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质子外交（5）
李敏可真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真的说到做到，硬是从以骑射见长的蒙古勇士手里，轻轻松松毫无争议的把射箭第一收入囊中，顺带收了大汗乞颜帖木儿拿出来做彩头的射日弓。
相较而言高珩摔跤却没拿到第一，不过位列第三的成绩也让蒙古人记住了这位皇子可不止有一张漂亮的脸。
赛马大会之后，真正的李敏便跟着岱森达日亲王回去部落领地了，他舍不得妹妹，想方设法的劝着李玫同他一块走，结果当然是没能如愿以偿，只得作罢——走之前硬是找了几个大汉把高珩灌趴下，方消了点心头之气。原先还想着要关照高珩不许欺负妹妹之类的话，但看过李玫的身手之后，李敏压根没有说一个字……
李敏走后，李玫实在是不习惯叫了二十四加四年的名字，突然被改成了“玫”，再者朝廷那边还悬着个“欺君”的罪名未决，暂时还是不要太高调的好。高珩也觉着还是“敏敏”比“玫玫”叫着顺口，李玫便心安理得的“鸠占鹊巢”，又叫回了李敏。
这一年的赛马大会可让蒙古人记住了好多年——全蒙古的勇士差点儿栽在两个“文弱”的大魏小子手里。
整个儿蒙古草原，约莫只有巴图有几分高兴，毕竟这俩人是自己领进草原的，而且相处的日子越长，便越发现这两人值得一交，一开始是为着自己的利益与两人套近乎拉关系，时间久了也相处出了些感情，真心喜欢同两人来往，于是李敏和高珩两个也就成了巴图帐中常客。
不过许久之后，他终于知道李敏原来是个女娇娥，就没那么高兴了。他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如此生猛的姑娘——虽说蒙古不乏女人会骑射，可还真没有过能把草原上的汉子都给比下去、在赛马大会上夺冠的前例。自从有一天他偶然瞧见李敏与高珩练习摔跤后，更是庆幸还好李敏没参加摔跤，不然蒙古草原的汉子们，脸都不知该往哪里搁。
巴图为了蒙古的面子，有心想要找找李敏的茬，可盘算了半天，还没个能占上风的项目，打嘴仗肯定是打不过，至于摔跤、骑射和赛马么，也只能呵呵呵，直到他第三次收到李敏通知，仍然将名字叫回“李敏”以后，想着终于抓住了她的小辫子，义正言辞地指责道：“你说你还有完没完，从认识你那天到现在，都改了几次名字了，‘李敏’‘李玫’，这回又要改回去，能不能不这么折腾，你知道这‘敏’啊‘玫’的，多难分吗？”
李敏对国际友人很无所谓地耸耸肩：“名字这东西原本就是拣着好听好叫的叫，再说我叫李敏还是李玫，对你也没差吧？反正你叫我李敏的时候，也跟叫李玫一样啊，哎呀你就随便吧。”
巴图简直一口老血吐出来，抖着手指着她，向高珩告状：“你还管不管了？”
高珩也学李敏耸耸肩，满不在乎道：“自从我认识她，只有她管我还没我管她的，敏敏要做什么，她高兴就好。”
“你们大魏不是讲究什么三从四德么？怎么你身为大魏皇子竟然，竟然夫那个什么，夫纲不振？”巴图表示完全不能理解这两货的相处方式，有意挑拨两句，“李敏，你可别这样嚣张，我可告诉你，看上高珩的公主格格可不少呢，你不温柔点，小心被别人抢了去！”
李敏笑着看向高珩，话音拖得很长：“哦……？”
高珩连忙拖着她的手表忠心，又顺带哀怨道：“我看你还是换上女装吧，瞧上你的姑娘也不少呢，原以为你穿了男装我便没了情敌，谁知你魅力这么大？”
这两人黏糊成这模样，巴图简直没眼看，心里忍不住为芳心暗许的那几个姑娘惋惜，特别是三格格，竟瞧上了李敏这只假凤凰，若是让她知道了真相，不知得委屈成什么样呢。
话说回来，一直也没听说大魏皇帝给高珩订过亲，难道说李敏和高珩还是私定终身？大魏可一直把“礼义廉耻”挂在嘴上，到时候若是知道了这两人不但郎有情妾有意，这李敏还是女扮男装，朝堂上怕不得翻了天了。
巴图所想的，高珩心里也在担心，不过他怕李敏发觉，一直都没表露出来。
赛马大会上李敏露了脸，岱森达日知道了她的底细，也不知会不会暗中搞些小动作，向太子那边递消息，虽然高珩已经抢先一步给皇帝递了请罪的折子，又让高珏注意着点，但这事往大了说是欺君，若被有心人利用了，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高珩扳着手指算日子，折子已经递上去不少时候了，京里却是一点儿消息没过来，不免心里忐忑。眼看两个月光景过去了，草原又迎来了蒙古的新年，赛马大会的热度还未完全散去，王庭又重新热闹起来。高珩便也将烦心事儿暂抛脑后，与李敏忙活起过年的事儿来。
