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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太阳如一个失眠症患者,趁着众人流连睡榻之际便匆匆出门。等到人们来到街上,它已做好准备,笑脸盈盈地招呼众人。企图说明月落日升,一切正常。

但大家都知道它的秘密,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四十五天,它已经疯了。

这样的事情之前从来没有过。石井想起前段时间电视里的报道,气象主播告诉大家全国的高温天数从去年的三十五天锐减至三十三天,石井记得她当时自豪的表情,仿佛这一切都是她的功劳一般。全球暖化治理已经初见成效,至少在我国成效明显。专家们似乎刻意忘记了龙归的存在。因为这里的情况让人失望,干旱天气已经持续了四十五天。要知道这种事情发生在一个南方海岛城市实属不可思议。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石井对这座城市的气候变迁显得有点后知后觉。在全球暖化这个名词开始流行的那段时间,并没有觉得要热上多少,如今暖化好转,反而发现这热得太不正常,在他上学那会这个季节还是台风频密,现在却只有一个发了疯的太阳挂在天上照得他睁不开眼。他一边想该死的“威马逊”“康森”都跑哪里去了,一边把驾驶室内的遮阳板放下来。当然,他把这种后知后觉归咎于这个城市的发展步伐总是比全国其他城市慢上一拍。

汽车驶上建澳大桥,道路两旁的高楼大厦被甩在身后,河的对岸一排排在建住宅映入眼帘,现在还看不到他们的真面貌,藏绿色的围网把他们裹得严严实实,四周是脚手架,大吊车,一副乱糟糟的样子。但可以看到开发商设立在围网上的大幅预售广告,从上面人们知道这住宅区叫龙翔豪苑,同时记住了一家叫龙翔国际的房地产公司。

石井盯着广告牌上幸福的一家三口,思绪被妻子上周说的一句话紧紧缠绕。当时他想尽办法逗出生两个月的女儿笑,但无论如何她就是不笑,甚至连看都很少看他。妻子忧心忡忡地说,她好像不会笑。当时他觉得大概是因为还小还没学会笑,而且每个人性格各异,“说不定咱闺女天生是个酷妞呢”,他安慰妻子说。

但真的是这样吗?石井第一次冒出这个念头。没能继续往下想,他被电话铃声拉回到了现实。

电话是杨建打来的,告诉他王老师已经到了警局,让他掉头回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十点下飞机吗?”

“昨晚局长确实是这样吩咐的,但今天上午人就突然到了,局长都吓一跳,据说是改签了班机,连局长都没告诉。”

石井本想发发牢骚,但从杨建的声音听出了郁闷。记得他昨天向自己透露过今天上午要和未婚妻去拍婚纱照,这下看来计划要推迟,想必正为如何跟她解释而感到苦恼吧。

“看来王老师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啊。”

“是啊,这下又有我们好受的了。”

挂了电话,一个疑问开始在石井心中飘摇不定。

一个礼拜以前,龙归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一大队收到一封神秘快递,由于快递没有指定签收人,当时在办公室内的杨建便顺手把他拆开,快递内只有一张A4纸,上面写着八个大字:风雨起时万鬼上岸。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杨建端详了这八个字好一会,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便把它扔一边,只当是恶作剧。最近不知什么原因,很多人把报假案当成是一种娱乐,连刑警支队也经常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邮件,类似悬疑解密之类的文章或被当做线索的小部件,比如染血的小刀,经化验后往往发现那只是鸡血或猪血。所以当杨建把这事当作闲话告诉石井后,他并没有引起重视,只是觉得这八个字并不押韵。直到他昨天晚上同样将其作为闲话告诉王老师后,王老师却出乎意料的对此极感兴趣,甚至要他连夜到局里把信件作为重要物证妥善放好。然后是回家不久便接到局长电话叫翌日到机场接机,以及改签更早的班机抵达,这接二连三的意想不到让石井预感到这事件应不仅仅是个恶作剧。

2

“于阳?就是那个九州外科的院长于阳吗”,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田米歪着脑袋,牙齿紧紧咬住下唇,精致的大眼睛随着思绪的跳动一眨一眨。

就知道会是这样,每次一谈到自己的工作,约会基本上就会宣告泡汤。话题会死死的定格在案子的一个又一个细节上,直至约会结束。赵司建不禁怀疑女朋友选择自己仅仅是因为自己是一个警察,她爱上的或许是警察这个角色。

