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也是她第一次听到邱生坦白他们领证时的心情。在此之前，她一直认为他就是这么个肆意妄为的人，结婚在他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她都主动提出了，而他又刚好还算喜欢，那就结吧，大不了以后再离就是了。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他是认真考虑过，对于未来，他想得远比她多呢。
“你根本就是强娶！”顾珍终于回过神，激动地吼开了，“没有经过我和她爸的同意不打紧，你甚至都没有经过她的同意！这和迷奸有什么差别？！”
“姐，这你就有点言重了。”顾惜连忙安抚她。
“哪里言重了？”顾珍白了她一眼，很快又朝着邱生瞪了过去，“我告诉你，就算我女儿孤独终老，我也绝对不会把她交给一个迷奸犯！”
“说什么迷奸啦——”程晓璐听不下去了，窘迫地吼道，“他根本就没碰过我！”
“哈？”顾惜一脸的难以置信。
“……”就连顾珍也沉默了。
好一会儿后，顾惜总算从这个女默男泪的信息中缓过来，同情地看向邱生：“小伙子，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
“阿姨，您放心，我很健康。”邱生觉得很憋屈，但还是要保持微笑，“只是这种事还是应该等晓璐身心都准备好了再说。”
顾珍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收起你那些花言巧语！婚都结了你还扮什么绅士！”
邱生认真地解释道：“妈，我认为结婚证书只是一种承诺，并不是从此就能为所欲为的通行证。”
“别叫我妈！我没你这种迷奸犯女婿！”
“妈！”程晓璐不得不挺身而出，“他才不是什么迷奸犯！结婚是我提出的！”
“啊？”顾珍一愣。
程晓璐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一鼓作气：“是我拉着他去民政局的！”
“到底怎么回事？”终于，顾珍逐渐冷静下来。
如果可以的话，程晓璐并不是很希望她家人知道沈辰川和阮灵的事，这不是一场简单的背叛。
阮灵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这些年来她爸妈几乎把阮灵当女儿看待，包括阿姨在内的其他亲戚也都已经把阮灵视作他们家的一员。倘若他们知道真相，那比起气愤，更多的应该是伤心吧？
然而，事已至此，瞒是肯定瞒不住了。
程晓璐张了张嘴，本想要坦白，却突然瞥见沈辰川和阮灵从远处的电梯里走了出来。
生怕她妈会再次失控，她改口道：“我们能不能先找个地方吃饭？”
“说清楚了再吃！”
她妈显然以为她想要逃避，她只好给出保证：“你放心吧，我会好好跟你解释的，但在这之前，你起码得先让我吃饱吧！我忙了一天了，到现在连午饭都还没吃呢！”
顾珍犹豫了下，撇唇靠在了后座椅背上，没好气地咕哝了句：“开车吧。”
“开车！赶紧开车！”程晓璐连忙转头冲着邱生喊道，为了不让他耽误时间，每天都在纠结“晚饭吃什么”的她今天尤为果断，“就去我们常去的那家火锅店！我想吃火锅！”
邱生默默瞥了她一眼，和坐在后座视野有限的顾珍她们不同，他非常清楚程晓璐急着离开的原因。眼看着沈辰川和阮灵朝着他们走来，他突然挂挡，迅速将方向盘打满，踩下油门，笔直地朝着那两个人驶去。
“哎……哎！你干什么呀？刹车！赶紧刹车啊！”察觉他的意图之后，程晓璐焦急地喊开了。
只是不怎么管用，别说是刹车了，邱生就连丝毫减速的迹象都没有。
就在程晓璐吓得双眼紧闭，下意识地想要去拉手刹时，他突然一个急刹车，不偏不倚，就在距离沈辰川和阮灵几步远的地方稳稳停住。
刺耳刹车声仿佛还在停车场内回荡，程晓璐缓缓睁开了双眼，呼吸急促，惊魂还未定却听见身后传来了她妈和她阿姨的赞赏声。
顾惜：“干得漂亮！”
顾珍：“嗯，是不错。”
没错，是赞赏！
他们家的人全都疯了吧！
“你们是疯了吗？！”车外，脸色煞白的阮灵吼出了程晓璐的心声。
可是为什么是“你们”？她是正常的！她也很害怕啊，还以为邱生真的打算撞上去了！话说，刚才他的表情绝对是认真的吧！怎么看都不像是闹着玩吓吓他们那么简单啊！
邱生按下车窗，探出头，冲着他们俩笑了笑：“是啊，疯了。”
“神经病！”阮灵咬牙切齿地骂道。
“嗯，所以你最好别再惹她，我可是神经病啊，杀人可以不用坐牢的。”
“……”虽然说这话的时候邱生是笑着的，看起来就像是在开玩笑，阮灵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战，总觉得这个男人疯起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相较于阮灵的失态，沈辰川只是脸色微微泛白，但很快就恢复如常，淡淡地扫了邱生一眼后便兀自迈步朝着自己的停车位走去。
