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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影月走过扬州熙熙攘攘的大街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虽然穿了一件白色金边的垂地斗篷,带着大大的兜帽,将脸深藏在阴影里,然而那一头不听束缚悄悄钻出的蓬松卷发和若隐若现的高挺鼻梁还是引得众人频频侧目,这夸张的斗篷也不由得有些欲盖弥彰。

“是个西域美人啊,不知谁人有幸能将此等尤物娶回家!”路人的轻叹声中,影月轻轻滑过世事的喧嚣,斗篷拂过路面经世的尘埃,不带走一丝云彩。

宛如水月镜花。

隔云端。

就在影月转过街角时,蓦得有一团模糊的黑影带着久未洗澡的酸腐一头撞了上来,没站稳,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就势开始嚎啕大哭。

影月皱眉,这才看清这团不明生物。小小的身形,破破烂烂四处漏风的衣服,脸上黑一道白一道,鸡窝一般的头发似是真得能飞出小鸟来。黑黑的小手委屈得抹着眼泪,膝盖上的皮肤被石子割开了皮,血肉翻出,鲜血淋漓。

影月叹气,蹲下身伸手准备安慰啼哭不止的孩子时,头顶被阴影遮住,视野里出现几只穿着草鞋的大脚,随后兜帽被拉下,卷发跳出帽子在阳光下尽情舒展。有男声带着些痞气问:“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居然敢出手伤人!”

“我……”影月一愣,正待解释,却听得来人后半句。

“天下之大,咱们相遇也是缘分,兄弟给你出个主意怎么样?花钱消灾,各走各路~”似是玩笑一般,短棒挑起影月的下巴,将白皙的脸颊深陷的眼窝毫无保留得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那人明显一怔,嬉皮笑脸得添了一句:“又或者,你可以选择以身做抵~”

话已至此,纵使影月是个西域人也清楚得明白自己遇到了碰瓷的人。轻轻拍两下地上孩子的脑袋,嘴角扬起,表情调皮:“若我不接受呢?”

语毕,一手拉开锁骨上斗篷的搭扣,随手一扬,巨大的绸缎铺开,冲着众人兜头罩下,只是一眨眼的间隙,她身形一闪,无影无踪。

另一边,几个丐帮弟子手忙脚乱从斗篷下钻出来,骂声娘望着为首的人问:“肖尧老大,现在要怎么办?”

名为肖尧的人一手抓着素白的斗篷,在鼻下轻嗅一下,带些邪气得一笑:“先回舵,扬州能有多大?丐帮找个人还不是小事一桩!”

随手收起斗篷,他自言自语一句:“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不将你捉回来当压寨夫人我就不叫肖尧。”

影月再显出身形时已经晃入了扬州的交易行。左右晃几下,挤到交易师面前,掏出一个牛皮袋丢到宽大的柜台上:“估个价吧。”

交易师从镜片上方瞥一眼,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漫不经心得随手打开牛皮袋,心中一惊。

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着流纨素,耳垂明月当。

夜明珠一颗已是价值倾城,何况五颗浑圆无暇的珠子并排摆在面前?

见多识广如交易师也不得不倒吸一口冷气,但仍是强装镇定,努力维持平淡无澜的表情,将珠子拉入柜台,仔细查看。

半晌,放下镜片,道:“虽少见然成色不足,不如就一万金吧,怎么样?”

影月一笑:“先生近日劳累,不如再看一眼?”面笑色冷,宛如狸猫,舔着爪子,蓄势待发。

交易师一愣,知道遇到了识货之人,于是脸上浮现一丝老成的微笑:“这位姑娘说得是,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看走了眼,不如一百万金……”

银晃晃的刀架上脖颈,截断了未出口的话语。影月轻轻松松翻身跳上柜台,一手执刀,一手拿起牛皮袋:“想用一颗珠子的价格打发我?你们这里是黑店吗?我看啊,你不仅仅是有眼无珠,更是目中无人!”想了想,带着兜帽的脸靠近交易师耳边,双唇轻启:“另外,谁说我是姑娘了?!”

交易师早已吓得丧了胆,双腿直打颤,在影月身上浓郁的西域香薰中一个劲得点头,词库里只剩下“是”这一个词。

“西域人就不要卖弄风雅。”浑厚的嗓音响起,“你的成语用得不是一般的烂。”

金色的双瞳一紧,影月收刀转身:“丐帮的办事效率还不错嘛。”

“承蒙夸奖。”

肖尧喝完坛中酒,随手一抛,“咔擦”一声碎成几半。

“既然都是习武之人,我们来过几招可好?”肖尧无所谓得抹抹嘴,抽出斜插在腰间的短棍,伸出大手向影月做出请的姿势。

影月瞥一眼他胡子拉碴的脸,不紧不慢得装好夜明珠,轻巧得跳下柜台,昂首从他身边走过:“一会儿输了可别说我欺负你。”

肖尧一笑:“那我若赢了就跟我回帮吧。”

“先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影月哧笑,带上兜帽隐入人群。

“伪装?”肖尧挑眉,将短棍插回腰带,运功提气一个纵身飞上树梢。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伪装中的影月步履匆匆,却始终不见有脚步声追来。疑惑得顿下脚步,影月四处张望,除了来来往往的路人,哪有丐帮的身影?