仔细想来,两人的认识本就源于一场凶杀案,田米被电视台派来对案件进行采访报道,赵司建作为刑警大队长与其接洽,被告知不能向外界透露任何细节,只能说这是一起凶杀案,并向全市人民保证将在最短时间内破案,决不辜负大家的期望。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田米却不依不饶,死缠烂打,尽管最后也没有得到有用的情报,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干练睿智,不扭捏却暗暗流露出女性的细腻与温柔,这个印象与心中幻想过千百遍的心仪形象紧紧重合。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案子在十五天内即告宣破,是一桩普通的仇杀案。案子虽然破了,但却多了一份失落感,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能再相见。正当他苦于想办法接近她的时候,却在健身房里与她偶遇。接下来顺理成章,他们一步步发展到了男女朋友的关系。自然而然,他将那次偶遇解释成缘分。

今天的话题田米显得相当感兴趣,这也难怪,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个事件疑点重重。额,不,应该说是这两个事件。

四月三十号的下午三点十五分,于阳大步流星地走进九州外科医院的大堂,前台小姐微笑着和他打招呼,同时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于阳从来没迟到过,医院的上班时间是两点,他总是在一点半左右就到达。这一次他甚至没有理睬她就走入楼梯。而平时他总会和她说上两句。大约十五分钟后,他从楼梯下来,走出了医院。要出去吗?她微笑着向他打招呼。然而和之前一样。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神情严肃。这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的视野。距今已经三个月了。倘若这个事件是单独存在,或者可以单纯的将其定义成失踪案件。但失踪者偏偏是九州医院的人。要知道,目前整个龙南市刑警支队的头号悬案的受害者,正是九州医院的一名护士。她于半年前被发现死在一家宾馆里的浴室。两件事情相距不到两个月,让人不得不怀疑其中是否存在关系。

“可是那个案件不是被定性为自杀吗?”田米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赵司建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向女朋友透露了一个大的秘密。

不能向无关人等泄露案情,这虽然是一个警察最基本的职业素养,但在发现她对破案的话题感兴趣后,他还是经常与她分享一些案子的情况。仿佛是为了讨好她一般,他只想着让她高兴,只因随着交往的深入他越发发现她的迷人,甚至感觉自己配不上她。

反正她不会把这些当作报道的材料,告诉她也无妨,满足一下她的好奇而已。他放下咖啡杯,身子往前挪了挪,回想之前是怎么向她描述这个案件的。他决定将这个案件全盘托出。

是溺毙,自杀溺毙在宾馆的浴缸里。当时他是这么告诉她的。然而不是溺毙在浴缸,是溺毙在浴室。整个浴室被强力玻璃胶密封,包括排水孔。等到被发现时,死者全身赤裸沉入水中,全身肿大如同一颗被泡坏了的发菜。然而离奇的是,浴室的水位并没有持续上升,这些水来自浴缸的水龙头,当水位刚好填满浴室的全部空间,水龙头停止了排水。这么做或许是为了不让水留过量导致浴室爆裂。也因着这刚好齐顶的水量,使案发现场充满诡异。

“诡异”?

“恩”,赵司建点点头,双目突然聚焦到前方某个点上,缓缓说出他推断已久的观点。“标本,她看上去就像一具精心制作的标本。”

担心的事情似乎没有发生,至少从她的表情丝毫看不出生气。还以为自己会因当初的隐瞒得到她的指责,但她目前似乎对案子更感兴趣。

接下来便如以往一样,细节,细节,能给我说说细节吗?调查,调查,你们都是往哪个方向调查的?本来打算今天向她提出见家长的打算,才会精心准备地带她来到这里。这个地方可是向局里几个女同事打听来的最佳约会地点。平日自己对地点的选择从不讲究,大概会让她觉得无趣。想好好的补救一下才挑了这家位于小山上的lighting西餐厅,之前他从没想过会有人把餐厅开到山上来。

起初倒是如想象中让她感到意外,到这个地方吃吗?据说可不便宜呢?但也仅此而已,两人步入餐厅,来到预约过的位置坐下,点完菜后,她便先开口,最近忙什么呢?他一不小心,把案子说了出来,然后便知道今天是无论如何无法把话题转回到见家长这上面来了。

现在他只得一五一十地回答她的问题。

“这两个案子应该有联系吧。或者说两个人应该有某种关系吧?”

他一向佩服她作为记者所拥有的出色的剖析事件内在的能力。“确实,失踪事件发生后我们也是这样怀疑的。但是溺毙事件发生以后我们并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但确实有一些疑点。”

“你们没有调看宾馆的监控录像?她不可能一个人跑到宾馆开房吧?”

“确实,这是作为调查的第一步,对于进入房间人员的调查我们第一时间便展开了,房间确实是以被害人的身份信息登记的。没有任何疑问,接下来只能是调看酒店的监控录像。”

“结果怎样?”

