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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春天里的四季

仅凭生活在有利环境,而缺乏(无论什么原因)对身边事物的学习和实践,若想熟练地掌握其技能,很难——即使看似简单的农活儿。

这是我家乡的古城。

蓝天下,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时逢春的季节。我徜徉在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心情异常激动。别她近三十年,如今的这里,一派繁华景象;楼新路宽,环境优美,人更加时尚,变化之大,令我吃惊不已。

行人们你来我往,都忙着去干自己的事,尽管来人不识我,往人我不识,擦肩而过不言语,我依然能感受到一种气息……

在我离开她的这些年里,仿佛偶然才会想起,今又身历其境,才恍然所悟:无论离开她多远多久,无论是她的沧桑与美丽,一切一切,一直都在我心里……

我曾怀着年少时的纯真和好奇,城南看穆桂英摆的“迷魂阵”,城里看因穆桂英生子而得名的“红水桥”。当然,这些都是传说。

而名著“水浒传”中所说的大名府,可实实在在就是这儿。

这里的历史、文化、民风民俗、百年老字号等,都被当地的有识之士追溯研究,著书载册。

有三种风味儿名吃,今在我家乡仍声望依旧,四处飘香,那就是远近闻名的二、五、八(二毛烧鸡、五百居香肠、郭八火烤)。我小的时候,从没吃过。

我的家,在离县城三十多里的农村。城里是我儿时遥望的地方。我十五岁之前,没有进过城,一九六一年的年底,是从村卫生所学习工作了几个月后,调到城里县医院的。在县医院,一呆就二十几年。

这二十余年可是我多内容、大变化的岁月。

工作、学习、结婚、生子,人生中好几个角色(妻子、母亲等),都是从这里开始担当的。

这里给予过我很多,也给我留下很多。酸、甜、苦、辣,失望、希望、迷茫、向往,都曾有过。很平常,却难忘,我怀念这儿……

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我的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家之女。我对农民的传统观念,风土人情,都懂得些,就是农活儿干不好。

小时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由娘领着,去村西头儿找“二先生”给我看病。每去一次,你知道我有多么紧张——害怕扎针(灸)、喝苦药。所以,虽然已时过六十年,可我还清晰记得“二先生”的模样:高个儿、瘦长脸儿,脸色显苍白,鼻梁却挺直,左眼稍外斜,下巴飘着花白的山羊胡儿。他头戴一顶黑色帽头儿(无檐儿、无罩儿,状如半拉西瓜皮,顶上有个丝绳结的小疙瘩儿),穿一件中式黑布褂儿,褂儿的腰身短且宽,前身略上翘,两只袖子足够长。他举止斯文,不苟言笑,常站在木制的柜台里,身后摆着由一个个方形小药斗儿组成的大药柜。且不说他抓药、看病,仅凭他的衣着打扮,形象气质,配以房间内的摆设和氛围,称他“二先生”可谓名副其实。

他看见我们,总是那仨字儿:“又来了?”

我一向不吭声,只站在我娘身后,一边看着“二先生”,一边听他们谈论我的病情。然后,经“二先生”对我望闻问切后,最终要带回几包(草)药……

如果说体弱多病是我干不好农活儿的理由,那么干活儿太少,则是我屡出“工伤”的根源。割草砍破脚,刨薯捣伤手,推磨头晕,筛面呕吐,连麦假(我们农村放麦假)捡落麦穗儿,也远远不及同龄人——她们捡到牛腰粗一大捆时,我才捡几个蘑菇头(把麦子一顺儿捋好,一把儿一把儿绑起来,穗端呈蘑菇状),整整齐齐摆在篓儿里,就像火柴在盒儿里。

我娘常说我干活儿假二细(太过细),邻居们却说我“不是干庄稼活儿的人”。我不知道这话是褒还是贬,我娘听后,往往会笑着说:“俺闺女就会冲白菜。”

这话是实言,冲白菜算是我的得意之作。我还知道有关白菜的谚语:头伏萝卜二伏芥,三伏来了种白菜。我还知道,长出的白菜苗儿,还需再次移栽,之后,才需用井水冲。而且宜冲的时间是早晨或傍晚。

早晨,我常在梦中听鸟唱,只在傍晚时,我才着灰色沙壶,披一身夕阳或霞光,走在田间的路上……

别人冲白菜,都是自己从井里打水,我娘怕我掉进井里,从来不给我打水用的绳,只让我到有人用辘辘浇地的地方借光、接水。

接水的时候,水花四溅,溅湿我的尖口儿布鞋和花布衣裳,没关系,那会很凉快。

当倒置的水柱儿使白菜水灵起来,并有蓝莹莹的飞虫儿被冲出时,我就有一种成就感。只是如此的成就感实在太少。

我上初中那年(一九五八年),“大炼钢铁”、“深翻地”,大多数同学都去了第一线,只有年龄偏小、体质较弱者,留下搞后勤——推磨、做饭。我两样儿(偏小、体弱)都占,必在其中。

当大家还沉浸在集体推磨的新鲜中时,我却开始头晕目眩,脸色蜡黄,老师让我回宿舍休息,甚至说带我去医院,我觉得那是一件很难堪的事。便主动“请缨”帮着做饭。

其实,老师就让我“专职”拉风箱,另有位女同学负责往灶洞里填柴火。可是,还没烧多大会儿,竟把“助手”的刘海给烧焦了。

今天想来,还觉得难为情……

参加工作后,单位支农割麦子,一行几十人,乍开始割,我不显有多慢,可到头来,多半是我倒数第一,实在没面子……

看来,仅凭生活在有利环境,而缺乏对身边事物的学习和实践,若想熟练地掌握其技能,很难——即使看似简单的农活儿。

每个人可能都会由于种种原因,失去某些机会,这时,要做的不是埋怨或懊恼,而是要珍惜当下。

我初中毕业那年(一九六一年)的四月,我们学校(大名县杨桥中学)遇上一件百年不遇的好事:部队来我校从应届毕业生中招女兵,兵种有通信、文艺和卫生。

我和大家一起积极响应,踊跃报名,都希望自己是百里挑一的一名。

开始报名时,我们两个毕业班中,有三十几人呢,经过目测,初检,已刷下大半,又经复检,政审,可谓层层把关,关关有淘汰。

十五岁的我,虽然显得消瘦,身体倒没啥病,个子也不矮。我真是幸运,过关斩将,一路绿灯。

幸运之星,就要照到我和一位叫任芬的同学头上了。

还听说,任芬是卫生兵,我是文艺兵。班上的同学也赠本留言,表示祝贺和欢送,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着装入伍了……

可是最终通知录取的,只有任芬(她入伍后真的去上了卫校),没有我!为什么?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体检(初、复检),政审,包括暗疾调查,我觉得都是顺利的。

后来我才想到莫非是因我娘的态度?从一开始说我当兵,我娘就以泪洗面,政审和暗疾调查结束后,我们学校教导处的傅振朝老师和朱恩清老师,来过我家,我不知道是不是来征求家长的意见的。只是我娘跟老师说话时,哭成泪人,并对两位老师说:“要是叫俺闺女去那么远(北京),俺闺女前脚走,我后脚就跳井。”

好像从那之后,再没有任何老师来过我家。难道那是没去成的原因?我不知道,当时,我压根儿就没想到去问问……总之,当兵一事,没有下文了。

那年七月,我照常参加了中考,尽管其间多少影响了一些复习,可我还是考取了我们县最好的高中——大名县第一中学(当时,只有城里才有高中)。论说,运气真够眷顾我的。

当我听说被一中录取的消息时,也是一阵兴奋,觉得我能去城里上学了。但是,入学时,要交十一元钱,而且,进城须过一条河,河上又没有桥,过河须乘一条晃晃悠悠的小船儿,这个因素给原本不稳的天平加了决定性的砝码。

我爹担心地说:“你去城里上学,又没有伴儿(我们村没人考取),要是掉到河里,连个送信儿的都没有,不去了!”

