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三人刚过鬼门关,龙译早早就在这儿等他们“姐,你们总算回来了!”
“我先回去了。”醇凉心绪不宁地说。
龙译察觉出不对劲,这时龙城问他:“龙译,我们离开的这几日,地府在你手上如何呀?”
龙译略略一低头,“不敢与司魂大哥和苏大哥相较,但好在没出什么差池。”
“龙译过谦了,”苏子幕说,“如今你可谓是能够独当一面。”
“谢苏大哥夸奖。”龙译把话一转,“醇凉前辈这是怎么了?还有怎么没看见司魂大哥呢?”
苏子幕:“司魂没跟我们一起回来,等到了陆判大人面前再说吧。”
龙译:“那我们快去地衙吧。”
眨眼间三人来到地衙,“参见陆判大人——”
“你们回来了,醇凉现在怎么样?”
“回大人,”苏子幕说,“醇凉身上的余孽已解,此刻她已回到彼岸花丛了。”
“那就好。怎么不见司魂?”
苏子幕:“回大人,我们在阳间的最后一晚夜宿野外,第二天清早一醒来时司魂已经不见了,他跟龙城留话,说让我们先回来。”
“哦?”陆判看向龙城,龙城一五一十说道:“天涯哥哥没说他要去做什么事情,只是让我们赶紧回地府,说他很快就会回来,望陆判大人能允准他在上面逗留几天。”
陆判捋了捋胡子,想了一会儿,现在就是不允准也找不到他了,便容他一些时日吧,“风波既停,你们赶紧各归其位。”
“属下告退!”三人齐齐说道。
醇凉在亭子里坐出了神,韩芥儿忙忙碌碌无心其它,直到听见醇凉的叹息声,她放下醇凉刚带来的彼岸花,问道:“为何叹气?”
醇凉嘴角稍稍弯起,轻声说:“没什么。”韩芥儿听后没再追问,又去熬汤了,醇凉开始与她搭话:“你会不会觉得枯燥。”
“是有一些。”韩芥儿把手指刺破,将血滴进锅中,临了吮吸了一下手指,疼得满不在乎,“不过你总来看我,还不算太难过。”
“是啊,只要有一个人还能来看看,日子就没那么难过了。”醇凉说着说着又出了神。
“你好像很能懂这种感受。”
醇凉嘴边犹豫了半天,最终说出了那厚重的两个字:“谢谢。”
韩芥儿感到莫名其妙,倚在桌子上问醇凉:“那天的那个大人与我说谢谢,现在你也跟我说谢谢,我们先前是熟识吗?看来我忘了很多东西。”
“没有你,我现在还被囚禁在这里,是你的自由换来了我的自由。”
“原来你是上一任的孟婆,那位大人呢?他又为何谢我?”一提司魂,醇凉的神情有了一丝变化,韩芥儿看见她眼中的深情,于是说:“我看你和那位大人的关系不寻常,我若没想错,柱子上的那幅字,还有这个瓷瓶里的梨花,该都是他送你的。”
醇凉点点头,这时韩芥儿又问:“那位大人呢?好久不见你们俩来了。”
“他……”醇凉脸上突然蒙上一层哀伤,“他还没回来……”
昨晚明明是他拉住她的手不肯撒开,一早醒来时却是他消失不见了,醇凉心头有了一点点的懊恼,要是早预见到如此,她一定会一夜不眠盯紧了他。今早醒来发现他下落不明的时候,她有种强烈的被人抛弃的感觉,司魂从来不会不告而别,以前就连每次上阳他都会告诉她一声,哪怕赶不及亲自前来,也会托人传话,等回来的时候为她带上一朵山茶。可这回毫无预兆,走得不留痕迹,这不对劲,她跟他相知相伴几千年,虽然说不出理由,但她能察觉到这其中的异样。
“醇凉。”
醇凉闻声抬头,是听谛来了。
“你来了!”醇凉回头看了一眼韩芥儿,转头对听谛说:“我们换个地方说。”
站在彼岸花里,听谛抢在前头开口:“恭喜。”
听见听谛的第一句话是这个,醇凉脸上明显是失落,但还是感激道:“多谢。”
“有什么可谢的,是你命不该绝。”
“不是不该绝,而是还没到绝的时候。”
“不要把我对你的预言一直压在心上。”
醇凉把脸转到一边,朝着夕阳叹了口气。
“为何余孽驱除了还闷闷不乐?”听谛问。
“听谛你知道吗……天涯不见了。”
听谛风轻云淡地说:“是吗,瞧我,已经无知到这个地步了。”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很少会不辞而别,我怕他出什么事情。”
“他会没事的。”
醇凉眼中燃起亮光,“是么,他会么!可是……”她怀疑地说,“你不是失去了预见的能力吗……”
“那你愿不愿意相信他会没事。”
醇凉明白了听谛这只是在安慰她,眼中重新凉如秋水,“当然。”
“那就选择相信。”
“但愿如此吧。”
