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芝突然脸色凝重起来,沉吟一番,道:“莫非是为澹台之故?清玄这老道与澹台映月亦友亦敌,二人曾引为知音,却也曾大打出手,难道……”说到此,眼光落在朱墨羽脸上,疑惑不解。
朱墨羽立即醒悟过来,忙告罪道:“晚辈身体不适,先行告罪回房休息。”左谦之会意,便搀扶着朱墨羽欲离开。杨毅芝一怔,哈哈大笑道:“朱少侠多心了,老夫断无避你之意。少侠稍候,少侠文武双修,也可替老夫解惑答疑。”说罢,抖出信函,只看了一眼,便咦了一声,显然此信大出其意料之外。
杨毅芝又重复看了一遍,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江无垠哪里受得了这般闷葫芦,便开口问道:“师父一会摇头一会又点头,到底有什么不妥?”杨毅芝笑道:“这个牛鼻子老道又这般故弄玄虚,待老夫将这四句话念与你们听上一听。”随即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万世功名如浮云,荣辱半点不由人。求根问源无觅处,且向帝后宫闱寻。”
众人不明所以地相望一眼,最后把目光齐投向杨毅芝。杨毅芝呵呵笑着站起身,道:“起初老夫也是一惊,虽说清玄老道脾气古怪,性情最是难以捉摸,却万没有理由会给老夫来这么一封不着边际的信函。可是当我看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已经猜到了清玄道兄的用意。”
此时厅上烛火通明,寂静无声,都在等着杨毅芝细说其中玄机。泼去残茶,重上佳茗,杨毅芝轻咂了口茶,细细回味半晌,方道:“清玄道长书信中的‘求根问源’之事,当是数月之前,几位少侠长路奔波日夜悬心的胡府千金之事。”朱墨羽突然听到胡悦的下落,虽然尽力掩饰心中的震动与惊喜,手还是抖了一下,撒出几滴茶水。杨毅芝接着道:“如果真是这事,事情反而更糟了。”说罢,两道浓密而花白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朱墨羽乍喜便忧,不知吉凶如何,脑中空洞无物,只能傻坐在那里。
杨玄胡道:“父亲这话可就更让我们糊涂了,清玄道长既然指明了方向,怎么会更糟呢?”杨毅芝怔了一会儿,才道:“正因为此,事情才难以善结,这‘帝后宫闱’四个字,与我等而言,岂非龙潭虎穴?”朱墨羽突然脸现喜色,忙道:“晚辈有一浅见,还望前辈指正。这帝后宫闱之中,便有胡府长女,如今被当朝天子封为怡妃娘娘,不知道长之意,可是要我等求询于怡妃,或有收益?”杨毅芝缓缓点头,道:“少侠之言大有道理,清玄老道既然给指明了方向,总是有道理的。虽然这牛鼻子故弄玄虚,聊胜于无吧。”
左谦之道:“师父莫忧,待您身体恢复如初,皇宫内苑如何?龙潭虎穴又如何?俺陪师父走一遭便是。”朱墨羽笑道:“你胆识尚可,谋略不足。深宫内苑不比别家,大内高手如云,更不可造次,此事需要从长计议,谨慎行之。且不要自恃武艺高强便藐视天下群雄,需时刻谨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左谦之豪言过后,多少有些心虚,见朱墨羽如此说,恭敬起身,道:“弟子谨记。”
旁边江无垠连声冷笑,阴阳怪气地道:“真是不害臊,还真把自己当成师父了?何况在家师面前,哪里轮到你教训别人?我偏觉得左兄弟言之有理。平日里挂在嘴上念在心间,可一想到有大内高手,便成了怂包软蛋一个!”江无垠与左谦之性情相近,二人闲来无事常饮酒玩笑,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江无垠偏一向看不惯朱墨羽满口之乎者也、毫无半分江湖儿女应有的洒脱之气,明知自己武功上讨不到便宜,只能见缝插针地在嘴巴上捡点小利。左谦之一边是师父,另一边是难寻的知音好友,哪里能说谁对谁错?默不作声地垂首站立一旁,朱墨羽见江无垠如此说,当真不得,也作假不得。正想一笑置之,江无垠再度冷笑道:“要说到‘自恃武艺高强藐视天下群雄’,我们这些人哪里是仁兄对手?去年今日,仁兄曾以一双肉掌先夺慧逸师太的紫血宝剑,又剑挑天下英雄,一夜成名,咱们可是自叹不如呀!”
杨毅芝突然变色,沉下脸来,怒喝一声:“无垠放肆!为师说过多次,旧事已往,无需再提。老夫与朱少侠早已经冰释前嫌,何况那事原是为师昔年行为失当,朱少侠并无过失。如今你旧事重提,当真不把为师的话放在心上?”江无垠见师父勃然大怒,早已跪倒在地,不敢辩驳,众弟子也纷纷起身,请师父息怒。
朱墨羽亦笑道:“前辈息怒,当日的确是晚辈狂妄,虽是身不由己之举,好在前辈大人不记小人过,如今化敌为友,晚辈幸甚!”杨毅芝举手示意众弟子起身,待众弟子各自归座之后,左谦之也坐在朱墨羽身旁。杨毅芝眼望朱墨羽,眼神之中满是赞许之色,道:“少侠武功已是不凡,年纪轻轻便能悟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武学境界,更是尤为难得,他日修为不可限量。”朱墨羽连道:“前辈谬赞了,晚辈万不敢当。”
杨毅芝突然自嘲地一笑,道:“如若少侠不弃,以后老夫便叫你墨羽,你也别前辈长前辈短的,老夫托个大,你就叫声伯父吧。”朱墨羽本想推辞婉拒一番,看杨毅芝眼中充满欣赏,杨氏兄弟于旁连连点头微笑,朱墨羽稍一踌躇,道:“既如此,便依伯父之言吧。”
杨毅芝放声大笑,欣喜之余,笑道:“天色尚早,老夫便讲一段陈年旧事,或许可以解除你们心中诸多疑团,或者增加点阅历,权当故事听亦可。”众弟子听师父突然如此说,无不面带喜悦之情,一个个不由得都表现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朱墨羽与左谦之亦恭敬坐好,等着杨毅芝开口。
便在此时,杨丹盈与孙芸由侧门掀帘轻步而入,杨丹盈手里拿着一件绛紫色的氅衣,轻抖开了披在杨毅芝身上,杨毅芝笑着转头看了她二人一眼,眼中流露出无限欣慰的喜悦,二个女子与在场诸人敛衽一礼,她们便顺势坐在杨毅芝身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