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急促的乌鸦啼叫将唐芝惊醒，她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处陌生的房间内，俞辉堂的声音依旧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她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走到门边，望见了独自坐在台阶上喝酒的男子。那男子的背影很像某个熟识之人，唐芝张口叫了一声“薛琛”，男子回过头来，唐芝霎时感到心冷。
“你是金乌？尉迟琼？”
“你还记得我？”
唐芝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瑶池幻境。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陷入幻境的？”
“从你回到现世，睁开眼的第一刻起。”
“你为什么能够进入昆仑山！”唐芝感到震惊。
“我当然能进来，严格意义上来说，瑶池幻境并不属于昆仑山，它是一个独立的世界。但是即便我进来了，拿到了青莲灯，却也没多大用处。”金乌的语气显得十分淡然，“因为瑶池幻境内的这盏灯没有灯芯，它能续命，但却没有起死回生的法力。”
唐芝明白了，金乌在幻境中对她进行了引导，通过她的记忆窥探到了真相。
苏哲、万世坡、藏经阁、真正的青莲灯……这一切难道都是在金乌的幻术下产生的假象吗？
“万世坡我已经去过了，你在幻术中所见到的，大部分都是我的真实经历。”
金乌站起身，对着唐芝摊开手，呈上了一枚碧青色珠玉。那珠玉看起来不过莲子大小，散发着柔和的光，很像夜明珠。唐芝知道这么形容显得有些廉价，但她所看到的无价之宝青莲灯，就是一颗看似普通寻常的珠子。
“这青莲灯芯原本是西王母留给玉虚上人的，只要玉虚上人吞下它，便可以脱胎换骨、得道飞升，但玉虚上人没有那么做。”金乌道。
唐芝感到震颤，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翻涌，记忆的潮水一点一点地将她吞噬，金乌的声音变得遥远起来。
“唐芝，只有你知道如何用青莲灯芯来救回尉迟琼……”
唐芝像是猛然惊醒，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质问道，“你要救的是尉迟琼？你用薛琛的身体，换回尉迟琼？”
她觉得眼前这人疯了。
唐芝连退了几步，伸手触到了上衣口袋中的符纸。
金乌化作鸦群四散，又很快集中成黑云朝唐芝扑去。唐芝抖开符纸，蟾宫捣药杵显现，她挥开棒杵，鸦群溃散败退，黑色羽毛掉落一地。
唐芝扭头往结界外跑去，鸦群在接近结界边缘时忽然聚拢成人形，金乌站在结界内注视着唐芝，脸上浮起了阴冷的笑意。唐芝与他对视了一眼，匆忙扭头往山顶跑去。
她知道俞辉堂的本体此时还在幻境内沉睡，金乌无法离开幻境，将金乌与俞辉堂放在一处着实不妥，但她不得不离开幻境，进行一向冒险的举动。唐芝沿着石阶奔跑，大口地喘着粗气，冷风自她脸颊上刮过，犹如刀削，她感觉不到疲累，双目中只剩下玉虚峰顶的黑色屋脊。
远处传来鲸啸，唐芝扭过头，望见了在半空中缓缓游动的“鲸鱼”。
“鲲……”唐芝喘着气道，“带我上去，去道观。”
广场中心的香炉前，唐芝捧起檀木盒，揭开了盒上的封条，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盖，黑色四翼兽雕发出耀眼的光泽，黑云迅速聚拢于山尖，烈风卷起碎石，直通云霄。
唐芝被风雪迷地睁不开眼，她听见了类似于狼啸的声音，那是混沌的叫声。当她睁开眼时，身着墨色劲装的男子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叶恕！”唐芝大喊了一声。
她望见叶恕收起折扇，双指掐诀，一步一步走进风暴中心。叶恕的衣襟翻飞不止，发带从发梢处滑落，随着被卷起的风雪一道飘向了云霄深处。
最终，叶恕的身影消失在了风暴中心，黑色四翼兽自风暴中蹿起，在云霄飞奔了两圈，又俯冲下来，在唐芝头顶徘徊。
唐芝领会了它的意思，朝着混沌伸出了手，混沌在半空中幻化成人形，叶恕拉起唐芝的手，将她抱起来，伸展四翼朝瑶池幻境飞去。
“你能控制住混沌吗？”唐芝不由自主地在风雪中提高了声调。
“当然，你相信我吗？”叶恕注视着唐芝，目光中像是淌着清泉。
“我相信你！快去救俞辉堂！”唐芝握紧了手中的捣药杵，继而道，“捣药杵能够伤到金乌，我可以制伏他，但我担心他拿俞辉堂当人质。”
