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的垃圾箱，以二十米的间距围着花坛排列着。常常看到一位瘦削的老人，弯着腰，神情专注地在这一个或那一个垃圾箱里寻找着什么。
他面容清癯，戴金边眼镜，夏天穿雪白的衬衫，秋天穿蓝色中山装，一副知识分子文质彬彬的样子。从外貌来看，完全不符合拾荒人的条件。他很羞涩，亦很自尊。尽管他翻垃圾箱的嗜好在小区已是众所周知，住户们对此也早已见怪不怪，然而，每当有人从单元门里出来或是下班经过，他都会连忙直起身来，停止翻拣，面露尴尬之色，无所适从而又若无其事的样子，待人走过再继续进行。
常见他的老伴像拉扯自家孩子一般，拼命拽着他的胳膊试图把他从垃圾箱旁拖开，但他执拗得很，不声不响，却又纹丝不动。
我猜想，一定是某种空虚寂寞令他有了这古怪的嗜好，垃圾箱里固然能淘出微薄的收入，但他对垃圾箱的痴迷似乎并不仅仅于此。据我观察，他好像单对纸张之类的东西情有独钟，那些皱皱巴巴的纸片，有的甚至不过巴掌大小，也会被他精心精意地捋平了，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捏在手中。
他整洁的衣衫和富有书卷气的面容，让我判断他是一位退休教师，衣食应该不成问题。并且从他老伴经常性地阻挠也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好像并不需要借此以解决温饱。但他翻拣垃圾箱的劲头简直比职业拾荒人都足，不论是数九寒天的早晨，还是日落西山的黄昏，抑或是酷热难当的中午，你都能看到他孜孜不倦的身影。仿佛一天当中，他的全部乐趣都在此中。
我几乎从未见过他同小区里的邻居聊天，我同他唯一的交流也是偶尔将家里的废旧书报收起来交给他时，他简洁表达的谢谢和闪烁着一缕羞涩的眼神。在给他废书时，我总是小心翼翼面带尊重，因为他的自尊让人担心施舍的行为会对他造成伤害。
翻垃圾箱当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对于老人的行为，我却从未有过鄙夷之心。他的执着，无形之中将其古怪行为变得可以理解，而他一贯的羞涩和自尊也为他手中的工作蒙上了一抹可敬之色。爱好而已，和其他老人遛鸟、下棋、打牌有着异曲同工之趣，只是形式不同，我这么想。当人老了，某些行为就会变得古怪而不可理解，这个时候，包容和迁就，大概是他们最需要的。
（2011年8月1日发表于《银川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