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曼想也没想，就说出了这句话。
而话音刚落，张如却是已经猛的冲到了她的跟前，“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可以吗？”那副激动的神情像极了一个好不容易获得女孩亲睐的情窦初开的男生，引得周围的几个人不由得低笑。
但苏越曼却不以为意。
在她眼中，张如只是一个病人，而患有心理疾病的人更加的脆弱，她甚至会下意识的把他们当做那些对整个世界充满着恐惧的孩子，所以，她总是会轻柔的安抚他们，带领着他们一步步的重新触摸这个社会，无论悲喜。
因为，这都是他们必须要走出的那一步。
“当然，我这不是来了嘛。只要你能答应我几个条件，我就一定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
两人说话间，已是向前走去，杜月凡一个人被甩在后面，跟着那几个围观的护士一起，不由得感慨，“相比李医生的暴力手段，苏医生这一招以柔克刚，可真的是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
她们终归还是不由自主的将这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
“谁说不是呢，难怪张如看到李医生的时候都没什么好脾气，有这么温和的苏医生做例子，要我是病人的话，我也宁可选择苏医生。”
“可就是这样的苏医生还不是被逼着不得不辞职？真不知道苏医生肯不肯重新回来科室上班，少了她生活里不知道少了多少的乐趣。”杜月凡更是心塞。
天知道她原本跟着苏越曼的时候是多么的幸福，可如今却偏偏跟了李蕊，每天都要被安排数不清的工作就算了，更要命的是，一点自由意志都没有。
外面的几个人还在争论不休，而病房里，苏越曼却是已经开始对张如进行复查。
“我现在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要如实的回答我，不可以有任何的隐瞒。”两人对坐的时候，苏越曼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张如痛快的答应。
而这些事情，若是换做了李蕊，怕是就算互相僵持着几个世纪都不见得一定会有效果。
“闭上眼睛，认真的感受你能看到的一切，然后告诉我，你看到了一些什么。记着，一定要让你的心沉静下来。”
苏越曼轻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那一刻，张如依言闭上了眼，开始静心感受那一刻的安宁。
“我在一个白色的房子里，整个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门是关着的。”
“走过去，试着推开门，看看你能不能看到外面的世界。”苏越曼根据他的反应做着下一步的指令。
所谓的心理疏导，其实就是在患者最放松的时候，用她能够接受的方式，让她尽量舒缓心中的不快。
而所有的方式，都不过是为了引导他能将自己内心深处潜藏着的那些情绪发泄出来。
张如脸色如常，苏越曼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她突然在想是不是该对他进行又一次催眠，或许能够帮助她尽快的看清楚。
可突然她脑海里骤然浮现出当初安还之对于催眠的抗拒，若是此时他也突然情绪激动，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
更何况，现在她已经不是孤身一人，所以定然不能如此冒险。
一想到安还之跟腹中的孩子，她不由得又变得温柔起来。
“打不开。”
张如带着几分颓然与烦躁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苏越曼顿时收了心神，严正以待。
“没关系，那我们先退回去，静下心来听听周围的声音，看能听到一些什么？”
苏越曼安抚着他的情绪，随即做出下面的应对。
这一场疏导，整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原本一直候在外面的杜月凡被人临时叫去帮忙，以至于苏越曼根本就不记得现在已经是什么时候了。
自从她怀孕了之后，就被杜月凡强制着减少了手机的使用量，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手机就必然要交给她来保管。
这不，谢放好几次给苏越曼打电话，都不见有人接。
事实上，手机正安静的躺在办公室里，一遍又一遍的响着，却丝毫都不见有人来接。
“怎么回事？为什么没人接电话呢？”
谢放有些不明所以，他之所以想要求助苏越曼，是想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肖扬主动把所有的一切都交代了。
