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便不来了，你自己也是，怀着身孕这吃穿都要格外注意一些。”柳碧莹絮絮叨叨叮嘱着，颜芷越听眼泪便越是不住地落下。
像是被颜芷的哭声感染，柳碧莹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了起来，“快别哭了，听得人心都快碎了，你好好儿的将这个孩子生下来，这孩子定会成为你的依靠。”
颜芷重重点头，一双眼睛哭得通红，二人又说了几句，贺汀见快到了侍卫换班的时间了便出声催促了颜芷离开。
她才要走，柳碧莹忽然叫住了她，一双乌沉沉的眸子看进了颜芷眼中，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只听她问道：“颜芷，你相信我是清白的么？”
话的尾音飘散在寒风之中，颜芷甚至忘了将风帽戴起，风帽上雪白的兔毛随风飞舞，像是雪中仙，柳碧莹这时才惊觉颜芷竟然那样美丽，不染纤尘的。
“自然是信的，姐姐对颜芷的知遇之恩，颜芷难以为报，只能以微薄的信任来作为报答，还请姐姐不要嫌弃颜芷无能才好。”
柳碧莹含笑，让她离开了。
不自觉间，一颗眼泪自脸颊边滑落，灼热而湿润。
长街的风很大，颜芷将风帽拢紧，心生恍惚，先前与柳碧莹的见面像是在梦中一般不真切，她的问题一遍一遍萦绕在自己耳边挥之不去。
“主子，你真的信贞妃娘娘么？”这话是贺汀问的。
唇畔含着一缕悲伤的笑意，“信的，我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证明我是有用且忠心的人，贞妃娘娘是我能够从舞姬坐到慧贵嫔的引路人，我心生感恩，不能忘却……即便她对我留有戒心。”
“可是主子，贞妃娘娘如今已经是冷宫中的弃妃了，你身为正得宠的贵嫔，为何还要去巴结她呢？”
风那样大，贺汀的话被吹得支离破碎，颜芷想了许久才缓缓回答：“这不是巴结，贞妃娘娘虽说入了冷宫，可封号位分都在，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贺汀想了片刻，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说明皇上还念着旧情？”
颜芷示意她噤声，眼里高深莫测，“是了，君主只要念着旧情就不怕没有旧情复燃的那一天，贞妃娘娘怕也是这样想的吧。”
贺汀沉默了下来。
见她似乎有话要说，颜芷只是看着她，眸光灼灼。
知晓避不过，贺汀索性便说了，“主子，若是贞妃娘娘复宠，你的恩宠不就没有了么？”
“靠着皇上的恩宠活着太过冒险，我这不是已经有其他寄托了么？这是当朝第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会享受至高无上的皇恩。”
她抚上自己隆起的小腹，眼里尽是缱绻与爱怜。
颜芷从来看重的，都不是皇恩浩荡，她只是比别人都懂的抓住时机，将自己想要的一一得到，那便足够了。
主仆二人相互依偎着往粹玉宫去了，身影在风中有略略的摇晃，可步子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稳重。
那晚，下起了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内务府送来的棉衣几乎不见什么棉花，好在有颜芷先前送的，柳碧莹与青宵二人缝缝补补也能勉强过活。
这天，青宵匆匆忙忙自外头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小姐，冷宫里头的妃嫔们为了争抢食物打起来了。”
柳碧莹面色一凛，“什么食物？”
“不知为何，内务府送来了一箱子点心，就搁在门口，那些人也是饿了，为了那一箱子点心大打出手呢。”
食物的来源很是蹊跷，可柳碧莹本着明哲保身的想法并不打算去看，不料青宵又加了一句，“奴婢方才进来的时候，看见馨妃娘娘来了。”
云皙华？她来做什么？
云皙华来便没有好事，想了想这冷宫中的人，看来云皙华是冲自己来的，既然她要见她，她自然没有不去见她的道理。
这样想着，柳碧莹便起身出去了。
那些女人们还打作一团，而云皙华端坐在侍卫抬来的椅子上，笑盈盈看着她们扭再一处。见了柳碧莹来，云皙华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
“贞妃娘娘，许久不见。”
她像是娇艳的花，被人层层簇拥在中央，穿着绯红色的冬装，越发衬得她面若桃李。乌发挽髻，金饰点缀其中，映着雪光，晃了柳碧莹的眼。
“馨妃娘娘倒是有时间来这冷宫，也不怕脏了娘娘的衣裳。”
