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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伤不起

米露露所有的不满意加在一起,就是住不起吃不起穿不起用不起买不起花不起。

它们可以被概括为三个字,伤不起。

狗屁不如的倪小龙在米露露心中却是个宝贝疙瘩。这宝贝疙瘩是米露露分泌快乐因子的源泉,能带给她翻天覆地的幸福生活。

而对于从前既窘又囧的生活,米露露确实快乐不起来。

首先是得还债——

对于米露露来说,每个月都有两次大出血。

一次是来例假,一次是还债。

都很痛。

可恨的是还债的时间比来例假的时间要准,还有人催。

例假有时候催它也不来。

他们欠银行一大笔钱。

没错,是房贷。

米露露计算过,她什么时候快老死了,债也就差不多还完了。

“阿弥陀佛……让我突然有一大笔钱吧,好把这孽债还完……钱还完之后,如果还能剩点钱,我就再买一套楼下有保安敬礼、屋里带衣帽间、能放得下冲浪浴盆的大房子……天灵灵地灵灵……不对,那样就又得贷款,又得还债了……”露露虔诚地想。

让米露露严重不满意的还有现阶段的饮食标准——

目前夫妻俩最奢侈的饕餮行动,就是闯进每人几十块钱的海鲜自助,恶狠狠展开厮杀。每次开战前,俩人都会相互提醒对方要注意形象,但只要见到漫山遍野的食物,俩人大脑的摄食中枢就会全部失灵,不把几十块钱加倍地吃回来,决不会相互搀扶着撤下火线。

其实,米露露不喜欢也不奢望顿顿山珍海味,只是对于她这个标准的吃货来说,希望每次能吃得从容淡定些。

她的本本里有一长串要蚕食鲸吞的名单:

那家能把人吃到High翻的麻辣火锅,同学聚会去过一次,至今让她念念不忘;

厨师在客人面前轮着两把小铲上下翻飞的上海铁板烧,因为老板请客才饱了口福,至今唇齿留香;

外婆家的杭帮菜,早就听同事说那里的西湖醋鱼很正宗,让她很是憧憬;

还有那条曲里拐弯巷子里的涮羊肉,网友传说入口即化,让她经常口水直流……

米露露希望能有一天,去大开吃戒之前,不用再掏出那个干瘪的包包,一边翻来覆去数那几张薄薄的钞票,一边拼命噼里啪啦在脑袋里做珠算,然后再用珠算得出的数字与下一个发薪日之间进行某种复杂的换算,如果算出的最终结果是正数,那就意味着她可以杀过去饕餮一番。

很遗憾,在今天之前,能得到正数的次数不到百分之十。

米露露的人生信条是民以食为天,希望能随时去吃好吃的。

米露露第三不满意的是眼下抠抠索索的穿衣打扮——

虽然米露露的打扮被倪小龙无情地总结为介于爷们和纯爷们之间,但她毕竟是个女人,碰巧还是个漂亮的女人。

女人都希望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介于爷们和纯爷们之间的米露露也不例外。

有人喜欢小桥流水,有人喜欢枯藤老树,有人喜欢冰天雪地,有人喜欢黄土高坡。看风景讲究的是心态,在带着耳机听音乐的拾荒者眼中,你怎么能知道垃圾堆就不是一道风景呢。

米露露穿得比垃圾堆强多了。

她这道风景只是爱穿各种长裤、各种短裤、各种T恤罢了。

之前,米露露毫不在乎那些与爷们有关的所有评价,她在乎的是装饰这道风景的行头基本没有超过一百元的。

几十元的衣服、包包和鞋子还是当下米露露武装自己的中坚力量。

米露露称它们为“战利品”,是因为它们凝聚了米露露所有智慧的结晶。

为了在廉价货里淘到一件物超所值的宝贝,她可以在批发市场里连续搜索几个小时;锁定目标后,为了以最低的价格得到它,她会活学活用《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和摊主展开N个回合的拉锯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软硬兼施、欲擒故纵,直到最后取得砍掉十块八块钱的巨大胜利。

