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初年认真的听着。
楚玉有些落寞的自顾自说着，“不瞒姐姐，其实当时，我也是那些女子中的一员，可是每当看到表哥一个人蹙着眉头坐在一处发呆时，我便心中也跟着痛着。他每天都在指着自己的胸口问自己，那些被他遗忘了的事情是什么，那个被他遗忘了的人是谁。”
楚玉这时候戳着自己的胸口，苦笑着讲道，“每次他这么痛苦的时候，我的这里也会莫名的跟着痛。”
苏初年觉得心中一痛，像是有一个小小的，大家都看不见的人，拿着一根细长的针，一下一下的扎着自己的心。
她没想过在碧云的这段时间，他都经历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这段日子他过得这么痛苦。
苏初年垂下眸子，望着脚下的无忧，她一直以为，他已经将自己忘了，一直生活在痛苦中的人，只有自己啊。
“所以啊，姐姐，你们两个人既然是真心相爱的，既然彼此心里都有着对方，我希望你们能够冲破这俗世的束缚，跟着自己的心，走到一起。”
楚玉裂开嘴角，笑了笑。
她眼眶泛着红。
苏初年不知道这个好看的女子，究竟拿出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到这一步，将自己所爱的人，拱手送到另一个女子手中。
“小姐，李公公来了。”这时候烟竹快步走进来，趴在她耳边小声的讲道。
苏初年，眸子一变，看了眼楚玉，讲道，“宫里来人了。”
楚玉显然也没想到这时候宫里回来人，她思索了一下，讲道，“顺其自然吧，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苏初年点了点头，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来到前厅时，见苏公公正穿着一身便装站在一侧，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苏初年缓缓走过去，弯腰行了个礼，“李公公。”
李公公见苏初年终于出来了，脸上绽放开了个大大的笑意，讲道，“苏姑娘你可出来了，今日王爷突然有了些动静，陛下这便立刻叫我过来通知您了。”
苏初年一愣，“迁尧……他要醒了？”
李公公这时候便不敢再多说了，只是留了个悬念下来，“这个……等娘娘见到了便知晓了，还请姑娘现在立刻跟着在下进宫。”
苏初年本来想拒绝，可是又想起了楚玉刚刚与自己讲的那些话，再加上楚迁尧也是为了自己才伤成这样。
这些夜里，苏初年每每想到他的那句，“不如一命换一命。”心中便忍不住一阵感慨唏嘘，对楚迁尧的愧疚之情，便愈发强盛。
“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尽快启程吧，有劳李公公了。”苏初年态度恭敬，并没有丝毫的高高在上的姿态。
李公公心中自然也是尊敬有加，于是同样谦卑的姿态讲道，“哪里哪里，姑娘请。”
两人一前一后还未走出这院子，便听得楚玉那落落大方的声音，“细细想来，楚玉也有许久没有见过父皇了，李公公若是不嫌弃，不知道可否顺带捎上楚玉一程。”
苏初年一愣，他怎么都没想到，楚玉会在这时候提出这个要求。
李公公有些为难，苏初年便看出来，当时皇帝肯定只宣见自己。
楚玉是个拥有一颗七巧玲珑心的女子，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其中这一层关系？于是她波光流转间眸子中闪过一片精光，讲道，“楚玉今日出门比较急，并未带着自己的随从出门，否则……是万万不敢麻烦李公公的……”
她刻意拉长了语调，那话语中的为难之处，被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李公公这人心思流转的倒是也快，转眼便是一阵笑脸，讲道，“杂家刚刚迟疑的，是怕一个轿子委屈了公主，若是公主不嫌弃，便一道同行，到是杂家的福分。”
楚玉于是便绽放开一道盈盈的笑意，她上前挽着苏初年的手腕，力道很轻，恰到好处的欢喜，却又极大地照顾了她的身子。
她讲道，“怎么会呢，能和姐姐同乘一个轿子，该是楚玉欢喜呢。”
今日是难得的阳光大好的日子，苏初年轻轻的掀起帘子，看着外面的街道上一片繁荣。
她已经快忘却外面的花花世界，究竟是怎样的纷繁，这段时日中，被囚禁在王府中太久，她都快忘了那份感觉。
今日又重新呼吸到了外面的空气，听到了那久违了的吆喝声，倒是叫她心中难得欢快了起来。
苏初年本来就是个美人，只是因为经历的事情太过痛苦悲凉，所以脸上不常带着笑意，即使带着，也多半都是钱牵强。
