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手里的杯子“吧嗒”一声掉在了地毯上，苏打水也洒了个干净。
她有些手忙脚乱地抽了几张纸，一边低头吸着毯子上的水，一边打着哈哈：“你这台词我接不上了。”
谢琛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装傻，淡淡一笑，说道：“我之前在想，如果这次出事的人是你，又或者你也出了什么事，我会不会遗憾还没来得及追求你就已经失去了。答案是，我好像真的会很遗憾。”
傅瑶咬了咬唇，垂眸红着耳根有些机械地在继续用纸巾吸着地上的水，没有说话。
谢琛顺着她手上的动作看了她一会儿，续道：“人生在世，时光匆匆，也变化无常。既然我们彼此有好感，为什么不试试？”
她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蓦然抬眸：“谁对你有好感了？”底气却莫名不足。
他听了，却有些失笑的样子，微微挑眸：“我觉得，我们最好对自己都坦诚一些，这样才能面对问题的实质。”
傅瑶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很讨厌谢琛，他总是这样不留余地，让她连想转身装一装缩头乌龟的机会都不给她。
“没错，我确实也对你有点儿意思怎么了？你条件这么好，对我也不错，我忍不住有点儿心动有什么奇怪的？不过我还是没想过要跟你在一起。”傅瑶被他逼到墙角的感觉是终于忍不住有些恼羞成怒。她的脸涨得有些红，语速不自觉越来越快：“你不要问我为什么。”
谢琛觉得有些好笑：“你让我死得不明不白，还不准我问为什么？就这么霸道？那你还不如继续咬死了说对我没意思，这样我可能还会对你的懦弱感到失望。”
傅瑶有点儿语塞，在谢琛的注视下，她心里有些发慌，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了一句：“我谈恋爱是要结婚的！”
这句话出口的一瞬，她就看到谢琛的神色有明显的一滞，她也不由一顿，不知为什么，竟真的生出几分失望来。
……傅瑶你个大傻子！她在心里狠狠骂自己，说什么结婚啊你，就算不能在一起，也不该这样刺他啊！这下好了，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是在嘲讽他原来对袁薇的不负责任。
“那个，对不起，我不是说你和袁薇……”傅瑶解释了一半，更想抽自己了，这简直越描越黑啊！
“我和袁薇的事，”谢琛看着她，平静地牵了牵唇角，“跟我们之间的问题无关。”
傅瑶有些理亏地垂眸低低“嗯”了一声。
他看了她半晌，说道：“沐阳，婚姻是一件需要认真考虑和谨慎对待的事，如果我现在就对你承诺将来一定会和你结婚，那一定是骗你的。”
傅瑶慢慢抬眸望向他，听着他理智温和的声音，心里泛过一抹暖意。他真的和她以前遇到的男人都不一样，和甜言蜜语好听话张口就来的方凯更是完全不同……
但该死的，这样的他却让她觉得莫名帅气。
好奇妙。不过片刻之间，她想，她好像又更喜欢了他一些。
“那，”傅瑶不自觉地低声开了口，“你说的谈恋爱，是暂且交往着玩玩儿，还是……”
“我的意思，是顺其自然。”他莞尔一笑，“你愿意和我一起走走看吗？”
她低下头，抱膝坐着，良久没有说话。
谢琛没有催她，也静静坐着，等待她回应。
“你明天早上能陪我去个地方吗？”良久后，她忽然对他说。
谢琛有些意外地顿了一顿，不知道她这样回答算是答应还是拒绝，但看她似乎不打算详说，便也没有细问，点点头，说了声：“好。”
这一晚，这个话题并没有谈论出最终的结果，临走前，谢琛牵着狗出门时对傅瑶说了句：“你现在和我说话是什么感觉？”
“嗯？”傅瑶不明所以，脸上一红，有点儿不大好意思说真话。
谢琛打量了她须臾，忽然伸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人戏要分开。这圈子就这么大，万一明天要你和方凯合作，你是不是每场戏都要揍他一顿才舒服？”
“……”傅瑶这下是有点儿懵了，不由脸色微变，抬眸看着他，“所以你刚才说那些都是在故意演戏考验我？”
谢琛有些无语地看了她半晌，然后又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揉：“明天出门的时候先带你去给智商充充值好了。”
她脸上烫了烫，旋即明白过来他是在顺便教导她不要把个人感情带进工作里。但不由也有些无语，这时候你还能一本正经跟我说这个，不知道我心里都乱成浆糊了吗！
“好了你，快回去休息，不然明早发起床气我可不买单！”傅瑶一口气说完，忽地往后退了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地把门给关了。
谢琛看了一眼嗖地冲上去用爪子扒门的毛球，笑了笑，俯身拍了拍它：“是不是很喜欢她？”
毛球“汪”了一声。
他揉了揉它脑袋上的毛，笑道：“不准跟我抢。”
第二天一大早傅瑶就起床了，不，应该说，昨晚她压根儿就没睡好。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辗转了大半宿，她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结果做了个梦又被惊醒，这之后，便再也难以入眠。