我从小崇拜我爹,我爹很早参加了革命工作,一九三八年,就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并当过民兵连长和党的地下联络员。但是,我爹从没离开过农村,也跟我娘一样,从没上过学。

再说当时拿出十一元钱,确也是难,加上途中有河,行有不便,均为实情。还有,说不定我爹娘觉得,我都初中毕业了,认的字已经很多很多了。

不管怎样吧,这次上高中的机会又跟我失之交臂。好在,我从没有为此埋怨过爹娘。

再说,当时已十五岁的我,对此(上高中)事竟没有任何的争取和坚持,这怪不得别人。

我是个成熟较晚的人,不像有的人,从小就有志向,且能执著地坚持和追求,不达目的不罢休。我不是。充其量属于偶尔也有点想法,可一到紧要关头,又会把想法儿忘掉的主儿。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经历过一件事,说明我小时候,心中也有过梦。这件事我从没跟谁说过。那是我上高小时,第一次读到长篇小说《新儿女英雄传》,看着那厚厚的书,我新奇又兴奋,脑海中莫名其妙地蹦出一个念头儿(也许依仗着老师曾几次把我的作文当例文在课堂上读过):我也写本厚书。

其实,有这样的想法儿,没什么不好,问题是我当时就雷厉风行,背着人写了起来。都写了些什么?忘了。好像还写了我们村住在庙里卖煮蚕豆的老奶奶……

其实,写什么,怎么写,都不重要,关键是我把那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作品”,连抄都没抄一遍,就寄给一家杂志编辑部(记不清是哪一家了)。

过了一段时间,人家还真把“稿件”退回来了,还有一张打印好的公函,大意是,没采用,谢谢支持之类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我想到:我要上大学,大学毕业后,我准能写一本厚书……

可是,当通往上大学的路摆在我面前时,我却轻易放弃了,你说傻不傻?长期以来,我从没因此埋怨过我的父母,是我做对的一件事。

尤其我发现自己,在县城参加工作后做的一些事就更加理解了我的父母。那是一九六五年春,我从县医院眼科被县武装部抽调参加省组织的(飞行、滑翔)征兵体检组。组里各科人员都是从全省各市、县医疗机构抽来的,我们县就去了我一个。(我查眼科的视力和色觉)

体检组驻在邯郸地区专署招待处。

那是我第一次来市里。第一次住进那样宽敞的大院子,第一次看到那么多成排的新房,成行的垂柳。走在林荫道,就像画中人。

不少公务外出者,也在这里食宿。大家同厅进餐,同桌就座,只要每桌坐够十人,师傅就端上饭菜。

我在这儿,谁也不认识,每次吃饭,都跟同屋(体检组的)住的陈俊蓝大夫(她是天津杨柳青干部疗养院的)一起去。陈大夫比我大十几岁,平日对我很是照顾。

有一天午饭时,我和陈大夫正在吃饭,在我们旁边餐桌上,有位烫着头发的中年女性,笑容可掬地向我走来,态度和蔼地跟我打招呼,问我多大了?从哪儿来?

我觉得莫名其妙,倒也一一回答。后来她问我:“愿不愿意随便唱首歌儿?”您猜我怎么着?我不仅没唱歌儿,连饭也没吃完,撒丫子跑了,就听陈大夫喊我:“小韩,你唱一首呗,那是音乐学院的老师,来这儿招生的。”

当时,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八成儿什么也没想,一溜烟儿跑了……

我不是说,那次我真的唱首歌儿,就一定能改变我什么,我是说,已经在县城工作了的我,对外界的事物,还那么(下意识地)拒绝,何况一直生活在农村的我的父母。所以,我为自己没为此埋怨过我的父母感到宽慰……

其实,生活总是多姿多彩的,事情却往往是阴差阳错的。在享受多彩生活的同时,一定要坦然面对阴差阳错带来的失与得。

一九六三年春,县里成立了一所职工业余学校高中班。各单位鼓励没上过高中的同志去参加学习,并适当提供学习时间。县直各行各业都有人参加,我没想那么多,也就去了。

业校班的教课老师,都是从县一中和县师范抽调来的。他们不仅课讲得好,教学态度也认真负责——如果谁因事误课,老师都给补。

就这样,我也很认真地学了三年,以不错的成绩拿到高中毕业证。这时候,我才又想到考大学。

可是,正当我跃跃欲试,准备考大学时,“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高考制度被取消,应届高中毕业生还失去了高考的机会呢,我只能默然作罢……

每个人可能都会由于种种原因,而失去某些机会。这时要做的,不是埋怨或懊恼,而是要珍惜当下。这是我经历过后才悟到的。

当时,我虽然已二十岁,可单纯得还像个孩子。若说显得我已经长大了的,当属我那两条长长的大辫子。

其实那时,洗头发,可不知何谓洗发精和护发素,时常用碱面儿或洗衣粉,可我的发质不错,不分岔儿,不梢尖儿,辫根儿、辫梢儿一般粗,我非常喜欢和爱惜。

可是有一天,外单位的“造反派”突然蜂拥来到我们医院,当场把医院门口不知摆放了多少年的一对石狮当“四旧”给砸了。

接着刮起“剪头发风”——长辫子也成了“四旧”之列。不剪短头发,大有不革命之嫌,我只好找人帮我剪下我心爱的长辫子。

当我把沉甸甸的辫子拿在手里,看着一端还是长长的辫梢儿,而另一端已成了齐刷刷的断发时,我非常难过,而当我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不男不女的发型时,我还是忍不住哭了。帮我剪辫子的护士安慰我:“你看看,谁的头发不比你留得短,要不咋叫破旧立新呢?”

我环视一周,茫然不知所措……

当一个人开始充当了人生中某种角色(妻子、母亲等)时,可能会随之带来烦恼、忙碌、惊喜、快乐……无论是什么,总之是很难忘,难忘的本身也会给人生的画卷增添色彩。

一九六九年初,经人介绍,我认识了孙国强。他是南京人,一九六五年大学毕业,分配到我县酒厂,当时,他是酒厂唯一一名大学生。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无疑他是首当其冲。我们认识时和后来的交往中,他一直在和工人们“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包括我们领结婚证那天,也是在他下夜班后去的。

一九七〇年初,我们结婚了。

说到我们的结婚,实在简单,简单得今天的年轻人都不可想象。那时,他的父母随他哥(从部队转业后支边)住在黑龙江虎林县迎春一个小镇。

我跟国强去了那里一趟,就算结婚了,没有婚礼,没有婚宴,更没有新房和家具,坦率地说,我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买,只有我和他。

后来想起,偶感酸楚,可细想来,倒也释然……

我毕竟是农家女,骨子里很传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嫁后安分守己过日子。

婚后五个月,我怀孕了,说实在的,我不懂得憧憬什么,也不知道准备些什么,近十个月的准妈妈,我也是懵懵懂懂度过的……

直到一九七一年二月八日——一个胖乎乎儿、肉嘟嘟儿的小家伙儿,睡在我身边时,仿佛一下子什么全都变了,天也格外的蓝了,空气也格外的清新,连我住的那仅有八平方米,四周用旧报纸糊裱的小屋,好像也一下子堂皇起来了。我产后没长出乳汁,也不知愁……

其实,那时的县城,能买到的代乳品,可不像今天的速溶奶粉,一冲即饮,那都要煮沸。煮时,也只有慢性子煤火,所以,黑天白日,尽忙着煮奶、晾奶、装瓶喂奶……沉浸在幸福中的我,忙碌而快乐。

可是,就在晓彤初生第十八天时,发生了一件事,使初为人母的我,又有了另一番感受——是和十八天来有着巨大反差的感受。

那天上午,天依然格外蓝,空气依然格外清新,早春的阳光,金灿灿地洒满大地。我喂过晓彤乳汁和多维葡萄糖液,刚放他躺下,他就咳,咳几声后呛了,淡黄色的液体(多维葡萄糖)从他双侧鼻孔喷出,当时,我并没觉得那会有多么严重,一边为他擦拭乳液,还一边说:“儿子,你喝多了吧?”

可接下来的事,再也不像我想象得那么轻松,孩子出现了呼吸困难,而且越来越重……

在一开始,我还知道解开包裹孩子的小褥子(当时时兴蜡烛式包裹法),拍打他的后背,后来,当我发现因窒息孩子嘴唇、脸蛋儿都已发紫时,我懵了!傻了!具体成了啥样我实在不知道了……

只有一点是肯定的,其样子足够感动苍天,震撼上帝的。要不然,在没经医生抢救的情况下,晓彤怎么能自己缓过气来呢?

我是在恍惚间,看到晓彤深深吸了口气——呼吸恢复了。

我不知道,那短暂而又漫长的黑色时间是几分几秒,我只知道那是一个母亲面临将要失子时的恐怖和绝望。

那一幕,在后来的很长时间里,我不能想起。只要一想,我都后怕得难以承受……

从那天起,我决定不再给孩子人工喂养(我的同事陈淑玉曾多次用她的乳汁喂过我儿子晓彤,我很感谢她)。

我再度多管齐下:吃药、打针、扎针灸,用民间偏方等,均不能长出乳汁后,我尽快给晓彤找了位奶母。

奶母的乳汁很足,模样儿也周正,她又极愿意奶个男孩儿。她的姨妈是我认识的本城人,所以很快谈妥了。

我接她在我家住了几天,待晓彤满月,抱晓彤去了她家。

当天晚上,面对着静悄悄的房间,空落落的床铺,我哭了……

但我很快得到了安慰。仅一周后我去看,晓彤竟白胖了许多,两腮上的酒窝儿较前更显了,眼睛也显得更明亮了。我不禁感慨母乳喂养就是好。

晓彤在那里吃得饱,睡得香,仨月过后,他长得虎头虎脑,活泼健壮,也备受奶母夫妇的喜欢。每次我去看(几乎一周看一次),大多被抱在怀里,有时奶母做针线,做饭时,都由她爱人抱着,孩子已睡在他肩头,还舍不得放下。