这个案子虽然不归他负责，但却是安还之点名要他看着的，他总是要做出些什么成绩来才行，否则，只怕到时候根本就没有办法跟他交代。
这不，负责的同事也说肖扬自从进来之后，就是一副颓然的样子，无奈之下，谢放只能想到苏越曼，想要求助她来碰碰运气，谁能想到，这关键的时候，苏越曼竟然不接电话。
“头儿，你这是怎么了，在跟谁打电话呢。”
几个下属看到谢放那一脸的焦急，不由得开始打趣道。
谢放没好气的白了他们一眼，随即快步走出，“不该打听的事情少打听，我先出去一趟，记得把手头的工作都收尾。”
他不放心，终归还是想着要亲自去看一眼才好。
而另外一边，结束了疏导的张如正在苏越曼的引导下说着自己的感受，“这一次跟前几次完全不一样。”
前几次？
苏越曼不记得自己之前给他做过这样的治疗啊？刚想要反驳，却又突然想起来，除了她之外，还有李蕊跟石荣森。
他们总是有过相关的介入治疗的。
“怎么个不一样法？”她笑问。
“这一次，我依旧是一个人，不过，上一次石医生给我做治疗的时候，我好像就不是这样的状态，那时候，周围有很多的人。”
张如仔细的对比着前后两次的差别，认真的说道。
而苏越曼也正根据他的描述来推断他此时的心境，“上一次，具体是什么样的，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是在一大片草地上，周围很多的人，但是，他们根本就看不到我，就算是我想要走近他们，他们也发现不了。”
“而这一次，我被关在门里，不管怎么努力都打不开门。”
这是他能够找到的，这两次的唯一共同点，说到这儿的时候，张如不由得有些颓然，每一个自以为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人，其实都不愿意相信这一点。
他们总会无端做许多的努力，沉迷游戏其实也不过是想要找到一种与这个世界的关联而已。
这一刻，苏越曼全然理解了他的孤独。
他与安还之一样，都是个孤独的人，只是，他们选择了完全不同的处理方式。
张如选择了放逐，而安还之选择的，却是暂时放下那段过往，不再提及，可每一次，只要看到血腥，总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
“好了，不说这些了。今天你也累了，不如早点休息，我有时间再来看你。”苏越曼不愿看着他继续伤感，索性就换了个话题，“你喜欢看什么书，下一次我给你带一些来？”
她刚才已经仔细的查看了整个病房，手机等电子设备是完全没有的，甚至连插头都被封住了，而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张如说，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
“只要能让我不再想到手机、游戏的，都好。”张如淡淡的答道。
这个回答，显然是在苏越曼的预料之外，她没有想到，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由此觉悟，下意识的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被他连声喊醒。
“苏医生，苏医生，你怎么了？”
“我没事。”苏越曼冲着他笑笑，刚准备走，却又被喊住。
“我有个问题，可以问问你吗？”
“当然可以。”
苏越曼应的爽快，但张如却好半天都不曾开口，“你想要问我什么？”无奈，苏越曼只能提点了一句。
“我想要知道，为什么你没有选择石医生？明明你们当初那么相爱，甚至为彼此付出了很多。”
张如终于鼓足勇气，一口气说出了这一整段话，但是话刚一说完，就见苏越曼的脸色变了变，他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弱弱的补上了一句，“如果你觉得为难的话，可以不用说的。”
“你是怎么知道我跟石医生的事情的？”
几秒的怔愣之后，苏越曼笑着开口。
好像突然之间，她身边所有的人都被石荣森收服，先是苏剑门，而后是她的病人？会不会，等她什么时候反应过来，整个医院都已经知道了他们之间的那些过往。
“是石医生跟我说的，他跟我玩游戏，输了才说的。”
“真心话大冒险？”
“嗯。”
张如用肯定的语调证实了苏越曼的猜测，石荣森果然是用这样的方式换取了张如的信任，如若不然，就算是他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让他打开心扉的。
他们都懂得面对病人的时候，真诚以待，而这恰好就是李蕊所没有的。
“有些机会，只有一次，若是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苏越曼想了想，留下了这么一句，便离开了。
她必须要赶紧回去看看苏剑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