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挂？”果然，岳采女呵呵一笑，“那是自然。依我瞧，这宫里还没有哪一位比她更得陛下牵挂的。”
沈婉儿：“哦？”也不想步步紧跟，暂且退一步，“陛下仁爱。曲宝林又曾为陛下诞下二皇女，如今抱恙多年，也值得陛下牵挂。”
岳采女愈发轻笑：“是呀，二皇女。若不是有二皇女，曲宝林也不得到今日了。”说到此处，倒是忽然自发地一醒，随即带着一抹笑，拿起茶来轻啜一口。
沈婉儿便笑着不多纠缠，又去问别的：“也不知这曲宝林病了多久？什么病呢？”
这话田御女倒也回得，唉地轻叹一声：“眨眼也快三年了。”
岳采女又补道：“正因她怀了二皇女，陛下才晋封她为宝林，命她好生养胎。生了二皇女后，她便病了，大抵是生产落下的虚症之类吧？从此便奉旨养病。二皇女自打一出生，就被抱去公主院，交由乳母侍养。”
田御女道：“这也是陛下的恩宠。曲宝林又好安心养病，二皇女也有人精心照料。”
大家也都知道这是台面话。母女分离，还有安心、精心可言？不过都面上陪着笑一笑罢了。
这之后，又略闲聊两句，田御女便拉着岳采女一同告辞了。沈婉儿三人心里自也明白，一起笑着将她们送出。
田御女直拉着岳采女一直走到中庭，才略略显露出嗔怪，丢开岳采女的手。
“你可真是个不开窍的。”田御女道，“人家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也不瞧瞧什么话是能说的，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被如此责备，岳采女也不大高兴：“我说什么了？就是我不说，沈采女迟早也会知道的。还不如我来说了，也好卖个人情。”
田御女听得直摇头，这话真是表面精明，内里糊涂。她道：“既是迟早会知道，那就更不必你说了。想要卖人情，也不是这样卖的。哪有触着陛下的霉头去卖人情的。”
岳采女这才有些醒悟。
田御女又点道：“你难道还瞧不出来？”回头朝着沈婉儿处悄悄望一眼，“那三位，可是一家人。”
岳采女虽是鲁莽些，但又不是当真一窍不通。那时被杜吟雪、沈婉儿一口一个自家姐妹、好意指点，捧得煞是舒畅，这会儿才回味过来是被捧得昏头了。
“唉，总是没有人家心眼儿多。”岳采女也怪自己，“可是说都说了，还能怎么办？”
田御女瞧她面上透出些悔意，便也轻叹一口气：“罢了，你也还算悬崖勒马。就是这些露头不露尾的话，由得她们慢慢去猜吧。只是往后可一定要多加小心。”
岳采女连连点头。
田御女道：“这两位啊，眼下都是风头正健的，尤其是那位杜御女，”说着，略略将手在小腹上划了半圆，“不出一年，顶不济也要是个宝林了。”
岳采女也道：“可不是么。”
两个人的面容上都闪过一丝黯然。
“总而言之，这两位不可得罪。”田御女道，“但更不可被她们抓到把柄。”
岳采女不自觉抬头，正见田御女也瞧着自己。两个人不言自明，眼神中都闪过一丝紧张。但是那紧张里，又隐隐地包裹着一种决然。
春华大半个身子倚在门后，瞧见田御女和岳采女一道离开了中庭，方回转身，向沈婉儿禀道：“采女，像是在中庭说了会儿话，刚刚才走。”
沈婉儿问杜吟雪：“姐姐，你瞧这两位如何？”
杜吟雪不急不慢地饮一口茶，笑道：“田御女还是有几分心思的。这想必你们也已瞧出来了。”
沈婉儿同蔡金桂俱是微微一笑。
杜吟雪：“至于这岳采女……”没急着说，却先淡淡地蹙了一下眉头。
沈婉儿、蔡金桂倒不觉意外。
杜吟雪转回头，瞧瞧沈婉儿，又瞧瞧蔡金桂，忽然笑问道：“蔡妹妹，你瞧着岳采女若何？”
蔡金桂不料杜吟雪竟会来问自己，且还叫了一声“蔡妹妹”，吃惊之余也有些窘羞。
沈婉儿笑道：“姐姐叫你呢，怎的不答？”
蔡金桂红着脸又是微微一笑，便实话道：“杜姐姐既问起我来，我也只好抛砖引玉了。”
“我瞧着这位岳采女倒不是个有城府的人。”她审慎地道，“只是说起话来，也好生厉害，像带着刀子一般。”
杜吟雪笑着点点头：“蔡妹妹果然好眼力。”眼神变得有些深，“旁人见了岳采女，十之八九都要以为她只是心直口快罢了。不怕两位妹妹笑话，连我初入凝云阁，也是这般看不透彻。”
“总要又见了三五回面，才慢慢回味过来，这岳采女不是心直口快，倒是一个极大胆的人。”
沈婉儿、蔡金桂听得一惊。
杜吟雪道：“蔡妹妹说她说起话来像带着刀子一般。可不是么？因是心里有刀子，所以说出话来才会也带着刀子。”
这一回，两人默默一阵对视，简直是大吃一惊了。
沈婉儿不免沉声道：“照姐姐说来，田御女还在其次，倒是这位岳采女要多几分小心。田御女是有分寸的，可这位岳采女却不知道她敢做出什么事来。”
杜吟雪重重地一点头。
三人都是一静。内廷中或明或暗的争斗，就是不见刀剑的棋局。而岳采女这样的人，却好似下棋的人里站着一位手握刀剑的游勇，指不定什么时候脾气上来，便要发一声呐喊，刀劈棋盘、剑削对手。说不定，连自己人都会被她伤到。
对这样的人，再好的棋艺也是浪费。不如敬而远之。
沈婉儿又道：“只是曲宝林的事，她二人似是知道得不少。”
杜吟雪道：“那是自然。曲宝林和她二人是同一年入选东宫的，原来也是极要好的姐妹。”
“是么？”蔡金桂有些诧异，“怎么岳采女方才说起曲宝林来，却语多尖刻之意呢？”
杜吟雪叹一口气：“在宫里待得久了，姐妹成仇敌也不稀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