孩子能得到如此的疼爱和呵护,我感到很踏实。

可还没踏实多久,就出现了令我不能接受的问题——就在晓彤四个半月时,奶母爱人的脖子上长了“老鼠疮”(淋巴结核),而尤其令我不可思议的是,他们拒绝去医院诊治,而宁愿花钱用偏方,还把现剥下的猫皮围在脖子上(用猫吃老鼠之意)。时值六月底,天也一天天热起来,而围在脖子上的猫皮,不仅气味儿难闻,还使患处溃破,感染,这令我无法想象……

很快,我讲明原因,给清工资,并把孩子每月的八斤粮食指标买成米面给了她,便抱晓彤离开她家。

当心中充满爱,充满希望时,足够的信心、坚强的意志,都能被强化和激发,并且能迸发出超强的力量。

谢天谢地,晓彤意外地更换奶母,却在第二家很快得以适应。

这位奶母,虽是小产之后,可她人高马大,身强力壮,奶汁很足,人又厚道,从晓彤去她家那天起,她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亲晓彤。

晓彤依旧吃得饱,玩得欢,长得壮,八个月时,就长出八颗牙,还能一只手提起一只大兔子(奶母家养的)。

看来周岁断奶水到渠成……

可很多事情就好节外生枝,这次又让我赶上了:就在晓彤十个多月时,奶母对我说,她怀孕了,再没有足够的奶汁给孩子吃了,尤其夜间晓彤常因没吃饱肚子睡不踏实。

奶母掉着眼泪说:不能花着你们的钱,叫孩子受屈。

我感谢她为人诚实,及时地实言相告。我多给她一月工资,就把晓彤抱回城,这一次,我决定自己喂养,只在医院附近找个大妈,在我上班时照看他。

当时他已能吃些面条、饼干和蛋羹,只在半晌或睡前加饮些乳品,挺好。

时至新年,这也是我第一次跟儿子一起过大年,而且年过不久,将又迎来晓彤的周岁生日,我想,到时候我要亲手给儿子擀碗面,还要给孩子穿上我给他买的新衣裳,抱他去照相馆留个影。

就当时条件,安排得也算完美而周全了。

然而,我做梦都没想到,就在春节到来的前一周,一场突如其来的急病,在我毫不知情、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暴风骤雨般向我袭来。真乃“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呀。

当时,因我已怀孕四个多月,病情开始时,我还以为是妊娠反应呢,殊不知,是一场大病,这几乎是我全家人的一场灭顶之灾……

那年的冬天格外冷,从腊月中旬开始一连十几天都下大雪。就在一个大雪纷飞的下午,国强用人力车拉我去了医院。

一路艰难,一路无语,我躺在缓缓滚动的双轮车上,面对着茫茫大雪,心中充满惆怅。

当时,我的父母、公婆都没在我身边,我是把未满周岁的晓彤托付给街道一位大娘后,去医院诊治的。

当天,住进县医院一个单间病房里。

同事们一阵忙碌,给我输上了液体。

从同事们的态度、表情和他们轻盈匆匆的脚步,我感到自己病情的严重。而我所能做的,只是躺在病床上,看着瓶里的药液,一滴一滴,滴进管子里,输入我体内。

从下午五点,一直到第二天凌晨两点多,才把液体输完。

这使我和国强都舒了一口气,他帮我盖好衣被,又封好房间里的煤火,就在我病床的另一端和衣横卧。

一天的奔波劳累使国强很快就睡着了……

窗外的大雪,仍在无声地飘落,周围一片寂静,炉火上水壶发出的嗞嗞声,在我耳旁也渐远,渐失……

病中的孕妇,若能安安稳稳地睡一觉,那是最好。

可是,偏在我眼前,呈现出一幕恐怖景象:一条又粗又长的花蛇,从我赤着的脚背向上爬来。我惊恐万状,边喊边拼命挣扎,试图叫人帮我或挣脱着甩掉它。谁知却欲喊无声,欲动不能……不知道,在惊恐中我挣扎了多久,直到亲手摸到自己头上的冷汗时,才知道是做梦——此时,已是凌晨四点钟。

人生重病时,身体虚弱,做个噩梦,不足为奇。

话虽这么说,醒来后仍心有余悸,难以平静。但我不想把梦境说给国强听,只想喝杯水,或许也能压压惊——我喊了国强。

他实在太累了,我叫第三声时,他才应声而起。我甚至有点儿后悔把他叫醒,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可容不得我再想什么——只听扑通一声,他就地倒下了……

我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任我拼命哭喊,他都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莫非真的“祸不单行”,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正当我拖着沉重的病体,想要下床时,病房的门开了,是护士小张。“天无绝人之路”,苍天佑我,她来查房?或让她听到了我的哭喊声?

无论是什么,反正小张的进来,使事情有了转机:国强很快从地上起来了,并扶床对我说:“淑芳,你不要怕,是煤气中毒。”

难得他当时能那么清醒。

赶来的值班大夫证实了国强的说法,开一阵门窗后,症状基本消失。也是我们粗心,国强头朝墙角处,那儿正是一氧化碳聚积的地方,幸亏醒得算早,若一直睡到明早,恐怕后果不堪设想了。

我在懊悔(粗心)和后怕之余,倒庆幸自己做了噩梦……

一场惊心动魄的折腾总算过去了。病魔可没就此罢休,反而变本加厉地向我进攻,使我呕吐不止,滴水难进,全身黄疸,素日还算清秀的脸庞,已肿胀得面目全非。

当时药物奇缺,连葡萄糖液都很少。这对于治疗重病的孕妇,无疑是难上加难。我真像拳坛上一名被动的拳击手被对手(病魔)打得既无招架之势,更无进攻之力。记得当时我弟弟从老家来看我,让我立即想到曾蹦蹦跳跳领着弟弟玩耍时的欢乐时光,这真是人们常说的那句话:当你躺在病床上时,你才能真正体会健康是多么可贵……

而更令我始料不及的是,主管大夫组织内科、妇科、中医科会诊后,其结论为:为了减轻我身体的负担,建议我终止妊娠。

这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是因为我有病,才使他(她)尚未见到妈妈,就陪着妈妈吃苦、受罪。所以每次打针、吃药时,我都会想到腹中的胎儿,觉得他(她)没能得到胎儿时应有的宁静和安适,我只待他(她)出生后,用更多的母爱和亲情给予他(她)补偿呢,怎能就此终止?那样,对我精神的打击,心灵的创伤,远远大于继续妊娠给我身体的负担。

再三征求我的意见后,他们尊重了我的选择——继续妊娠。只是强调严密观察病情,严格执行其他治疗。

就这样,每天早晚服草药,每天打针、输液,尽管有时三五次都难以刺准静脉血管,我都能欣然面对……

当心中充满爱、充满希望时,足够的信心、坚强的意志,都能被强化和激发,并能迸发出超强的力量。

我在同事们(医护)的精心医治下,在国强的细心照顾中,住院治疗近半年,终于度过了一个最长最冷的冬天。

我的身体一天天好转,并于一九七二年六月三日,奇迹般足月生下我第二个儿子。

经医生检查,他是个健康、健全的婴儿。我看着这来之不易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感慨万千……

面对天真无邪的孩子,我们应以孩子般的真,对待生活,对待身边的人和事。以此回应孩子,影响孩子。

很奇怪,我病后,病虽未愈,倒长出乳汁来了,可出于对孩子的健康考虑,我听取了医生的建议,给晓红也找了位奶母。

奶母家虽然住在城外的小村儿(金家坛),可离我们家不远,我几乎每天都能去看看孩子。他们对晓红也挺好,包括晓红的干爷爷——一位看起来很威严的练武(铁沙掌)之人,也常乐呵呵地逗晓红玩。

奶母夫妇质朴实在,人很老实。晓红在他们家期间,我们之间没有发生过太大的不愉快。只有一件事,一度令我不悦:那是晓红七个月时,我爹突发脑溢血,我回老家住了十天,回来时,奶母家说晓红已发烧了两天,他们对此并不在意,说小孩子发烧是长能耐(如学会摇头、抓手等动作),更严重的是,孩子因吐奶,把戴着的线帽儿被奶液牢牢地粘在头上,不能摘下。

尽管我原谅他们的粗心大意和育儿习俗,可当我为哇哇直哭的孩子清洗脑袋时,真的,我很心痛……

当然,我没有为此更换奶母。只要她乳汁足够,我计划待晓红一周岁时就断奶。

可是,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也是在晓红十个多月时,奶母怀孕了。我没有犹豫,很快把晓红抱回了家。

我家的门前有棵大槐树,虽然已显古老,可它依旧枝繁叶茂。夏天,它就像一把撑开的巨伞,罩着房屋和院落。

槐树下有个不知放了多久的条石(约1.5mX0.5m),平放在用砖垒起的四条腿儿上,砖腿儿约一尺高,便成了一条石桌。

以前,我没有理会过它,如今派上了用场,我和孩子一起在石桌上玩耍、吃饭、做游戏。

冬天那儿的阳光下,夏天那儿的阴凉中,都留下了我和儿子的嬉闹和欢笑,留下儿子牙牙学语的声音和蹒跚学步的足迹……

也是从那时起,我才真正感受到孩子在我心中的分量和位置。感受到他们对我的影响,以及他们对我心灵深处一些潜在智慧和勇气的激发。

我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儿子四五岁时所发生的一件事。当时,住在我家后院的同事家丢了一只小鸡,不知凭什么,硬说是我儿子打死了她家的小鸡。同事有个十二三岁的女儿,每次都以此为由欺负我俩儿子,轻则怒目而视,重则拳脚相加。晓彤和晓红一脸的无辜和无奈,一再说从没有打过小鸡,可小姑娘不依不饶,且有步步升级之势。

我想得简单,找她父母说明情况,就没事儿了。

小姑娘的爸爸倒还客气,说一只小鸡,不定跑哪儿了,回头说给小妮儿,不能再欺负俩小孩儿。

叫我没想到的是,小姑娘的妈妈却骂她丈夫吃里爬外,胳膊肘儿向外拐等等难听的话儿。面对此情此景,我没予理睬,转身走出他们家。

大约一周后,她家女儿又以此为由打我俩儿子,却有位同事(这位同事跟小姑娘的母亲是同时参加工作的老同志,她们的丈夫常在一起打扑克,玩麻将,关系很好)过来对我说,她家那只小鸡找到了,只是她(女主人)又隔墙扔到居民家了。

我愕然!怎么会这样?