司魂来到一个漆黑不见五指的屋子里,现在夜深人静,顾老早已把房门锁上,只是那门锁能阻挡的了肉体凡躯,阻挡不了他亡魂一个。司魂在黑暗中闭上双眼,不一会儿,一本老旧的厚书在他意念的驱使下从书架上飞到他面前,浮在半空中。书自己哗啦啦地翻开,司魂两指指尖冒着亮光,划过上面一行行的文字,被照亮的文字钻入他的视线里。
合上了书页,司魂做出个打发的手势,书回归原位。
黑暗里响起他的叹息声。
顾家祖志上记载,顾母刚刚诞下幼女,顾庄便不请自来了一位游士,游士说此女身怀罕世的玲珑心,将来必定得道成仙,顾父大喜。顾女出生三天,乳娘一时大意,独留顾女在房间内,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待乳娘再回房间之时,襁褓里血迹斑斑,顾女胸前出现一个血洞,里面的心不翼而飞,顾家人大惊,顾庄建于深山之中,出现豺狼之物并不见怪,许是那畜生胆敢入室作恶,叼了顾女之心。顾父顾母悲痛欲绝,想起了那位为顾女判命的游士,便跪在庄中祈求天地垂怜幼女,游士再度出现。
看着床上已无生息的顾女,游士叫庄上取来于顾女诞生同一日酿下的酒,顾家人按其所说取来了酒,游士从袖中掏出一枝梨花,将花瓣悉数摘下浸入酒中,然后把酒和梨花都倒入顾女胸前的血洞里,游士将光秃秃的花枝交给顾父,让他种在庄中,酒则埋在树下,说此女与此树如今同系一命,树若能成活,顾女便可起死回生。顾父埋下酒坛,含泪刻上之前没来得及为幼女取的名字——愿女如酒,故名醇凉。掩上最后一抷土,静等枯木逢春。
故事的结尾自然是醇凉死而复生。
司魂来到老梨树下,之前他在树下对醇凉发酒癫,与这树也算是有交情了,想到它当年是源于那样的原因而被栽下,他想替醇凉向它问安。摸着树干的沟壑,司魂心里疑惑不解——醇凉的心究竟是被什么给叼走的?
看来他该回去问问听谛了。
司魂急匆匆找到听谛的时候,后者早已恭候多时。“大人回来第一个便见我,听谛荣幸至极。”
司魂缓了口气,让自己能够冷静些说话,“告诉我,醇凉的心在哪。”
听谛永远都是一副从容模样,“在苏子幕那。”
“你说什么?”
“你可记得妖尊说过,白狐一族自古以来只有苏子幕成了精,知道为什么吗?”听谛顿住,半天才说:“白狐一族虽然灵性过人,但终究只是野物,凡人劣根难除,为得其皮毛而对其赶尽杀绝,它们需要更强的力量去抵御凡人的迫害。苏子幕之母听说顾庄初生的幼女怀有一颗罕世的玲珑心,虽然白狐心慈,却不得已动了杀念,合伙趁顾家人一时大意掏走了醇凉的心,把它给了当时全族里最幼小的苏子幕,几百年后,苏子幕借此成精,成了唯一得道的白狐。可是,白狐也因此犯下罪孽,因果相报,终究是灭族了。”
“怪不得……”司魂咽了一口口水,“怪不得醇凉性子寡淡,总似无情之人……”
“大人错了。”
司魂睁大眼睛看向听谛,后者说道:“醇凉确实缺失了人情,但对大人却是情真意切,无心之人能够做到这般地步,可知真心,难能可贵。”
司魂坐在石床上,感到疲累至极。听谛继续说:“大人是不是觉得很累?”
“有话就直说。”
“那是因为大人有的时候失去了自己。”
“你什么意思?”司魂的语气开始出现了警惕。
“醇凉是祸水。”
司魂冷笑一声,这话他已听腻了,只是想不到还会从听谛口中说出。
“我并非像别人那样对她有所微辞,我说的是,她是跟褒姒一样的祸水,所以你会为了她一次又一次失去自己。你想没想过为何褒姒与醇凉会一见如故、惺惺相惜?龙城打小骄纵,连你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都看了她的脸色,为何她与醇凉却从来都亲密无间?甚至是连我,深知天机,本该守住口舌,也会忍不住对她例外。”
“胡说些什么。”司魂嘴角抽动,他不愿意有人将他和醇凉之间归因于“祸水”这两个字上,“我不是周幽王。”
“可你曾为了她做出和周幽王一样不顾天下的荒唐事。”
“难道我要让她受到伤害吗!”司魂站起来冲到听谛面前,“天帝不给她活路,我能怎么办!”司魂的双目泛满了红血丝,听谛对着这张脸平静地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正在失去自我。”
司魂听后控制了一下自己,故作安定地说:“我没有。”
“或许我该告诉你些什么了。”
司魂失去了耐心,整张脸都拧在一起,“还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