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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绫罗(7)

但周老师和绫罗正好相反,那夜之后,他待绫罗反而疏远了些,也不是不喜欢绫罗了,而是为了避嫌——周老师做事一向是瞻前顾后的,要想着俞丽梅周小宝,又要想着长生和珍珠,想到他们,周老师就努力克制,克制久了,又愈加地期待和绫罗的见面。这使得周老师的情绪极不稳定,有时冷,有时热,有时是急不可耐,有时又躲躲闪闪。但一心想着自己快乐的绫罗却是不管不顾勇往直前的,周老师如果不来,绫罗自己就会找上门去。总是在星期一,绫罗抱了珍珠回娘家。回娘家当然是为了放下珍珠,顺便呢,也给自己绣个遮遮掩掩的幌子,她真正要去的地方其实是县城的中学。陈家湾离县城不远,只有六七里的路,绫罗总是在娘家吃了中饭再去县城,下午就在街上瞎转悠,等到天黑了,再单枪匹马地杀到周老师的宿舍去,每次都把周老师吓得胆战心惊——哪能不吓呢?要知道,在县城中学里,连同事带家属,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他周述文的老婆俞丽梅的。可没有这种惊吓就不叫偷了。吓不正是偷的好吗?和俞丽梅做倒不用怕的,白天也好,晚上也好,只要自己愿意,可以随时做,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但正是这种随时和光明正大,使得这种东西索然无味起来。可和绫罗就不同了——要把灯关了,把窗帘拉了,把门拴牢,所有这些零零碎碎的程序都把欲念撩得更饱满。人其实都是贱的,吃别人家的糕总是更香。走廊上时不时地常有人走动,更远处还能传来学生的打闹声,这都让绫罗觉着新鲜,也让绫罗觉得更幸福,这个男人的手是拿粉笔的手,可现在正抚摸着自己绸缎一样的肌肤,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那种仔细,像陈家湾的祥灯瞎子抚摸他的二胡一样。祥灯瞎子有一把乌黑锃亮的二胡,是他的命根子,整天抱着它走村串巷地替人算命。绫罗小时候就让他算过命,他说绫罗的命是杨贵妃的命,绫罗娘还高兴了半天——能不高兴吗?女儿的命是贵妃娘娘的命。陈贵妃现在躺在周老师的怀里,就像二胡躺在祥灯瞎子的怀里,直想唱歌,可隔壁有人,门外有人,绫罗到底也不是二胡,哪能无拘无束地唱呢?可正是这种被迫的抑制,使得两人愈加地觉得绕梁三日意犹未尽。男女之间的事情,就像绫罗家院子里的栀子花一样,原来也是半开的好,因为半开还有余地,若全开了,不但不好看,而且绝了今后的念想,如此一来,离败落也就不远了。可绫罗还指望他们这朵花天长地久地开呢。

可这朵花到底没能开长久,女儿玛瑙的来临硬是生生地把它从半腰掐了。在乡下,女人若不生儿子,那就像盖房子没有打地基,或者把花草种在墙头上一样,随时都有被连根拔起的危险。早在绫罗怀孕六七个月的时候,长生娘就要绫罗去县城医院打个B超——村里要生第二胎的女人都是这样的,若医生说是男的,那就早做准备,多吃些蹄膀、猪肚之类的补品,好生个膀大腰圆的孙子;若是妹头呢,就干脆引产,好赶下一茬。不然,明明庄稼地里长的是稗子,还忙着去浇水施肥,不是白白地浪费是什么?乡下人的日子不能那么过!但绫罗要和长生娘唱对台戏。绫罗说,花那几十块冤枉钱干什么?生男生女都是命。绫罗不肯去医院其实是受了周老师的影响,周老师说,生男生女有什么关系呢?最要紧的是要生个健康的孩子。你看看你的珍珠,比哪家的孩子差呢?绫罗觉得还是有文化的人开通,把女人当人看。绫罗不肯去医院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绫罗猜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十有八九是男的,因为这一次绫罗爱吃酸的,成天想吃的都是那酸桃酸李,连梦里都是成片的桃树李树,人家不是说酸男辣女吗?怀珍珠时可没有这样的胎相。绫罗表面不在乎,心里暗暗想要的其实也是一个儿子。艾叶不是又生了个儿子吗?她生儿子就像母鸡下蛋一样,容易得很。