而更让我不解的是,当我问她,小鸡是否已找到了时,她还是气呼呼地说:“小鸡叫你儿子给打死了,哪找去?”

“那你隔墙扔出去的是哪一只啊?”我问她。

她愣了愣神,红胀着脸,没再说话……

也许她没想到我会知道此事,或者根据她对我的了解,觉得即使我知道了,也不会当面说给她。

可是这次我说了。

从此,小姑娘再没有欺负我俩儿子。但不知她妈给女儿作的何种说法?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倒越发觉得,面对天真无邪的孩子,我们应以孩子般的真,对待生活,对待身边的人和事,以此回应孩子,影响孩子。

孩子的自尊心,一点儿都不比大人差。

一九七七年三月,我从省级医院进修回县。恰巧,我们县医院从城里迁至城外。我们全家搬进了国强工作的酒厂里。

首先,酒厂附近有所不错的学校(实验小学),这便于孩子们上学校。再有,酒厂的住房比原来的也大些,这对于已是五口之家的我们,也是个现实问题。至于我上班远了,或居住环境“热闹”些,也都在其次了。

自然,也另有个难题:无法保证孩子按时吃午饭。

当时,我和国强的工资之和才九十几元。可还是在城里找了位保姆。孩子叫她大妈,我和国强喊她大嫂。

大嫂人挺好,又干净利落,还特别喜欢我的孩子。

每天早晨我上班前大嫂来,下午我下班后大嫂回。当时我两岁多的女儿晓丹由大嫂照看,又负责做顿午饭,使上学的儿子能按时吃饭,准时到校。

大嫂在我家一直呆了近六年。这期间,我们处得很好,后来大嫂主动地帮我干起了所有的家务,我们从没有过不愉快。

可是我的女儿晓丹却让大嫂哭过三次……

说起女儿晓丹,她可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我在怀她期间,就没有妊娠反应,吃饭、休息跟平常一样,一直到晓丹出生,我的身体都不错。产后也长出了足够的乳汁喂她。她从小吃得饱睡得香,长得又白又胖,活泼健壮。

会走路之后,跟着俩哥一起玩,东跑西跳,爬高落低,从不示弱。我外出进修时,一岁的女儿住在我老家,也没事儿。可以说,两岁前,没让我担惊受怕过。

可后来开了头儿,接二连三的惊险便不断,而且次次都惊心动魄,下面我按顺序一一说来。一九七七年夏天的一个中午,晓丹和几个孩子在厂院里玩,晓丹不慎掉进院子一个水池里——是用来洗刷晾晒酒曲簾子的(深、长、宽都有一米多的大池子)。那天工人忘了把水放掉。

时至中午,工人们都下班了,在场的小孩见晓丹在水里浮上沉下,吓得不知所措,有的吓哭了,有的吓跑了,眼看一场塌天大祸就要发生,晓红赶过来——也许是性格所致,也许是亲情使然,年仅五岁的晓红,竟能跳上池台,抓住晓丹下意识扬起的一只胳膊,借助水的浮力,把晓丹拉出水池。

当大嫂从厕所赶来时,见晓丹头上的小辫儿、身上的背心和短裤,都湿淋淋地淌着水时,忍不住哭了……

如果说这一次算影响还小,那么下边我说的这一次,动静绝对够大:那是一九七八年冬天的一个下午,酒厂集体买票去看电影,国强因为开会,就把影票给了晓彤,他带上弟弟妹妹一起去了影院,这我知道。

影院离酒厂不远也不近,出厂门沿南城墙走二十多分钟才能到。

傍晚我下班回来时,就见晓彤、晓红在院里,却不见晓丹一起玩。一问得知:电影散场后,他们三个出来,因还演第二场,门口人很多。晓丹就要晓彤背她回家,还不错,晓彤答应背她,可背的时候,晓丹的双手勒疼了晓彤的脖子,便发生了争执,结果一个(晓丹)不走了,两个(晓彤、晓红)不管了。兄弟俩想当然觉得:妹妹一会儿就后边跟上来了。两兄弟说着电影故事,径直走回厂。

一进厂门儿,就遇见几个小朋友,这一玩,就把妹妹回没回来给忘了。

我听后也想,八成儿晓丹找别的小朋友玩去了。

可是,当厂里厂外,街坊邻居都没见晓丹时,我们慌了。

天也渐渐黑下来了,还阴沉沉地飘着雪花儿,却到处不见晓丹的影儿。

有位好心的工人,用厂院里(绑在电线杆上)的大喇叭广播了此事,说连电影院也让人给广播了,满大街上的人都听到了,都知道我家晓丹丢了。厂附近有些居民也来了,做过妇科手术不久的大嫂也去找,他们在城里走街串巷,国强骑自行车去城外,可仍然找不见晓丹。不祥之兆笼罩着我们。

这时,俩儿子更是恐慌万状,素日不善表达的晓彤也和弟弟一起大声哭喊:“妹妹,你快回来吧!我们再也不把你丢到街上了!妹妹呀,你在哪儿?”还不时地抓起我们的手,往他们各自头上打:“妈!你打吧,是俺俩把妹妹弄丢了!妈,你打我们吧!”

如此感人的举动,这样悲痛不已,撕心裂肺的哭喊,出自于年仅六七岁的两个孩子,我泪如雨下,只是泪如雨下……

全家人(包括大嫂)像油锅上的蚂蚁一样,分分秒秒煎熬了两个多小时,晓丹仍没有任何消息。

最后,只有唯一的一点儿希望了:去等第二场电影散场。

影院门口,我屏气静候,目不转睛地盯着从影院里走出的每个孩子。当我看到那熟悉的红色衣帽时,真像在梦境……

直到酒厂那位女工拉着晓丹站在我面前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已泪流满面……原来这位女工来看第二场电影时,在影院门口看见晓丹一个人正在看橱窗里的画报,就问晓丹来看电影妈妈是否知道,晓丹作了肯定的回答(她指的是第一场),那位女工就带着她去看了第二场。事情也算巧,当时请人帮忙在影院广播的寻人启事,只响了朝着街上的喇叭,她们在影院并没听见。

女工一个劲儿地表示歉意,其实,我真得感谢她,若不是她领着晓丹,三岁的女儿看过画报后,不知道会随着人群走到哪儿去?

我回过神儿准备给女工说点儿什么时,看见大嫂和我三个孩子正相拥而泣呢。

大嫂的第三次哭,自然还是因为晓丹。这次虽不像上次那么兴师动众,可也足够惊心动魄的。

那是一九七八年年底的一天,我是在下班的路上听人告诉我的,说晓丹一个人爬到车间的三层楼的楼顶上,在仅有一尺宽的顶檐儿上走着玩儿呢,再问详情,回答是不知道……

当时,我双腿发软,险些瘫坐路上,因为那里我还没去过,只听说,楼下还有个排放废酒浆的大池子呢,女儿在十几米高的楼顶上走来走去,谁知道哪一脚会踏空呢,万一……我不敢再想,忐忑不安地飞奔回厂去。

有几位工人过来对我说:你家闺女真厉害,这一点儿,竟能蹿房越脊,飞檐走壁。谢天谢地,听了此话,我明白了,这是险情过后的一种喜悦和轻松。

要不说晓丹有福气呢,就在那随时可能发生惨状的时刻,是一位下夜班的工人,在厂外自家院子里,看见空中的“红点儿”(晓丹穿一身红格格棉衣,戴着我为她织的那个红线小帽儿。这小帽儿,女儿戴了好几个冬天),这位工人师傅,没犹豫,没声张,迅速悄悄地爬上楼顶,把晓丹抱了下来,您说悬不悬?

