雪天路滑,两位小主慢些!”詹春往石台下相送。

“姑姑留步,不敢劳您再送了!”醇贵人点头浅笑,与夙贵人携着手远远去了。

詹春看着她们的背影出了凤仪苑,这才招手叫来个守门的丫头,“你腿脚快,去太医院,叫杜奕衡过来!”那小丫头急忙答应,脚步利落地去了。

夙贵人年纪刚过十五,跟着醇贵人往宫里走,心中还是纳闷,“不过是个奴才,姐姐怎么这么客气?”

醇贵人笑看了她一眼,“你当她是简单的人物吗?能在这宫廷活下来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不简单的,更何况一个奴才?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给她十足的面子,算是礼多人不怪!佳艺,你年纪还小,很多事都不懂,这皇宫的水呀,可深着呢!”

夙贵人点点头,两个人脚步路过鼎新苑时,深红色的大门紧锁,看不出一点生气,夙贵人脸色一变,“就像……那个僖贵人一样?”

醇贵人侧过脸,妙目在鼎新苑的匾额上一扫而过,精致的脸上瞧不出半点表情,声音也是淡淡的,“你不想像她一样,就最好放聪明一点!”

“可是,皇上那么宠爱她。”夙贵人说到这,慢慢垂下头去,口气略微酸涩。

醇贵人秀眉一扬,眼神中杀意亢张,“在后宫之中,皇上的宠爱就像砒霜,得到的越多,死得越快!”

夙贵人冷冷打了个寒战,扶着醇贵人的身子,“姐姐,我突然好冷!”

“别在这儿站着了,赶紧走吧!”醇贵人扶着她,加快脚步,奔着自己的宫门走去。

苏幻风所住的小院,偏于皇宫的一角,满院的月桂树挂满了白雪,院中一面小小湖泊是从御花园中最大湖泊中引暗水而成,此刻已结了冰。房间不多,只有三间宽敞的大房,两间下人所住的小室。正房门口,悬着一块楠木匾额,上面写了四个大字:秋水长天。铁画银钩,笔墨淋漓。

屋子里更是别无他物,青石地板,四壁萧然。一桌一椅,桌上摆着一具瑶琴,一管洞箫。一扇绣满了梨花的屏风摆在床前,床边立着两盏琉璃灯,苏幻风此刻已沐浴完毕,正侧卧着看书。

书是前朝号称雅公子的丁岚所著《风华实录》,他也不急着读,每日只翻几页,一本书足足看了半年有余。

室内空气如新,隐隐透着一丝冰凉的香气。一个侍女正在屏风外小心翼翼地拨弄着炭盆,火红地炭映亮少女的脸庞。苏幻风侧了个身,修长的凤眼在书页上扫了几眼,一阵急促的脚步从外奔进,他抬头,透过屏风隐约看到一个秀气的身影闪进来,一边掸着身上的雪一边绕过屏风,解开身上的大氅丢到桌上,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清新笑意,“竟然还是这一本?”

“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玩意。”苏幻风随手将书放在一边,“外面下雪了?”

“是,可比年前那场大多了!”少女悠然一笑,灿若光华。

苏幻风一听来了精神,坐起来从窗口向外瞄了几眼,“怕是要下到明早!”眼角瞥向原本拨炭的侍女,“去给鄢知上杯热茶来!”转向叫鄢知的少女,笑道:“瞧你笑成这样,一定是得回来什么消息啦?”

鄢知点点头,“半好半坏,你也别太高兴。许多线索已经中断,很难再查下去!”

“别卖关子,说来听听!”苏幻风坐正了身子,一副认真无比的模样。鄢知叹了口气,“和你所料相差无几,当日的确是有太监通报的,说是皇上传召,所以僖贵人……也算是奉旨而去。只不过,事后传召太监与僖贵人的宫人,已经全部服毒自尽,算是死无对证。当日情形也算紧迫,僖贵人盛装而去,刚迈进鼎新苑,却给人制住,告她无昭而来之罪,撕扯间,又在身上寻到匕首,僖贵人有口难言,百口莫辩,最终自杀在桃树下,真是可怜!”

苏幻风双眸微眯,“既然知情人已全部服毒而死,你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说来也巧,当日僖贵人接了假昭,美滋滋的梳洗打扮时,一个贴身的宫女不小心摔了她最爱的钗子,于是给关到密室去了,因此避过一劫!”鄢知说到这里,脸色突然一变,“不过我既然找得到她,想来旁人也找得到,如今生死却也难料了!”

苏幻风想得却是另一件事,“当时伴驾的侍卫总管是谁?”

“英禄!”鄢知一笑,“他因为这事,还被太后升了官,真是因祸得福!”

“英禄……”苏幻风喃喃重复这个名字。

鄢知在一旁又道:“刚才我见杜太医喜滋滋地出宫去了,说是太后懿旨,要太医院的人三日内医治好沈太傅的病!”

“这可真是个美差!”苏幻风扯了扯嘴角,难得露出个笑容来,“明日一早沈太傅必定生龙活虎地上朝,杜太医医术高明,怕是要赏赐无数呢!”

鄢知点点头,“这话不错,太后都下了旨,沈太傅再敢胡闹,怕不是丢了官,就要丢了命。他那么聪明,自然懂得见好就收。”

苏幻风轻轻一笑,闭上眼沉思起来。

这一年的三月注定与众不同,窗外夜风卷动雪花,从黑暗的天穹缓缓飘落。院子中的月桂枯枝落满了积雪,白得刺眼。

这一年,太后依旧暗暗把持朝政,皇帝手中权力所剩无几。

这一年,苏幻风十八岁,已是漓月阁总管。这个职位,没阶没品,从前也没有先例,可这宫里宫外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人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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