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顾立衡失踪的第七十一天。
胡梦蝶翻着日历,从标记的最后一次和他见面的日子一个一个数到今天。
七十一天,一共是,两个月零十天。
顾立衡失踪了,什么地方都找不到,甚至用他曾经使用过的陈哲这个姓名这个身份去查找,都找不到,并且最奇怪的是,不管是顾立衡,还是陈哲,这两个名字对应的人,都是查不到任何存在过的痕迹,失踪得仿佛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胡梦蝶与顾立衡的相识相知相恋只用了不到一个月,但是她对他的想念对他的依恋,经过这两个多月不见的时光,只是如陈坛老酒愈沉弥香一般越来越深。
所以,除非,是自己愿意,冲淡感情的,从来都不可能会是时间。
胡梦蝶的父亲胡江天是布商,二叔胡应天虽然年纪只比胡江天小三岁,但是一直未成家,所以和他们住在一起,一边帮着胡江天打理布匹生意一边经营自己的报社,胡梦蝶托他们利用手中的关系找遍了整个南京市,可是仍一无所获。老旧巷弄中顾家败落的院子找搜了好几遍,各个码头的每个仓库找了许多次,都是没有,还有胡梦蝶记忆中警告顾立衡要距离自己远一些的经营搬运生意的向斯晴和醉欢楼中的红牌宛春姑娘,不管是问她们多少遍,不管是顾立衡还是陈哲,她们都是从来没有见过从来没有听过,更别提,是认识。
和他在一起的所有一切,就像是一个梦,梦醒了,除了两个名字,什么都不曾剩下。
可是和立衡最后一次见面,胡梦蝶明明是记得清楚,那时父亲知道自己有了喜欢的人后便是高兴地说她让带回家给他们看看,自己欢喜告诉了顾立衡,顾立衡短暂想了一下也是同意,于是第二天两个人一同挑了许多礼品回到胡家。刚进大门,就是出来了家中的两个佣人,一个是母亲贴身的丫头萍儿,说是母亲在后院的花园中突然发现有一株花十分漂亮想送去做成干花画,因为那些花很大一部分是由自胡梦蝶亲手种的,所以她的母亲觉得理所当然应该让她知道,另一个是家中的管家张伯,说是胡江天隔着窗户看到他们两人来了便让他出来迎接。于是胡梦蝶跟着萍儿去了后院,顾立衡跟着张伯进屋,只不过,当胡梦蝶到了后院时并没有见到自己的母亲,本是想问萍儿怎么回事,刚是开口,后脑勺就是被重重一击,两眼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醒来,已是在自己的房间中。
然而,所有的事情都是变了。
萍儿说是因为听了夫人的话,让去摘几朵新鲜的花换掉家中花瓶中枯萎的花才去了到后院,所以才会意外发现了晕倒在地的自己,接着就是自己的父亲,说是一直在家中看报纸并没有见到什么男子,而张伯,弯着腰秉着一贯的卑微恭敬说是根本没有见过有什么男子进胡家大门,更别说引见老爷。
胡梦蝶自然惊讶,可是家里所有人都否认了自己所谓的带着顾立衡见家人但在进门后被分开的说法。胡梦蝶不信,于是去找,然而用尽方法,连是关于顾立衡的丁点,都是找不到。
门外萍儿说是曹家少爷在楼下客厅一直等着,老爷夫人让她快点下去的催促声又是开始,胡梦蝶想假装听不见,可是来来回回,萍儿又是敲门又是叫喊,听着实在心烦,胡梦蝶只好随意应声,说是自己马上就到。
萍儿口中的曹家少爷名为曹相继,是胡江天商场上经常合作的曹氏商人的二儿子,英俊潇洒仪表不凡,待人也是谦恭有礼,他是在胡梦蝶留学英国期间,胡氏夫妇帮她定好的但是胡梦蝶并不认可的结婚对象。
本来刚留学回来父母就是要让他们见面相识,可那时胡梦蝶的心还是自由散漫的,自然不会接受这样的包办婚姻,于是以刚回国太累歇一阵子再说为理由搪塞,接着,她便是到了二叔胡应天的报社中工作,至于家中每次安排和曹相继的见面更是次次不去,并且以有工作没有做完的理由次次敷衍过去。
曹相继也是出过国读过书的人,虽然没有如愿与胡梦蝶见上面,但是也大度地很,每次都是反劝着胡氏夫妇不要计较。
因此,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胡梦蝶倾心的顾立衡只不过是她幻想出来的一个人,曹相继,她便没有办法推辞了。
总不能跟着梦中见过的人过一辈子。
这话是向来疼爱她的父亲说的,母亲也是赞同。
想来是因为日日为报纸上形形色色的事件和人物操心得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是虚构出一个顾立衡,并且关于他的事还描述地有声有色仿若一切真的一般,胡江天与胡应天一商量,便是不让她再去报社上班了。
胡氏夫妇一直非常满意曹相继,胡梦蝶整日在家难免闷得慌,反正今后女儿和曹相继都要一起过完下半生,现在多熟识熟识是一件好事儿,因此,他们便常常邀请曹相继来家中做客。
因此,一次两次头疼脑热,三次四次腰酸背痛,借口总有用完的一天,但是曹相继的耐心和胡江天的容忍却似乎一直用不完,因此,胡梦蝶这才去见了曹相继。
所有人都说顾立衡并未存在过,也说自己所有关于他的记忆都是自己的一个梦,可若果真的如此,自己口述出的顾家的所在地,记忆中的向斯晴和宛春,都是真实存在的,并且他们的位置他们的身份也都是与自己记忆中相吻合的,该怎么解释?