“看了监控录像后我们坚定了他杀的判断。”

“怎么啦,应该不会是发现了重要线索吧。”

赵司建摇摇头,苦笑着说,“恰恰相反,没有得到任何重要线索。我们调取了当天晚上死者所住的十七楼的楼层的两个监控器的画面,死者在十九点二十五分进去1708房间,这些都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根据法医推定的死亡时间二十二点左右,我们选定了十九点二十五分到二十三点这一段时间进行反复观看,都没发现有人进入过房间。”

“那应该是自杀的可能性更大啊,怎么会……”

他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打断。“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两次停电。”

“停电?太巧了吧。但是,一般酒店不是都有应急照明吗?对,发电机,他们应该都有发电机吧?”

“这个我们去调查过,事发当天晚上确实停过两次电,原因是位于三公里外的变电器发生了短路,据说是超负荷运作导致。当然,停电的不只是这一家酒店,附近三条街的所有用户都停电了。然而,如你所说,酒店拥有自己的发电装置,却比较老旧,在停电十五秒后它才开始运转。当时的时间是晚上二十时零八分。”

“十五秒的时间应该够进入房间了,但是一般的酒店房门不都是用磁卡控制吗?既然停电了,房门为什么还能打开呢?即使是在房间内部也没法打开吧?”她自言自语般地嘟囔着,随即抬头把疑问抛给他。

说实话,他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被她这样一问一时语塞,慌忙解释到道“或许门并没有关吧。”

“这不可能,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待在酒店怎么会把门打开,除非她提前知道要停电。”

然而,停电很有可能是凶手为了进入房间而故意造成的意外。把门开着让凶手来杀自己?死者为什么会这样做呢?赵司建这样想着,觉得太荒唐。田米的分析还在继续,他有种预感,自己在他面前苦心经营的神探形象很有可能在这张餐桌前轰然倒塌。

这时,上菜的服务员及时赶到,给了他喘息的时间。“这是你们点的罗宋汤,菜已上齐,请慢用。”服务员的提醒让双方意识到他们还未动筷,便暂时把话题搁置,享用起美食来。

用餐完毕,接下来的计划是看电影。这几乎是每次约会的固定套路。田米似乎并不介意他毫无新意,每次总是欣然前往。然而今天她却以累了为由,结束了约会。赵司建只得开车送她回家,路上两人断断续续地聊着,她满脸倦容,这有一搭没一搭的简短交流看起来也像是不让气氛冷掉的礼貌性应付。她或许真的累了吧,他这样想着,没有意识到这些简短的对话仍紧紧围绕着案子展开。这个晚上赵司建没有逮到任何一个机会提出父母委托转告的邀请。

3

“有什么收获吗?”一上车,杨建直截了当地问。这小子依旧带着他那副青蛙造型的墨镜,身上穿一件湖人队84号球衣。石井想不起湖人队84号是谁。他脚上踩一双人字拖,说话这会,右脚已经蹬在坐椅上。

石井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反而开玩笑说“我怎么感觉这车和你更配啊,这怎么看都像是你的车。”

“那当然,我早说过切诺机比较适合热血阳光少年,瞧你那一脸严肃闷骚样,四十度高温你打个领带不嫌热啊?你这一脸苦相往这车一坐,开路上十个有九个以为你就是一专业司机。”

“警察里面你口才算可以的,就是能不能注意下你的形象。脚拿开,脏不脏啊?我来开吧,看你开车我胃疼。”

杨建斜斜地敬了个礼,以示抱歉,然后侧身坐到副驾驶的位置,石井坐到驾驶室里。关上门。车子缓缓驶出机场。

三天前,王老师根据杀人预告成立了专案小组。从刑警大队抽调了六个人。其中包括石井和杨建。“仅仅因为这张纸条就要抽调六个人手吗?”局长提出了疑问。疑问是必然的。对一桩可能是恶作剧的恐吓做出如此过度的反应,任哪一个公安局长也不可能坐视不理。或许,这连恐吓都说不上,按照杨建的话来说,这或者只是一句诗。然而局长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请示。

王老师对这个疑问没有直接回应。只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局,就按照这样执行吧。”

局长抬头看了看自己的老上司,这个已经六十岁的男人板寸短发已全数泛白,虽然中等身材,却因长着一张长脸,给人高瘦的感觉。这张可怕的脸上据说是被暴徒所砍的刀疤沿着右边太阳穴的位置划过眼睛向右唇蔓延,使人怀疑他的右眼是否拥有足够的视力,但从里面却能看出说一不二的执拗,甚至让人无法直视的威严。王老师还是一点没变啊。包括局长在内的所有人不禁感叹,这下又要累上一段时间了。

然而这一切并不合规矩。王老师虽然是刑警大队的功勋人物,破获过不少大案要案,甚至连局长能坐上今天的位置也离不开他的提携。但从公职来说,他目前只是省警官学校的一名老师,并无权指挥龙归市刑警支队的工作。所以局长以人手不够为由,只抽派了三名警员。再说仅仅是一封恐吓信并无太多线索可查。

