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夜间·瑟蓬山口南侧山麓——
“啧，大冬天的哪儿来这么多蚊子？”看看皮手套上的反着月光的血迹，天子脚下贵族出身的伊萨克忍不住抱怨道。
“这儿是阿基坦又不是帕廷，而且我们现在在山林里面有蚊子太正常了，少抱怨两句吧大少爷。”抱着大剑靠在树下打盹的乔纳森眼皮都没抬地训了自己的损友一句。
“是是是，反正就我是从京城里来的大少爷，跟你这样年少有为的战团长大人比不了。我也是服了，在这种鬼地方你真能睡得着觉？”被山里头的蚊子烦得焦躁不安的伊萨克还是静不下来。
“睡不着，我的老家别看是山地但没这么多蚊子。”敢情乔纳森也一样，只是他比习惯了城镇生活的伊萨克更稳得住而已。
“那你在这儿跟我装什么蒜？”伊萨克听得猛翻白眼。
“我这是在养精蓄锐懂么？”身边有伊萨克这么个比蚊子还吵的家伙乔纳森只得睁开了眼睛，“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过来，而且现在的你我不是普通战士而是堂堂的战团长，如果连我们都焦躁起来你让下面的士兵怎么看？所以就算睡不着你也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别让你的战团看他们团长的笑话。”
“道理我都懂，可睡不着就是睡不着嘛……”被这么一说伊萨克泄气地蹲坐了在了地上，“喂，反正你也睡不着，不如陪我聊聊天好了，总比坐在这里喂蚊子能打发时间。”
“你想聊什么？”实在是被伊萨克这个家伙骚扰得没有办法，乔纳森叹口气选择了妥协。
“闲聊呗，对了你说元帅大人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阵营布在了蛇口对面真的好么？对面可是派了八万多人来诶，元帅的大营里连魔铳队算在内一共才几千人，我知道元帅这么做是打算把正面阵营当成牵制敌军的诱饵用，可也犯不上元帅大人亲自压阵吧？”把目光投向山下不远处联军营地里透出来的火把光亮，伊萨克嘀咕道。
“我倒觉得这正是元帅之所以伟大的地方。”然而向来十分崇敬沃尔夫元帅的乔纳森这次却显得不怎么上心。
“嗯，怎么讲？”伊萨克很奇怪乔纳森的反应，在他想来乔纳森应该和自己一样都在关心元帅的安危才对，事实上绝大多数联军指挥官在军议中都反对元帅亲临前线。
“元帅敢把寡兵摆在蛇口前面是因为他对莉薇小姐送来的新兵器有绝对信心，你我都见识过那种兵器的威力所以你应该懂。问题是下面的士兵并不像元帅大人那样信心十足，他们可能会相信元帅的威名但若只把士兵们自己丢在那里没人压阵他们难免会觉得害怕。武器毕竟是人操纵的，人要是觉得恐惧就发挥不出来武器本来的威力，能否在猛攻之下守住那个营地是这次作战的关键，所以元帅大人才会甘冒风险自己去最前线指挥……我是怎么想的。”乔纳森开口就是自己的一整套看法，看来他在得知元帅做出决定的时候就已经把元帅的想法摸清楚了。
“哦~”林荫之下乔纳森看不清伊萨克的表情，不过这家伙拉出来那个大大的长音听来实在是很欠揍。
“你什么毛病？”乔纳森不满道。
“哎呀，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乔纳森你还真是块当战将的材料啊。第一次跟你见面的时候觉得你就是个练武练傻了的家伙，现在我才反应过来原来你脑袋里那点智慧全给放在带兵打仗去了，本少爷别看天生奇才风流倜傥冰雪聪明唯独在这方面跟你还真比不了，不过嘛……匹夫之勇而已没啥好羡慕的。”本来前面还在好好地夸乔纳森，可惜说到一半就变成伊萨克的自吹自擂了。
“……蚊子多了所以皮痒是吧，要不我给你整整骨？”乔纳森马上就一眼瞪了回去。
“你看你看你看，话说没两句就要动手不是头脑简单是什么，还说我说的不对？”知道乔纳森不会在这种时候跟自己动真格伊萨克依然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
“你小子给我坐稳了。”大概是对方这副态度把乔纳森的真火勾上来了，他拎着没出鞘的大剑刷拉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当我傻呀！拜拜了您呐~”结果伊萨克这家伙逃得比耗子还快连滚带爬地窜出去四五步，等乔纳森摆好揍人的架势时候他已经在十米开外跟乔纳森做鬼脸了。