像此时一般，由心底散发出来的笑意，才真真的叫人觉得阳光明媚，甚至超脱了外面的日头。
楚玉莹莹一笑，讲道，“姐姐笑起来真好看，比那戏本子上嫦娥奔月的嫦娥还要美上几分，难怪表哥那般冷硬的男子，都被姐姐勾走了心。”
苏初年有些苦涩，却仍旧回应她，“妹妹真是爱开玩笑，嫦娥可是神仙级别的人物，我怎么说也是个寻常人家的普通女子，又怎么能够与她相比呢。”
楚玉反驳道，“非也非也，那戏本子上描述的，都是些没惹见过的，恐怕是哪个怀着一颗少女心思的男子，想象出来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人物，这些人都是些虚幻出来的，倒是姐姐的美，是实实在在的。”
苏初年笑了笑，并没有再答话，只是将帘子放下来，端端正正的闭上眼睛假寐了。
轿子到达宫殿外，苏初年与楚玉二人随着李公公又走了一段路，这才兜兜转转到了那宫殿。
由于心中想着别的事情，苏初年并没有注意这是哪个宫殿，只知道宫殿很大气，金黄一片，透着股威严之气。
走进去后，绕过大殿，走到后面的屋子中，却不是想象中的透亮，而是带着份阴沉。
苏初年没想到楚迁尧竟然住在这么阴沉的屋子中，也不知道对伤口，究竟是有利与否。
但是转念又一想，楚迁尧是他的亲侄子，再加上这其中上一辈兜兜转转的情谊在里面，陛下恐怕要比她还要关心楚迁尧，自然是一切安排，都是以楚迁尧为重的。
屋子内点着三只蜡烛，苏初年近段时间来，十分惧怕黑暗，哪怕是稍微暗沉一点的地方，都会叫她下意识的发抖。
楚玉与她住了一段时日，自然是了解一些的，于是靠近了她一些，挽住她的胳膊。
这十分微小的一个动作，却暖了苏初年的心。
那份恐惧稍微好了一些，她转头微微一笑，却并未说话。
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在床前正站着一人，若是没猜错，这人怕就是那陛下了。
苏初年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却觉得实在是太过于暗沉，看不真切。
倒是楚玉最先认出了自己的父皇，甜着声音叫道，“父皇。”
苏初年便自然而然的跟着叫了，“陛下。”
那人身子先是动了动，才转过身来。
“来了？过来吧。”声音十分苍凉。
将苏初年冻了冻。
走过去时，才终于看清楚了床上之人，正是楚迁尧。
可能是长时间没照到太阳的原因，他皮肤有些苍白，在烛光下，透着份晶莹。
苏初年走过来小心的望了望，见他身上还缠着些纱布，纱布莹白，看不到血迹，看样子伤口应该好了些。
她不敢凑得太紧，但急切的想要看一看他的胸口，若是没记错，那里曾经深深地插着一枚剑。
那是他致命的伤口。
“伤口已经无碍了，这几日气息也稳定了不少，只是尧儿还不愿意醒过来。”陛下悠悠的开口讲道。
“他自己不愿意醒来？”苏初年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陛下缓缓点了点头，“起初伤的确实不轻，不过拿药吊着，勉强熬过来了，现在气息也稳定下来，只是本人还不愿意醒过来。”
苏初年指尖轻轻一颤。
不愿醒过来。
楚迁尧，你是不愿意面对我么。
那日的求死，代表了什么？
是你原本就已经想好了，若那日我带着孩子走，你便也不打算活了么？
“你们也挺久没见了，好好聊聊吧。”陛下叹息一声，转身离开了。
苏初年没有回头，但她知道，楚玉也随着陛下离开了。
突然之间离开两人，这气氛便宁静下来。
苏初年轻轻坐在他床边，拿起他的手，用手包住。
那手还带着余温，只是有很沉的重量。
“他们说你昨天有反映了，你是要醒过来了么。”苏初年轻声问道。
“是啊，你也睡了这么久了，是时候该醒了。”
“你知道么……”苏初年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讲道，“这里啊，已经孕育了一个小小的生命。”
她嘴角挂着温婉的笑，“你啊，就是一个不负责的父亲，当初无忧的名字便是我给起得，这一次，你也该展现下你的文采了吧。”
苏初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幻想着他那双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黝黑的眸子露出来，那其中尽是温柔。
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那表哥日后醒过来，不喜欢她了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