事实上,专案组成立后工作便立即陷入半停滞状态。因为王老师从第二天起便失踪了,并未给组员下达任何任务,而且手机也关机了,大家都找不到他。

这倒也符合他以往的风格。局长对此倒不以为然。只得代劳他的工作,给组员分配了任务。无外乎就是查查派送信件的快递公司,看看有什么线索。大家看出了局长敷衍的态度,对工作提不起任何兴趣,结果也可想而知——没有任何收获。整个专案组没有任何方向,毫无斗志。

这种状况持续了三天,三天后王老师再次回到支队。似乎得到了什么依歭,这次他如同主人一般招呼大家开会,局长突然来个360度大转弯,宣布专案组再加入三人,包括石井,杨建在内的三人将手上的案子交接后全力协助王老师进行案件的调查。此时局长的神情与三天之前截然不同。要说三天之前的决策,或许只是对老大哥的尊敬,只是一种惯性的服从,内心也许并不认同。那么现在他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竭尽全力的想要摒弃陋习,企图赢回家长的恩宠。这种态度使有人的神经紧绷起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真的是有很严重的事情要发生了。这三天时间王老师到底做了什么已不重要,他们仿佛看到了他手中无形的宝剑。

专案组展开第一次会议,会议由先前进行快递公司调查的警员先汇报工作。

“快递是由极速快递公司进行派送的,根据单号我们查到快递是在浅湾区的扇贝社区收发点投递的,该快递公司在长途汽车站附近有一个营业厅,六月十八号上午八点,办事员张某上班打开营业厅大门后发现地上躺着一封快递,上面用透明胶布粘贴着一张二十元的人民币,似乎是作为快递费用。张某觉得奇怪,但还是当正常件给处理了。由于快递公司附近没有摄像头,无法找到投递人的线索。”

简短的汇报之后,王老师安排了新的任务。但这任务让大家面面相觑。根据安排,专案组的六个人分别前往六处不同地点调查六个毫无相关的人,了解他们的近况包括工作和生活上的,过去一年或最近是否有来过龙归市等。却丝毫不提这样做的原因,包括对案件的解读。叮嘱大家注意保密以及细节后,会议结束。

根据分配,石井前往北京,他要调查的人是一名叫蒋子晴的女子。根据资料显示,她今年三十二岁。在北京逗留三天后,石井乘飞机今天下午三时抵达龙归市。

被调查的六人几乎被分散到全国各地,在本省的只有一人,住在隔壁龙南市。龙南市位于龙归的南边而得名。可见两市联系紧密,开车来往只需三个小时。这份美差由杨建负责,局长不久将成为他的岳父,这在局里已经不是什么新闻。

一开机,手机连着响个不挺。全是信息铃声,一看竟有十七个未接来电。全是杨静打来的。自己似乎忘记告知妻子今天坐飞机回来。

电话接通,里面传来妻子疲惫的声音。

“怎么啦?”

“宝宝发烧了,现在在医院。不过已经退烧了,没什么大问题”她习惯把事情往好的方面说,总是想着不让自己担心。但十七个未接来电泄露出她曾经的无助,不,不是曾经,说不定她现在仍守着不安。

“我刚下飞机,现在去单位报告点事,完了马上过去。”

“在仁爱医院。”

“恩,我尽快赶到。”

挂了电话,她发现妻子并没有如往常那样对他说,你先忙吧,我自己一个人能行。

他曾经无数次因为这句话而感到深深的愧疚与自责。

恩,你先忙吧,我自己一个人能行。家里第一次烧保险丝后她这样说,结果愣是在黑暗中过了两个晚上,两天后他才回家,这才发现自己的新婚妻子并没有任何的电器常识。

恩,你先忙吧,我自己一个人能行。岳父岳母从山东飞过来住了一个礼拜,他只是和他们见过一面,连饭也没吃便匆匆出门。她打来电话也如是说。

就连进产房之前丈母娘打来电话骂他要工作不要老婆,她也是在电话里温柔的说,恩,你先忙吧,我自己一个人能行。

不安伴随着石井,一路狂驰。

专案组的办公室位于二楼的最靠里的一间。这里本来是刑警大队长翟刚的办公室,这位勇猛的队长如今正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

石井去北京之前,这里仍房门紧锁,短短三天时间,翟钢的大办公桌已经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按两排并列排放的小型办公桌,上面摆放着电脑,文件袋。与窗子相对的墙壁上还挂上了会议室里的那块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白板。茶桌倒是保留了下来,王老师和局长这会儿正坐在桌子的两端,王老师拿着刚刚收到的快递陷入沉思。局长不断地往自己的茶杯里倒茶,然后将杯子往嘴里送,他喝几杯茶,抬头看一下对方,又低下头接着喝茶。王老师的茶还是半小时倒的那杯。