她静不下心来看剧本，于是去冰箱里搜刮出一堆食材，走到厨房开始做早饭，这一开始做，就不知不觉花了将近两个小时。
等准备完毕，她拿起手机给谢琛发了条短信：“起了吗？”也不知道他时差倒得怎么样，起床气散了没。
五分钟后，短信回了过来，很简单的一个字：“嗯。”
傅瑶又发了一条“那给我开门吧”后，起身端起盛着早餐的托盘就出了门，刚走到对面，谢琛就把门打开了。
“回赠的礼物，”傅瑶不等他开口问，便已经弯起眉眼把东西递过来，笑道，“早上好。”
谢琛的脸上其实还有些将将起床的朦胧之色，但他接过这一盘丰盛的早餐垂眸看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被香气熏的，竟勾唇笑出了一抹纯真的神情。
“谢谢。”他说完，又见她似乎没有进来的打算，便问道，“你不一起吃？”
傅瑶摇了摇头：“各自准备吧，待会门外会合。”
言罢，也不等他再说什么，笑着冲他挥了挥手，转身就奔了回去。
一个小时后，傅瑶打开门，看见了已经等在外面的谢琛。
他穿的很休闲，手里还拿着副墨镜和一顶鸭舌帽，看见她走出来，便冲着她笑了一笑。
“去哪儿？”直到上车后，负责开车的谢琛才终于问了她目的地。
“先去同林小学吧。”傅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道。
小学？谢琛隐约觉得她今天有些奇怪，但也并没有多问什么，启动车子后就拐出了停车场。
一路上傅瑶都很沉默，直到他们在小学操场外的围栏旁靠边停下来，她远远看着里面那些正肆意笑着跑着的小孩子，才终于流露出一些不一样的情绪，就像是……一个垂老之人在遥望过去的回忆。
“去一趟芳园吧。”准备重新出发时，她对他说道。
见他诧异的目光倏然投来，傅瑶很平静地微微一笑：“我有些事想告诉你。”
谢琛直觉她要说的事很重要，但显然她并不打算在这里告诉他，直到他们驱车来到平常几乎罕有人迹的芳园，她和他站在山坡上，吹着阵阵清风，望着不远处的那片公墓，她终于开了口。
“谢琛，”她突然轻声唤他，“你信人有重生吗？”
他想了想，说道：“也许吧，我不会否认自己没遇见过的事情存在的可能性。”
“那，”她顿了顿，转眸望向他，“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身体里的自己不是真正的程沐阳，而是……客观上已经死去的傅瑶，你信吗？”
他微微一怔，脸上略有愕然地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像是在分辨着她是不是在演戏。
“同林小学和这里是你们都知道的，我人生的开始和结束。”傅瑶弯了弯唇角，“其实我一直想来和过去的自己告个别，但是……不敢，我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来看见那个墓碑会做出什么事。”
“你不信吗？”她对他说，“记不记得我进《王战》剧组那天导演叫我们一起出去和片商吃饭，就你找借口没去。我那会儿其实挺端着的，明明是你的影迷但是又不想让人觉得我抱你大腿，所以那天趁着点儿酒劲本来是想单独找你要个签名的，但是你却以为……”
谢琛的眼睛里倏然布满了惊愕和诧异。
“以为我是深夜故意来敲门的，”傅瑶笑笑，续道，“你就隔着门缝冷着脸说了句‘对不起，我睡觉不喜欢别人打扰’，然后就让我吃了个闭门羹。然后第二天在片场，我因为头一天被灌酒又吹了冷风所以感冒头疼得厉害忘了词，你那会儿看着我的眼神啊……”她深吸了一口气，一笑，“所以我真的不只是因为你当着别人的面嘲讽我没演技才讨厌你。”
谢琛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她，深邃的目光中透出些探究和难以置信。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埋怨你什么，更不是打算逼着你为当初的误会给我道歉之类的。”傅瑶说，“我只是……希望我眼前这个让我再次心动的男人能知道我是谁。如果，你觉得太难以置信，那就当我是在演戏吧，当是我为了骗过你所以利用了一个死人。”
谢琛蹙眉沉默了许久，不知在想着什么。
傅瑶在一旁静静站了也有许久，最后，抿了抿唇，说道：“那你慢慢冷静一会儿，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转身准备离开，一边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搞那么煽情了，在家里不也一样吗？把他带到这么远来说这些，万一他开车回去时心神恍惚一下……想到这儿，她猛然停住脚步，回过身，却恰好对上他原本望着自己背影的目光。
她不由怔了怔。
“怎么不走了？”谢琛没什么表情地说道，“丢了个炸弹，你跑得倒挺快。”
她略尴尬地慢慢走了回来：“我就是怕你被吓到了，万一胡思乱想出点儿什么事……要不，你叫个代驾来？”
谢琛没理她这茬，转身走到车门边，停住，又回头看着她：“上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