胡应天的解释是因为报纸上曾经登过他们的消息胡梦蝶看过记得因此带入梦中,可是,胡梦蝶不信。
可事实就是,顾立衡失踪了,并且,所有的人都否认他的存在。
就好像,他是串通了所有的人,躲着自己一般。
胡梦蝶想不通,也想不明白,门外的萍儿又不厌其烦大声开始催促,胡梦蝶只好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理了理思路,开门下楼。
见胡梦蝶终于肯下来,胡江天和曹相继都是高兴,胡梦蝶冲曹相继礼貌微笑后就是机械坐在了一旁听着他们的谈话。
谈话的内容不过都是些生意上的事情,胡梦蝶听不懂也是懒得听懂,于是浑浑噩噩地听,然后,就听到了他们关于自己和曹相继婚事的安排。
家里人希望胡梦蝶可以早日接受曹相继,胡梦蝶知道。曹相继品相好父母又是父亲生意上的伙伴知根知底,将自己交给他父母也是放心,只不过,顾立衡始终是心中解不开的迷,纵使曹相继千般万般好,他都是进不了她的心。
婚事相关的对话越听越难受,胡梦蝶忍了再忍,终于忍不下去,于是轻声开口似哀求:“相继,听说最近有新的电影要上映,我想去看,你陪我,现在就走,可以吗?”
平日里曹相继来胡家,胡梦蝶各种装傻充愣当作没看见没听到不晓得,能想方设法呆在自己房间中就绝对不出来,而碍于情面不得不在一旁陪着的时候也总是像一尊佛像,带着笑容却又拒人千里,虽是和曹相继一同出外约会过几次,但总是非常被动,曹相继知道胡梦蝶沉溺于幻想中的事,并不介意,只是觉得这样情况下她仍是愿意同自己在一起真的是非常感动,所以从来都没有不满,因此,这一次胡梦蝶竟然主动提出想自己陪她去看电影,他自然是受宠若惊十二分高兴。
早是对胡梦蝶对曹相继冷淡的态度不满,如今见她终于想通,胡江天也是高兴,于是大度一挥手:“好了好了,事情怎么可能谈得完,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出去玩吧。”
于是曹相继礼貌同胡江天告辞就是兴奋牵过胡梦蝶的手一同出去。
两人到电影院时并没有到放映时间,曹相继研究了会儿排片时间表就提议先去电影院不远处的酒楼吃些东西然后再回来。
胡梦蝶愿意出门也只不过是为了逃避,想要缓口气。自从所有证据都是证明顾立衡并不存在,胡氏夫妇就担心胡梦蝶将梦境和现实分不清会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并且接下来的发展却是如此,所以他们干脆帮她辞了工作,彻底圈养在家中。除非有放心的人跟着她,才是被允许出门。
不过胡江天忙着生意没有时间,她的母亲本来就是喜欢呆在家中,家里的下人父母又是不放心,所以最后,能够带着她出门透透气的,也只有他们家的常客,曹相继了。
真是没想到,在英国呆了那么久,学了那么久的人权,一旦回国,竟是连自由都是要依附于一个男人。每次想到这里,胡梦蝶都是觉得自己好笑。
不过终归在外面不用忍受父亲对于自己坚持相信顾立衡是真实存在的人的责备和母亲对自己叹气痛心的压力,多呆一会儿也是轻松,胡梦蝶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见胡梦蝶今次是自己点头而非平日征询时毫无表情的默认,曹相继十分激动,伸手便搂住她的肩,可刚碰上,胡梦蝶就仿佛触电一般立马惊恐弹开。
虽没有言语的责备,但胡梦蝶眼中的惊吓曹相继读得出,这个女子一度沉迷于自己虚构的精神世界不可自拔如今更是精神脆弱他知道,于是赶忙道歉一个劲儿责备自己。
若是与曹相继关系处理不好,恐怕以后出来换口气都是难,胡梦蝶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甚至不知道自己对他该说些什么,于是干脆又闭上,曹相继见她这样,知是没事了,便小心翼翼牵起她的手。
酒楼一层人多嘈杂,伙计机灵,看他们衣衫高档猜得到他们并不喜欢热闹,于是向他们介绍了二楼的包间,曹相继征询胡梦蝶意见,胡梦蝶点点头,就算是同意了。
只有两个人的包间恐怕是会让胡梦蝶感觉不舒服,曹相继虽是想早日得到胡梦蝶,但也晓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于是采纳了酒楼伙计的好意,让他叫来了他们店内的一位说书先生来讲讲评书缓解气氛,然而先生刚是讲了不到两句,忽就有人破门而入,二话不说就是一棒子打晕了曹相继,然后将胡梦蝶口中塞了手绢,手脚捆绑塞入袋中扛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