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那个人我认识，他怎么可能是主办方！”
“小姐，如果你拒不配合的话，我们就要叫保安了。”
“你不就是保安吗？！”
“我是保镖！”
“保镖怎么了？保镖就能狗眼看人低了吗？”
……
这场骚动算不上动静太大，但还是吸引了没有走远的邱生。
眼看着他顿住脚步扫向这边，程晓璐突然安静下来。
“你认识吗？”察觉他的不对劲，站在他身旁的女人颇为好奇地转眸询问道。
他抿了抿唇，不发一言地朝着程晓璐走了过去，见状，那个女人也跟了过来。
很快，他们俩就停在了程晓璐跟前。
此情此景，让她不由得想起了沈辰川和阮灵的婚礼，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她偷偷瞥了眼面前那个气质出众的女人，相比之下，自己这身打扮堪称寒酸。她自惭形秽地垂眸，紧攥着衣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眼见邱生张了张唇，生怕他也会丢来一句“麻烦你离开”。
于是，她匆忙抢白：“我这就走……”
话音还未落尽她就迫不及待地转身，恨不得立刻消失。
却没料——
“你走去哪儿？”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哎？”她难以置信地转头，怔怔看着邱生，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不然还能有谁？”说着，他举步走到程晓璐跟前，“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不是啊。”
“承认吧，你就是离不开我。”
“都说了不是！”
邱生完全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二话不说牵着她的手，看向宴会厅门边那个正一脸茫然的女人：“介意我携带家眷出席吗？我老婆只要一离开我，就会头晕、眼花、心悸、盗汗、失眠，严重的话可能还会昏厥。”
“……”神经病啊！这根本就是更年期的症状吧？！
女人困惑地皱起了眉心：“你确定这不是更年期的症状？”
“……”看吧，撒谎也好歹拿出点诚意嘛，这么烂的理由白痴才会信。
“是啊，她看不到我就会提前进入更年期。”
“你才更年期呢！”
“嗯。”他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我看不到你也会更年期。”
女人失笑出声：“行了行了，别堵门口挡道了，赶紧进去吧。”
程晓璐惊愕地瞪大双眼，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压低声音询问邱生：“我也能进去吗？”
“你不是已经进来了吗？”
“哎？”她抬眸打量了下四周，扑面而来的衣香鬓影让她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朝着邱生靠了靠。但很快，当捕捉到角落里正在跟人谈笑风生的赵菁后，她的眼眸骤然亮了起来。
原来他早就已经入场了？早该想到的，这个宴会厅不可能只有一个入口，而他也很有可能是走工作人员通道进来的！她就算在正门口守到散场，也未必能逮到这只兔子啊！
“邱生，陪我去跟朋友打个招呼吧？都是我的伴娘，先熟悉一下。”
女人的声音突然传来，程晓璐被拉回神，略显诧异地看了眼不远处那几个正看着邱生窃窃私语甚至还偷偷脸红的伴娘……现在卖春还要跟伴娘熟悉一下的吗？干什么呀？介绍更多生意？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立场。
反倒是邱生不以为然地回了句：“没空，我要陪老婆。”
“……”身旁的女人满怀希望地看向程晓璐。
看得程晓璐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没事没事，不用在意我，你去陪她们聊吧，我刚好也有些事。”
边说，她边挣开邱生的手，把他往前推了推。
他颇为不悦地回眸看了她一眼。
“那我就不客气咯。”女人走上前，大方地挽住邱生的手肘，娇嗔道，“你老婆真识大体。”
邱生不发一言地抿了抿唇，漠然转身。
几乎同时，程晓璐也紧咬着牙关，逼自己转身离开。
她的心情很复杂，感觉就像第一天送儿子去幼儿园，心里有着浓浓的不舍，可是又必须放手。
儿大不由娘啊……
抱着这种沉痛的心情，她活像一抹游魂般飘到了赵菁身边。
“啊！”正和人闲聊着的赵菁猝不及防地一转眸，便对上了像根木桩子般戳在一旁的她，吓得轻颤了下。等看清那张脸后，他松了口气，“怎么又是你？”
“对啊，又是我。”程晓璐强打起精神，冲着他笑，“你现在可以给我几分钟了吗？”