他们喝的是铁观音,味道浓厚比较适合下午喝,缺点是利尿。局长担心这样喝下去会把自己喝死,决定借上厕所之机溜掉。

然而看到石井进屋后他停下了脚步。

派出去的五个人似乎都没有得到太好的线索,他寄望于石井带回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不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些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说成让王老师满意的东西或者更准确。到这一步,整个刑警大队仍无人知道什么样的答案能让他满意。

王老师让石井坐在局长的旁边,然后放下手上的快递。这时石井还没发现这不是那封快递,是另外一封。石井开始讲述这一行的收获。

蒋子晴,女,三十二岁,职业,美食周报记者,住址北京市海淀区新风社区阳光小区a栋五零二。父亲是教师,母亲是医生,都已经退休。王老师所分发的资料虽说有两张纸的篇幅,但可用的大概也就以上部分。

石井根据住址很快找到了她的父母,但被告知女儿其实并不在北京。对于女儿两人似乎也非常担心,在刚得知石井的身份之后,其母亲甚至一度快要晕倒。他们失去她的消息已经有两年了。警察突然上门还以为是来告知噩耗的。

自然而然,石井并没有得到蒋子晴更多的信息。

4

两次停电,第一次是在20:08分,持续了15秒,第二次是在20:13分,同样是持续了15秒。两次停电可以说很好解释,嫌疑人进去和出来的时候正好恰当适宜的停电,只是,两次停电间隔了5分钟,用5分钟杀掉一个人,未免太神速了些吧?

赵司建百思不得其解地开着他的捷达车蜗牛般驶向位于越静路的九州外科医院。同样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有一个问题,昨天一名持有警官证声称是龙归市公安局的警员杨建要求帮忙协查一名收购废品的阿姨,领导指定要他放下手中工作,协助其调查。他认识那位阿姨,家里的废品基本上都是由她一个人承包,打交道好多年,跟母亲聊得契合,听母亲说,赵阿姨身世很惨,丈夫死去,子女在外面。他很费解,那样的一个人,难道还能牵扯出什么重大案子,惊动了隔壁市的刑警?

他喜欢坐在车子上思考问题,常常因为走神车子缓慢减速,车后头接连不断的喇叭声才把他从思考中唤醒过来。案发后,包括九州院长失踪后,赵司建只是让队员到了医院例行公事般作了调查,自己并未前往,此次一个人前往,只是想乔装成一名普通患者试着从医院员工口中打听点小道消息。只是没想到,车子刚驶入越静路的时候,队员就打来电话,说九州医院的副院长要求会见大队长,有重要线索提供。那样看来,乔装打扮进去打听消息自然是行不通了。九州外科医院位于繁华地段,大润发超市在其对面,车水马龙,交通经常瘫痪,车子只能行驶几步,停上好几分钟。不知过了多久,医院门前的两面旗子才映入眼帘,一面是五星红旗,一面是医院的院旗,上面画着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张牙舞爪,在一个圆圈里圈着,分外耀眼。日头赤裸裸地照了下来,赵司建赶紧把前方的遮阳板打了下来。

赵司建特别好奇,九州医院的副院长能够提供什么重要线索了?这条线索跟九州医院目前发生的两个重大事件是否有联系?

思绪与目光打落在一双标致的美腿上,那纤细的长腿包裹在淡紫色的纤薄性感丝袜中,很少能够看见那么精致的大长细腿,这让赵司建忍不住将思绪掰了回来,转而注视着那美腿,不知不觉,思绪又转到了田米身上。得再跟她见个面,将父母的意思转达,他当然不会一五一十地把父母的话全盘托出,只会告诉她,父母想见她。至于母亲说的要她转行,那是绝对不能够告诉的。一说是个记者,母亲就唉声叹气起来,“记者跟你们警察一样,忙起来的时候就会跑断腿,到时候有了小孩,哪里有时间照顾?”很明显,母亲考虑很全面,才没交往多久,就扯到结婚生小孩去了。

他莞尔一笑,拐了个湾,车子驶入医院的停车场。田米就在这个时候给他打来电话。自从上次跟她提起那个案子后,比平时更频繁给他打电话了,借着聊天的空隙偷偷询问案子进展。他当然明白她那点小心思。那可能是一名记者的职业习惯吧。

“赵大,在哪里破大案啊?”她调皮打趣道。

“你就别挖苦我了。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够找你啊?”

“那倒不是,我倒是欢迎你天天来找我,那样我就可以对你使糖衣炮弹了。”

“就怕你舍不得使用你的糖衣炮弹啊。你现在在哪里忙乎啊?”

“九州医院了。”

“哎呦?我们的赵大队长生病啦?要不要本姑娘雪中送炭啊?”