说是蒙古新年，其实跟汉人的春节前后也差不了几天，以往甚至还有和春节重在一起的时候，所以两人趁着这时候盘点盘点家财，估量着给京里送些年礼。
李敏盘腿坐在暖融融的毛毡上，写写画画，半晌抬头对高珩笑道：“咱俩可真是大富之家啊。”
高珩听到李敏说起两人是一家，乐的见牙不见眼，绕到她身后坐下，替她按着肩膀笑道：“有多有富裕啊？”
李敏拿起账本子点给他瞧：“喏，你看看，这是大汗赏赐的，这是上回赛马大会的彩头，还有巴图老兄送的，其他的贵族多多少少也有些馈赠，咱俩名下的牛羊可不少了。”
高珩笑道：“你只算进的，不算出的？难道人家送礼，咱们不用回礼不成？”
李敏耸耸肩：“都算进去了，这一趟蒙古来的不亏，挣了不少呢。不过这牛羊多了也麻烦，这一冬天呢，还得愁着它们的口粮。”
高珩便道：“咱们也不会在这长住，不若趁着过年把多余的牛羊都处理了，省得你还烦心。”
李敏点头：“这倒是好，咱们留些种，开春了能生羊羔牛犊，然后分一些给替咱们放牧的牧民，再有多的，就赶着过年前这几天，牵到集市上卖个好价钱，换点好的皮货，给你爹娘，卢老王爷，我姑妈，还有高珏那儿都送点，你觉着如何？哦，对了魏道青他们也不能落下，我得再算算……”
高珩顺势躺在了毛毡上，瞧着李敏咬着笔头皱眉算账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平和喜乐。
“巴图老哥对咱俩没的说，也得送一份儿，对了，高珩，这几天都没见到巴图，去哪儿了？”
高珩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怕是要过年了，家务事多吧，回头备好了礼，咱们亲自去一趟。”
谁知两人专程上门却还是扑了个空，家人说是巴图出门办差去了，这倒让两人有些好奇，都快过年了，还要出门办差，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需要他亲自跑一趟，还如此保密。
不过即便没有巴图，这新年过的也足够热闹。整个新年前前后后一个多月，两人几乎将王庭附近的蒙古包都踏遍了，吃过各家的奶茶，也尝过各家的羊肉饺子，兴致上来了，还与汉子们比划两下——基本都是高珩下场。
高珩原先对要去“鞑子”家中玩耍还有些抗拒，可硬是被李敏拖着去了几家，心境渐渐有了变化。蒙古人热情好客，一壶马奶酒喝完，便亲热的如同一家人，不管是多么大来头的部落长老，都跟汉人家的老爷爷没什么两样，对上喜欢的晚辈一样慈眉善目好包容，也一样怀念年少时光爱追忆往昔。说他们牧羊放马的平和生活，说他们草原儿女的痛快情仇，也说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彻骨之痛……
这日两人携手漫步，高珩忽然犹豫道：“敏敏，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也不知是错是对。”
李敏颇感兴趣：“哦？说说看呢。”
高珩缓缓说道：“以前我非常痛恨鞑子，觉着他们总是挑起两国战争，无故屠杀我大魏子民。鞑子在我眼中，都是些披着人皮的畜生！可现在同他们接触多了，我才发现，其实蒙古牧民和汉人一样，也一样想过安居乐业的好日子，失去了亲人也一样会伤心难过，他们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你说，既然大家都是一样的想法，又怎么会有战争呢？”
李敏默然，权力，利益，生存空间……，引起战争的原因可多了去了，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莫说这时候，便是数百年后人类科技发达到了能上天入海，还是一样有许许多多人每天都笼罩在战争阴云之下。
高珩不知李敏心中所想，握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一些：“你说，我同着蒙古人相处久了，竟会渐渐淡了国仇家恨，岂不是很不应该？”
“怎么会，我觉得你很棒！”李敏反握住高珩的手，赞赏的看着他，这种“吾家少年初长成”的自豪感是怎么回事。
她可是看着高珩从不食人间烟火的二次元美少年成长为有担当知疾苦的好男儿，现在他身为一军将领，一国王侯，能明白战非战，而为止戈的意义，对于大魏这个国家而言，是多么幸运！
“真的？”
