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直到她消失在视线里,他暗下决心,我会回来的。
黄昏里,天空里的落霞似要流到山顶一般,雪白的樱花也被渲染成粉紫色和淡黄色,墓园笼罩在一片华贵绚烂里,她洁白的运动服上也泛着黄色的华贵色泽,她抚摸着木牌上的“涛”字,浓浓的相思化作闪闪泪花,她抬起头,看着绚烂的樱花,流光溢彩的天空,将思念的泪水哽咽。地上层铺的樱花瓣被风推起,亲吻在她毛茸茸的雪白的拖鞋上。
山上的清晨,圣歌在希望里唱响,青草春花沐浴在阳光里,纯洁而温柔。
她走在碎石铺就的山道上,两旁春花开落,远远地望着下山的路口,突然有些期待,那张爽朗明媚,笑如阳光般的脸。
眼眸里就真的出现了那张脸,她看着那张脸慢慢弯起嘴角,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
她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浮起一丝苦涩,自己竟也迷恋上了一个人的笑容。
或许是太累了吧,才会有这样的期盼,就像渴求温暖和温柔一般。
她微微抬了一下头,转过身,毛茸茸的雪白拖鞋踩在碎石间,脚是温暖的。
“河浪!河浪!”
她皱了一下眉头,转过身,利亚斯在山口叫着她。
原来不是幻觉,是利亚斯他来了,她的神色又变得清冷淡漠。
看着她向自己走来,他开始紧张,原本就期待着可以见到她,没想到一到山口就看到了她,她似乎还对着自己微笑呢。
利亚斯身边放着四五个大包,都是托人从山脚送上来的,这一路累得他满头大汗。
河浪走到他的面前,扫视着那些包。
“奶奶说了,孩子们会喜欢这些东西的,让我带来。”
“是的,孩子们会喜欢。”
因为她的这句话,他开兴地笑开来,然而,一看到她的眼神,他就笑不出来,好像自己做错了一般。
“没有孩子会拒绝这些华贵的玩具和衣物,但是,”她侧过头,眺望远方的天空,悲凉悠远,“如果你真的爱他们,就给他们真正需要的,”她正视着他的眼睛,咄咄逼人,“如果你伤害到他们的话,我不会放过你。”
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回去了。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的背影。
孩子们真正需要的东西?他看着身边的几个大箱子,可是,她又是怎么知道箱子里装的是玩具和衣物呢?
“河浪,”他跟着追了去,拦在她的面前,“孩子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睛渐渐变红,不只是这些孩子,修女院所有的人都是离死亡最近的人,就如他们是离主离天使最近一样,他们需要的,眼下需要的,是有人像骑士一般守卫着他们,像天使般守护着他们。
利亚斯不禁后退了一步,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委屈和愤怒,这样的一句话竟会让她委屈和愤怒。
“孩子们需要的是你给不了的。”
她往前走去,步子蹒跚。
他看着她的背影,我会努力的,因为无法不爱你。
圣学堂里,孩子们围着利亚斯坐着,欢声笑语不断。
“亚斯哥哥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最想要的是什么?”
孩子们异口同声,“长大。”
“那你们最需要的呢?”
“骑士,”小美走到利亚斯的面前,利亚斯抱住她,她虔诚严肃地说道:“他会站在孤高的峰顶,任由风左右着已破损的衣衫,拍一拍满是土灰的铠甲,抬起沾满血渍的脸,微笑,凝望远方。名誉、礼仪、谦卑、坚毅、忠诚、骄傲、虔诚。”利亚斯收敛着起惊讶震撼的神情,这是一个四岁的孩子渴求的,“不过河浪说了,骑士在遥远的英国,我们身边没有骑士,但是我不害怕,因为有河浪在。”
“虽说没有骑士,”小风抬起头自信地说着,“等我长大了就会成为那样的骑士。”
利亚斯微笑,心情却是沉重的,孩子们的生活是他无法想象的。
“那你们想不想知道骑士的故事呢?”
孩子们异口同声,“想!”
“从前有一个骑士……”
利亚斯给孩子们讲着他们喜欢的骑士的故事,滔滔不绝。
河浪在睡房里翻着利亚斯帮她从柯老师那里借来的书,有人敲了一下门。
“河浪姐姐,你在吗?”
听出是小俊的声音,她边看书边说着,“小俊吗?有什么事?”
“河浪姐姐,有人找你。”
她将笔放在桌上,拉开门,吃惊地看着站在前面的人。
“柯……柯老师!”
穿着黑色西装的柯老师向她点了点头。
她低头看着一下自己,皱皱的很随意的白色休闲套服,还拖着拖鞋,房间里只有睡衣了,脚又受了伤,平时的运动鞋都穿不上,不禁自惭形秽,但已别无选择,她走出睡房,向老师走去。
两人走在山里的草地上,时野花摇曳,树花纷飞。
她怔怔地跟在身后,看着笔挺俊逸的老师,不仅自惭形秽,无地自容,更是提心吊胆。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去学校了,关于自己的那些议论老师应该早有听闻的吧,那么他来的目的。
老师侧过头向她微微一笑,“为什么一直没有去学校?是因为那些舆论吗?”
“我……”她鼓起勇气,抬头看着老师,不管遇到什么,不管愿不愿意,唯有面对,只是,要怎样向这个自己敬重的老师解释那一切呢?
“打算放弃了吗?那可不像你,数学建模小组已经组成了,其他两名成员的资质非常不错,是脚受了伤吗?明天去上课吧。”
“老师……”她愣看着老师,感激不尽,微微抬着头,不让眼泪从眼中流出,努力地张了张口,想要说话。
“一个人肩负修女院这么多重的肩子,很辛苦吧。”
“什么?”她吃惊地看着老师,这些他怎么会知道?忙解释道:“没什么,只是尽一份力而已,得到过大家的关爱,所以无法离开大家。”
她将一切轻描淡写,以方便掩藏,因为被爱护和被需要才让自己有活下来的勇气的这一切,自己最珍视的这一切,决不能暴露在任何人的面前。
“河浪买彩票的话,凭着概率学、统计学、和数学组合学的水平,应该游刃有余吧。”
她低下头,这就是她一直想要解释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的,也是她心里唯一的惭愧难以启齿的,她红着脸,低声说道:“是啊,那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真的……”她偏过头,克制得那么辛苦,却还是不能让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慌忙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水。
“过去了。”老师有些慌乱地摸着她的头,越是这样关心和体贴,就越让她无法抑制,她始终将头低着。
“嗯,答应了要给孩子们当老师,所以不能买彩票了,也打心底不想买。”
柯老师点了点头,他在她脸上看到了憎恨,憎恨自己,憎恨彩票。是因为觉得那是一种赌博,是丢人的吧。
然而,她对赌博和吸毒的憎恨是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化作悲伤。
看到她神情里的悲伤,老师怔了一下,他是一个一向都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人,此刻竟不知如何安慰这个孩子,有要拥抱她的冲动,却又不能,因为这将会给她将来极大的困扰。
“没事的,明天来上课吧,我先回去了。”
她点了点头,“谢谢老师。”
她送老师到修女院外,老师上了车,开着车下了山。
孩子们都去圣堂了,利亚斯独自一人坐在学堂里,思索着孩子们最需要的是什么。
小俊走到他的身边坐下,“你知道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我们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利亚斯摇头。
“是一颗慈爱而勇敢的心,除了我们自己,很少有人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