“那我回头把自己弄成重病,非得住院的那种,那样你就可以来送温暖了。”

“这么说是在破案哦?”

“差不多吧,要不要过来凑热闹?”赵司建不假地思索随意说道。没想到对方立马接了过去,“好呀,正巧我在九州附近采访完,你到医院大门等着我哈,马上到。”赵司建想借机找个理由打发她,没想到她就把电话给挂断了,一时间有些后悔。

九州医院呈椭圆形布局,水晶玻璃外形,从外面看,要不是看楼面正中间的红色十字架,俨然一座五星级酒店,而九州医院的服务宗旨正是,要让病人在这里感受到家的温馨,享受着五星级酒店般的服务。

赵司建停好车走到一楼阔气大厅的时候,一名戴着粉红色护士帽的女子走到她跟前,彬彬有礼道,“是赵大队长吧?我们李院长让我在此等候您多时了,这边请。”赵司建望着那缓缓伸出的示意那边请的手,手被粉红色的网状手套包裹着,妖娆衬托一点神秘。赵司建汗颜,他还打算乔装打扮了,没想到一下子就被认了出来。

“你稍微等一下吧,我还有一位朋友,一会好了,我再叫你。”赵司建话毕,踩着轻健的步伐从医院大厅走了出来,把正要进去的田米拦截了下来。

田米正要上前跟他打招呼,没想到他不正眼瞧她,斜睨了她一眼,嘴巴碎碎念道,“你绕一圈到侧门,有事说。”田米不愧是记者,见眼色行事,立马领会到他的意思,从医院大厅的门口穿过,绕了一圈跟他再次碰面。

“搞什么名堂?神神秘秘的,刚刚我都被你弄得高度紧张,你知道不?我以为有歹徒要行凶来着。”

“你不是配合蛮好啊,我看你蛮镇定的。帮个忙呗。”

“你说。”

“我今天到这边是想乔装患者到医院打听打听情况的,可是临时有事,我得跟他们的一个副院长碰头,所以,这事就……”

还没等赵司建说完,田米就打断道。“你就直说想让我当狗仔,看能不能打听到一点八卦不是?”

“聪明!”赵司建朝她竖起了个大拇指。那一瞬间,赵司建觉得他们不像是男女朋友,更像是一对情侣特工。

两人分开进入医院,刚刚那个笑脸相迎的护士仍旧在大厅等候着他,带着他走向电梯,摁下了22楼,从始至终,除了笑脸,没有说一句话。此时电梯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换作平时,赵司建定然会跟其寒暄几句,并试图从其嘴中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可见那一张不容戏谑的笑脸,赵司建只好眼睁睁地望着电梯上方的指示牌,22楼一层都是院领导办公室,显然那位领路的护士是直接把他带到副院长办公室。只是,电梯“叮咚”响了声,门打开,护士走到电梯旁,戴着网状手套的手挡着电梯的门,露出向日葵般的笑脸。“赵大队长,李院长在2202室,他在里面等您,您请便。”说完,笑脸与电梯一道消失。

出了电梯,有块指示牌,右手边的第二间就是李副院长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鸦雀无声。轻轻敲门,把里面坐着的秃顶中年男子吓了一跳,从凳子上一惊,站了起来。

“是赵,赵大队长吧?”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惊吓,眼前这位吓得站起来说话的李副院长有些结巴。

赵司建颔首,微笑道,“叫我小赵就可以了。”然后用余光扫射办公室的一切细节。跟一般的领导办公室没有什么异样。他一边示意赵司建坐下,一边从他身边走过,轻轻把门带上。

“赵大队长,想必你已经知道我们医院发生的两大重大事件了吧?”这样的废话,赵司建比较反感,眉目紧缩,一时间无言以对。李院长似乎看出了些门道,从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凑到了赵司建跟前,与他平坐到一块。

“赵大队长,我就开门见山吧。你们警方就没有将这两个事件联系在一块?”赵司建也算是阅人无数,李院长此时使出的伎俩就是在套他的话,就是巴不得他赵司建主动告诉他,是的,我们警方是将这两个事件串并在一起调查。赵司建当然不会那么犯傻。

“我听我的队员说,你打电话到我们刑警大队,说有事相告?”

“这,这……”李院长支支吾吾大半天。

“莫非是假的?”

“不,不,不。”见赵司建严肃起来,李院长又开始结巴了,他当然知道,跟警察说谎话,那跟报假警一样性质恶劣。

赵司建留意到了他的不安,一会翘起二郎腿,一会脚不停地在地面上抬起抬下。

“放心,我们是会保护证人的,你所说的,我们绝对不会泄露出去。”

李院长捏了把汗。“于阳跟宋红关系不一般。”

“怎么个不一般?”赵司建这才想起来,在酒店浴室里溺毙的那个护士就叫宋红。

“宋红是于阳的情人。”

果然不出所料,正如他在田米面前分析一样,这两个事件是有牵连的。

“这个你有证据吗?”