见状，阮灵回过神，赶紧跟上，不悦地埋怨道：“喂，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说什么？”他加快了脚步。
“你没看出来吗？那个疯子是真的想撞死我们！”
“怕死的话，你别再去招惹他们不就好了。”
“我什么时候招惹过他们了！”阮灵歇斯底里地吼开了，“你是瞎吗？没看到是他们冲上来找我们的碴吗！”
“是吗？”沈辰川冷笑着轻喃了一句，顿住脚步，回眸看向她，突然问，“你身体好了吗？”
“……”阮灵一震。
“不是说肚子痛吗？”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阮灵豁出去了：“我要是不这么说的话，你会愿意上来接我吗？”
“所以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明明清楚她的家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之后一定会闹得很难看，你却还是把我找来了，那就应该做好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不是吗？”
“你觉得我这么做是为了想让她家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沈辰川撇了撇嘴，无意在这个问题上跟她浪费唇舌争辩：“是不是，你心里清楚。”
他根本就是认定了！
可事实上，她也没想到顾珍阿姨会来公司！之所以想让沈辰川上来接她，仅仅是不想让他继续逃避。
每次沈辰川来接她，都会在楼下等着，无论等多久他都不会上来。
起初她以为，他是不想见到程晓璐。
直到不久前，她碰巧跟程晓璐一前一后走出办公楼，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呆坐在车里的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程晓璐，眉宇间盈满了眷恋。
那一刻她才明白——他从来没有忘记过程晓璐，哪怕一秒钟都没有，所以才会害怕见到程晓璐，怕一直克制着的想念会汹涌而出。
而她已经受够了他拙劣的演技，只想撕掉他的面具而已。
尽管如此，她还是骄傲得不屑去辩解什么：“对，没错，我就是故意的，那又怎样？你也要像邱生一样替她不平吗？！”
“如果把我们的关系闹到人人皆知能让你觉得更有安全感，那你就闹吧，我没意见，只是……”他倏地眯起眼眸，冷冷地逼视着她，“别太过分了，一定要让她一无所有你才觉得满意的话，那我也只能让你一无所有了。”
“你什么意思？”
“我希望你跟MK那边的联系可以到此为止。”
阮灵心头一惊。
果然，他都知道！
放任不管并不是对她的纵容，相反，他根本就是一直等着她触及底线，这样一来，便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摆脱她！
想到这，她忍不住哼出一记冷笑：“那就看你表现了。”
“……”他不明就里地蹙了蹙眉。
她笑道：“就算你觉得跟我在一起是种折磨，那你这辈子也只能继续被我折磨下去，我劝你最好别想着摆脱我。一旦我们离婚，我绝对不会让她好过，大不了鱼死网破，反正我孑然一身没什么好怕的。”
“……”这阴森森的笑容让沈辰川发寒，他突然觉得他从未真正认识过阮灵。
他所认识的阮灵是个倔强、骄傲、不会轻易对命运低头的人，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扭曲到让他陌生。
程晓璐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
为了让她父母能够接受邱生，昨晚她躺在床上计划了一堆，编造了一个听起来无比完美的普通恋爱过程，甚至差点就想弄个表格把他们相识、相恋，一直到决定结婚的时间全列出来。
可结果，才过了一天而已，她的计划全泡汤了，只能端坐在火锅店里坦白从宽……
在她的叙述终于告一段落后，顾珍问：“讲完了？”
“嗯……”她弱弱地点了点头。
气氛很沉重，面前的锅底已经沸腾，不停冒着泡，不知道是谁丢进去的羊肉正在翻滚，可谁也不敢动筷，就连向来我行我素的阿姨都只是目不转睛地瞪着锅底直咽口水。
记不清过了多久，顾珍才再次开口：“去跟公司请一个星期假。”
“干、干什么？”程晓璐紧张地问。
“还能干什么？”顾珍用一种活像是在看白痴的眼神白了她一眼，“当然是回老家参加你阿姨的婚礼。”
“哈？”刚才那个话题已经翻篇了吗？就这么平淡地翻篇了吗？！
顾珍眼眸一转，淡淡地瞥了眼毕恭毕敬坐在程晓璐身旁的邱生：“你也去请个假。”