感谢那位师傅另当别论。

单说这次险情的发生,确与前两次不同。如果说前者尚属事出有因,情有可原,而这一次,可就是晓丹明知故犯,不可原谅。而且大嫂一再嘱咐她就在院里玩夹包儿,自己才去洗菜的,可就这一会儿工夫,险些出场大祸。

晓丹被领回来自然少不了一顿数落,这个粗声大气地说一阵,那个正言厉色的讲一通,可谓交替上阵,轮番“轰炸”。当然,都希望晓丹能表个态:永不再犯。

可是,不管谁怎么说,无论谁说什么,晓丹却都表情严肃,一言不发。

直等到午饭都端上了桌,晓丹依旧金口不开。大嫂这才忍不住大声地说:“丹丹!今儿你不说出这句话(再不去爬楼顶),晌午饭你甭想吃!”

令我们谁也没想到的是,她不仅依然闭口不语,还径直走出房门,直挺挺地站到院里。一个三岁多的孩子,有此举动,我有些吃惊。这也是我第一次发现,女儿活泼好动的性格中,竟有着这样的倔强与刚毅……

最终还是大嫂(也许是心疼),抱起晓丹,我看见大嫂第三次哭了。

其实,事后我发现,晓丹对大家的心意不是不懂(从那之后,不仅不再去爬楼顶,凡有危险的地方,电、水等,她都不再去碰了)。是大家的做法伤了她的自尊心,她是用拒绝接受强迫她表态的方式来维护自尊的。

看来孩子的自尊心,一点都不比大人差。这是我设身处地地想过之后,才感受到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觉得,陪着孩子一起成长,是件无比幸福和快乐的事。

说了我们家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不好意思啊,让您也陪着不安。

其实,您也一定发现,我们全家又都是幸运的:从大儿子(出生十八天时)的窒息,到我孕期重病和我小儿子(胎儿时)的命悬一线,还有我住院期间国强的煤气中毒,以及我女儿一次次动人心魄的历险,哪一次都是人命攸关,却又一次次有惊无险,有险无伤地过来了。不是自主转危为安,就是遇人相助化险为夷。

其间有不少情节,真像电影或小说中描述的那样,可那是导演和作者事先编排好的。而这些,都是真真实实发生在我家的事。包括我说的每个细节,都没有任何虚构和夸张。

我不幸,我又万幸!

长期以来,我一直怀着感恩的心,感谢苍天,感谢生活中的好人。尤其当又站在家乡古城这片热土时,觉着情更切,意更浓。就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有过多少朋友仿佛还在身边……

尤其在酒厂住的那些日子,虽然发生了几件险事,从中却体现了人间的真情、真爱和温暖。

三个孩子在那儿玩得也挺开心。他们结识了不少小朋友,尤其来自农村工人家的孩子,这些孩子总是带着浓浓的乡土气息,给我们讲述那质朴、实在的养猪放羊的趣事。

孩子们常用游戏的方式,演绎着农民的称谓和村干部的职务。有时还为谁扮村支书、队会计而相互争执,甚至吵得面红耳赤。这时,往往由晓红支招儿:一本正经地喊:“哎——哎,听着啊,支书支书一条腿粗,会计会计一条腿细啊!”

一阵哄堂大笑,平息了急赤白脸的争吵,便又和好如初。

他们也常常席地围坐在一起,听晓彤、晓红讲故事,故事的来源,大多是院里的大喇叭里(那时正播刘兰芳说的《岳飞传》)和家里的小人书。

凭着他们的记忆,难免张冠李戴、移花接木。这没关系,不影响讲者津津乐道、眉飞色舞,听者聚精会神,洗耳恭听。

更可乐的是,若讲到兴头儿时,谁家大人来叫自家孩子吃饭,也别想走,常被仨孩子(晓彤、晓红、晓丹)中的一个拦住:“不行!马上就讲完,再听会儿!”

这也激起大人们的童趣和童心,便耐心地站在旁边等着。

诸如此类,令人捧腹的事几乎每天都有。

有时晓彤晓红扛着纸箱(里边是小人书),上街摆书摊儿,看一本儿收一分钱,还挺有人情味儿——凡认识的,无论大人小孩儿,一律免费。

邻居们给我开玩笑:“韩医生,你不用上班了,俩儿子能挣钱了。”

还有一次更有趣,俩儿子一见我下班回来,都燕子一样飞过来,我还没从自行车上下来,就听见他俩争先恐后地自我显摆:妈,妈,俺俩理发了,他给我理,我给他理,用剪子理的。

待我定睛一看,差点儿背过气去。本来好端端的头发,都被剪得这缺一片儿,那儿少一绺儿,一人顶一个花脑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叫我哭笑不得。

那时家里都没电视,也没有别的玩具,可他们总能找出好玩的东西。即使在大雪纷飞的冬天,照样玩得欢天喜地。

仅在雪上,就玩出不少花样儿:除了堆雪人,打雪仗,还别有创意,把“二踢脚”(爆竹的一种)插进雪堆里,“嘭”的一声第一响,跟原来基本一样,而第二响则不是常规飞向高空,“嗄儿!”一声,它是一响之后,一头扎进雪堆里,闷声闷气地“咕嘟儿”一声,便是第二响。那声音很奇怪,一听准笑,不信你试试!

每当这时,三个孩子都兴奋不已,兴高采烈地叫我:“妈!妈!您快来听啊!我们又点了啊!”

这时,我定会放下手中的活儿,从屋里走出来,站在门口,助阵、助兴又观看。

三个孩子格外开心,时而笑得前仰后合,时而不住地看看我,红苹果似的小脸儿上,洋溢着欢乐和幸福。

那时,虽然是冰天雪地的冬,感觉却像热烈奔放的夏。

今天忆来,越发觉得,那是和孩子一起成长的最珍贵的时刻,是母子(女)最快乐、最幸福的双赢时刻。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觉得,陪着孩子一起成长,是件无比幸福和快乐的事。

当一个人再也想不出任何办法排解或减轻自己心中的困惑和苦闷时,也许都会产生些奇思妙想。如果以此(不危害任何集体和个人)能使自己感到些宽慰和踏实,为之何妨!

一九八一年九月,女儿晓丹也上了小学——三个孩子都在同一所实验小学。

如前所述,学校离我们住的酒厂很近,步行几分钟就到。这期间给我印象最深的当属冬天时,他们仨上下学时的模样:晓彤、晓红各戴棕色蓝色带罩儿、带耳扇儿的棉帽子,晓丹戴的还是我用红毛线织的那个带围脖的小帽儿。他们仨都穿一身厚厚的棉衣,都穿手工做的毛底布棉靴,还有最经典的,各自肩上斜挎的那个我亲手缝制的黑地儿、白花儿方形布书包。书包很大,带子很长,走路时,随他们各自走路的节奏,书包也相应地“啪达、啪达”拍打着大腿或屁股。其样子实在可爱——三个敦敦实实的小身影,就这样牢牢地印在了我的心上……

也常有邻居夸,说三个孩子挺团结,从不见他们吵嘴、打架闹矛盾。

其实,他们常拌嘴,有时也吵得脸红脖子粗,倒是极少打架,从不骂人。兄弟兄妹间也算礼貌,晓红比晓彤仅小一岁,他也一向是哥哥这,哥哥那,包括晓丹向我告状(如俩哥哥不带她玩)时,也是大哥哥怎样,二哥哥如何,从不直呼其名。从小到大始终如一,至今保持。

当然,也有的家庭,兄弟姊妹间,成人后仍指名道姓也不以为然。我不是说那样一定不行,我是说一种观念,一个习惯的形成,儿时的教育和影响至关重要。

前几天,我女儿晓丹还说起她小学一年级的班主任刘桂英老师呢,说当时她眼睛发炎时,每下一节课,刘老师都记着帮她点眼药。时过已二十八年,晓丹还记得那么详细,可见那时那事对孩子的影响之深。

那些貌似点点滴滴的事,其实对他们的成长和长大后的为人处事,待人接物,以及教育后代,都潜移默化地起着作用。

切莫说小孩子不懂什么,其实,他们那时对事物的感受,对关爱的感知,有时比大人还敏感,也更在乎。

记得晓红上小学时,有一次他的班主任王文焕老师,在夸晓红学习好、团结同学等优点时,也说他有时显得腼腆,说跟他的名字一样,像个小女孩儿。

原本这话无可厚非,可谁知说者无心,而听者有意。回家后,晓红哭着说,要把名字改过去,还叫孙晓轩。

说到这儿,我得多说几句,是有关我三个孩子的名字的事。曾经有人问过我,是不是当时为了赶时髦,把仨孩子的名儿都叫成红色儿呢?告诉您,还真不是。

不过,他们的名字,也是有点说道儿:大儿子初生时,东方正晓,彤云初照,所以取名叫晓彤,二儿子胎儿时历经艰难,来世不易,给他取个叫家不多的轩字,排晓叫晓轩,女儿的名字是在她没出生时取的——当时不知生男生女,我说若还是男孩,不另取名儿,就叫三儿,若是女孩儿,就取花中之王牡丹的丹字,排晓叫晓丹。

凑巧彤、丹都是红色,只有轩字与之不同。

偏巧小儿子一岁时患消化不良症,体质下降,身体瘦弱,比起晓彤和晓丹,他都是瘦小很多。

因抵抗力较弱,又易感冒发烧,嗓子发炎。当时,国强工作繁忙,时常出差开会,孩子又容易夜间发病。那时不比今天,家家有电话,出门有的车,那时候,往往守着孩子,苦熬到天明……