可女儿玛瑙出生了,绫罗关于桃树的梦算是白做了。现在的绫罗有两条路走,第一条路就是对村妇女主任撒谎,说生了个死胎,然后偷偷地把玛瑙送人,这不难,因为长生娘早就未雨绸缪了,故意请了外村的接生婆,就是为了好瞒住村里人的耳目。长生娘说,也不用心疼,反正不是送给别人,是送给长玉。长玉和绫罗翻过脸,本来哪愿意带玛瑙?可她一个做长女的,怎能不管长生的香火?在娘家这样天大地大的事面前,姑嫂之间的恩怨简直就像一粒芝麻一样不足挂齿。可让长生爹娘没想到的是,绫罗竟然这样不懂事,长玉都不计前嫌打算帮她带玛瑙了,她倒翘起尾巴不答应,仿佛她生的是金枝玉叶一样。绫罗说,猪狗还晓得护豚呢,难道我绫罗还不如那畜生?一句话把长生娘噎得半天缓不过气来。这是什么屁话?大家急得团团转,图啥呀?还不都是为了你和长生,真是不识好歹的东西!长生娘冷了脸,说,你要自己带玛瑙,那出了月子计生办就要来抓你去结扎,你这辈子就别指望生儿子了。可没有儿子总归是不行的,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只好从长福那里过继一子来为你们传宗接代,养老送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长生娘的话顿时让绫罗火冒三丈。绫罗说,真是好笑,我干吗要借别人的屁股装自己的门面?

自己的宝贝孙子一到绫罗的嘴里竟然成了屁股,长生娘那个气呀!只得把长生从上海叫了回来。黄蜂蜇了还是要黄蜂的蜜医,他的老婆也还是要他来治。长生一进家门,长生娘就说,别家的媳妇生了妹头就焉头焉脑的,像一只瘟鸡,你媳妇倒好,反当起娘娘来了。长玉说,宠女人也不是这般宠法,都把她宠成了飞到你头上做窝的鸟。生了二个女儿的长生情绪也萎靡得很,实在没有心情去做绫罗的工作。三言两语之后,就给了绫罗两巴掌。这是长生第一次打绫罗,绫罗伤心地放声大哭。长生娘听到哭声后从厨房跑过来,骂道,有话好好说就是了,长生,你干吗动手呢?

但打是打了,又有什么用呢?绫罗就是不接长生娘的轮子。绫罗说,过继别人的儿子有什么意思呢?到头来,辛辛苦苦的,也还是当别人的牛作别人的马!不就是要躲结扎吗?不就是要生个儿子吗?我们假离婚好了,你带珍珠,我带着玛瑙回娘家,他计生办再厉害,总不能抓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去结扎吧?你暂时也不要去上海了,白天待在沈家村,夜里就偷偷地去我家,等我躲在陈家湾替你生了儿子,咱们再复婚。

娶个聪明的女人真好哇!再艰难的事,她都有办法对付,长生想。长生本来要把这个好计谋告诉爹娘的,可绫罗说,你好歹也是做爹的人了,怎么这么担不住事呢?长生被绫罗说得不好意思了,就真的瞒了爹娘抽空和绫罗去乡政府把手续办了。手续办好的当天下午,绫罗抱着玛瑙,长生提着包,两夫妻说说笑笑地回了陈家湾。

长生怎么也没想到他和绫罗的夫妻情分就这样到了头。他是三天后去陈家湾找绫罗的,可绫罗瞪着眼说,沈长生,你有没有搞错?我们可是离了婚的。长生只当绫罗和他开玩笑,也笑嘻嘻地轻声说,离了婚又怎样?我来找我的野老婆。我呸!绫罗突然变了脸,说道,白纸黑字,大红章子,你还想耍赖不成?你不是听你娘和你姐的话来打我吗?那你还来找我干吗?让你娘和你姐陪你睡呀,让艾叶陪你睡呀,她们不是都会生儿子吗?我没有本事,只会生妹头。绫罗说完扭身就进了她的房间,然后把房门啪地一关。剩下长生愣在堂屋,好半天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不是说好了是假离婚的吗?怎么现在又假戏真做了呢?她这是何苦?用尽心思地和我离婚就因为那两巴掌?可乡下的女人有几个没有挨过巴掌呢?长生的脑子一下子成了马蜂巢,嗡嗡嗡嗡的,乱得很。绫罗娘这时从厨房走过来,黑着脸说,回去吧,既然离了婚,就不要来这里扯七扯八的,让邻居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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