“就这么一会儿就找不到了?我是不是高估他了?”

疑惑间,鸟鸣响起,翅膀挥动声从耳边划过,尖利的爪子勾掉了白色的兜帽,随后一声轻啸,肖尧从天而降,短棍带着十二分的起劲当头打下。

影月一惊,反手拔刀,连削带打,卸去大半气劲,脚下一滑,转到肖尧身后,另一刀毫不客气得落下。

“背后捅刀子可不是什么好招啊~女孩子家不能这么狠毒~”肖尧笑笑,落地打个滚聂云跑开,在十几尺外顿足,复又携着漫天尘土贴身上前。

影月咬牙,在肖尧冲过来的瞬间眼疾手快,一手搭住他的肩膀,脚尖轻点翻身落地,巨大的斗篷翻开,挡住了肖尧的视线。

“谁他妈告诉你我是个姑娘家了?”圆月弯刀毫不客气得架上了肖尧的脖颈,影月怒火冲天,“你们中原人都不长眼的吗?”

语气不像是开玩笑的语气。

肖尧在影月柔软的臂弯里,嗅着缭绕的熏香,神魂颠倒,不以为意:“就算你是个平胸我也不会嫌弃你的。压寨夫人你当定了。”

“卧槽!你们这群白痴!”影月一把推开他,收刀入鞘,一把拉下头上兜帽,将白皙的脸毫无保留得暴露在阳光下,“瞪大你的眼睛给我好好看看!”

白皙的脸,红润的唇,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一头短卷发肆意张扬。金色的双瞳在阳光下因为怒气紧缩,配着不是很高的个头,让她看起来宛如一只怒气冲天的猫。

肖尧上下打量一番,双手抱胸满脸笑意:“美人,就算你这么说,你也要跟我回帮的~别挣扎了!”

“你!”影月险些气晕过去,一把扯开胸前的衣服,露出白皙平坦的胸膛,“老子是男人好吗!压你个大头的寨!”

肖尧一愣,这才发现不对,冲过来一棍子将影月撂翻在地,揪着他的领子怒气冲冲得说:“老子裤子都脱了你特么告诉我你是个男的?!”

影月被压在地上,满脸的不屑:“我从没说过我是个女的,是你们一厢情愿罢了。”

“大男人家的你用什么熏香!”肖尧几乎是用吼着说出的这句话。

“卧槽!老子有洁癖你管得着?!垃圾,你快给我滚下去!不然我一刀让你绝后信不信?”

鹰隼的枭叫划过天空,落在肖尧肩上。他一棍子砸在地上,咬牙切齿得放开影月。“我叫肖尧,以后最好别让我看见你。”

影月拍拍身上的土站起身:“卡卢比门下影月,别对本应该成为你夫人的人说这么绝情的话!”

肖尧头上青筋暴起,又无话可说,最终还是转身,走入了扬州喧嚣的集市。

背后,影月整理一下破烂的衣衫,系好及地斗篷,拍拍身上的土,带好兜帽,俏脸隐藏在黑暗里。“愚蠢的中原人!”语气里夹杂了说不尽的怒气。

“怎么样?明教此次是否有所密谋?”肖尧回到扬州总舵时帮主正在与扬州舵主豪迈得喝酒。

“没有。如果有的话他也不会这么大摇大摆得出现在街上了。”肖尧没好气得说,迈过酒席头也不回得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肖尧~”帮主喊住他,“你知道吗,打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也不是什么值得愧疚的事情~毕竟你对西域武学了解还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深~”

“但是,问题是,他是个小伙子。”肖尧脚下不停,迅速从大厅消失。

“呃……”帮主与扬州舵主面面相觑,许久,他耸耸肩,饮尽杯中酒,“那不得不说,真是个俊俏的小伙子。”

“影月回来了?”听见摔门的声音,美颜的西域女人从内屋转出来。一身素白宽松的舞娘服,结实整齐的大麻花辫上串着璀璨的宝石,眉如远山,眼若繁星,柔软的腰肢缠上影月健硕的身躯,在他耳边呵气如兰:“卡卢比大人安排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影月心里烦躁,将八爪鱼一般缠上来的女人扯下来,拉开一段距离,解下斗篷:“影玉,就算你是我姐也注意下影响好吗?怎么说我也是个男的,你别成天像条蛇似的缠在我身上。”

“啧啧啧。”影玉吃了闭门羹也不恼,转个圈坐在椅子上,翘起双腿,摘下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丢入口中,“还真是弟弟大了不能留啊~你光屁股我都见过,抱一下怎么了?更何况……”女人顿一下,弯刀刀背挑起他的下巴:“就你长这样,在西域都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到了中原还能有人发现你是男人?”