说心里话,国强全身心投入工作,本无可非议,可确实让我一次次体会到了难处,体会到了何谓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多少次我守着孩子默默地流泪,多少次我面对长夜祈求苍天……

就在那极度困惑,极度无奈又无助的情况下,我想到仨孩子的名字:如果孩子的名字一致了,他们也就一样的强壮了。

我这样想着,就像在黑暗中看到一缕光,便改晓轩叫晓红(因当时不知道去有关户籍部门登记、备案和更改,所以至今晓红的身份证上仍写孙晓轩)。也许会有朋友说我迷信,或笑我农民意识,那是他们的事,我不在乎。

当一个人,再也想不出任何办法,排解或减轻心中的困惑或苦闷时,也许都会产生些奇思妙想。如果以此(不危害任何集体和他人)能使自己感到宽慰和踏实,为之何妨?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对晓红身体的不断调治,晓红的身体真的一天天好起来了。他长高了,长胖了。中学后,也跟晓彤、晓丹一样,奔跑于运动场上了。

尤其在特别的环境中,孩子不仅是大人的精神支柱,还是大人的榜样。

一九八二年八月,随国强工作的调动,我们全家来到邯郸(市)。我离开了曾工作、生活了二十一年的家乡古城——大名县城。

从县城来到市里,由平房住进高楼,从环境的美化到条件的优越,对于从小长在农村的我来说,既新鲜又陌生,好处不少,也多有不便。

首先,跟我帮忙近六年之久的大嫂,说“穷家难舍”,没跟我们一起来。家务活儿,没人帮了,还有我们住的(三)楼下,没有存车处,自然要扛着自行车上下楼,再有仨孩子上学的距离,比县城远了许多,加上国强单位更远,他且忙,常出差,送孩子上学也成了我的“专利”。这便牵涉到做早饭,特别冬天(屋里也没暖气),每天需凌晨五点披衣起来,先打开(蜂窝儿炉)火门儿,上床再躺会儿,待煤火燃起,好做早饭(令我欣慰的是,从没让仨孩子隔过一顿早饭)。

每天早晨从起床,到下楼,总是在紧锣密鼓中度过。时间紧,事情多,最迟七点钟必须扛车下楼。然后,迅速安排孩子在自行车上的位置:晓丹侧身坐前梁,晓彤、晓红骑马式挤坐在后车架儿,最后,我跷腿跨座儿上车,这才一车四口,各就各位,随后在我双腿交替屈伸、车轮滚滚中前行……

第一站送晓红、晓丹到(中华巷)小学,第二站送晓彤去(市)三中,然后,我再拨马而回去上班。

每周六天,天天如此,周而复始,风雨无阻。幸亏(当时)所经之处,尚未设交通岗,否则,如此精湛的车技表演,怕是不允通行的。

初到市里,我很不习惯,不仅节奏快,太紧张,我的工作也有变化:在县医院时,我一直在眼科工作。承蒙几任院领导的培养,多次送我到市、省级(之后还去过北京)医院进修和参加眼科培训班。

我珍惜每一次学习和培训的机会,长期坚持工作实践,我掌握了眼科常见病、多发病的诊断、治疗和手术操作,并由护转为医。

来到市里,我调到地区印刷厂的医务室。全厂才几百名工人,眼科患者自然很少。

医务室连我才四位医生,也不分科,工作倒是不忙,但我严格遵守厂里的规章制度,从不迟到或早退。工作应算兢兢业业。

其实这里也有不少便利,若在大医院,需值白班或夜班,这里无须值班,只上常白班,能按时休星期天(当时只休一天)。

这一天很重要:洗衣、购物、打扫卫生、给孩子改善生活。包括买蜂窝儿煤(当然不是每周都买),也时常安排到这一天,因为煤块儿也要搬到(三楼)阳台存放……

我第一次发现仨孩子长大了,懂事了,就是从星期天运蜂窝儿煤开始的。

那一天,我正在下楼上楼地运煤,刚才还在房间热热闹闹说话的孩子,在一阵安静过后(八成在小声商议),却一齐投入运煤:晓彤用桶提,晓红用簸箕端,晓丹则拿小盆儿运。

有了他们仨的参与,不仅省了我的时间,减轻我的体力,更重要的是,他们朝气蓬勃的状态感染着我,带给我春天般的温暖和活力,使我愉快而轻松……

后来,他们在节假日,还主动帮我做饭,摘菜,买东西。省了我不少时间和力气。

不过,也为此给我带来过不安。真的。

那是暑期的一天,天空下着小雨,两兄弟说让我在家看着午睡的晓丹,他们俩去买馒头。我有些犹豫,觉得天气也不好,国强又去承德出差,我们初来乍到,人地两生,心中难免多虑,可晓彤、晓红积极性极高,没等我应允,便拿篮子、取粮票咚咚咚跑下楼。

反正不远,二十分钟足够来回,去就去吧。

可一去四十分钟,不见他俩回来。我真的后悔让孩子去,随着时间的延长,我越发忐忑不安。我时而屏气静听,时而隔窗张望,看到空中落雨又紧时,觉得那条条雨丝,就像鞭子一样抽打我的心,我不禁掩面而泣……

正当我准备叫醒女儿,下楼看他俩时,他俩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原来因下雨,近处卖馒头的没来,他俩跑到较远的黎明街才买到。又有一阵紧雨,他俩在一家店铺门下避了一阵(雨)。

当我听说,买的八个馒头,被他俩吃去五个(每人吃两个半)时,我破涕为笑……

其实,这也是我对新环境不适应的缘故。陌生的环境,常使我感到孤独,甚至缺乏安全感。

我在今天回首间,越发觉得,尤其在特定环境中,孩子不仅是大人的精神支柱,还是大人的榜样。

无论在哪里,他们总充满快乐,总能发现有趣的事物,好像压根儿不理会所处的地方,是熟悉还是陌生。

在我家楼南有片空地儿,他们仨就很快把那儿当成“练武之地”(在县城时,晓彤、晓红曾参加过一段武术班),所谓练武,他们自己说,只不过是花拳绣腿,兄弟俩一甲一乙对打,晓丹一旁观战助威。他们又开心,又快乐,又能强身健体,还结识了许多小朋友。

其中有个叫小军的,就住我家一楼。小军的父母都跟我是同乡,这缩短了我们间的距离,很快我们成了好邻居。

春天,他院(一楼)种了丝瓜和眉豆,绿油油的秧蔓开着黄花(丝瓜)和紫花(眉豆)儿,爬上我家阳台,不仅美化了环境,还结出瓜、豆任我采摘……

当时,我家连黑白电视还没有,小军家已有二十四寸大彩电(小军哥哥部队转业时买的)。节假日,常叫我们去他家看电视,这对于我的仨孩子,无疑是最开心的事。他们仨时常一起去,一起回,谁若有作业没完成,也知道相互等会儿,从来不分别行动。

可是有一次暑假却有了例外:一连好几天,只见晓彤、晓红去,晓丹却一个人在家埋头写作业。

我看了晓丹的作业后,更是一头雾水——光作文已写了十八篇,说还得写十几篇,至于所写内容,可谓千篇一律,大同小异,不是下雨天扶盲伯伯过马路,就是下雨天帮盲伯伯买米面,要么下雨天给盲伯伯撑伞,要么下雨天送盲伯伯回家……

我说作文不能这样雷同,晓丹撅起小嘴儿说:“老师叫写三十四篇作文,不这样写能写完吗?”

一个二年级的小学生,一个假期,光作文就写这么多?

我去问了晓丹的同班同学张小红,这才知道,老师说写三至四篇作文。

得!这下好了,再逢下雨时,晓彤和晓红总会一本正经地喊:“丹丹,该出去帮盲伯伯啦!”