其实,米露露不喜欢也不奢望用昂贵的名牌来武装自己。除了LV香奈儿之外,她基本说不上来还有什么其他名牌,所以让她对下面的文字进行断句肯定会出错:

唐纳卡兰博百利瓦伦蒂诺普拉达古奇纪梵希迪奥。

米露露会从上面的句子中找到《第N滴血》中的兰博和写反了的汽车品牌奥迪,以此代表她对名牌的受教育程度。

米露露只希望逛批发市场的时候,再不用为杀掉十块八块绞尽脑汁。头疼啊,头真的疼啊,像是小时候思想品德考试,与监考老师死命周旋的那种头疼啊。

让米露露不满意的还有眼下的交通状况——

其实,米露露有很多种选择。地铁一号线二号线四号线十号线,公交一路车二路车八路车十路车。让米露露不满意的是,她不能选择自己开车。因为她没有自己的汽车。

坐公交地铁吧,冬天米露露还能忍受,就当跟大家抱在一起挤暖和玩,但夏天就悲剧了。

汗臭脚臭狐臭口臭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最臭。

此外酷热也是必须的。这时候米露露会调整心态,把自己移情成大馅包子或者大闸蟹,想想最后还能被蒸成美味佳肴,她就觉得热死也算是值了。

美味佳肴在人间最臭中被大火蒸三十分钟以上,还真不知道是啥美妙的味道呢。

还有,米露露是有曲线的啊有木有,前挺后撅S型的曲线啊有木有,可前面有性压抑的变态男,后面有色迷迷的怪叔叔啊有木有。

所以米露露只能把自己变得什么都木有。

具体操作方法就是含胸收臀,含胸含成罗锅状,收臀收成嘘嘘的男人状。也就是把S型曲线给它镜像翻转过来的意思。

米露露从没幻想过此生逛街买菜兜风能开着法拉利或宾利,能有辆吉利就差不多了。

可现在连吉利也没有。

米露露希望能拥有一辆SUV,什么牌子的都行,比吉利还便宜的都行。

她脑海中无数次循环播放着这样的画面:

以一只鸟的视角从空中俯瞰,一辆SUV行驶在郊外笔直的公路上,路边是大片金黄色的向日葵,向日葵实在没有那油菜花也行。黄花菜不行。

然后镜头匀速推向驾驶室,是一个不化妆的女人的近景——这个女人当然得是米露露。女人头发虽然因为不够长不能轻舞飞扬,但被风吹得乱乱的,多少还是有点慢慢的浪的感觉。

总之就是很浪漫的感觉。

与此同时,旁边副驾驶座位上的男人对她射来两道热辣辣的目光。这男人要是布拉德皮特最好,他要是不来就老公倪小龙算了。其他人的不要。

然后,她根本不看旁边的男人,布拉德皮特来了也不看,只对路边正在干农活的黝黑大叔报以一声响亮的口哨,紧接着用力踩下油门……

这时镜头重新回到那只鸟的视角,汽车在画面中渐行渐远,消失在泛着金黄色光芒的地平线上……

“真爽呀!”米露露想,“纵横江湖,快意人生喔……”

可她还没那么纵横快意过,因为她连辆吉利都没有。

因为她连辆吉利都没有,所以这段画面变得越来越模糊,以至于米露露偶尔会邪恶的想,是不是只有抢银行才能在此生了却夙愿呢。

跟对交通状况不满意一样,米露露对化妆状况也不满意——

虽然从领结婚证那天以后,米露露就从来没有化过妆。

但不化妆不等于不保养皮肤。

米露露的皮肤很好。

很白,像剥了皮的煮鸡蛋。

紧致,像剥了皮的煮鸡蛋。

光滑,像剥了皮的煮鸡蛋。

全都形容完的话,得用一筐剥了皮的煮鸡蛋。

皮肤是让她引以为傲的资本,其他的米露露可以不讲究,但保养皮肤必须讲究。

再讲究也是穷讲究。

米露露也想用欧莱雅美宝莲,但她其实连天天见的大宝也很少用。原因很简单,贵的买不起,便宜的看不上。为了攻克这个难关,米露露已经掌握了至少十几种自己勾兑面膜的秘方,其中至少有四五种是她亲自发明的。