他调整了下情绪，重拾公式化的虚伪笑容：“很抱歉，Hayden对我们公司来说很重要，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难处。”
“以你们公司现在的状况来说，一个好的营销方案远比Hayden重要。”
“你确定？”他嘴角透着一丝讥诮，“Hayden刚拿了荷赛奖，需要我跟你科普下荷赛奖的分量吗？”
“不需要，我不关心的，反正就算知道了我也不可能拿到那种奖，而那些以荷赛奖为最终目标的专业摄影师，你觉得有多少会选择派索？因为曾经有一个人靠着派索的相机拿到了荷赛奖，所以他们也会盲从吗？我们家是开餐馆的，我爸可不会因为米其林三星厨师用的是WMF的刀就立刻也去买一把。工具说到底只是工具，作品的好坏取决于人，这个道理连我爸都懂，你不会不懂吧？”
他轻笑了声，转身从一旁的侍应手中拿了杯酒边递给她边问：“你们家餐馆生意如何？”
程晓璐抬手接过酒杯，礼貌地道了声谢：“还不错，至少够我回去啃老的。”
“你爸用的是什么刀？”他继续问。
“镇上铁匠打的刀，用整张白纸钢一层又一层锤出来的，几十年了，我爸用的一直是他们家的刀，习惯了，顺手。”
“堪比本烧刀的工艺呢……”他扬了扬眉，“用着这样的刀似乎不太适合说出‘工具说到底只是工具，作品的好坏取决于人’这种话吧？”
“因为在我看来，派索的科技或许算不上最先进的，但你们的工艺足够精湛，一直坚持的匠人精神也是值得弘扬的。我爸也说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其中这个‘利’字并不是指最锋利，而是指最合适。顺手，这两个字在很多时候足以胜过各种黑科技。”
“那你觉得派索适合怎样的人？”
“对派索历史有一定了解，比起业余爱好者要更加狂热一些的发烧友，简而言之就是小众但又不失格调，即使在专业人士面前提起也不会有差错。就好像民谣一样，有固定的圈子，有非常死忠的拥趸，对于那些爱玩个性的人来说，这是最佳选择。”
定位准确到让赵经理有一丝意外，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营销？刷情怀吗？”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程晓璐的脑子飞快运转着……
他会这么问，那显然其他公司给他的也是这个答案，也就是说这的确是标准答案，问题是如果她也跟其他公司一样，压根就不具备丝毫竞争力，他又何必冒着得罪MK的风险来给佳沃这个机会呢？
用最快的速度深思熟虑了一番后，她回道：“如果你问的是P-1全画幅这款产品，那的确适合刷情怀，整整十四年的坚持是你们得天独厚的优势，没有道理放着不用；但如果你问的是派索，正如Hayden早上演讲时所说的那样，你们未来的路还很长，拥护者想要看到的是一个能够逐渐重拾昔日辉煌的派索，而不是一味刷情怀忆当年的迟暮英雄。我认为错位化和差异化竞争是短期之内最适合派索的道路，暂时放弃专业市场，转而面向那些特定客户。毕竟，不管你们承不承认，现实就是那么残酷，今时今日的派索暂时还引领不了市场。作为广告公司，我更建议你们先巩固之前在市场上所占领的那一席之地，直到它牢不可破，唯有如此你们的研发团队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开发出一款足以让派索重回巅峰的旗舰产品。”
“你的名片方便再给我一次吗？”
程晓璐眼眸一亮，有些激动地掏出名片夹，赶紧递了一张给他。
和上午不同，他颇为礼貌地双手接过，很认真地看了一眼：“我会尽快把P-1的详细资料发给你的，关于比稿的时间公司目前还没有决定，等有决定了再通知你。”
“谢谢，谢谢！”她诚恳地不停鞠着躬，“真的非常感谢。”
“不用客气，各取所需罢了。”
“是是是……”不管他现在说什么，程晓璐都没有意见！
“能不能冒昧问一句……”
“请问请问。”
“你认识邱生吗？”
“哎？”她意外地抬起头，怔怔看着他。
赵菁转了转眼眸，看向不远处的邱生：“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看他。”那种眼神不单单是见到长得好看的男人而移不开目光，更多的是担心。
“你也认识他吗？”
“算是吧……”他突然冒出个大胆的猜测，试探性地问，“该不会你早上提起过的那个随便拍几张照片都比Hayden拿得出手的室友就是邱生吧？”
“没错没错！”程晓璐激动地猛点头，“我不是在信口开河哦，我们家邱生也是个摄影师，他拍的照片毫不夸张地说是真的有灵魂的！快门随便一按就是一个故事！你们下次再举办比赛的时候能不能也给他一次机会？像他这么有才华的人被埋没实在是很可惜呢！好像有点口说无凭哦。”她尴尬地挠了挠头，“要是再见面的话，我把他的作品带来给你看啊。”
“不必了。”赵菁笑着打断了她。
“……”这个人还真是很吝啬给别人机会呢！
“别误会……”他抬起手，拍了拍程晓璐的肩，“你们家邱生我可请不起。”
“嗯？”什么意思？
