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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站在高高的山冈上

也许是命运注定的,它生来就与众不同。清高的心气,不错的禀赋,优雅的气质,动听的语言,以及一尘不染的羽毛,这些都令它在同类面前超凡脱俗,犹如鹤立鸡群。

是生命总要起飞,它借着青春的律动开始了人生的飞翔。在振动翅膀离开地面的一刹那间,它看到了河流在自己的脚下荡漾,鲜花在自己的身后鼓掌,苍翠的树木变成了绿色的斑点,生机盎然的稻田成为映衬蓝天的格板,就连起伏不断的山峦,也失去了往昔的伟岸,变成大圈与小圈叠加的沙盘。它因为下面的景色而兴奋,也因为自己的起飞而灿烂;它由此感到骄傲,也由此引以自豪。

它轻松地飞啊飞,一会儿就穿过山峦,直上云霄。它梦想着要与太阳握手,还想与流星赛跑;它要摘一朵彩云别在胸前,还想把朝霞剪裁成被面;用蓝天做条旗袍一定俊俏,用夜空做件礼服肯定让人叫好;把星星镶在戒指上一定神气,把月亮嵌在胸饰上肯定美妙。于是,它努力地飞翔着,一刻也不想停歇。

它鼓足勇气,不停地飞啊飞。可是,蓝天仍然是那样的深邃,星空仍然是那样的遥远。抬眼望,路途漫漫终点不见;向下看,故土离去城郭已远;太阳越来越灼热,天空也燃烧起蔚蓝的火焰;眼前的视野虽然宽广,却局促得令人喘息不断;前面的长天虽然空旷,却让人感到如独涉大漠一般。

它感到体力不支和心力交瘁。汗,已经被烤干灼尽;炙热的激情和憧憬,似乎也被困倦和疲劳所吞噬,就连起飞时的那点兴奋也渐走渐远。它因此怀疑自己的选择和能力,也因此感到了动摇和气馁。它甚至由此怀疑把自己迷失了。于是,它决定找回当初的体验。

它折身回返,冲向地面。一切都是那样的亲切可人。它在树梢上盘旋,在花丛中翩翩;在小溪边停留,在闹市间蹒跚。它很开心,树叶的生机给人以航行的风帆,花蜜的芬芳激发人温馨的梦幻,溪流的欢歌让人笑容满面,就连城市的喧嚣也兑成了旅途中不再的孤独寂寞。它徜徉在找回的自我当中,阳光每天都变得灿烂起来,星空似乎也想每夜都找它聊天调侃,就连淡淡的月色也仿佛充满了柔情蜜意,让它浮想联翩、梦幻不断。

生活的辩证法,有时真让人难堪。它很快又厌倦了在地面那熟悉的一天天。鲜花的芳香是为了装点生活吗?不,引蝶授粉才是它的梦想。蜜蜂嗡嗡是为了展现自我的歌唱吗?也不是,采蜜糊口才是它原始的力量。树叶婆娑是为了表达色彩的鲜亮吗?不,光合作用才是它本能的渴望。河流东去是为了追求灿烂的阳光吗?哈哈,地势所为是它无奈的方向!看看,互相利用是那样的默契,彼此关联是那样的紧密,价值目标是那样的直白,因果关系是那样的明显。多么庸俗的世界啊!!

它无法忍受这种庸俗和无聊,于是,它又要起飞了。不过这次它不想高飞,而是要去远航。

它依然努力地飞啊飞。越过荒漠,它看到了生命的饥渴;掠过高原,它看到了大地的贫瘠;穿过云雾,它看到了生命的迷茫;飘过大海,它看到了波涛的放浪。或许是幻想的成分太多,也许是看透一切的缘故吧,它越飞越感到沉重,越飞越感到孤独,越飞越感到困倦,越飞越感到迷惑。但是,正如所有生命都必须追逐幸福一样,它是不能停顿的。

它漫无目标地飞啊飞。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星星出现了又隐去了,春天来了夏天紧紧地跟上,花儿开了果实就在后边。它仍然漫无目标地飞啊飞,飞过青年,飞过壮岁,飞过了人生的坷坷坎坎,飞过了流金岁月和锦瑟年华,仍然不知停歇地飞啊飞。也许是久久飞翔的缘故,或许是很少降落的原因,它的翅膀变得越来越发达,而两只用来行走的腿和脚却变得越来越萎缩,以致在地面上走起路来,都要摇晃蹒跚。

怎么办呢?!高飞的窒息和孤寂让它难以忍受,地面的庸俗和无聊让它不能相融,远航的沉重和迷惑让它心力交瘁。而对飞翔的追求、梦幻的迷恋、激情的渴望,又让它欲罢不能、求之不得!它深深地陷入了自己给自己设定的不尽的苦恼之中,它无法解脱也已经没有能力走出自己。痛苦中,一只山鹰飞来,停在不远的高冈上,向它招手,向它示意。它飞了过去,和盘托出了自己的经历和烦恼。

山鹰倾听着思索着,一边环视着脚下的岩石,身边的景色,远处的山峦,空旷的平原,以及深邃的蓝天。良久,它静静地说:

“在理想和现实之间,人人都有适合自己的轨迹和追求。

我没有把归宿放在蓝天,因为生存的基础来自大地;我也没有把目标定在蓬草间,因为我的志向生来就在高远。

我在高高的山冈上筑巢为家,上可与日月星辰结伴,下可与苍生草石为伍。飞上蓝天,我俯观大地;降落岩石,我举目九天。因此,我很踏实,又有梦幻;我颇认真,又很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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