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了？！青纱瞳眸一紧，下一秒笛音铺天盖地而来。凉到极致的笛音似能将人浑身血液冻住，幽冥大门打开，亡魂倾巢而出。
此时的玖歌已陷入癫狂，丝毫没有先前那窝在云烟怀里撒娇的小姑娘模样。一双圆眼染上了狠厉的血色，十指翻飞中，笛音悠悠地唤醒了漫山遍野数不尽的蛊尸。初时，刚从地上爬起的蛊尸动作还有些僵硬，随着笛音转急，蛊尸们迅速在林间穿行，大地一阵阵颤动，百鬼夜行。
几乎与蛊尸行动同一时间，青纱上前几步，轻松跨越两人之间十尺间隙，一把捏住玖歌细细的脖颈，将她整个人悬空拎起：“去死吧！”
“嘭”一声，小姑娘在青纱手中炸开，溅了她一身腥臭的血肉。笛音还在继续，青纱低头，发现脚边躺着一个苍白陌生的头颅。而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玖歌已无影无踪，密密麻麻的蛊尸慢慢围了上来。
幻象这东西，虽不致命，但也麻烦至极。青纱皱眉，舒展一下双手双脚。眼下还是先跟这些玩偶们玩一会儿吧。
唐歆然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时，听到了密林里传来的巨大声响。担心云烟的安危，他悄悄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过去，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先前那巧笑嫣然的小姑娘玖歌正怡然自得地吹着骨笛，指挥着一群蛊尸对包围圈中狼狈不堪的青纱前后夹击。青纱早已不是先前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浑身上下布满各种伤口，却仍咬着牙不断奋战。地上遍布着被青纱打碎的蛊尸躯体，尸体腐烂的味道遮天蔽日，玖歌却好像丝毫不在意，她那双洁白的赤足踏在猩红的草地上，脸上露出有些疯狂的痴迷表情。
“一旦开战，莲坂为了胜利定会动用玖歌这个秘密武器。她只有十岁，我不想让她的双手沾满献血。”唐歆然忽然理解了云烟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虽不知玖歌变成现在这个状况的真正原因，但他明白面前的小姑娘绝不是他当初答应云烟的本意。
想到云烟，唐歆然心底一揪。环顾一圈早已一片狼藉的树林，他在树下发现了挣扎着想爬起来的云烟。此刻的云烟浑身浸浴在鲜血中，月白短褂撕破口子，露出腰腹间那枚妖艳的蜘蛛纹身。或许是毒液的作用，他周身都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死气，青黑色从指间蔓延到全身，却在这枚纹身周围形成了一个规则的圆形，似是在忌惮什么，不敢上前。
“云烟！”唐歆然飞身上前，用臂膀架起虚弱无力的云烟，“你中毒了？！”
“呵，你跟那小鸡仔的脾气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都有些嫉妒他了。”云烟大口大口得喘气，勾起唇角轻轻一笑，“我不是让你回去么？你怎么又跑来送死。”
“这个时候能不能别开玩笑了？！”唐歆然板着一张脸，“那一掌咱俩改天再算账，现在的问题是玖歌到底怎么了？”
云烟靠在唐歆然身上，强忍着体内翻滚的剧痛，看向在不远处纠葛的青纱玖歌二人：“十二年前那场赶尸族带来的劫难你应该也有所耳闻，那时暴风的中心那岚，是玖歌的娘亲。”
十二年是个有些久远的时间段。唐歆然皱着眉，望着漫山遍野的蛊尸，耳中听着悠扬却诡异的笛音，忽然想起了幼时唐家堡上下全员戒备草木皆兵的那段时间。彼时，疲于应战的师父临行前对他说：“苗疆来了妖女，会御使百鬼，是江湖的劫难。”
那是他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师父口中的妖女，一人一笛，鬼魅般闪现，带走了千百万生灵。当年，只有十岁的他无力阻止，现在，又要眼睁睁得看着玖歌再次踏上这条开满曼陀罗的修罗路？
“唐歆然，我亲眼目睹了玖歌的娘亲如何入魔、如何逝去。这个状态下的赶尸族无人可挡，十二年前五毒教耗尽了两大长老和五圣使之力才勉强镇压了那岚，如今的玖歌咱俩无能为力。”云烟的脸上现出一丝苦笑，“我费尽心思就只为了她能免于这个结局，没想到最后还是……”