“整个医院都知道,只是怕没有了饭碗,都不敢议论。”

“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样?”其实这些已经足够,只要证明这两个人是有关系的,而且还是不寻常的关系,那接下来就可以沿着这层关系展开调查。他当然不能够表现出太过于兴奋。

“宋红出事前,我还看到他们在楼梯间吵了一架,于阳还打了宋红,骂她是不是卵痒了,没事找事。”

“他们还说了什么?”

“因为担心被发现,我听了这些就离开了。”

赵司建此时内心窃喜,李院长提供的这些至少可以证明,宋红的死,于阳有嫌疑,于阳的神秘失踪,更加大了他的嫌疑。赵司建谢过了李院长,并向其交代,如果有需要,会秘密安排他做个笔录。他起身,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

“李院长不知在医术方面擅长哪一块?”

“我跟于阳一样,主要是负责整容。要不是他是正院长,我早就……”

赵司建打断他的抱怨。“你们不是外科医院吗?”

“外科医院也有内科、鼻腔科、妇科了。”赵司建顿时略有所悟。

与田米还是在医院侧门碰的面,田米倚靠在一面墙上,风姿绰约般展露她那婷婷身影。

“赵大就是厉害,果然被你猜中了,这两个案子是有联系。”

“怎么?”赵司建故意反问。

“你猜我在里面打听到什么?”

“什么?”

“喂,你表情很浮夸咧,你肯定知道我打听到什么了?”

“喂,田小姐,我是配合你,好吧,你要公布你打听到的八卦,我肯定得是一副期待、惊讶的表情啊!”

“你才小姐了,你们全家都是小姐。”赵司建就喜欢她这点天真的耍脾气。

“好,好,我错了,那你说吧。”

“那个护士跟于阳有一腿。而于阳现在又神秘失踪,显然他有最大嫌疑了。”

显然,两人一拍即合。只是,看见田米那双大眼睛里那种亢奋的表情,赵司建突然有点悲伤,于她而言,案情要比他更具吸引力。

5

这还是第一次公布六个人的全部信息。

万树生,男,七十八岁,跟儿子住在长沙市芙蓉区芙蓉路97号,在家照顾带孙子,一直居住在长沙市,近期无外出。

万海明,男,七十二岁,福州海明食品有限公司老总,在家享清福,公司交给儿子儿媳妇打理。

万爱国,男,六十八岁,住址贵阳市清镇市新店镇大树下村,在家务农。

万夕红,女,六十九岁,万海明妻子,前几年因为癌症晚期过世。

赵亚妮,女,五十八岁,住址龙南市曲江区矿上社区龙翔安置房9栋1单元402,丈夫早逝,目前一个人居住,子女在外工作,主要以收购废品为生。

蒋子晴,女,三十二岁,职业,美食周报记者,住址北京市海淀区新风社区阳光小区a栋五零二。父亲是教师,母亲是医生,都已经退休。

经局长允许,主要还是王老师的意思,杨建将大家搜集到的信息汇总,第一次在专案组会上公布了这要调查的六个人信息。杨建操着一把清脆的嗓子念着,铮铮有声,仿佛是在念一份判决书。念毕,脑袋微微左右晃动,观察听者的表情,会上鸦雀无声一片,每个人表情凝重,这无异于任何一起凶杀人更让人绞尽脑汁。

石井没有急着去分析这六个人存在的关联,他眼睛时不时上抬,瞄了瞄王老师压在手下的一封快递。他注意到,王老师的右手是呈弧线朝内靠,左手弹琴般舞动手指,看似不协调的右眼有些浑浊。

“王老师,你让我们调查这六个人,是不是怀疑那封快递就是这六个人中的其中一个人所为啊?”杨建首先打破沉默。局长瞪着牛眼般的大眼睛严厉望着杨建,杨建整个人立马蔫了下来,安静地坐在凳子上。

“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不要说。”局长强调了下纪律,气氛变得僵硬。

“石井,你到北京,蒋子晴的父母说她已经离开家里两年多了?”王老师突然问道。

“是的,家里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也没有跟家里联系,我亮明身份,老两口还以为带来了噩耗。”

戛然而止。王老师就不再说话了。他闭上了双眼,右眼边上的伤疤像是山谷般的褶皱裸露出来,显得有些丑陋。他睁开眼睛,将压在手上的一封快递扔在桌子中央。

“这是第二封快递。”

“那我去查下这快递记录。”一位警员说。

“不用了,肯定是换了快递公司,情况肯定跟第一封快递是一样的。”

“还是一张A4纸?”

“是的。”

“上面写什么了?”