影月一滞,翻个大大的白眼自行走入屋内:“今天遇见了丐帮长安分舵的舵主肖尧。中原武功比不得西域,阿姐出门要当心。”

留下影玉一个人坐在大堂,自言自语:“肖尧?倒是个好名字,待姐姐我来会会你~”

“听说近日扬州府衙上新来了位美艳西域舞姬?”这日,丐帮帮主郭左在与肖尧以及扬州舵主杨城喝酒时忽然没头没脑得提起。

“幸亏帮主提起,今天李大人派人送来请帖说想请我们去府上观看歌舞。”杨城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

“据说这舞姬的胡旋舞不比江南的舞蹈舒缓柔软,节奏激昂无比动人啊!”郭左饮尽杯中酒,“我离开扬州城前还能有此眼福着实好啊~”

听到西域,美人两个字关键字,肖尧脑海里又想起影月那张冷得似天山雪水的脸。当下鼻子哼一声,喝完酒起身道:“西域舞蹈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去吧,我留下守帮。”

“怎么,肖尧不一起去吗?”杨城一脸诧异。

“他最近听到西域就不开心。”郭左心知肚明,笑得戏谑。从壶中倒出杯酒,他拉住欲离席的肖尧:“别跟个娘们似的斤斤计较。不就是输给了一个毛头小子嘛,有什么大不了的。闯荡江湖哪有常胜将军?看在我的面子上跟我们同去吧。”

“我……”帮主开口,肖尧不好推脱,只好不情不愿得同意,坐回席中,接过郭左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葡萄美酒夜光杯,香衣美人羌笛曲。

酒过三巡,那传说中的西域舞姬终于在万众瞩目中赤足登场。

不比江南舞裙的裙带飘飘,她着一身素白宽松长袖长裤,唯有袖口与裤脚处束紧,显得手脚纤长,腰若细柳。褐色卷曲的长发仔细得辫成一股结实漂亮的大麻花辫,罩着衣服上的兜帽。脸上戴一方素白勾金的面纱,俏脸若隐若现,却将那双灵动勾人的美目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多情无澜的眼神深得若海,忘不见底。

羌笛响,手鼓起,舞姬踏乐而舞。节奏明快,乐曲激昂,她时而飞速旋转时而击打双掌时而双脚踏地时而匍匐在地。腰带上的彩绸因为过快的旋转而扬起,兜帽滑下,露出她天鹅般修长的脖颈。

一曲毕,掌声起。四座宾朋喝彩之声不绝于耳,李大人听在耳里,喜在心上。唯有这舞姬依旧赤足,卸了面纱,双手捧酒杯走到肖尧面前:“久闻肖大人盛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且请大人饮下此杯。”

金色的双瞳,红润的双唇,卷曲的头发,这张脸似曾相识,吓了肖尧一跳。“影月?”

“大人说笑了~”说话间,舞姬凑上前来,柔软的双臂缠上他的脖子,香薰入鼻,是日思夜想的味道。

“你到底是谁?”他一把捏住舞姬的手,厉声问道。

“大人……”明明还没用力,那舞姬的双目却已经盈满泪水,映着金色的瞳色,宛如琥珀,无限娇羞。

“肖尧,美人在侧不懂得怜香惜玉可不是君子行为啊~”郭左感觉到四周射来的嫉妒目光,轻咳两声提醒他。

“我……”肖尧连忙松手,那舞姬却宛如失了支撑,径直倒入他怀里,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

纵使美人环绕,美酒飘香,肖尧的艳遇依旧惹得一众人眼红。然而丐帮势力范围之大又让他们敢怒不敢言,只是红着眼在内心酸溜溜得吐槽:鲜花插在牛粪上。

舞姬双臂抱着肖尧,脸埋在脖颈处,在他耳边低语:“肖大人还真是坐怀不乱啊~”

“西域人都这么热情么?”肖尧静下心神,大手揽上她的腰,“只怕我酒后乱性姑娘承受不起啊。”

“打狗棒法一共三十六路一十二招,每一招影月都仔细研习过应对方法,他不会输。”舞姬不恼,继续趴在他肩头轻笑,“所以我很好奇,你有什么不同值得让他特意叮嘱我注意?”

“你是影月的姐姐?”肖尧双瞳一紧,“你们来扬州干什么!”