她们二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如同逾越不过的鸿沟，发出寂寂的声响，凝望着不知名的地方。
“近来甚是想念娘娘，这不，今天得空便来看看娘娘，娘娘可是不快？”
柳碧莹挤不出笑容，也不想笑，对着云皙华说话是冷冰冰的，“自然，谁见了仇人能愉快的起来呢。”
疏菱才要制止，被云皙华拦下，柳碧莹看见那袖上还用金线绣着祥云纹，好看的紧。她想起，自己的妃服上亦是绣着这样的祥云，端庄典雅。
“娘娘这话我便不懂了。”云皙华还是在笑，永不知疲倦一般，她垂眸去把玩自己尾指上的护甲，神态颇有些漫不经心。
“不说那些不快的事了，今儿我来便是为娘娘送吃食来的。”她一转眸像是才看见那群女人争抢食物一般，讶然一声，“怎得被她们抢去了，娘娘快些抢回来吧，晚了，可就没有了。”
她的眸子定定地看住柳碧莹，夹杂着几分幸灾乐祸和自得，可柳碧莹偏偏不顺她的意。
“娘娘说笑了，我还没有沦落到需要抢食。”她的脸上是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寒冷。
“哦？”云皙华长睫一扬，“可我要是说，往后十五日之内冷宫不会再有食物供给呢？不知这样说，贞妃娘娘可有所动摇？”
耳边是那些女人们乱作一团的声音，点心就那样整整齐齐的堆在箱子里头，似乎还冒着热气，香味悠悠的弥漫在冷宫的每一处角落。
她的心像是结了冰，冷得不会跳动。
“我已经入了冷宫，你为何还纠缠着我不放？”
云皙华似乎听到了有趣的事，扬手让周围的人退下，缓缓向着柳碧莹走去。
“若是你这样认为，便是大错特错了。”她缓缓靠近柳碧莹，像是豺狼露出森白的牙齿靠近了猎物，只消猎物的稍不留神便会咬断它的喉管，让它死于非命。
柳碧莹抿唇，后退一步，隔开与云皙华的距离，目光不惧地与云皙华的对视。
“我不明白，主人为何会偏袒你，你不过是个借尸还魂的蠢货，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好，你拿什么去跟我争？”
她的话字字戳心，柳碧莹一提及此事，便总会想起自己的家人葬身于火海，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没有拯救的可能性。
柳碧莹气急，扬手要去打云皙华被云皙华单手截住，她的力气极大，像是要将自己的骨头捏碎一般。
“放开。”
“我本该是在恶人谷陪伴在主人身边，却因为你被派到这皇宫里，到头来我费力不讨好，一切都要我自己收拾善后，若是杀了你主人不允，不杀你我又不平，你说，你为何还要活着？都到了冷宫了，你难不成还指望有离开的那天么？”
“云皙华，你这个疯子。”柳碧莹的手腕已经被云皙华攥红，柳碧莹已然不觉得疼了，只是咬牙怒道。
“这该死的皇宫真的快要将我逼疯了，还有你，你也是一样，老老实实呆着看着我杀掉南宫彦不就好了么？”她赤红着眼，口不择言，将自己所压抑的情绪统统释放出来。
云皙华生来便是爱好自在的人，可踏入宫中后，她便没有了一丝自由，索麒麟下达的命令无非是除去柳碧莹保护柳碧莹这样自相矛盾的话，她本就被压抑着情绪，再看见自己最在乎的人为了另一个人反复无常。
她开始有些慌张了。
慌张自己是否还被索麒麟需要，是否自己在索麒麟心中的位置会被柳碧莹取代。而这个一切源头的始作俑者，像是什么都不知晓一般，享受着众人仰望的宠爱，还摆出一副曲高和寡的模样。
云皙华不允许，绝不允许这样的人取代了自己，她不能也不配与索麒麟站在一起，只有自己，只有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谁人都动摇不了。
就是这样想着，日想夜想，云皙华开始一步一步走向极端，脱离了索麒麟的指挥，为了羞辱和毁掉柳碧莹，开始了精心的布局。
可即便是柳碧莹入了冷宫，可一切并未有半分改变。
那箱点心是南宫彦让人送来的，名义上是体恤冷宫个嫔妃疾苦，可云皙华哪里不明白，他就是怕柳碧莹在冷宫中吃住不顺才做这样掩耳盗铃之事。
这时候，她才发觉，原来不止索麒麟，就连南宫彦都着了柳碧莹的道，想着无法预计的方向发展了下去。
她喜欢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万万容忍不了任何人的偏离。
鬼使神差的，她截下了来送点心的太监，自己去了冷宫。
可那个女人，即便是在冷宫里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那是她绝对不允许落魄的柳碧莹有的姿态。
云皙华看来是真的疯了，为了一个男人，为了自己的私心，疯得彻头彻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