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虽是满腹狐疑，见杜吟雪和沈婉儿的脸色都不大好，便立刻警觉起来，放下烛火，匆匆地拿来笛子，将寝室从里关上。
杜吟雪接过笛子，同沈婉儿一起细观。这是一支黑红相间的笛子，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也是现下两人都留了心眼，才发现音孔上格外滑亮，仿佛涂过一层膏脂。
青梅忙从头上拔下一支簪子，递与杜吟雪。
杜吟雪便用那簪子就孔洞上轻轻一刮，果然刮下薄薄一层似膏脂、又似白蜡的东西。
三人皆是一惊。
杜吟雪又继续去刮，毫无意外，每个孔洞都是如此。
刮下来的东西，青梅取来一张素笺小心翼翼地收好。
青梅怔怔地道：“这也是御女、沈姑娘心细，换作旁人，一晃眼也就过去了。待明日还了笛子，益发神不知鬼不觉啊。”
三人不免对着那不知来历的收获，好一阵儿静默。
沈婉儿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但这里毕竟是杜吟雪的寝室，青梅又是杜吟雪的人，虽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也不方便抢先开口。
好在杜吟雪也不是遇事只会干瞪眼的人，不一会儿便也恢复过来，问道：“青梅，这笛子你是怎么借来的？”
青梅心知此事不妙，也有点儿着慌：“奴婢去内教坊找了一位时常来为御女助乐的乐伎。因她善使的是琴，所以特意带着我去问别人借的。那人一听说是御女要借，便也十分痛快，马上取了笛子来。”
“马上？”杜吟雪不放心地问，“中间，一点儿耽搁都没有么？”
青梅低头一想，很肯定地点点头：“我们在门外等着，那人一进一出，统共也就是沏盏茶的工夫。”
一时又是一惊，下意识地朝紧闭的门张望一眼：“御女，莫不是咱们自己的人里出了岔子？尤其是新来的那几个人。”
杜吟雪也正想到这一步。她知道沈婉儿必然也已想到，只不过碍于她的面子，所以不便说。
杜吟雪问青梅，她们赴宴到她回来取笛之间，笛子是谁人照管的。青梅依实而答。
杜吟雪又觉得不像：“她也是同你一起过来侍候我的。行事虽不如你，可也是小心老实的。”
青梅其实也不愿怀疑到自己人头上，经杜吟雪这般分解，便也回道：“是啊，自打奴婢将笛子交与她，亲眼见到她将笛子锁在箱中。拿给我时，也是去房中开锁才得。”
沈婉儿道：“那就不该是姐姐的人。”
杜吟雪同沈婉儿略一沉吟，都把眉头皱得更深了。两个人想得都一样：既然如此，差错就还是出在内教坊。可是，就那么会儿工夫，哪儿来得及动手脚呢？也就只有……
杜吟雪慢慢地坐了下去，低声道：“如此说来，你去借笛之前，这手脚就早已动好的了。”
沈婉儿也是这样想，可是：“惠妃娘娘恩准良家子与宴也就是今早的事儿，姐姐要为我向内教坊借笛更是临时起意，到底是谁人竟会提前知道，早早动下手脚呢？”
杜吟雪也觉得很难想到，但有一样是错不了的：“一个小小乐伎断不敢如此行事。必是背后有人指使。”
青梅随即道：“明日一早，奴婢就去找她来。”
杜吟雪冷冷一笑。沈婉儿亦是垂目一叹。
杜吟雪道：“这位背后之人行事煞是聪明，还会让你等到明日么？”
青梅默然。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也不知此次，是冲着御女来的，还是冲沈姑娘来的？”
沈婉儿也正在心中暗自计较。
却听杜吟雪轻叹着摇了摇头：“此时再计较这些也没有意思了。”抬眼看向青梅，郑重道，“青梅，从现下起你要记得，我同沈姑娘是一体同命的了。陛下也已发了话，沈姑娘往后尽可多来陪我。宫里上下还有不将她和我视为一路的么？”
“这一次，虽是我去出面同内教坊借笛，但身受此害的却是婉儿。本来她若是一鸣惊人，于我也是有好处的。可现下却逊了一筹，便也是我逊了一筹。”
“又如上一回，原是我的点心出了差错，却连累婉儿大病一场。若不是她代为掩盖，我又能说得清么？”
想到此处，杜吟雪越发肯定：“说不定，从那时起，就有人将婉儿同我视为一路了。”
青梅听到她俩，一个叫着姐姐，一个叫着婉儿，心里已是懂了。顿时一口应下：“是，奴婢知道了。”
沈婉儿听杜吟雪这一席话，心中既有凝重，也有快慰。凝重的是，已经有人冲着杜吟雪和她来了。快慰的是，杜吟雪毕竟没有让她失望，而是同蔡金桂一样，着实是她值得信赖的盟友。
一体同命。
这四个字深深地印入沈婉儿的心里。既是一体同命，那么，该说什么就得说什么，该做什么也得做什么了。
“姐姐，这笛子明日我同青梅一起去还。”沈婉儿道，“姐姐放心，我一定见机行事。”
杜吟雪即刻也明白了她的打算，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笑着点一下头。
“这抹在笛子上的东西，”她沉沉地望向素笺，“我也自有计较。务必要见个分晓。”
这一夜便都睡得不大实在。第二日一早，沈婉儿起来，见杜吟雪也要起身，便笑着将她肩头轻轻按住。
“姐姐多歇息一会儿吧。”沈婉儿道，“肚子里的孩子怕也跟着咱们操了一夜的心。”
杜吟雪抿唇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便又闭上眼睛。
沈婉儿就在杜吟雪这里用完早膳，随后带着青梅，拿上笛子，径往内教坊去了。到得内教坊，乐伎们也正趁早起练功，有舞的，有歌的，也有摆弄各色乐器的。也有一些乐工掺杂其中。青梅熟人熟路，陪着沈婉儿找了一圈儿，却没有找到借笛的那人，但找着相熟的、帮忙借笛的那一位。
青梅便道：“这位是今年同我们御女一道入宫的沈姑娘，昨日正是她要借笛子一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