“有些事大人还是不知道的好~”舞姬哧笑,“也不知影月叮嘱我是为了让你不至于死在我刀下还是为了少些冤魂以防行动暴露。”语毕起身,施施然回到州府李大人身边,拈起一颗葡萄喂入他口中。

“肖尧,这西域女人与江南可有不同?”杨城凑过来看着舞姬离开的背影,笑得促黠。

“告诉李大人,他这名宠姬不能久留。”肖尧握紧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我见过他了~”影月再回到客栈的时候,影玉正在收拾东西。

“谁?”影月合上门,抬手解斗篷。

“肖尧。”影玉手下不停,叠好衣服开始着手收拾细软。

影月动作一僵,一会儿,回过神,解下斗篷:“哦……”

“你都不问我细节?”影玉满脸的笑意,打开妆奁细细得数着步摇珠钗,“当初还是你让我小心他的~”

影月走进里屋,靠在门框上看影玉收拾。“影玉,有话直说,我都认识你十八年了,你什么意思我还不知道?看这样子你对他很心仪嘛~”

“混小子!”影玉随手抛来一个枕头,嗔怒,“你明明知道我只心仪卡卢比大人。”

影月笑笑,没说话。

“他对着我喊了你的名字。”影玉捆好包裹,带上兜帽出门,经过影月身边时,顿一下,“去把你们之间未尽的事情解决完,来长安找我。”

语毕,拿起桌上的弯刀,拉开窗户纵身跳了出去。

“还未尽的事情……”影月踢一脚柜子,“非要我一刀砍了你吗?!”

再见肖尧是在扬州郊外。

一轮弯月当空,他独自一人半躺在树叉上,肩头停着白色鹰隼,手中抱着陈年佳酿,腰间依旧斜插着根短棍,脸上的胡子没刮,凭空显出些沧桑的味道。

“你打算站多久?”望着明月,他忽然开口。

“西域的月亮要美得多。”影月从黑暗中走出,还是一袭及地斗篷,白得扎眼。

“扬州的事情办完了?”醉酒的肖尧少了很多锋芒,然而意识依旧清晰,“长安可是我的地盘,不会由着你们乱来的。”

“我若乱来你也拦不住。”影月纵身飞上树枝,“更何况你现在不过是个醉鬼,杀掉你对我来说是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端起酒坛一阵畅饮,肖尧大笑:“影月,我要是你就这辈子都不会再说这句话。”放下坛子,他看着影月:“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多活的几年也不是白吃饭的。所以,回去告诉你姐姐。自古正邪两立,明教若敢在皇城下乱来,我肖尧就算拼了命也会竭尽全力阻止。”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你以为干我们杀手这行的见过的死人多你一个?”影月轻笑一声,“大叔,你以为你是谁?我一定会听你的话?”

“你最好别听我的话。”酒坛早已见底,肖尧在手指上滴溜溜转一圈,随手抛下,“你死了,或许我也不用再想念了吧……”

酒坛咔擦一声碎裂。

影月皱眉:“莫名其妙!”

“扬州知府求见!”宦官的喊声穿过大明宫重重宫阙,绕过层层飞檐,直传入正在大殿内寻欢作乐的皇帝耳中。

“李儒林带着西域舞姬来了?”年过半百的皇帝闻言,从皇椅上摔下来,拨开莺莺燕燕的广袖长裙,焦急得喊,“快请进来!”

影玉赤足踏上汉白玉的台阶,匍匐在地:“影玉拜见皇上。”

是夜,影月一身夜行衣,悄悄潜入宰相何其的府第,绕过一队队巡逻的侍卫,长驱直入,一路闯入琳琅满目的宝库。

珊瑚珍珠白玉雕壁,价值连城的宝贝触目皆是,然影月只眼不看,只是一味得向深处走去。

“珍宝若美女,无人垂怜也是会自怨自怜的啊。”有些熟悉的嗓音响起,伴着醇厚的酒味,拉出些悠长的尾音。

影月一僵,飞身跳上房梁,冷着一张脸问:“你来干什么?”

“我早说过长安是我的地盘。”肖尧悠然得喝着酒,“有朋自远方来,自然要尽到地主之谊。”从怀里掏出个玲珑白玉杯,他斟满酒,放在身边,也不看影月一眼,只说一句:“尝尝中原的酒与西域的马奶相比有什么不同如何?”

影月长身直立,俏脸隐在黑色的面纱后,看不出表情。

“肖尧,你究竟想干嘛?”

“何其身为大唐宰相暗中通敌,掌管的麒麟商队看似经商实则送信,也不知这消息送去了哪里。”肖尧把玩着短棍,棱角分明的脸藏在经年累月的灰尘里,分不出悲喜。

“……”影月皱眉,端起房梁上的酒杯,仰头喝完,烈酒火辣辣得划过食道,呛得他眼泪直流。

“影玉被扬州知府送给了皇上,现在那精虫上脑的家伙已经封了她为影妃,连外邦进贡都要紧着她挑。皇上身边的棋子已经放好,于是我想,此时你来宰相府大概只是想要这调动军队的虎符吧。”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出的却是惊天动地的话。肖尧从怀里掏出一个造型古朴的玉符,叹气:“鸟尽弓藏,什么样的人才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看见虎符,影月即刻出手,弯刀出鞘冲着肖尧当头劈去。“把虎符拿来!”

