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墨羽一时兴起玩的文字游戏,在朝野引起轩然大波。魏忠贤恼怒万分,严令锦衣卫彻查,并限期破案。朱墨羽回到家冷静下来,多少有些后悔,而当午时一个故人登门拜访时,朱墨羽则开始吃惊。云愁雨开门见山地道:“朱兄夜闯宫城已是不赦之罪,御前留字更是罪上加罪。眼下龙颜震怒,朝野恐慌,京城戒严,草木皆兵,难道就是朱兄所期望的局面?”
朱墨羽与云愁雨多日未见,但曾经并肩而战的情谊匪浅,便也无需相瞒,直言道:“龙颜震怒?在下看来,是魏忠贤震怒吧?在下如此,便是给皇帝一个警告,若存歹心,皇帝焉有命在?”云愁雨道:“话虽如此,可魏公公岂是三言两语便能动得的?皇后、大臣,多少人想扳倒而不成,反而引火烧身?兄台听我一言,眼下风声鹤唳,切莫轻举妄动,待三五月后,还是尽早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为好。”朱墨羽嘴上答应着,心中却在暗自盘算,云愁雨又说了些公务繁忙、不敢久扰、各自保重等官话,便匆匆离去。
原千惠于次日听说了乾清宫留字的事。此事越传越快,朝野已成鼎沸之势。京城之中官兵穿梭,锦衣卫倾巢出动,升斗小民暗中谈笑,酒肆茶社衍生出各种版本。此事从杨丹盈口中说出,原千惠听后还是不敢相信,她无法理解朱墨羽如此做目的何在,江山是朱家的,但不是朱墨羽家的,皇帝尚且如此不珍惜,朱墨羽又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扫别人家的瓦上霜?
当晚回到家,朱墨羽正与上次来过的胡、秦二人对坐议事。原千惠与二人见礼后回房,她从朱墨羽的神情看出,他很沮丧。从只言片语中她能听得出,三人原本要救一个人,秦胡二人已经颇有把握,被朱墨羽如此一闹,希望渺茫。原千惠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人,身犯何法,到底值不值得铤而走险、法场救人,但她知道,若紫血宝剑红光出鞘,匡横剑也必饮血而归,纵然失败身死,也要在朱墨羽身边。这是她的誓言,也是她的归宿,虽然未曾亲口向他倾吐。所以当第二天朱墨羽换上一身劲装携剑出走后,原千惠三人也换上男子衣衫,兵分三路而去。
莫离跟着左谦之,直奔天牢的方向而去。原千惠料定若朱墨羽出手,依左谦之的性情,必然跟随。莫弃去准备面粉石灰,置于临近法场的酒楼窗口,待动手救人时,凌空抛出。朱墨羽这几天商议部署的时候,原千惠也有自己的计划,虽说未必能帮着大忙,总不能袖手一旁。原千惠则早早地去了先前订好的茶社。此地临窗,视野开阔,窗下兵勇列队警戒,如临大敌。茶社中人多在议论,想是见惯了人头落地,竟无恐慌之色。
一柱香的工夫,已经围满了人,原千惠于围观者中率先看到了左谦之,忍不住嘴角挂着一缕笑。虽然左谦之刻意装扮了一番,但是高大的身躯,硕大的脑袋却是不易隐藏的。原千惠又看见歙砚在左谦之右前方,朱墨羽站着左前方,嘴上粘着一撇胡子,猛然看去,颇增几分成熟气质,细看却越发滑稽。很显然,朱墨羽身处之地,是最容易窜上监斩台,挟持监斩官的。原千惠还未及发现秦胡二人,便见人声喧哗,一齐侧头指指点点。
原千惠顺着人们的目光,见一列长队兵勇,中间一架囚车,车中一人披头散发,正缓缓走来。未及多时,囚犯被双手反缚,背后插着木牌,推推搡搡押上断头台。两名刽子手身材魁梧,怀抱明晃晃的大刀,站在囚犯身后,只待监斩官一声令下。这时,两名身穿朱红官袍的监斩官相继坐上监斩台。原千惠见朱墨羽嘴角一动,便知道他要动手了。抬眼看到侧面楼上,莫离已然准备妥当,只待朱墨羽一动,便一起行动。过了一会儿,见朱墨羽刚要纵身飞跃,忽然看见监斩官一挥手,从左右快速汇入四五十人,看到朱墨羽脸色一变。原千惠听到身边有人惊讶道:“神机营!”
监斩官频频抬头看太阳,场上鸦雀无声。朱墨羽伸手摘下胡子,忽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声响起,叫道:“儿啊!我的儿啊!”便见一位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冲过来,虽有兵丁上前阻挠,可妇人力气极大,竟被她跌跌撞撞冲上断头台。原千惠看不见囚犯的表情,但妇人哭得老泪纵横、声嘶力竭,她却看得一清二楚。仔细一看,又吃了一惊,这妇人不正是伺候自己那四个中年妇女里的贾妈妈吗?
刑场归来,原千惠神情恍惚,不仅因为活生生一个人在自己眼前身首异处,更因为朱墨羽那双喷火的眼中充满恨意,虽然只是一刹那,但她能感觉到朱墨羽那一刻的心痛……
回家之后,朱墨羽把自己关在房中,晚饭也不曾吃过,别人不敢去劝,原千惠劝了,却是无用。那一晚,贾妈妈彻夜未归,朱墨羽彻夜未眠……
七天后,贾妈妈归来,神色如旧。原千惠不知道,贾妈妈并不是卫立煌的母亲,这都是朱墨羽一手安排的。朱墨羽乾清宫留字后,秦亚燊曾去探监,被据之门外。之前见过两次面,他能感觉到卫立煌有话要说,可是外人在场,不便开口。于是朱墨羽准备下了这最坏打算的一场戏,如果卫立煌有话,自然会在最后关头告诉贾妈妈。然而连朱墨羽也未曾料到的是,卫立煌在天牢的最后一夜,已经被拔去了舌头。
敛尸入棺的时候,细心的贾妈妈从卫立煌的口中取出一个布团。当朱墨羽看到这封血书时候,把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一夜,不曾入眠。面对着那张皱皱巴巴、血迹斑斑的布团,怀念曾经的岁月,寄托无尽的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