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守礼瞪大了细眼,问道:“我哪里胡说?”说着,坐直了腰,盯着原千惠道:“这块玉佩可是一位男子相赠?”原千惠不愿承认,空儿迈上一步,昂首道:“与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左守礼看其神色,已知大概,兀自笑道:“即使不说,我也猜得。我们虽是处于穷乡僻壤,孤陋寡闻之人,却也略懂得一二。”
左谦之突然想到,他曾经无意间见朱墨羽有这么一块,虽未曾细细观看,却也十分相像。左谦之站起身,道:“三位姑娘旅途劳累,还是回房歇息吧。”左守仁笑着站起身,道:“方才尽是玩笑之谈,姑娘切莫放在心上。”其余人众纷纷站起身,原千惠突然不以为然地一笑,扬了扬手中的玉佩,自言自语地道:“真的很值钱吗?可是不能丢了,哪天换了银子来,也是好的。”说着,连同空儿枫儿,在人们的窃笑声中,翩然离去。
第二天辰时,雪才渐停。外面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雪压青松,梅吐清香。只是通向外面的道路为大雪所阻,原千惠三人也只能安心稍留几日。好在左谦之对其礼敬有加,张一鸣性格豪爽,不拘一格,五人倒也有说有笑。山寨里杀猪烹羊,欢庆佳节,原千惠对这一切都感觉到既新鲜又有趣。
【天启七年】
一连三日,山寨都是人声鼎沸,笑声不断,直至深夜,划拳斗酒之声还时有响起,更有人醉酒之后,扯着粗犷嘶哑的嗓间唱起无名的乡间野调,不时引来更多的嬉笑之声。第四日,张一鸣与左谦之踏着渐化的积雪,出去了一趟,至到落日之前才返回。
原千惠正独自在房门前,心有所思地看着喜鹊在不远处的梅梢上窜下跳。空儿与枫儿则听左守礼讲些陈年旧事,二人听得入了神,左守礼三分实七分虚地连说带比划,神情并茂,妙语连珠,引得二人时而大笑,时而托腮沉思。
左谦之来至原千惠面前,开口便道:“我有师父的消息了。”原千惠从沉思中抬起头,平淡地道:“是吗?”左谦之见她原没有想像中的惊喜,自己先把笑容扩散在脸上,道:“是呀!我与师父分别的时候,他曾叮嘱我注意砀山四雄的消息,我当时想不通是什么意思。昨天我们在路上听到有人在谈论,砀山四雄被人一夜之间全灭了,这如今已是武林中最为轰动的事了。”原千惠忽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左谦之,若无其事地道:“什么砀山四雄?这与你师父有何关系?”
左谦之急得直跺脚,半天方解释道:“你难道忘了那天晚上围攻我们的人了?就是那四个老不死的!”原千惠想了想,笑道:“原来你说那四个奇怪的人,他们死了又如何?难道是你师父所为?”左谦之见她终于想起,大笑道:“当然是我师父凭一人之力,灭了他们,否则外人难以做到。”原千惠站起身,毫无兴致地道:“那四个老家伙很厉害吗?”说着,轻盈地一笑,接着又哼了一声,撇嘴道:“你师父也太狠心了,他们四个好不容易活了这么大岁数,他竟然忍心将他们全杀了。”
空儿枫儿正在左守礼处听轶闻趣事,见到左谦之与原千惠在说着什么血案,未等左守礼说完,便凑身过来。左守礼正讲到紧要关头,聊兴正浓,听客走掉,只能无奈地看着两个姑娘起身走开的身影,摇了摇头,暗自叹了口气。左谦之见原千惠如此说,赌气径自走开,边走边道:“当天夜里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师父与他们有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话语之间虽然怒气纵横,脸上却无半点不悦,步伐轻快地进了山寨正厅。
空儿与枫儿看着左谦之的身影,神秘地笑道:“你们刚才说些什么?怎么看我们过来,他便生气走了?”原千惠看着她俩笑了笑,道:“看来,我们该时候离开这里了。”空儿与枫儿默然地点了点头,相互对望一眼,心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小少爷?”