“这虎符明明是大将军的东西,也不知何宰相花了多大力气才搞到手。”侧身闪过刀锋,短棍点在影月手腕上,手一脱力,弯刀几欲脱手。肖尧顺势转到他背后,大手挽住他的腰部:“不要这么急,长夜漫漫,影月跟我叙叙旧可好?”

“没空跟你废话!”影月咬牙,另一只手反手握刀向身后划来。

肖尧见状只得松手,向后跳两下,在房梁上站稳,无奈得问:“影月,你就这么讨厌我?”

影月滑出几尺,握紧双刀:“卡卢比大人说过,杀手没有喜欢只有利益。”语毕,贴身上前,弯刀直冲要害而来。

“死脑筋!”肖尧借力打力,短棍轻巧得在双刀间回旋,且战且退终于退到了屋角。

退无可退。

只得出手。

瞅见影月招式的间隙,肖尧弯腰躲过横劈一刀,短棍向脚下扫去,影月躲闪不急,摔倒在地,眼见就要滚下屋梁。

影月一惊,花容失色,却在一只大手中减缓了后仰速度。

肖尧眼疾手快挽住了他的腰,笑问:“影月,现在我们可是利益关系了?”

影月小脸煞白,咬紧牙:“你到底想怎么样?”

“帮我一个忙。”

“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若不能称心如意,当如何?”将影月捞上房梁,肖尧的眼神里有着深不见底的海水。

影月莫名其妙得看着他:“看你是否真得想占有。”

“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当如何?”

“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没有谁是冷血动物。”

“若不能被世俗所接受当如何?”肖尧的目光若着了火,盯着影月目不转睛。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大丈夫顶天立地无愧己心,只要不是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有什么拘束?”影月收刀入鞘,“我本当你是个江湖人,醉人不醉事,浪荡逍遥无拘无束。如今看来,你也不过是个尘世中俗人罢了。”

肖尧闻言,仰天大笑。“好一个醉人不醉事。影月,我肖尧果然没看错你。”

笑声穿云,惊醒巡逻的侍卫。点燃火把带着佩刀迅速前来。“什么人敢深夜擅闯宰相府!”

“影月,我们后会有期!”肖尧破屋而出,心头的忧郁一扫而空,徒留满腔豪情,“虎符先压在我这里,来丐帮长安分舵找我!”

“你!”影月语塞,眼看着侍卫即将破门而入,只得咬牙,身形隐入黑暗,以最快的速度销声匿迹。

“又或者,我去找你?”飞上半空的肖尧望向脚下重楼紧锁的宰相府,唇角勾起些不易察觉的弧度,“影月,这是你给我的答案。你跑不掉了。”

影月发现自己多了个尾巴。

自那晚后,本应是他心急火燎地赶去找肖尧取回虎符,然而天还未亮,他甫拉开门,就发现坐在门口喝酒的肖尧。

“想了一晚上后悔了决定送货上门?”影月挑眉,双手抱胸,戏谑一笑。

“是送货上门,不过可不是虎符。”肖尧裂开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送的是我~”

影月笑容一僵,头上青筋暴起,怒上心头:“无理取闹!”戴上兜帽抬脚欲走。

“别急。”肖尧蓦得站起,拦住去路,“要拿虎符的话,就从我手里抢吧。”大手摊开,古色古香通体碧绿的玉器现身,影月一惊,条件反射般伸手去拿,怎奈肖尧人高马大,只是一晃便转到了他背后,俯下身,稍带着些酒气的鼻息喷在他的耳边:“美人,赢了才有奖赏~”

“刚愎自用!”影月拔刀,肖尧轻轻一滑,退出十几尺。

“美人,自第一次交手你的成语进步了不少嘛~”短棍勾起脚边的酒坛,仰头就灌,“我的话对你影响那么大么?”

酒未尽,刀一闪,酒坛应声而裂。影月英气凛然,刀光映着金色的瞳孔:“打架的时候要专心。”

丢掉手里仅剩的坛口,肖尧抹嘴,短棍在手上滴溜溜转一圈,勾起唇角邪魅一笑:“正如我愿。”

比不得初次交手的小打小闹,也不似宰相府里担心被发现的束手束脚。晨起的朝阳里,双刀短棍,兜帽鹰隼,金色的瞳孔映着刻上岁月沧桑的脸,淡淡的酒气环绕着包裹素白斗篷的人。这一战,天时地利,只是不知人心能否鸾凤和鸣。