王老师没有回答,使了个眼色,示意一名警员打开。那快递的边沿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王老师在第一时间就打开看过了。

“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警员一个字一个字小心翼翼地念道。

“很明显就是恐吓。”杨建总是管不好自己的嘴巴,妄加定论道。

这么几个字无疑加深了专案组的好奇心,一万个为什么在头脑上方飘过,只是,没有人敢开口把疑问说出。石井在心里骂道,扯卵蛋,破天荒地成立专案组,可是专案组却被蒙上了一层纱,为什么调查,调查什么,竟然没有公开,那成立专案组岂不是成了摆设?心中窝藏的一肚子火油然生起。他觉得,那样的警察做得太窝囊了。

难以抑制住心中的怒火,他突然起身,移送椅子发出的刺耳“滋滋”声把大家丢失的魂给喊了回来。

“局长,我要请假,女儿发烧,我得去看一下。”其实早在几个小时前,妻子杨静就打来电话,告知女儿烧退了,现在在家里,让他不必操心。

局长没有急着答应,而是看了看王老师,等待王老师的拍板。好像王老师才是局长似的。

“好啦,我看今天就到这里吧,那个石井和杨建,明天再去一趟龙南,一是买点水果去看望下赵亚妮,水果钱我来出,看看能不能从她嘴里套出点什么有用的信息。”

石井打断他。“王老师,你是指?”

“看看她这几年跟其他五个人是否有联系啊,另外一个,通过龙南市公安局,查查蒋子晴是否在龙南出现过。”

石井就不好再说什么了,王老师毕竟曾经带过他破案,他也是他最敬佩的人,虽然这次他的出现在他看来有那么一些“胡来”,他本身也有些情绪,可他还是相信,王老师所做的一切,自然有他的道理。

大家都准备起身离开,王老师却在这个时候把纠结大家很久的一个疑问说了出来。

“想必你们跟你们王局一样,对于这个案子,有很多疑问吧?不对,你们估计是连自己在办什么案子也是一头雾水吧?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们,这可能跟三十二年的一起杀人案有关。”

大伙停住脚步,转身期待王老师继续说下去,可他整理了下眼前的一堆资料,跟局长一同起身,一同离开了。

或许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不便说吧。望着王老师离去的身影,石井那样想着。

回到家中,他小心翼翼地把钥匙插进锁孔上,一圈一圈慢悠悠拧动,倒像个入室盗窃技术开锁的毛贼,生怕声音过大惊扰到屋子里的人。钥匙拧到一半,门自动打开,想必是杨静听到了动静,过来帮他打开了门。

“女儿睡了啊?”

“刚刚睡着。”

他脱掉鞋,光着脚踮起脚尖走到了女儿睡的儿童房,女儿在一片星光的贴纸星空下熟睡,因为生病,时不时还发出呢喃的小声音,不知她又在说什么梦话了。

石井站在门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轻轻在她额头上一吻,想想作罢。趁着这个空隙,好好陪陪妻子。

妻子不在客厅,书房里的灯却开着,他悄然走过去,看见她坐在电脑旁,电脑桌旁资料、书籍堆满一桌。看来她又在加班。石井突然想起一个事,妻子好像正在负责市志编撰。他眼前一亮,那岂不是可以还原三十二前的那起命案?

三十二年前。他想想,那时候他好像还在上学,对于那么惊悚的一个命案,他居然闻所未闻。

他走到妻子身旁,翻阅起妻子编撰的资料。

“找什么了?”

“没,随便看看,不打扰你吧?”

“困了你就先睡呗,不用等我。”

“你这个市志,三十二前发生的大事件应该都有吧?”

妻子仰头斜睨了他一眼,然后埋头继续苦干。

“从建市开始都有。”

“那不是工作量很大?”

“还好。”

“注意身体。”

“知道了。”

他已经找到了一本,手指已经夹在了重要的一页上。

“这本资料我先拿去看下,有我感兴趣的。一会给你还回来。”

“好。”

他亢奋般从书房走出,一屁股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睛跟机关枪似地扫射那一页的全部文字。

要调查的那几个人确实存在着某些牵连,那就是他们六个当中有五个是龙船湾大坝水库下游的万田村村民。

重重疑问再次卷土重来。

那场灾难,七个人幸存,可是王老师只要求调查六个人,幸存的六个人里并没有蒋子晴,除了万树生、万海明、万爱国、万夕红、赵亚妮,还有一个叫田翠心,王老师没有要求调查此人,并且幸存者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叫万子强的,也没有让调查。

他克制住内心的狂躁,继续看下去。

原来,七个人里,有两个人居然是凶手,设计了一出水淹村庄,差点杀死全村的人,所幸村中大部分人搬走,村里只剩下十四人。但整个村庄还是被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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