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老周，能看得出，那种遗憾到现在还挂在他脸上。
抖落烟灰，老周说后来他还是跟着村民过去了。他到的时候，火势已经转小，这是可以料想的，那宅子孤零零的，本来就没有多少可燃物。朽烂的房梁烧掉以后，再能助燃的，就是院子里外的干茅草了。
他爸那些人已经在宅子周围浇出一圈隔离带，正忙着往宅子里用喷灌浇水。这个时候恰好有没有风，周围暂时算是没什么危险了。
老周没什么可以帮忙的，就打着手电在宅子周围转着看。他听到几个人在一边小声的议论，说这火着的怪。
老周看过去，是他的邻居，按辈分是他爷爷辈儿的。
那老汉满脸的皱纹，灯光下照映出满面的愁容，嘴里正叼着烟，边轻声的咳嗽和和老周的另外几个邻居说着些什么。
那些人都是老周的长辈，他就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几个人见他过来了，就停下不再说话。一个和老周的父亲年纪差不多大的叔叔，这会儿就掏出一只烟，给自己点上，抽了一口，慢慢的安慰老周，让他不要在意，说这房子本身也没什么东西了。
老周苦笑了两下，说的确如此，随后就问他们怎么看这一场奇怪的大火。老周没有直接把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五个人的事情说出来，想先听听他们几个能讲出些什么。
之前一直讲话的老头这会儿就张了口，他看着老周说自己前几天来这后山放羊，从这几座荒废的宅子中间过的时候，闻到一股子怪味儿。那味道说也奇怪，闻着很熟悉，就是说不上来。他当时顺着那怪味儿走，但是也摸不着到底是哪个方向。那味道不像是一股一股的飘散开，反倒是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他当时纳闷极了，说是活了七十多年从来没遇着这么稀罕的事儿。
老周说他当时听的时候就想笑，这些山里的老汉，什么事儿都能说的神神道道的，但那老汉接下来的话没有让他笑出来，反让他心里一阵阵的发寒。
老周说，那会儿邻居家的老头又想起了那种味道，说像是柴火烧起来冒出的那种烟味儿里面夹杂着极淡的腥味儿。
又一支烟抽完，老周揉了揉脸，无奈的看着我说：“那个论辈分我该叫爷的，形容的味道和我那天下午在那宅子的洞口附近闻到的，一模一样，可能我闻到的还要重一些。”
我裹着被子，听老周说这些的时候稍微有些慵懒，但是他的这句话让我一下子精神过来：这么看来，老周家的那老宅子可不简单。
其实，如果单单是老周在秦岭的老家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比如刚好建在一座古墓的附近，那是很正常的。在秦岭，什么样的怪事儿没有呢？从古到今，秦岭南有汉中巴蜀，北有关中平原。这些都是几千年来历史积淀非常深厚的地方。巴蜀的神秘古蜀文化，汉中是早期道教五斗米道的发源地，关中自周秦汉唐以来都是王公贵族的聚居地。对于所有这些神秘或者高不可攀的势力来说，隐藏一些秘密的不可以被普通人知道的事情，或者建一些独享的秘密工事，秦岭的莽莽群山，绝对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而这些古代墓葬，或者其他具有历史价值的遗迹，在秦岭深山老林里不知还有多少，它们中的绝大多数可能永远不会有见到天光的机会了。
那么，老周家的荒废的老宅子，不论是有怪味儿传出，还是有神秘人出没，如果给它贴上与古墓等相关的标签，这些就是不足为奇的。
我所以想到这些，是因为老周觉得这事儿很蹊跷，而我觉得不然，秦岭里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老周这么慎重的讲的这些事情，真正的蹊跷之处，在于把它和我们这里的情况对比起来看。老周跑回去这一趟的见闻，让我觉得何家的这栋阴楼以及地下工事，和秦岭里的一些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没把这些想法告诉老周。他看我在神游，就硬是抽出一支烟，递给我，说：“抽了吧，提提神儿。”
我也不再推辞，接过来就点上，猛吸一口入肺，我呛得剧烈的咳嗽起来，老周就笑了。
我也笑笑，说这是我头一次抽烟，没想到这么难抽，以后肯定不会再抽了。当然，后来我知道我这纯粹就是屁话，很多事情以及自己强迫自己的心理因素，让我以后凡是遇到要紧的事时，都会成一个地地道道的老烟鬼。
我收住笑，让老周继续说下去。窗外雨一直下着，一个小时过去了，现在是接近半夜一点钟，一点儿也没变小。
老周没在意这些，就说那老汉闻到那味儿也没在意就自顾自跑后山草多的地方放羊去了。老汉之所以说这一场火着的怪，是他觉得这房子不太正，犯了邪。
老周说老头讲这话的时候看了他一眼，有点犹豫没往下说。这种事，当事人在场，说人房子盖得邪乎，自然是不讨好的。
老周完全不在乎这些，笑一笑请他继续说下去。
老头倾诉的欲望非常强烈，一看老周首肯，当即就和一圈儿人说这房子的选宅本来没问题，后靠山，左右有延展出去的自然土梁，杨树夹道种着，前面则是平地一片，田地四季收获，是一个聚财聚福的风水妙地。但是这上好的宅地上，唯独出了一点儿缺憾。
老头说到这里，不再说话，咂着嘴看着周围听得入神的后辈。
老周给我说他知道这是在卖关子，是要人诚心发了问，他才肯讲下去以显示自己的见多识广。于是，他就卖了个乖，故作不解的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头笑笑，就说了一句话，这后山有一怪，前坡平整后坡烂。老周听了就明白，的确是这样，后山的背面，从坡顶开裂一条沟子直到坡底下，正面却是完完整整的。
老头又道，这也是为啥别个不和你爷爷争那块儿宅子的原由，这宅子里聚的宝，全都漫过那坡顶跑出去了！
老头又取出一支烟，直接塞到烟把子里继续抽，说老周他爷爷也是不简单，把房子盖得方位极正，站前门望着，那屋顶刚好和后面坡子上的豁口平齐，连成了一条线，这下好了，用房子挡风，院子成了个张口袋子，有什么好事反倒落到里面去咯。
这就叫转祸为福！老头最后总结了一句，长长的吐了出一口烟雾，放佛很松了一口气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