影月抱拳:“见笑。”便带上兜帽隐入屋檐下的阴影。

肖尧放飞肩头纯白的鹰隼,倒翻几个跟头,站在晨曦中,短棍背在身后,阴影被拉得很长。

一明一暗,一静一动。

山雨欲来风满楼。

有风吹过。

似是人影迅速从身后划过。

肖尧转身,却只见得几片飘零的落叶。

再一闪,他只觉眼前一花,短棍脱手,凌厉的刀锋划开空气扑面而来。

本能得弯腰,刀片擦着鼻尖划过,肖尧一手撑地翻身而起,不给影月第二刀劈下的机会,亢龙有悔一掌打出。

似是没能反应过来,影月生生接下这一掌,兜帽滑下,整个人向后摔去,双刀脱手,在空中飞两圈,扎在地上嗡嗡作响。

在地上打两个滚,他终于止住了去势,再抬头,嘴角已渗出些血渍。

“你……”

“影玉说过你研习过打狗棍法的全部招式。”肖尧收掌,平息内息,走过来盘腿坐在影月面前,“上一次让你抢了先手也是这个原因。只是……”大手伸过来,擦干净他唇边的血迹:“初战告捷你就当中原人好欺负嘛?”

影月挣扎着爬起来,强压下喉中的血气:“这是什么武功?”

“降龙十八掌。”肖尧笑笑,“今天降了你这只猫,也是大材小用了。”

影月翻个白眼:“今日我输了,虎符怎么办?我就要不回来了?”

肖尧拿起地上被影月抢走的短棍,拍拍屁股站起身,向他伸出大手:“今天你就别想要回去了,明天你可以再来试试。”

影月无视他的手,自己站起身,整整衣衫,复归先前的高傲姿态:“明天就明天,你也不要以为你就能一直赢下去!”

肖尧眯下眼:“影月,我爱极了你这副不认命不服输的样子,你最好一直这样下去。”

影月一愣,脸上不自然一红,局促得带起兜帽,迅速离开,丢下一句连嗔带怒的话:“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闻言,肖尧若有所思得看看自己的手,血迹还残留在拇指的指腹上,盯着那缕血丝他喃喃道:“只打到肚子明明还没占到便宜。”语毕吹声口哨,鹰隼扑腾着翅膀落回肩上,他心情愉悦得走进长安繁荣的西市。

“丢了虎符?”客栈里影玉一身劲装,带一个及地幕离,身形隐藏在白纱里,辨不清悲喜,只听得诧异的带了卷舌音的语气。

“是肖尧领先一步偷走了虎符,我明天一定能夺回来!”生怕家姐失望,影月连忙补充。

“影月啊……”影玉摘下幕离放在桌上,一双美目看着他,满满的全是无奈,“卡卢比门下双影是出了名的谨慎高效,什么大世面没见过?如今只是一个丐帮分舵的舵主怎么会让你方寸大乱?”

“我……”

“自古正邪两立。影月,杀手出身的我们没必要与中原人讲什么道义。正面冲突难以取胜可以偷袭。但是时间和机会错过了可就再难寻觅了,这道理你应该懂。”

“可是阿姐……”影月迟疑得开口,“不知为什么,我不想再隐在黑暗里了。”

没有光,没有亮,轻薄的刀口沾了血,白皙的脸庞遮了雾。

不同于影玉,他对卡卢比大人并没有那种近乎狂热的迷恋,有的只是身为明教弟子应有的敬重。

十八年的夜行生活让他成长为一只波斯猫,深夜出行,金色的眼睛看不到希望,只有一波又一波的鲜血。

连着心也忘记了色彩。

沉溺于炼狱,不悲不喜。

“影月!”闻言,影玉瞳孔蓦得抽紧,盯着他俊俏的脸许久,淡淡得笑,“是因为肖尧吧……”

“不是,阿姐你听我说……”影月拉住她的手,却被那冰冷的温度一惊。

“影月你不用给我解释,我都懂。”影玉笑得温婉,丝毫没有传闻中影妃半点妖娆,“你选择什么路我不会干预。只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柔软的手摸摸影月白皙的脸颊,她轻轻得叹息:“弟弟长大了啊……多好,你还有希望可以追寻。”

语毕,戴上幕离拉开门,丢下带着些绝望气息的轻飘飘的话:

“阳光多暖啊……可惜大明宫的屋檐太高,照不进来呢……”

影月虽不愿,但阿姐的快乐摆在面前,他不得不再穿上夜行衣,悄悄潜入丐帮,寻觅虎符。

肖尧的屋子异常整洁。角落整整齐齐得马着陈年佳酿,引得整间屋子被一股绵长的酒香所萦绕;木质桌子上摆着文房四宝,刚写完的信笺墨迹未干;背后的书架上密密麻麻垒满了书籍,经史子集五花八门。而肖尧本人就躺在屋子靠墙的低矮床铺上酣睡。

影月的动作很轻。他仔细得搜查了屋子的角角落落,却没见到虎符哪怕半片身影。茫然得仔屋内环视一圈,他的视线蓦得锁定在肖尧身上。

每一次他都是从怀里掏出的虎符,那么这次会不会还在那里?