当晚,空儿与枫儿收拾包袱,准备次日动身。空儿见原千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悄声道:“我们真要去找他?”原千惠怔怔地道:“不是要去找,而是确定他在哪里。只要他离峨眉足够远,我们就可以动手了,我实在等不下去了。”枫儿不无担心地道:“大少爷会不会怪罪咱们行事莽撞?”原千惠出了会子神,空儿笑着向枫儿摇了摇头,枫儿无奈地撇了撇嘴,低头继续收拾。
正在此时,左谦之经过,探头进来,道:“看样子,这是要动身?”原千惠抬眼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在这里耽误了许多日子,不敢再打扰下去了。”左谦之迈步进来,突然笑道:“你们该不会去找我师父吧?真是这样,我们可以一同上路。”原千惠沉下脸,站起身,不悦地道:“说什么疯话?我们为什么去找他?他又不是我们师父!”左谦之挠着头干笑两声,围着原千惠转了两个圈子,傻笑道:“你别不承认了,难道我师父的玉佩在你身上,这还有假?”原千惠从身上拿出玉佩,在手里扬了扬,似笑非笑地道:“你说这个?这或许曾是朱墨羽的东西,可并不是他亲自交到我手里的。我如果说是在半道上捡到的,你信吗?”空儿与枫儿齐声笑道:“我们可以作证,真不是朱大哥给我们小姐的。”
居此几十丈之外的一处偏房里,张一鸣坐于客位,左氏兄弟依次而坐。门外不远处立着四个精壮的青年汉子,手里环抱着明晃晃的大刀,虽然夜风凛烈,他们却衣裳单薄,可见并非泛泛之辈。
张一鸣听左守仁说完话,低头沉思,半天不言语,过了许久,缓缓地抬起头,眼中充满悲伤与无奈,声音呜咽道:“自家叔病重,我等所谋大事越发艰难,在下年轻寡德,更无力领袖群雄。家叔壮志未酬,撒手而去,更感大业难续。现下朝廷昏聩,阉佞把持朝政,小人当道,百姓苦不堪言,当此衰世,正是我等建一番功业的时候,还望众位众志成城,不忘旧盟才好。”左守义慷然道:“张兄弟千万不要如此说,我等兄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挥师入京,以夙旧愿,纵然马革裹尸也无悔无怨。”左守礼点头道:“二哥所言不差。且听兄弟说一句,我等忠心自无需再表,只是张兄弟年轻有为,侠名远播,当此千载难逢之机,理当登高一呼,正所谓大势所趋,当仁不让。”左氏五兄弟皆站起身,抱拳道:“我等愿誓死跟随张兄弟,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张一鸣连忙站起身,握住左守仁左守义的手,道:“五位如此,小子诚惶诚恐。在下年少无知,薄恩寡德,万难当此大任,此事不必再提再议。”张一鸣说着,慢慢坐下身,叹道:“中兴福烈帝崩逝后,义军分散各地,或保身活命,或为商农,各有各志,难以强求。这几年来,奉家叔之命各地联络,稳旧招新,眼看离举事之期不远,可是叔父这一走……”左守信正欲张口再劝,左守礼眯着细眼向他使个眼色,摇头示意此事日后再议。左守智与左守信只好把来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左守仁哈哈笑了两声,谨慎地试探道:“不知张兄弟接下来如何打算?”张一鸣眼睛望着跳动的烛火下左守义腰间的双斧,斧刃上反射的光晕在他的脸上阴晴不定,过了片刻,道:“先帝遗愿,叔父之志,不容在下有半步退缩。”说着,眼光从每个人的脸上划过,莫名地笑了一下,继续道:“只是眼下尚有一事未了,此事若成,必可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