美好的东西生活中处处存在,只是或由于匆忙被忽略,或由于忽略被掩盖。

一九八五年七月,晓彤初中毕业,他去上的高中是全市最好的市第一中学。

这一年晓红小学毕业,(晓红晚上一年,又赶上小学改制:晓彤上五年制,晓红改为六年),他考入晓彤上过的三中。巧合的是,曾担任晓彤三年班主任

的孙玉珍老师,又担任晓红的班主任。

晓彤初中时,因是从县城转来,孙老师对他的学习、个性和对他所喜欢的唱歌、画画儿都能给予理解、帮助和鼓励,使晓彤能尽快融入新集体、新环境有着很大的作用。

晓红上初中时,已是我们到市里的第三年,他对这里的生活节奏已经很熟悉。晓红初中三年间,一直担任班长,还多次被评为市级三好生和市级优秀班干部。

在他们班里,有个叫宋志刚的同学,从小双下肢瘫痪,行动极度不便,晓红和同班一位叫肖冀邯的同学,主动帮助宋志刚。有时接他上学,有时送他回家,课间去厕所也常由晓红和肖冀邯从三楼教室(三楼没厕所)背着宋志刚上下楼……三年来坚持不懈,也受到老师和同学的好评。

一九八七年七月,晓丹小学毕业,也考入这所(市三中)中学。

算是有缘,入学的第一天,晓丹去找晓红,就遇见孙老师,从此孙老师认识了我们这仨孩子。

晓丹的班主任孔成群老师,跟孙老师又住邻居,慢慢地她从孔老师那儿知道晓丹学习也很好,也当班干部,孙老师常说我这仨孩子都挺优秀,都是三好学生,个个一身正气。便说我教子有方,有一次家长座谈会上,孙老师还说让我介绍经验呢。其实,我一直怀着感激的心情,感谢教过我仨孩子的所有老师。

晓丹考上初中的那一年(一九八七年),也是我印象很深的一年。算是我们三个孩子不同程度的“冲刺”年,除了晓丹考初中,晓彤、晓红分别由高二、初二升高三和初三。也是这一年,国强的工作又有调动,虽然还在本市,可我们又一次搬了家,新住处离我上班的印刷厂和晓红、晓丹上的市三中都远了许多许多。一家人的午饭分三处——国强有时不外出在单位,晓彤在一中,晓红和晓丹下学后来印刷厂和我一起。

我们医务室左边,是厂办幼儿园,园里有个大炉火,那里的阿姨照顾我,常帮我提前煮开一壶水,待我下班好尽快煮(自带)米或面,确保俩孩子放学后按时吃饭按时返校。

因为离家实在远,每天下午下班、放学,我和晓红、晓丹都在三中东墙外集合,然后才一起回家。

夏天天长,没问题,到家时,还见夕阳或晚霞,可冬季就不同了,冬季的夜幕降临得早,时常路灯亮之后,我们母子(女)仨才结伴回家。

时至下班放学,路上车多人稠,我们一路匆匆,一路慎行……

多少次走在家门口时,已是枝影摇曳,皓月当空。那时,只顾得赶路回家,实是无暇观赏夜景。今天想来,确感到几分画意与诗情。

看来,美好的东西生活中处处存在,只是或由于匆忙被忽略,或由于忽略被掩盖。

十一

人的一生,总会经历一些艰难,就像四季总会有冬天。请不要说冬天一无所得,其实,生机就在寒冷里孕育着,然后才有春的播种、夏的耕耘、秋的收获。

一九八八年七月,晓彤高中毕业,他考取了南开大学。这一年,晓红初中毕业,他也考取晓彤所上的高中——市一中。只是这次晓红的班主任冯喆老师,不再是晓彤的班主任孟进老师了。

一九八五年晓彤上高中时,我们还没有搬家,我家离一中也很远,而且高中后,同学们须在学校晚自习,晓彤高三之前,吃住都在学校,周末才回家,直到我们搬了新家——新家离一中相对近些,晓彤便晚自习后回家住。

一九九〇年七月,晓丹初中毕业,她(以全市第二名的成绩)也考入她俩哥哥上的市一中。崔仲芳老师是晓丹的班主任。

每次仨孩子的家长座谈会,都是我去,所以跟他们的老师也都熟悉了,他们都知道我三个孩子都是在本校读的高中:晓彤爱文体,篮球打得不错;晓红、晓丹又当班干部,又常参加英语文艺演出和英语比赛;晓丹在省、市学生大赛中多次获奖,并担任学校英语园地播音员。这些老师们也常跟我说起。

一九九一年七月,晓红高中毕业,考取了天津财经大学。

如前所述,一中离我家相对不远,其实也不算近,骑自行车也需一刻钟多,尤其晚自习后,都在晚十点多才到家。原来由晓红和晓丹结伴一起去,一起来。九一年晓红上大学后,我让晓丹在家晚读。感谢崔老师破例应允。

一九九三年七月,晓丹高中毕业,她没有辜负崔老师的关照和信任,考取了清华大学。

拿到我每个孩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时,都会带给我同样的惊喜。而晓丹这一次,惊喜之外又有一种非常有趣而又奇特的感觉:从此再也不想提起有关高考的事了。为什么?我说不清。

是仨孩子的“练兵千日,用兵一时”的情景,令我感触太深,还是长期以来,不经意间积累的一些紧张情绪骤然释放?不知道,反正在之后的好几年,每到高考时,我都有意无意地回避着这一话题。

平心而论,我的仨孩子,从小学到高中,我并没有为孩子的学习感到有过紧张和压力,也没有为此给孩子施加过任何压力,更没想过,一定要他们替我完成什么夙愿,都没有,一切顺其自然。

仨孩子都考上了大学,同事们抬举我,跟我聊天时常说要向我“取经”,问我如何教育孩子的。

是孩子们赶上了好年代,遇上了好老师,孩子们也算努力,至于我,真的没有刻意做什么,算我傻人有傻福。

其实,有很多感受是潜在的,是属于人之常情。别人有的我也有,比方高考前,每个有考生的家长,都会对孩子关怀备至,照料细心,唯恐稍有闪失贻误“战机”,高考之后,更不用说,把一切藏在自己心里,只劝孩子吃好,玩好,充分放松。

那时,不比今天,网络发达,信息灵通,那时往往只有等……

在等的过程中,大人和大人各异,孩子和孩子也不同。高考过后还没几天,有的大人早早就开始四处打听,“录取分数线何时有啊?”“标准答案几时发呀?”有的考生家长间也相互问:“你家孩子考得如何?”“报考哪个学校?”“填的什么专业?”等等等等。

也许那样真能早一点儿得到一些信息,或者能减轻心中的紧张情绪?我不知道。其实,我在他们身旁,也在他们其中,但在这些方面,我有些不同。我不好去打听,当然,我不是说那样打听不好,只是我觉得,静静地干点儿自己的事(干点儿家务、看书)反倒心态更易平静,就像酷暑时,“心静自然凉”一样。包括,我同事孩子有高考者,我也不主动问什么,只在同事主动说给我时,我便会认真地听,认真地回应。同事们了解我,没人说我冷漠,反倒说我沉得住气呢。

即使我仨孩子,每人从高考考场走出来时,我也只问:“时间够用啦?”至于考卷难易,答题对错,只要孩子不说,我不问。仨孩子都接受我这种方式(此时家长的各种表现,只是对孩子的关爱方式的不同),他们用无言的默契表达着懂得家长的关爱。

孩子在高考之后等待中,其表现尤其不同,别人家的孩子我不清楚,我仨孩子的表现至今我都记忆犹新。晓彤多半一个人呆在屋里,或静静地躺着,或吹会儿口琴,偶尔才跟找他的同学一起出去玩会儿,总之晓彤显得比较安静。晓红则表现活跃,他搬张圆桌放在阳台,先是摆上笔墨纸砚,说要练书法,没一会儿,却又找来小学时的算盘,说要学珠算,再过一会儿,又搬个大木墩,上面搭块毛巾当鼓敲……堆得阳台满满当当,他美其名曰“老干部活动室”。怎么样,够热闹吧?晓丹高考之后,看起来跟高考前没有太大变化,看电视、看闲书——包括入厕时也跟高考前一样,不忘拿本书(古今中外的佳作、名著、长篇、短文,《莎士比亚戏剧故事》、《福尔摩斯侦探》、《岳飞传》、《聊斋志异》等等),当然,也不忘跟我聊天,聊起来有说有笑,没事人一样,显得很轻松。

仨孩子在不同年,相同月,同是高考后的等待,却表现很不同。但是性格上再差异,表现再不同,有一点儿,他们却惊人的一样:无论他们再安静,再活跃,再轻松,只要有谁一提到有关高考的信息时,都会顿然变得一脸的严肃和认真。

那一刻,我心里总会“咯噔”一下,感受得到孩子的内心有多么焦虑和不安。

大概这也是使我回避高考信息的一个原因。

从一九八八年到一九九三年,我的仨孩子陆续考取了大学。这是我们家最大的变化,最大的欣喜,最大的收获。

人的一生,总会经历一些艰难,就像四季总会有冬天。请不要说冬天一无所得,其实,生机就在寒冷里孕育着,然后才有春的播种、夏的耕耘、秋的收获。

仨孩子上大学期间,我和国强的工资之和虽比原来的九十几元多了些,但积蓄几乎没有,每个孩子上大学走时,都没购置新衣被,带去的全是家里现有的,只是我要拆洗干净,好在孩子懂事,从不跟条件好的同学比,包括晓丹也没为此不悦,这使我欣慰之余,也感到愧疚……

晓彤上大学那年(一九八八年)大学还不交学费,入学时原本带去并不宽裕的生活费,一学期回家时,还剩回一百四十元。我粗略算后,晓彤每月生活费还不足五十元(就算在当时,也是很低的),他营养不足,脑后长出好几根白头发。从那之后,每月我都给晓彤寄去两袋奶粉,直到他大学毕业。

晓红上大学那年(一九九一年),每年学费才一百八十元,我们能承担。

要说晓丹上大学那年(一九九三年),每年学费四百元。可那一年邯郸一家生产妇女用品(舒尔美)的企业,为全市高考的女同学设了一个奖项:全市高考(女同学)前四名者,可获此奖:奖金一千元,还有奖杯和证书。晓丹有幸是四名中的一位,女儿两年半的学费解决了。

他们在大学时,差不多都获得过奖学金,有三百、二百不等,晓丹获奖学金最多一次是三千六百元。这帮了家里的大忙。

十二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仨孩子去上大学之后,我家只在寒暑假才最热闹。

春节时,家庭联欢别开生面,当时我家就有朋友送的一台旧录音机,虽然录音效果欠佳,可也记下全家人的欢乐与温馨。暑假时,也有件特开心的事——全家去野餐。所谓野餐,就是一家人带上食品(面包、香肠、饼干)和饮料,到市里一个公园——丛台公园撮一顿。

那一天,仨孩子兴奋不已,很早起床,整装待发,所有大包小包,你争我抢,他们肩背手提,无需我们管。

公园离我家不算太远,全家人一路说笑,徒步而至。只是一进公园孩子就问:“爸,妈,咱们在哪儿野餐呢?”