念及此,他屏息,蹑手蹑脚得靠近床榻,轻轻呵热手尖,小心翼翼得从他半敞的衣襟探入。

“影月,只一天不见,你想我至此吗?”

轻笑声响起,影月的手被抓住,他一惊,正想抽身而走,却被一股大力拉扯着向床铺上倒去。

那声音继续笑着:

“来了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想离开未免失些礼节吧~”

影月措手不及,一头栽入肖尧的怀里,被他的大手牢牢钳住,登时脸红了大半。

“放开我!”挣扎未果,影月恼羞成怒。

“美人,一个小小的虎符究竟在你们的计划里起到了什么重要作用,以至于你会大半夜以身犯险?”灼热的手划过他的下巴,挑起那张魂牵梦萦的脸。

“那是我阿姐的自由!”影月挥开他的手,“你以为宫里的日子好过吗?你以为妃子每日强颜欢笑幸福吗?”

肖尧没想到影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愣神,影月便挣脱开来,一巴掌扇过去:“虎符是计划的最后一步!她明明是那么沉溺于阳光的人,却不得不为了卡卢比大人潜入禁宫侍奉一个足够当她爸爸的人!你认为我有多看重这个虎符?”

肖尧伸手接住影月落下的手,黑着一张脸,沉声道:

“那你又认为我有多看重你?”

影月一怔。

“唐傲天曾与丐帮联手抵抗明教,怎奈内部出现奸细,信息泄露联军大败,唐傲天断腿,丐帮折损一代帮主。你认为我应该多恨明教?”肖尧的眼神里有着隐忍的痛,虽是轻描淡写,但那彻骨的痛似已深深刻入骨髓,在深夜里冷彻心扉。

“好啊!那你恨啊!”影月闻言愈发不冷静,热血冲上大脑,他喊了出来,“别一天闲的没事绕在我身边!要杀要剐手下见真章,阻止明教计划的方法有很多种,杀了我是最简单有效的,但你偏偏选择了最不作为的方法每日忽来忽去,温水煮青蛙是想逼疯我吗?”

“你以为我想吗?”再也隐忍不住,肖尧的情绪彻底爆发。

“你以为我想每日每夜想着你的脸入睡吗?”

“你以为我想朝朝暮暮承受着正邪两立的心里负担吗?”

“你以为我想时不时得出现在你身边吗?”

“我他妈比你还不想!但是我做不到!”

肖尧坚毅的面容已被感情冲得有些扭曲,吓到了影月,怎奈他一双大手钳住他的肩膀令他挣脱不得。

“我肖尧活了二十八年,什么样的风雨没经历过?但就是栽在了你一个波斯猫身上!为什么要偷虎符?我他妈还不是为了能每天见到你和你说话?”

语毕,手上用力,将影月拉回怀里,低头吻上了那瓣柔软的唇。

大丈夫顶天立地无愧己心,只要不是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有什么拘束?

我本当你是个江湖人,醉人不醉事,浪荡逍遥无拘无束。

如今看来,能说出这番话的你也不过是个尘世中俗人罢了。

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若不称意,容我今日买醉。

轰的一声,鲜血冲上大脑,影月忘了思考。

影月的唇有种特别的甜味,宛如久酿的葡萄酒,细细品来后味十足。肖尧辗转缠绵,却始终未得到对方的回应。被他揽在怀中的影月宛如一个布娃娃,他迟疑得放开了手。

影月双眼放空,愣在原地,有些泛红的嘴唇轻轻颤动着,似是被吸走了灵魂。

“影月……”肖尧轻轻得唤着,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影月回过神来,眼眶有些泛红,扬手就是一巴掌,硬生生落在肖尧脸上,打得他大脑一蒙。

“魂淡!”随后影月刷得抽出背在背后的双刀,一刀划开他胸前的衣衫,虎符当啷落地。

他执刀的手有些颤抖,月光自窗口射入,映在轻薄的刀片上有些刺眼:“今日留你一命,作为之前没有过多阻拦我们计划的回报。改日再见……”语句顿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怒气,使自己的身躯不至于颤抖得过于厉害。

一会儿,补上了后半句:“这个任务做完我就和阿姐回西域,也不用再见了。”

语毕,捡起地上的虎符破窗而出。

地上滴溜溜滚落一颗夜明珠,宛如影月金色的瞳眸,在夜里发着耀眼的光。肖尧俯身拾起,看着那莹莹之光,无力得仰面倒在床铺上,眼睛有些肿胀,一会儿便湿了鬓发。

有些事不可强求。

有些人不可强留。

有些人有些事终归只是一场梦。

梦醒时分,只有醉酒。

“爱妃!再给朕舞一曲嘛!”不知喝了多少酒,皇帝早已神智不清然而依旧念念不忘影玉的舞姿。

“夜已经深了,皇上明日还要上朝,今儿还是早日歇息吧。”影玉笑着抢下他手中的酒杯,给周围的婢女们使个眼色,立即有几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婢女走上前来架起烂醉如泥的皇帝,扶上步辇向寝宫行去。