“当然。”
高珩得到了李敏的肯定，也不再顾虑，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现下我是体会到了什么是‘兴，百姓苦；亡，亦是百姓苦！’于我有生之年，再不希望看见战火在魏蒙金三国中燃起，敏敏，你觉得我这是妇人之仁吗？”
李敏摇摇头：“这是仁，但不是妇人之仁。和平于三国百姓来说，是最大幸事，不过你也不用钻牛角尖，虽说好战必亡，但忘战必危，若是大金和蒙古犯贱，对他们也不用客气，老话说的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么。”
高珩吐出一口气，笑道：“敏敏，同你说说话，痛快许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说的真好，不过这话是哪儿的老话，我怎么没听说过？”
唔……，李敏仔细回想了一下，这话对她来说是老话，对高珩来说却是“晚话”了，她摸摸后脑勺，笑道：“我也想不起来了，也不知是在哪听到的便记住了，哎咱们回去吧，走了这半日，饿得很。”
高珩成功的被李敏转移了注意力，笑道：“又何必回去，昂沁老爷子的蒙古包就在那儿，去他那里蹭一顿呗。”
“哈哈，学我说话倒是很快……”
又过了几日，消失了许久的巴图终于露面，也不是空手来的，带了不少的丝绸和茶叶：“前些日子走得急，连年礼也没给你们准备，倒还让你们费心，这不刚回来就赶紧来给你们补上，可别埋怨哥哥我失礼啊。”
李敏道：“同我们还客气什么，不过你去哪儿了，走的那么急，连个招呼也不打，亏你还说请我俩一起到你府上去过个年？”
巴图摆摆手：“都是哥哥我的错，一会就跟我走，好好乐两天，补偿补偿。也不是什么大事，大汗突然令我去边关压阵，旨意来的急，莫说你们了，连亲家那儿都没来得及说。”
李敏和高珩脸色顿时变了，异口同声道：“你去了边关压阵？！”
巴图一听就知道他们两个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别急别急，不是去的魏蒙边境，是大金那边有动静，大汗不放心，所以年也没让我安生过，在军营里吹了好些天西北风。”
“大金？天寒地冻的有动静，可不是他们的风格啊……”李敏自言自语。
“谁说不是呢，算了，不说这事儿，走走走，到我那儿喝酒。”
李敏一路琢磨，是不是大金那儿的浑水已经搞定了？若真是如此，完颜隆手腕挺高超啊，她才离开几个月而已，完颜隆就把拦路的石头都给搬掉了？
高珩与巴图并辔而行，问道：“金蒙不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吗？怎么会惊动了大汗？”
这么多年只听说过两家对着大魏暗搓搓下手的，从没听见过这两家动刀动枪的。还好鞑子还没野心大到南下牧马，不然大金和蒙古联起手来打大魏，大魏全线作战可够喝几壶的！
巴图皱眉道：“也不知道那些女真人发的什么疯，大冬天的边关进进出出好大动静，大汗不放心，所以才令我去那里看看。结果去了女真人早没影了，害我白吹了好几天冷风，年没好生过，新夫人没好生陪！”
李敏下意识瞧瞧东北方向，估计这次的事儿是岱森达日的手笔了，老亲王给完颜隆这一份年礼可真是够重的，若是顺利，再过些日子怕是就能见着王秀群和周一周二了。
及至宾主尽欢，李敏与高珩告辞，刚回去便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了高珩。
高珩早知李敏在上京所为，笑道：“这倒是好消息。”
李敏点头：“如此我有了护身符，你就无需担心你父皇治我的欺君之罪了。”
“你，你都知道？”高珩自以为情绪掩饰的很好，没想到李敏还是发觉了。
李敏伸手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肩头，难得的温柔道：“你担心我，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高珩抚摸着李敏的长发，低声道，“我父皇他……，唉，只是委屈了你……”
李敏笑道：“这世上有谁能委屈我？！”
她可不怕皇帝高林，完颜隆那儿可还有一笔账没收呢，这可是原始股，现下完颜隆上了位，她这张欠条的价值可是无法估量，哪怕大魏朝廷吵翻了天，高林也绝对不会动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