咸盐、鸡蛋、米醋、蜂蜜、水果等等,只要是能吃的她就可以做成面膜。

在这一点上米露露很有天赋,反正比做饭有天赋。

所以关于护肤品牌的断句对她来说,很easy很easy ye~~~即使用英语也没什么大不了。

HRIPSAGUERLAINCHANELLAMER

请断吧。

米露露会悄悄提示你,它们是:赫莲娜茵芙纱娇兰香奈儿海蓝之谜。

最让米露露不满意的就是结婚——

结婚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件大事。

事关你和那个人之间的爱爱到底是合理合法,还是乱纪违法。

要知道,上世纪七、八十年做爱这种事要是乱到一定程度的话,罪至枪毙,人命关天哟。

所以为了避免被当成罪犯绳之以法,要结婚的人就得大张旗鼓告诉别人,“我们结婚了啊,合法了啊,到时候别错抓了我们啊!”

这就是秀的重要性。

有秀才艺的、有秀大腿的、有秀凶器的、有秀富有的,所以就有秀我们是遵纪守法好公民的。可就算这么事关大局的秀,米露露和倪小龙却大秀化小,小秀化了。

结婚证是领了,三年前就领了。

可婚礼没办、喜酒没请、红包没收、婚纱照没拍、钻戒没买。

说到底就是一句话,没秀。

米露露骨子里是个传统的女人,没秀不踏实。

要是有秀的话,她会采用最具有中华民族传统特色的秀:倪小龙戴着大红花,骑着枣红马,她凤冠霞帔蒙着红盖头,坐着八抬大轿,敲锣打鼓拜天地,洞房花烛月儿圆。

那样的话谁还敢来抓自己,那分明就是和老祖宗过不去!

可现在,自己把老祖宗的规矩都坏了。

不爽有三,没秀为大。

至于涉及到生活质量的其他边边角角,米露露不但不满意,还很不服气——

电影票凭什么那么贵啊?不但不降价,还把那个卖盗版碟的哥们抓走了。那哥们肯定是该抓,但电影票也肯定是该降价。另外拜托,别把那哥们抓了又放、放了又抓、抓了又放行不行啊,头晕,七擒孟获呢?

那个谁去伦敦喂鸽子,我们去紫竹苑喂鸽子,他算旅游我们怎么就不算了?

别人去美容院推精油,我和老公相互推baby油,别人算SPA我们怎么就不算了?

别人生孩子,我们暂时养不起所以暂时没敢生,但我们管那只身价三十五元名叫“阿贵”的杂种小猫“儿子”,为什么就不行呢?

米露露所有的不满意加在一起,就是住不起吃不起穿不起用不起买不起花不起。

它们可以被概括为三个字,伤不起。

这典型屌丝的典型生活啊,让米露露严重怀疑自己首先投错了胎,然后又雪上加霜地嫁错了郎。

“那是以前!以后想怎么伤就怎么伤!”米露露想。

所以现在的米露露从内向外散发着光彩,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同事甲对米露露说,“你的皮肤比原来更细更白了耶,快告诉我秘诀!”

同事乙说,“你头发留长了真好看,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女人味,只可惜咱们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同事丙说,“你每天笑呵呵的,一看见你我的烦恼就没有啦。”

同事丁说,“欸?你比原来丰满了?……哦,是上衣比原来紧了……”

同事戊悄悄地问,“喂喂喂,第二春来了?和谁?”

……

米露露对镜子里的自己很满意,这脸盘这身板对得起几分钟后的故友重逢。牛凯歌说凌雪一般都在家,米露露要给她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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