“爱妃!爱妃不要走!”整个人瘫在座椅上,皇帝满口喷着酒气,嘴中呢喃不断。

“将皇上抬去寝宫,服侍他睡下。我稍后就到。”在老妈子耳边交代几句,影玉向周围张望一下,匆匆拐回玉影宫。

影月正坐在偌大的屋顶看月亮。

“这么明目张胆,你就不怕被御林军发现?”影玉纵身飞上屋顶,在他身边坐下。

“要发现早就发现了。”影月没回头,随手将虎符抛给她,“阿姐,这个任务做完我们回西域吧。”

影玉看着怀里的虎符一愣,懂了些什么,素手拾起古色古香的玉片,对着月亮仔细查看:“跟肖尧解决了?”

“嗯。”影月话不多。

“他居然这么轻易就把虎符拱手相让?这不是丐帮的风格啊。”

影玉端详着虎符,等了许久,没听到影月的后文,回头,忽然发现他满脸的眼泪。

“怎么了?”影玉心中一惊,扳过他的肩膀将他揽入怀中,揉着他毛绒绒的卷发柔声问。

“阿姐,什么是喜欢?”

影玉一愣。

“喜欢啊……该怎么说才好……”

六岁时母亲为了生影月难产而死,父亲在一次商队的冲突中离世。孤独无助的她独自抱着刚过百天的影月一步一拜,足足走了三天三夜才来到明教圣殿前,早已膝盖流血额头发紫。濒临晕厥的她恰好被归教的卡卢比大人发现,收入门下,从此姐弟俩便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两把刀,斩下千万个敌首,饮过成片的鲜血。

或许是因为父爱的缺乏,她一直疯狂得迷恋着卡卢比大人。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能清楚的记得,他下达的每一个命令她都会尽全力去完成,哪怕更多的时候她都要做出一定的牺牲。

但是她,心甘情愿。

有时候在深夜孤单寂寞的时候,她也会问自己,这到底是不是喜欢?这样一味得没有回报的付出到底值不值得?

最后的结果往往是她念着卡卢比大人的侧颜沉入梦乡。

所以,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

喉咙有些干涩,她梳着影月的头发,轻轻得说:“大概……就是宛如吸铁石一般,虽然心里想走却总是有股力量在把你往那个人的方向拽吧……”

“但是喜欢就没有立场和原则了吗?”

闻言,影玉心里已明白了十之七八:“那你觉得我喜欢卡卢比大人有立场么?”

“卡卢比大人待我们这么好,你喜欢他天经地义!”

“影月……”影玉叹口气,仰头望月,“你我都知道,这不是真话。”

“什么是立场?什么又是原则?在感情世界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尺,所以它根本不影响爱与不爱。你可以说卡卢比大人对我们很好,但是他身为教中长老,我一个小小的教众本是没资格谈喜欢的。然而这感情就摆在面前,该怎么办?”

“扼杀它?”影月迟疑得开口。

“不,要承认它。不是不爱,只是爱错了人。不是爱错了人,只是错了时间。不是错了时间,只是错了地位。当你排除掉一切你认为阻拦你的因素的时候你就会发现,爱已无所不能。”

“原则,立场,没有什么是不可逾越的。不可逾越的,只有你自己的心。”

影玉将手放在影月的心口:“所以,不要哭,静下心来问自己,你,到底爱不爱肖尧?”

影月闭眼,从初见到离别,一幕幕飞一般划过眼前。他将他错认为姑娘,他似有似无的调戏,他看似漠不关心的跟随,他沉淀在眼神背后的挣扎,他醉酒后的片刻肆意,还有他彻底爆发后的独白。从一开始,肖尧就被他放在了一个特殊的位置上,他不得不瞩目,却始终不愿承认这做法的来由。

许久,影月启唇:“错了身份,错了行为,错了阵营,错了性别。”

影玉叹口气。“影月,自己的人生,你要自己选择。记住阿姐之前告诉过你的一句话:大丈夫无愧己心。”用手拍拍他的头,影玉扶起他,“好了,我要回去了,时间长了估计宫里的人会起疑。做完这次任务我们回西域,在大漠里磨练你的心性吧。”

影玉起身欲走,却被影月揪住裙角:“阿姐,既然时间地位于你都不是问题,你又是为什么爱而不得?”

影玉的背影有些脆弱,在月影里摇摇欲坠:“因为他不爱我。”

说完,飞身离开,环佩叮当,若离人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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