“别担心，我和你一起对付金乌。”叶恕应道。
唐芝忽然觉得有了些底气，眼下她并非孤身一人。叶恕与她一道进入了瑶池幻境，浑身散发着炽热火光的金色巨鸟忽然朝着他俩扑来，唐芝被叶恕放了下来，混沌再度现形，两只体型庞大的灵兽在半空中撕打成一片，天地昏暗无光。
金乌略占上风，唐芝见自己帮不上忙，顿时焦虑起来。混沌身周火光凝聚，似乎绕不出金乌设下的火圈，越是煽动翅膀，那火势反而越大。
“叶恕！接着！”唐芝大喊一声，将自己手中的捣药杵抛了出去。
混沌幻化身形，叶恕接过捣药杵，一抹银光挥开，火光顿时消散。叶恕当即抡起棒杵，一击抵在金乌胸前，将金乌捅到了石壁上。
叶氏一族的怪力唐芝是早有耳闻的，她没想到叶恕竟也能像爱染那样发挥出如此生猛的力道来。金乌化成人形，却接连遭遇棍棒袭击，叶恕仿佛杀红了眼，攻势丝毫未见颓弱，金乌连退几步，一口鲜血从喉间涌了上来，呛得连咳几声。
叶恕双手握杵变作单手握杵，腾出一只手扼住了金乌的脖颈，将他提至半空，狠狠地掷向地面。
唐芝望着地面上被砸出的巨坑，选择了退到安全地带去避祸。
叶恕飞身欺近金乌，却并未挥起捣药杵给予致命一击，而是从金乌手中夺过了一样东西。
“俞辉堂！”叶恕大吼一声，将珠玉抛了出去。
灵体化状态下的九尾狐忽然现身，天狐纵身跃起，在半空中叼中那枚珠玉，径直吞入了腹中。
唐芝简直快要看傻眼了，然而紧接着，天狐的身形开始实体化，她怔怔地看着俞辉堂的身影一点一点地在她面前变得清晰起来，内心狂骇之余，唐芝仍不忘掐自己一把来唤醒自己。
不是梦！她没有做梦！
俞辉堂对唐芝眨了下眼睛，扭动手腕，活动了几下筋骨，随即转身投入了战局之中。天狐与混沌联起手来逼退金乌，局面几乎是压倒性的。
“别打了！”一男声道。
唐芝闻声回头，见到了坐在石桥栏杆上观战的薛琛，灵体状态下的薛琛。
“日你仙人！都给我下手轻点，那个是老子的本体！”薛琛喝道。
俞辉堂明显愣了一下，叶恕手上动作却丝毫未停。金乌作势遁走，唐芝眼疾手快地使出了缚灵索，叶恕丝毫不含糊，一击闷棍敲了上去，完全没有手软的迹象。
一场完美的配合战。唐芝牵着缚灵索，双手颤动不止，迟迟未能冷静下来。
结束了吗？她望着放弃抵抗的金乌，深吸了几口气，一阵疲惫感涌了上来。
天空放晴，夕阳斜晖拂过山尖，纯白的雪山被染上金色。西天如熊熊烈火燃烧，云海深处升腾起朵朵金浪，瑰丽而壮阔。
俞辉堂挽起唐芝的手，将她搂了过去，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叶恕与薛琛互看一眼，薛琛朝叶恕摊手，并对他笑了笑。
唐芝凝视着俞辉堂的双目，发现他右眼瞳孔中浮现起淡淡的薄绿色，青莲灯芯代替了原先失去的一魂一魄，成为了延续生命的希望。
她搂住了俞辉堂的脖颈，伏在他胸前，与他紧紧相拥。谁也没有开口，但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俞辉堂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积压了太多炽热的诉求。
“唐芝，我爱你。”
“笨蛋，这个答案，一千年前我就已经知道了。”
正月十五，唐芝与俞辉堂一道前往西京。芙蓉园门前花灯璀璨，引得不少行人驻足，唐芝买了根糖葫芦，牵着俞辉堂穿过广场，一路往西走。
音乐喷泉在聚光灯照射下散发出夺目的光彩，夜市的喧闹声在身后渐渐远去，大慈恩寺笼罩在静谧的夜色里。
“已经关门了。”
俞辉堂与唐芝一道坐在寺门前的花坛边，俞辉堂掏出手机搜索大慈恩寺的开放时间。唐芝将糖葫芦签子递给俞辉堂，俞辉堂张口扑了上去，发现签子上什么都没有。
唐芝变戏法似地掏出了一颗奶糖，剥开糖纸，塞进了俞辉堂嘴里。
“我还想上大雁塔去看看夜景呢。”唐芝语气里带着些许遗憾。
俞辉堂握住了她的手，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将她抱了起来。
“又来这套？快放我下去，我不想逃票！”唐芝叫喊起来。
俞辉堂轻笑一声，抱着唐芝跃向高处，落到了大雁塔顶。
“现在你上来了。”
唐芝哭笑不得，侧过头在俞辉堂耳垂上轻啮了一口。俞辉堂脸上浮起了笑意，撇过头去望向远处，眼中倒映着闪烁的霓虹。
“明天我就要去西京协会报到了，金乌的事还等着我去处理呢，协会说不定打算把它封印起来，放回瑶池幻境，你要和我回瑶池去住一阵子吗？”
“可以啊，记得多带些蔬果种子。”
广场上的喷泉随着乐声一道发出律动，十二点整，灯光寂灭，纷扰杂乱的喧嚣声与夜色告别，不远处的大雁塔顶，月色无声旖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