我理解孩子,他们是想尽快享受一家人换一种方式进餐的乐趣,当然也希望早些能轻装上阵游览公园。

自然,很快就在树荫下摆开“战场”。一家人七手八脚,铺上塑料单,摆上食品和饮料,全家人边吃边聊,还用傻瓜相机留下一幅幅永恒的瞬间……

记得我每一个孩子上大学走时,我都是送到车站,每当我伫立于站台,看着北去的列车徐徐开动时,我心中充满了牵挂……

其实,我说不清因失落而牵挂,还是因牵挂而失落,尤其他仨各自第一次离家上大学时,他们第一次离开家那么远,那么久,总觉得他们难自理,不适应……

直到晓丹大二之后,我仿佛才真正认识到:其实不适应的不是孩子,而是我,所以才担心这,担心那。

究其原因,也在情理之中:他们仨从小学到高中,每个孩子的每次家长座谈会,我从没隔过一次,对孩子在校时的学习、交往和与老师、同学间的相处等情况,包括孩子的思想变化,情绪波动,我都能随时了解,并能跟他们的老师,以及跟孩子间及时交谈和沟通。他们上大学之后,我没有了这份参与,自然不踏实,不适应。实际上,孩子远比我想象中自理得好,适应得快,并能很快得到老师和同学的信任。晓彤大学后,担任学校文艺部长,和大家一起唱歌,下棋,很活跃;晓红在全班竞选当上班长,并连选连任,直到大学毕业,大三上学期还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晓丹在大学除担任班里团支书,还在校红十字会负一份责……这均能体现他们的自理和适应能力。认识到了这些,我很踏实。

我曾不止一次在日记中抄下那句诗:“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代表着我的心态和心情。

十三

当孩子有了自己的工作和事业时,要为他们的自立、自主感到高兴,因为那体现了他们的自信和能力。

一九九二年七月,晓彤大学毕业,分配到省级金融系统。

在那里学习工作十几年,他利用业余时间获得硕士学位,并翻译了美国詹姆斯·F·道顿所著的《驾驭市场》一书,由中信出版社出版发行。

感谢领导培养,曾送他去伦敦业务培训,派他到基层挂职锻炼……二〇〇四年六月,经过考试和选拔,他被公派去泰国工作。半年后,大儿媳带着我孙儿宇,随晓彤住在曼谷。

二〇〇五年七月,我和国强去泰国看他们,这期间,去泰国的幼儿园接送过我孙儿,和儿孙们一起去大皇宫游览,去帕地亚看海……这是我第一次在热带国度和儿孙们一起欢聚。

二〇〇八年六月,晓彤又从泰国公派去了悉尼,在该单位,负责某一部门的工作。从此,在澳大利亚有一个由我的儿孙们组成的三口之家。孙儿宇,已在悉尼上了小学三年级。

如今通信发达,随时都能跟他们通话,联系,互报平安。

一九九五年,晓红大学毕业,原本分配他去税务系统,可晓红说他喜欢贸易工作,我们支持他应聘去省级外贸。

晓红在外贸工作、学习了九年,其间曾多次出国联系业务,每年都参加广交会。是伟大的时代给予他们太多的机会和选择。

二〇〇四年八月,晓红来到北京,创建了自己的公司,并把家眷从省城搬到北京市。我的孙儿震已在京城上了小学三年级。

如今,晓红也算走出了自己的路子,这也说明,当初晓红的选择是适合他的。

一九九八年七月,晓丹大学毕业(清华大学本科读五年),被保送本校读“直博”,二〇〇三年,博士毕业,又留校于清华任教,现已晋升为清华大学副教授,也成为一名共产党员。

感谢领导培养,留校后,晓丹曾多次出国参加学术交流(曾去过韩国、日本、德国、瑞士等),并于二〇〇六年八月,又公派去哈佛大学(读博士后)深造。二〇〇七年七月,我和国强去美国看女儿,并一起参观了哈佛大学的校园,校景,也一起在波士顿的查尔斯河畔看野鸭戏水,一起到大西洋里乘船看鲸……

这也是我第一次和女儿一起,在地球的另一端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

如今,晓丹已圆满完成在哈佛的科研课题,回到了清华,继续她的研究。她家离我和晓红住的地方不算太远,每逢节假日,双休天,他们(女婿跟女儿是校友,他早晓丹一年博士毕业,现在北京创业)驱车过来,(在京的)三代人聚集一堂,亦忙亦闲,亦享天伦……

包括时而接送我孙儿震上下学,也使我尽快适应了退休后的生活节奏,在随意和淡定中,充分享受到“夕阳红”的温馨与从容。也越来越体会到亲情的重要和力量,以及自我超然的洒脱与必要。

当孩子有了自己的工作和事业时,要为他们的自立、自主感到高兴,因为那体现了他们的自信和能力。

十四

拥有自己的生活,就会拥有和儿女共享的幸福。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一个惊人的数字:我仨孩子读书时间的和,竟然长达半个多世纪——五十三年(晓彤小学五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共十五年。晓红小学六年(改制后),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共十六年。晓丹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五年,读研五年,共二十二年)。

这使我想到:仨孩子弥补了我缺失的读书时间,还个个践了我的大学梦。我很欣慰。做他们的妈妈是我的福分。我为我的三个孩子感到骄傲。

在我先生和孩子们的支持鼓励下,我捡起自己的业余爱好——学着写短文。几年前,曾在《邯郸文学》、《邯郸日报》、《邯郸广播电台》和《健康报》等发表过几篇,其中《剪下一片美丽》、《栽树真好》,在一次市报征文大赛中还获得优秀奖。

素日里,触景生情,有感而发,或写日记或写成诗(从没有投过诗稿),不为别的,只为抒怀,只为乐在其中。

拥有自己的生活,就会拥有和儿女共享的幸福。

在这又是春来时,我在家乡的古城品味人生,深感乡情更浓。在离开家乡的岁月里,每逢遇到困难或烦恼时,我总会想起那些曾经难忘的人或事。说不清是激励还是启迪,总教我对生活多一份悟,多一份懂……

有机会,我要带着我的仨孩子来这里看看,因为这儿不仅是我的家乡,也是我仨孩子的出生地,是他们出生后拥有的第一个家的地方。

他们来后,一定会跟我一样,激动不已,感慨万千……

二〇〇九年六月

剪下一片美丽

一片一片,像雪,像云,像花瓣儿,像蝴蝶。二月春风将它们从报纸上吹下来,悄然有序地排列在我自制的大笔记本里。形状不同,内容各异,汇成了一个五彩缤纷的万花筒。

岁月可使鬓发斑白,容颜衰老,也可使叶绿叶黄,花开花谢。可我这里的花儿却例外——她永不凋落。她是我心目中的鲜花店,盆景屋……

“一阵乳香知母至,半窗故纸防风来。”

“国老牵牛耕熟地,将军打马过常山。”(均摘自药名诗)

(内含中药:乳香、知母、补骨脂、防风、甘草、牵牛、熟地、蟋蟀、潘打马、常山)。

几年前,这些有趣的药名诗,是我采摘的第一朵花儿。时过境迁,虽然纸已发黄,可每每翻阅,仍然花香四溢。就如同一首旋律优美的歌曲一样,不论过了多久,当你再次唱起她时,第一次唱的那份甜美和温馨便油然而生,在你的心头久久回荡。

人生在世,谁都难免遇到不愉快的烦心事,此时倘若你走进这座美丽的小花屋,默念、饱览一番名人名言,摄影字画,将会有股赏心悦目的清风拂去你的忧伤和烦闷,使你顿感心旷神怡,信心倍增,闲暇之时,紧张之余,若能翻看一篇幽默笑话儿,能立即感到愉快和轻松。读一读对白杨赞颂的生活花絮,定能把你带到风光怡人的大自然中,领略一番白杨树的高大挺拔,苍翠的雄姿,似看见那茂密的枝叶,兀突伸向广袤的高空,吻着蓝天白云,和大地上的绿叶红花遥相映衬的迷人风光,你便成了画中人,掩卷沉思,恰似自己信步漫行在花丛绿柳之中。此时,常使我想起两句诗:“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登于1996年5月21日《邯郸市报》副刊

(曾获市级报纸征文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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