“这混球……”自己交友不慎碰上了这么个损友乔纳森也没啥办法，看伊萨克确实是给吓跑了他只得压下怒火又坐了回去强迫自己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应对战事。
结果整个晚上都没有任何敌军来袭的动静，乔纳森昏昏沉沉地靠在树边睡了半宿，直到第二天清晨早起的鸟儿开始聒噪他才醒过来。
“嗯……一夜无事么？”乔纳森自言自语着伸了个懒腰舒缓下露宿的疲惫，“总之先去营地那边看看情况吧。”
出于隐蔽考虑第一战团营地设在山麓较上方的位置，距离乔纳森昨晚亲自值守的哨位大概有那么几十米高度差，按说除了蚊子多些之外战士们应该能睡个好觉。可刚刚睡醒心情不错的乔纳森还没等走出几步就发现了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正端着什么东西从山下往上走，看身形好像还是个女人。
克拉拉？这女人满脸喜色地在这种地方干什么？走近点认清楚那人是谁的乔纳森大感稀奇，想也没想就打算上去质问。
“布兰德……啊不对，团长大人！”迎面正跟乔纳森撞了个当头碰的克拉拉给吓了一跳差点就把手上木盆里的一盆清水泼了出去。
“你……”看看克拉拉的态度再看看她手里的东西，乔纳森立即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女人应不应该直接参加战争这个问题不管在旧人类还是新人类的历史上都有争议，由于身体结构的差异女性天生没有男性那么适合战争，她们过于感性化的情绪也很难承担住战争带来的压力，所以大多数男性都不主张将女性带进战争中，但普遍态度的针对对象也不是没有例外，那就是女巫这种力量与脆弱并存的矛盾存在。
魔法的天赋是平等降于每个人头上的，巫师群体中男性与女性的比例大致相等，考虑到魔法对于战场的影响力任何一支愿意将魔法列入自己军备清单的军队都不会轻易放弃占了巫师总数量一半的女巫，尤其本身兵力就捉襟见肘的联军更是如此。所以联军战团对女巫的加入基本上持不鼓励也不反对的态度，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女巫因为自己的原因加入了联军行伍，比如乔纳森的第一战团有五名女巫在战旗下效力，克拉拉就是其中之一。
“这水哪儿来的？”平时行军乔纳森对她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是作战行动当中，任何人违反军规乔纳森都不会放过。
“额。”克拉拉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好，她很清楚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所以才会这么偷偷摸摸。
“山下河里面打上来的吧，你还记不记得我在扎营的时候跟大家交代过什么？”乔纳森面无表情地接着质问道。
“没有命令任何人都不许下山……”第一战团现在处于设伏之中，为了不暴露行踪乔纳森曾经严令过所有人控制自己的活动范围。
“明知故犯是吧？以为是夏洛特的朋友我就不会处罚你了么？说吧，这水打算给谁的，除了你之外他也要受罚。”乔纳森脸上的表情更加冰冷了。
“没没没没谁啊，就就是我想洗个脸，仅此而已。”这下子克拉拉更慌了神，她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胡说八道！想洗脸到河水边洗完就得了还特意端上来？你是当我傻还是你自己傻？”如此简单的谎言自然被乔纳森一眼识破，“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西蒙那小子是吧？你报名的时候说是什么要为沦陷的家乡复仇，可我很清楚你是放不下那小子才会跟过来的，夏洛特特意叮嘱过我要照顾你，但我告诉你我这儿要的是听从命令的战士不是来战场上追求浪漫的大小姐。既然你把恋爱放在了第一位……嗯，那好，我不会处罚你了，你马上滚出我的战团回拉维瑞提去。”
