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年前，孙老师这里就一堂课，所以我不假思索地相信韩哲这一天一定会来。我不顾妈妈的反对，穿了新买的衣裙，以及皮靴和毛衣链，我和妈妈说是要给老师提前拜年，因为之后就要到开学再上课了，妈妈也就随我去了，虽然她心里认为这套应是年初一早上穿。
千年难得一次地下了一夜的雪，屋顶、路边等处尽有积雪。不过即便如此，也没有北方那种白茫茫一片的景象。化雪过程中，寒风凛冽，尤其刺骨，但我身体里似有一团火在燃烧，犹如小宇宙爆发般毫无冷意，一身行装穿得纤巧无比、身形雀跃。
我梳了一个小鹿纯子（注1）的发型，两束头发用枚红色的桃心发卡夹住，乘着公车一路想着要和韩哲说些什么，可别思思念念了几个月，一见面无语啊，那可太浪费了，见一面多不容易呀！
孙越开门对我说，看看谁来了？
我给孙老师、师母打了招呼，就走入客厅，看到韩哲的那一霎那，我有些恍惚，好像已经过了几年。
他上身着件维尼熊白色V领毛衣，露出浅蓝色格子衬衫，一条咖啡色休闲裤配上驼色休闲鞋，一派学院风浑然天成。
他看到我，站了起来，眼里闪过一丝晶亮，含蓄地笑着。我走近他，唤了一声“哲哥”，开心地眯起了眼，不过也是不想让他以及旁人发现我眼眶里闪烁的泪花。
他确实是瘦了，原本有些婴儿肥的国字脸现在已经线条分明，因为长得白净，戴着黑边眼镜，书卷气十足，所以旁人很难看出他打羽毛球是国家二级运动员水平，还是校篮球队的。他的神色有些疲惫，看来高三真不是人过的。
“慕凌......”他的音色低沉，富有磁性，“好久不见。”
只这一句，我已沉醉......
“咳咳......”孙老师招呼着我们，“先上课吧，韩哲没这么快走，你们大家上好还可以聊天的。”
楼梯上我停步侧头看向韩哲，他坐了下来，孙师母在和他说着话，他微微点头回应着。孙越喊了我一声，我收回目光，提步跟上。
进了画室才发现，舒凝又已经坐在里面了，还以为她没来呢。
今天画虾，哎！
我本已心在楼下，还要画我不太喜欢的内容，有些郁闷。转念一想，韩哲擅长画虾。别看孙老师平日喜形甚少于色，韩哲难得与众师弟师妹们见面，这么做是刻意的吧。今天让我们临摹齐白石的《墨虾》，这也是韩哲某一年的获奖作品。这么一来，我可得先抛开杂念，认真对待。
画室里鸦雀无声，就连孙老师几时下了楼大家也没发现，孙越也没有像平时一样主动聊天，不过她也还是不那么认真，画了一段时间后说去去洗手间。
这时，我一幅画基本画好了，搁下笔。画的总体没什么问题，但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可是又怕加了什么反倒画蛇添足。正犹豫间，身后有一人拿起我搁下的笔，趁淡墨未干之际，点浓墨少许，虾周围自然晕染更为自然，墨色浓淡更为相宜。
他在画时，我只是看着他挽起的袖子，行笔如流水，不敢说话也不敢动，怕分他心。待他停笔放下，我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他的视线，他刚才躬身微低着头作画，我回头时正起身。我的鼻尖轻触了一下他的下颚，有一点麻麻痒痒的感觉。
“我看你停着了，一时技痒就拿笔描绘了一下。”韩哲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
“要谢谢你呢！你知道的，这些本不是我擅长的。你来的正是时候，不然我可要挨批了呢。”我咧开嘴对他笑着，也站了起来，不然头得抬老高，但站在一起我还只是及肩。
“还是进步很大的，我其实没加多少。何况我已经久不拿笔，记技艺已经退步很多，上次我去看了画展，你们绝对都比我强！”
提到画展，我心微微一痛，赶快不去细想。
“对了，你前几个月......”我想问问他之前受伤的事情。
“哲哥，你上来啦！”孙越回来了。
“嗯......来看看大家。”
看同学们基本都快完工了，孙越突然扯过韩哲到她的画前：“好哲哥，帮我加几笔，不用多，不然我爸看得出。”
韩哲不由失笑，拿起笔帮她加工。
正在此时，孙老师回来了：“韩哲，你又在帮她画啦。说过别管她，她就没好好学过。”说完，瞪了一眼孙越。韩哲只得放下笔。
等孙老师走过去，孙越在他背后吐了吐舌头，我们都觉得好笑。
孙老师背着手，来回踱了两圈，停在了舒凝面前：“不错。”
然后又回到了我这里：“也不错。”我和韩哲相视一笑。
孙老师又接连表扬了其他两个，然后让韩哲一一做点评。韩哲的点评不偏不倚，每人都有几条优点，也有一至两个改进之处，孙老师笑他一碗水端平，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之后，我们一起下楼，孙师母已经备好饮料、零食和水果等，招呼我们聊天。
韩哲是这里的老大，大家都好久不见，直扯着他问长问短，有些事情我都在信里得知了，虽然他的信总不是很长，但我一遍遍看一遍遍想象，倒也八九不离十。所以，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我托着手侧头看着他，他一说话，我认真地听着、傻傻地笑着。一到有人开他的玩笑，我就会跳出来帮着他，一不小心矛头倒指向我了，惹得众人起哄，他轻轻摇头，跟着笑起来，眼神里的疲惫一扫而光。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最快，分别前，韩哲拿出一个袋子，给了我们一人一份新年礼物，他是细心的，都是根据不同人的喜好赠送的，有CD光盘送给喜欢音乐的，有钢笔送给一手秀美字迹的文静师妹......给孙越的是一个珍珠胸针，因为说上次看到她戴过珍珠项链，觉得她很适合。孙越收下后当场就戴上了，大家都称赞好看。
还剩我和舒凝，我心里想他给我的应该就是那本书了吧。
书是有的，他强调说借给我看，让我先收好。除此以外，分别给我和舒凝一个小盒子，我把书放在沙发上，接过礼物。我们两个是一样，都是一对水晶耳环，只不过我的吊坠是紫红色的，舒凝是蓝色的。在大家的羡艳声中，我们都戴上了，我的这串和一身打扮很配，他们说，犹如天设地造，我以为，就是在说韩哲和我，努力消除自己眼里的那一束刺亮的蓝光。
【注1】小鹿纯子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一部日剧《排球女将》（又名《青春的火焰》）里的女主人公，当时风靡中国，可谓家喻户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