程晓璐正想要追问清楚，忽然有道阴森森的声音从她身后飘来——
“把手拿开。”
闻言，赵经理就像触电般立刻把手从程晓璐的肩上挪开。
邱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地询问起程晓璐：“你搞定了吗？”
“嗯嗯！”程晓璐开心地直点头。
“那走吧，回去了。”他不由分说地拉起她转身。
“喂……”赵菁不悦的声音传来，“你就这样走了？”
“不好意思，我……”以为他是跟自己说的，程晓璐连忙转身赔不是。
然而，话说到一半就被邱生打断：“难道还要留下来吃宵夜吗？”
“你说什么呢！”程晓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道，“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机会的，你要是搞砸了，我就真的要失业了！”
并没有人理她，邱生依旧拽拽地微仰着头，都不带用正眼看赵菁的。
而那位赵经理似乎并不介意，笑了笑，道：“也不是不可以……”
“不要。”邱生果断拒绝，“看到你我就没胃口。”
“你小子别太过分了！有这么跟前辈说话的吗！”赵菁忍无可忍地吼开了。
“哦，那再见。”
“别见了！永远别见了！一见到你我就来气！你干脆就这样彻底消失吧，真正意义上消失！”
“真无情。”
“喂！到底是谁无情啊！”
旁观着他们斗嘴的程晓璐暗暗松了口气，原来刚才赵菁不是在跟她说话啊，太好了……好个屁啊！原来邱生跟赵菁认识啊！看起来还非常熟啊！
说不定梨若琳就是知道这层关系，所以才会特意叮嘱她有什么不懂就问邱生的？
很好！那么问题来了，她辛苦了一天到底是为了什么？明明邱生一句话似乎就能搞定一切了！
当然，这只是程晓璐的猜测。
虽然邱生和赵菁确实认识，但是好像关系有点儿耐人寻味，总之他们最后是被赵菁怒气冲冲地赶出宴会厅的，看起来邱生一句话搞砸一切的概率反而比较高。
这也是她的猜测，真相究竟如何，她并没能从邱生那儿得到官方认证，因为，这货压根不理她。
走出酒店后，他就默不作声地钻进了停在门外候客的出租车，兀自跟司机报了他们所住的那家酒店的地址，用眼神示意她赶紧上车。程晓璐没敢再犹豫，赶紧挤到了他身旁，可当她再次试图跟他搭话时，却只换来了一句——
“我现在心情不好。”
什么意思？就是嫌她烦呗？
程晓璐也索性别过头不再搭理他，又不是只有他心情不好，她也……好吧，她心情很好，成功争取到了比稿机会，不只保住了工作，还算是替公司立了功，感觉离人生巅峰又近了一步。她亢奋到有好多话想跟邱生说，可他显然不想听，感觉就像被他冷漠地推开了，很不爽；可要不是因为邱生，她今晚恐怕压根见不到赵经理，想到这一点，纵然有再多不爽她也只能憋着。
反正像这样毫无征兆心情突然不好的情况，他之前也有过几次，通常不会持续太久，最多就一两个小时，由着他去，说不定过一会儿就好了。
让程晓璐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他破纪录了。
直至回到酒店，他还是一言不发，洗完澡，爬上床……
这是打算睡下了？程晓璐呆站在床边，满脸惊愕：“你这么早就睡了？！”
为了确定自己对时间的感知没有发生偏差，她还特意掏出手机看了眼。没错啊，才八点多啊！
床上的邱生仍旧不予理睬，只是翻了个身，卷过被子，把自己包得就像是个襁褓里的婴儿。
看来心情还是没有好转？程晓璐决定继续采取放置play，默默转身从行李箱里翻找出睡衣，替他关了灯，走进了浴室。直到她洗完澡走出来的时候，他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她也只好撇了撇嘴，走到书桌边打开电脑，插上耳机，正打算找个片子看看……
“程晓璐！”床上的男人直挺挺地坐起身，怒吼。
“怎……怎么了？”她吓得轻颤了下，连忙摘下耳机，转过头不明就里地看向他。
他咬牙切齿地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心情不好？！”
“我倒是想问来着，可你一直不理我啊。”她一脸无辜。
“哼！”他又一次倒回床上，翻过身蜷成一团。
“……”哼个屁啊！你是三岁小孩子吗？要不要买根棒棒糖来哄你啊！
虽然满肚子槽点，但程晓璐差不多也意识到了——与其说他是在生气，倒不如说根本就是在撒娇。
放置play看来是不管用的，她暗暗叹了口气，认命地站起来走到床边，缓缓蹲坐在地上，抱着膝，歪过头，噙着温柔笑容轻声询问：“为什么心情不好呀？”
他闷声不响地把头埋进被子里。
她强忍住想要抄起枕头狠狠砸向他的冲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扯开了他蒙在头上的被子：“到底怎么了？”
他甚是委屈地咕哝道：“要抱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