“我、我只是打了盆水而已啊！”听说要把自己赶出战团克拉拉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眼泪在她眼圈里面直打转，她在杜邦公爵领失陷的时候没表现出太多悲伤，这里面的原因除了她对家族本身就没什么感情之外还因为她找到了西蒙这个自己所追求的对象，如果连西蒙也见不到那她可真就一无所有了，乔纳森说是不打算惩罚实际上惩罚得比什么都重。
“只是打了盆水？”乔纳森直接给气乐了，“我们是在设伏不是在郊游啊小姐！你想没想过如果你被敌人发现会有什么后果？你知不知道元帅大人的安排如果被你一个人破坏掉了你要担多大的过失？我明白告诉你，我是看在你救过夏洛特的面子上才这么宽大，换成第二个人早就军法从事了！行了少废话，别逼我赶人伤了和气。”
“那你就把我军法从事了吧，我就在这儿不走了！”眼看着乔纳森是铁了心不打算让自己在这儿待了，克拉拉索性把水盆往地上一放耍起了赖。
“嘿你……”乔纳森差点没失去理智给她一巴掌，话说回来这么一位打不得骂不动的大小姐乔纳森还真拿她没辙。
“哟哟哟，这又是哪儿一出啊？”两人僵着正无可奈何，他们背后忽然传来了伊萨克轻佻的声音。
“我说怎么哪儿都有你？”结果自然是乔纳森的一腔怒火全给撒到了不会挑时机出场的伊萨克身上。
“没办法啊，你们这么大动静把鸟儿都吓飞了我才来看看怎么回事。”伊萨克听了也不生气反倒靠了过来，“这不是杜邦家的四小姐么，怎么跟乔纳森闹起别扭来了？”
“你听我说啊……”来了个貌似能替自己说话的人，克拉拉连忙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确实是克拉拉小姐的不对，您不肯走的话乔纳森也不太可能跟自己妹妹的朋友下重手……要不然这么着吧？您要是坚持死也不肯走那就由我来替乔纳森动手，反正夏洛特小姐天生就讨厌我更讨厌也没什么，向您这样的贵族小姐被公开处刑的话大家一定会引以为戒的。”克拉拉万万没想到公子哥儿模样的伊萨克听完诉苦，他面相和善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此言一出场面冷得都能结霜了，乔纳森没想到自己这位看似喜欢沾花惹草的朋友居然能说出来这种话，天性敏锐的克拉拉更是感觉背脊直冒凉气——她看得出来伊萨克是认真的。
“当然这是下次再发生这种状况时候的话了~”这股阴狠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就像不曾存在般消失在伊萨克的笑容中，“乔纳森你也别那么固执嘛，常言道是再一不再二，第一次错误人人都会犯只要不犯第二次就行了，克拉拉小姐您说是不是啊？”
“……啊，对对对，我绝对不会再犯了！”被吓到的克拉拉愣了半天才想起来点头接话。
“那就这么着吧，您大老远地把水端上来也别浪费了，想给谁送去给谁送去就好，只是处罚还得接受不然人这种生物有时候挺没记性的，具体惩罚嘛……时候这么早第一战团的各位应该还没吃早饭吧？早饭的准备工作就麻烦克拉拉小姐了，当然只能由您一个人来完成，可以吧？”伊萨克笑眯眯地道。
“可、可以。”克拉拉下意识地答应了下来，这处罚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部队设伏期间不能起火做饭所以食物都是配发的干面包和腌肉，只是一个人要准备几百份早餐也是重体力劳动了。
“那就赶紧去早点准备吧，耽误了大家吃饭可不好。”伊萨克摆摆手自作主张地替乔纳森下了裁断。
“我知道了！”克拉拉则是端起木盆逃也似地回营地去了。
“……喂，你刚才那些话认真的？”直到克拉拉走了，沉默的乔纳森才板正着脸跟伊萨克严肃地问道。
“我知道我看起来不像那样的人，不过有些事我绝对会认真。我这人基本上没什么原则，但任何可能威胁到拉斐特家存亡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不管怎么说人活着得有点坚持，这你懂得吧？”伊萨克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直视着乔纳森的双眼回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