云烟的话没说完。唐歆然转头，那双墨黑的眸子看着他，问：“玖歌还有没有可能回来？”
云烟一愣：“我不知道……”
“那就别那么轻易就放弃。”唐歆然松一口气，小心翼翼得让云烟靠在树干上，他从腰间布囊里摸出暗器，一枚一枚仔细地塞入千机匣的暗格，“我这次是为了玖歌而来，只要还有希望我就要试一试。”
“真是疯了。”云烟摇摇头，压下体内明显的不适，拉住唐歆然的衣角，仰头，露出一个纯净无害的笑容：“唐歆然，你去找死，请把我带上。我的人头是你的，现在要做什么，你说了算。”
“云烟，你这个样子让我有点恶心，你知不知道？”
云烟只是笑。唐歆然叹气，套了手甲的右手伸过来，冰冷的金属抬起云烟的下颌，他在他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败给你了。”
这是这性格清冷孤高的唐门弟子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真情流露。云烟闭着眼沉溺了几秒，随后站起身，看着玖歌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将青纱钉在一颗有百年树龄的槐树上，哑着嗓子喊了出来：“玖歌！”
闻声，小姑娘欣喜得转头，笑容浮上脸颊，几乎是飞奔着扑向云烟：“云烟哥哥！”
唐歆然被眼前的发展吓了一跳，眼睁睁地看着玖歌撞进云烟怀里，小脑袋在他破烂的衣服上蹭一蹭，邀功般撒娇道：“云烟哥哥，我把欺负你的人收拾了！”
所以……属于玖歌的神智还没有消失？唐歆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云烟低着头抱紧玖歌，大手想揉揉她的脑袋却被巨大的头饰阻隔，最后只有落到她瘦小的肩背，轻轻地拍了拍：“玖歌，你不是答应过师兄，以后不到你性命危急，不再用这招的吗？”
玖歌语塞，咬着下唇辩解：“可是云烟哥哥你刚才差点就没命了！”
“反正结果都是你再也没法见我，不是一样的么？”云烟的语气里有着深深的叹息。
“云烟哥哥！”玖歌来了脾气，她一把推开云烟，小脸涨得通红，“玖歌是为了保护你！虽然最后我都不能见你，但是现在你还可以活下来不是么！云烟哥哥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人？玖歌不是你的蜘蛛或蛊尸！我有权利判断情况自己做出合理的行动！”
“但是问题是，玖歌，你现在没有能力判断情况。”云烟一双桃花眼里悲哀溢出来，他回手冲着唐歆然就是一掌。神经紧绷的唐歆然轻松躲过攻击，而身受重伤的云烟却无法及时收势，一掌打空就势倒地，酸疼的身体撞在坚硬的地面，疼得龇牙咧嘴。
“云烟哥哥！”几乎是一瞬间，玖歌的眼里狠厉溢出来，她咬咬牙一笛子捅向唐歆然，“去死吧！”
唐歆然一惊，两个后跳躲过骨笛，弩机抬起“铛铛铛”几发弩箭拖延住玖歌的下一步行动。云烟猛烈地咳嗽着，勉强爬起来挡在唐歆然面前，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促使赶尸族入魔的心愿会变成她们的夙愿，致死方休。玖歌，你还要坚持下去么？”
“云烟哥哥！玖歌只想保护你！”被云烟怀疑让此时的玖歌濒临崩溃，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你为什么要阻拦我！”
“因为玖歌，你才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个。”云烟的语气软下来，“莲心师父把你交给我，是希望你能在我的保护下健康快乐地成长，而不是变成现在这样一个是非不分的杀人魔！”
“杀人魔是用来描述那些嗜血成性的人，玖歌不是杀人魔。”玖歌终于冷静下来，一双圆而亮的大眼平静无澜，“你不是我认识的云烟哥哥，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语毕出手快如闪电，造型精巧的骨笛带着毒蛊直冲云烟而来。
“云烟小心！”电光火石间，唐歆然一把拉开云烟，弩机顶在玖歌头顶，食指扣住扳机，动作却停了下来。下一刻，玖歌的骨笛带着毒蛊毫无阻碍地钻入他的身体，锁骨间的蜘蛛纹身亮了起来，鲜艳欲滴。
“玖歌，想起来。”
“想起你是谁，想起你为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