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呀”一声，一扇厚厚的大铁门缓缓打开，是家里的房间。循着熟悉的味道，我一步步走到床头，其上垂下轻薄的床幔，好像古时一般。床上搁置了一些画卷，一旁的书桌上堆着几本旧书，案后窗帘随风吹动，若有若无地飘荡着。
一束幽幽的蓝光“刷”一下从门外映射进来，我紧张地回望过去，门外空无一物。光束好像一个手电筒，慢慢寻觅着探照到墙，落定后在墙上打着圈浮动，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突然，“啪啪”作响，不知何处，火苗窜起，瞬间燃烧开来，急速蔓延至周边的窗帘。我慌然失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眼看着火势愈发威猛，连着烧到了书桌、书本……床头、床幔……以及床上的画卷。
我心中大呼一声“画！”，即刻扑腾过去，想要大声呼喊出“救命！”，但喉头像是被掐着似的，却是生生的一个音都发不出，空张着嘴开开合合。
我痛哭着伸手过去抢画，然而却怎么都触碰不到画卷，它们就在我手边，眼看着要拿到，不知怎么地就又远离了。
拿不到！拿不到！拿不到！……
所有的一切都在逐渐被大火吞噬，一点点逼近我，热浪一波波涌向我，我想要跑开，却发现被粘在了床上，丝毫动弹不了，怎么挣扎都没用。惊恐、害怕，我这是要死了吗？我怎么喘不过气来了？
眼前竟然出现了韩哲，我向他大声呼救：“哲哥！哲哥！……”没有声音？！我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韩哲没有看我，他只是淡淡地走向门口，无论我怎么扯着嗓子，他似乎都听不到。
周围火光愈多地包围住我，密密地，像一张交织着的大网，把我紧紧笼住，我周身越来越烫，呼吸越来越困难，我想要叫住韩哲，让他来救救我，他却只是一步步走过去，毫不回头，慢慢消失在门外……
“哲哥！”我一声长吼，喉头好像动了一下，有一丝声音出现，粗糙地像一块卡在缝隙里木头，拉不出来硬要拉动发出的声音。
“慕凌......”韩哲低柔的声音传来。
这是我的幻觉吗？
刹那间，所有火光消退，眼前黑暗混沌。
我要光明！
我努力睁开双眼，模糊中白茫茫一片，慢慢聚焦地越来越清晰。
这里，是哪里？
“慕凌，你醒了？”韩哲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微微转向声源方向，他那棱角分明的脸庞逐渐清晰起来。
真的是韩哲！
“哲哥……”我唤道，却发现喉咙炙热疼痛、干哑无声，继而觉察到自己浑身发烫、疲软无力。环视四周，像是在病房里，手上打着点滴。
“你发热晕倒了。”韩哲解释说，“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在杭州，赶来找你，正碰上你倒下了，警察把你送到了这个医院。”声音波澜不惊，但我还是觉察到他眼中满满的关心，藏不住。
我想问怎么会晕倒，赫然脑海中浮现出了当时的情景，我感知自己发热了，找来一个警察寻求帮助。正在我用嘶哑的嗓音诉说着症状时，另一位警察走了进来，他问了我一个问题，我甫一作答，还没完全，眼前突地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咚咚咚……”伴随着敲门声，刚刚回想起的那位警察再度出现在我面前，制服笔挺，面无表情。他简短地问候了我的情况，接着说：“张慕凌，关于那笔钱的事情，我们已经调查好了，还需要和你进一步核实。”
韩哲静静看着我，我还没有做任何反应，警察就继续说了下去：“你昏倒前我问你失画当天怎么会有一大笔钱入银行账户，是不是卖画后获得的，你当即否认了，并且告知这笔钱是你的大学老师邱宗民给你的。你还记得吗？”
发烧的状况下，我听到这句话，竟然可以周身忽地冰冷。我转而看向韩哲，他别过头去，没有与我对视。
“你还记得吗？”警察再次提问。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警察接着说：“我们很快去核查了，邱宗民先生承认是他给你的。与此同时，我们还查到你这一两年不时会有一些大额钱财入账，近半年尤为频繁。有趣的是，邱宗民告诉我们应该都是来自于他。我们询问了你学院辅导员，得知你在邱宗民这里兼职，并且最近也在外面做口译工作，口译工作的结算均为公司打款，每一笔都很清楚，但是邱宗民给到你的费用似乎超出了兼职的工资，所以我们对于这一点有些疑惑。”
我很想说话，可是张开嘴，却吐不出一个音。警察也没有给我时间，马不停蹄地陈述道：“对此，邱宗民是这样回答我们的，他说他对你的感情可以让他倾尽一切，金钱如果可以帮到，他愿意全部都给你。在这个问题上，你们学院院长也做了旁证，他说你和邱宗民的感情非常好，他甚至愿意将来在你们的婚礼上做证婚人，所以他相信邱老师说的这一切。”
眼角余光看到韩哲垂下了头，默默闭上了眼睛，我很想他睁开来看看我。所有这些话都像一把尖刃似的，一刀一刀凌迟着我，每一下都是彻骨地疼，而滴下来的血流淌到我的心头，慢慢冰冻住，结成了霜。
“所以，我想和你确认一下，你和邱宗民之间是否是男女朋友关系，并且除了正常兼职的工资外，他确实还会不定时给你钱？”警察注视着我，目光平淡却有力。
此时此刻，我该说什么？
说不是，邱宗民是为了让我保密？如此一来，邱宗民和Martin即将曝光，虽然是他陷我于此地，但他一直帮我，从未伤害我，我就这么回馈他？
告诉他我和邱宗民只是师生关系，那么他给我钱算什么？施舍？为什么要如此施舍？邱宗民又为何说谎？警察一定会盘问到底。口供不一致，我们都要重新经受一遍折磨，而调查出来又会是什么结果？
回答是，那么韩哲......我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
在我挣扎着、犹豫着的时候，韩哲睁开了眼睛，抬起头，看向警察，说道：“慕凌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我可以说两句。关于钱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但关于他们二人的关系，是真的。”
警察疑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转而看看我，又转向韩哲，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和慕凌是一起学画的同学，也是她的前男友，我们的分手是因为邱宗民。”韩哲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丝颤动，他的眼睛平视前方，里面竟然什么感情都看不到了。
只听到“嘭”一声巨响，我的心四散开来，好像冰块骤然碎裂，撒落各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