“……”闻言，邱生有些意外，眼眸倏然一亮。
“妈——”程晓璐有些难以置信，小心翼翼地确认道，“你这是同意我们结婚了？”
顾珍依旧嘴硬着：“去问你爸，我们家他说了算。”
其实打从一开始她对邱生就没有什么不满的，毕竟那么多年饭也不是白吃的，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女儿她还是看得出的；同样，在见过沈辰川和阮灵之后，她差不多已经猜到了程晓璐突然结婚的理由。
正因为如此，她才坚持要听程晓璐如何解释这件事。
她担心程晓璐意气用事，仅仅为了气沈辰川就随便找个男人把自己嫁了。倘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身为母亲的她必须得管，哪怕是扮演恶人逼着他们立刻离婚，也好过放任自己女儿害人害己。
好在，程晓璐的解释让她放下了心。
就凭程晓璐不惜抹黑自己也要将邱生塑造成一个救世主，便足以证明她对这个男人是在意的，对这段婚姻也是认真的。
既然如此，顾珍自然没理由继续反对。
“咦？”一旁的顾惜惊疑地看向她姐，“姐夫的地位什么时候提升了？不是一向你说了算的吗？”
“你哪那么多话！吃你的火锅！”顾珍恼羞成怒地斥了她一句。
“可以吃了？”顾惜很激动。
“吃！”说着，顾珍迅速举筷。
“姐！你抢拍！”顾惜不满地嚷嚷开了。
“在这个战场上是没有规则的……”话说到一半，她眼神忽然一变，眼睁睁看着邱生夹走了一大筷子羊肉，她怒了，“这是我丢的！”
邱生一脸严肃地道：“妈，在这个战场上是没有规则的。”
“……”程晓璐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三个人，不，根本不是人，是冲出栅栏的猪啊！凭她的战斗力，完全不是这群猪的对手啊！
正想着，邱生忽然把自己面前那个堆成了山的碗递到了程晓璐面前。
她略显惊讶地转眸。
“这个战场上还是有老婆的。”他冲着她直笑。
见状，顾惜和顾珍默默用眼神交流起来。
“……”姐，你看出来了吗？
“……”看出来了！这个心机男！居然想用狗粮把我们俩喂饱！
“……”你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吗？
“……”怎么可能！你以为我“火锅将军”这个头衔是虚的吗！
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回老家的队伍很庞大，除了邱生，还有程晓璐的未来姨夫，以及姨夫家的一些亲戚。
程晓璐老家距离这座城市并不远，这些年被开发成了古镇，算得上是个小有名气的旅游景点了，交通也更加便利了。在集散中心那儿，每天都有十多班车直达，价格实惠，随到随走。
尽管如此，姨夫还是坚持包了辆旅游大巴。
对于他的这个行为，唯一能够理解的人就只有邱生了。
这可是去求着人家把女儿交给自己啊，怎么能够吝啬！要不是程晓璐拦着，邱生恨不得也再包一辆大巴，说是用来装聘礼。
用大巴装有些夸张了，但他的确买了很多东西，大概够他们整个镇子的人分了。
话说回来，他们的镇子人也不多，年轻人大多跟程晓璐一样去大城市生活工作了，留下的大多是些中老年人，有经营民宿的，有开特色小吃店的，还有像她爸一样开餐馆的，基本上大家都有个营生，私下里走动也都挺勤快。
于是，他们抵达的时候，一堆人围在镇子口的牌坊下看热闹。
阿姨带着姨夫去拜访她父母了，据说程晓璐的外公外婆住得比较偏，还得再走上一段路。
这也是姨夫第一次见家长，想必场面已经够紧张了，邱生决定暂时就不跟着一块儿去添乱了，毕竟他也有岳父大人要见。
程晓璐家就在镇子口，是一栋颇具江南特色的双层古宅，灰白色的墙壁看起来有些斑驳，进门便是院子，院子本来就不大，还被一棵树占去了一半地方，显得很局促。
“你别看不起这棵树。”眼见邱生冲着那棵树直皱眉，顾珍走上前，一脸骄傲地道，“这可是香樟树！”
“哦。”
“你一定在想‘香樟树有什么了不起的’是吗？”
“……”邱生默认了。
顾珍一本正经地说开了：“我们这儿有个习俗，要是生了女儿就得在院子里栽一棵香樟树，等到姑娘准备出嫁的时候，这树也长大了，娘家人会把树砍了，让木匠做成两个樟木箱，塞点丝绸，放在嫁妆里，意思是‘两厢厮守’。”
邱生微微震了下，再次仰头看向那棵树，阳光从树叶缝隙间泻下，照得他心口发暖，突然有了种久违的、想要拍照的冲动。
“给。”几乎同时，程晓璐从随身行李中翻找出他的相机，递了上去。
他不由得一愣，片刻后，才笑着接过。
随手拍了几张后，他转头看向晓璐母亲，半开玩笑地道：“那这棵树岂不是可以砍了？”
“你也这么想哦？”顾珍赞同地点了点头，“一会儿你就去跟她爸说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