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程有点远,从市中心打车到别墅,要三四个小时的路程,木晚晚在计程车内昏昏欲睡,好不容易才回到家。
她进去的时候,大厅里已经摆上了一颗巨大的圣诞树,上面坠满了礼物,几名跟她年纪相仿的佣人跑出来对她道:“晚晚小姐,您给唐先生的生日礼物带来了吗?要我帮您掉上去吗?”
原来那棵树上,都是这些人送给唐云笙的礼物啊。
木晚晚笑了起来:“你们到是很喜欢他,都没给我准备圣诞礼物啊。”
“今天是唐先生的生日嘛,唐先生人这么好,我们送点小礼物是应该的。”
许是节日的关系,原本安静的别墅此刻竟然热闹了许多。
巨大的生日蛋糕送了过来,被人摆放在大厅的桌上,木晚晚走过去,把那小盒子吊在圣诞树的枝桠上,然后走到一旁休息。
屋子里的壁炉还在燃烧着,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但是她的手心却依旧泛着凉意。
怀了孩子之后,她很多补药都不能吃,再加上那一个月的奔波,回来之后又没有补回来,因而整个人都十分体虚,站一会儿就浑身没劲。
晚上七点钟,唐云笙风尘仆仆的开门而进,外面夹杂着寒风,从他身上席卷而过。
他见到屋内的装扮,似乎也是一愣,木晚晚从旁边走过来,替他拿了外套,冲着他微微一笑:“唐哥哥,生日快乐。”
唐云笙湛蓝色的眸子微微一颤,那里面似乎泛起无边无际的温柔的波纹,好久才勉强镇定住情绪,道:“谢谢。”
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过生日的,甚至连他的父母,都没有给他过过。
后来遇到了木晚晚,也只有她,会每年过来给他送生日礼物。
这应该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隆重的过生日了,这一天,曾经对他而言,也不过是期待着她送他礼物的日子。
木晚晚自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拉着他走到一旁的圣诞树旁,道:“这都是他们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呢。”
那满满一棵树的礼物盒子,每个都写了名字,唐云笙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木晚晚的名字。
他垂下眸子低声问道:“你今年送了我什么?”
他还记得她上一年给他送了一个烤番薯,上上年送的是一只啤酒鸭……
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到最后还是被她吃掉了。(==)
木晚晚似乎也想起前几次她送的东西,脸上闪过几丝尴尬,轻咳一声:“自然是好东西。”
兰姨在旁边搭腔,“是啊,好东西,那价钱,都可以买一个钻戒了!”
木晚晚噗嗤一笑:“兰姨,你那是什么破比喻啊。”
这一晚过得十分欢乐,最后拆开礼物环节,木晚晚亲自给唐云笙戴上领带夹,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还不错嘛,喜欢不?”
她的脸近在咫尺,唐云笙渐渐屏住呼吸,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道:“你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木晚晚哪里懂得他的深意,只觉得他喜欢,她高兴起来:“那以后你就用我送的这一只吧。”
“嗯。”他眸内是满满的温柔。
晚饭过后,木晚晚抱着抱枕在沙上看电影,唐云笙走过来对她道:“美国那边的手续已经办好了……你大概,什么时候走?”
木晚晚垂下眸子,道:“除夕过后吧。”
起码这一年,要在这里过完。
明年就是新的开始。
圣诞节离除夕,不过也才仅仅5o天罢了。唐云笙眸色暗了暗:“这段日子,我陪你吧。”
木晚晚看了看他,“阿姨也希望你春节的时候去陪她吧?我一个人在这里没关系。”
“我不放心你。”他慢慢道,“再说,春节一个人过夜太寂寞了。”
木晚晚笑了起来:“你跟我过了,你家里人怎么办?”
“每年春节,我都是一个人过的。”他淡淡道。
木晚晚愣了一下。
她虽然跟唐云笙很是熟悉,但是他的家庭情况,她却几乎一无所知。
唐云笙的母亲她这么多年来,只见过一面,那是一位非常美丽优雅的女人,有着湖水一般湛蓝的眸子,她是英国人,气质内敛而清冷。
那次见面只是匆匆一瞥,唐云笙的母亲从屋内走出来,撑着洋伞进了车内,很快就离开了。
这么多年来,她去他家玩耍,看他从一名高中生变成了大学生,然后进了公司,成了唐氏的总裁,却再也没有见过他的母亲有来过。
而唐云笙也从来没有跟她谈起过他的父母。
唐云笙见她脸上带着疑惑,便笑了笑,道:“我父母感情很好,形影不离,我母亲不习惯这里的气候,父亲便一直陪她在英国。这边的公司,我初中就开始管理,现在到了这种规模,我也不能丢下它一个人走了。春节在这里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木晚晚皱了皱眉:“感情再怎么好,也不可以把孩子丢在家里吧……”
唐云笙注视着她,微微笑着,那笑容却没有传达到眼底:“对他们来说,两人世界就够了吧。”
这个世界上就有这种人,感情好到再也插不进去另一个人,就算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父亲为了传宗接代要了他,母亲生完他就把他扔在了唐家,自己一个人去了英国。
那次走后,两人就很少再来这里。
他一天天长大,从小时候期盼父母的到来,到对两人再无一丝感情,这个变化,也是一点一滴慢慢开始的。
在外面,他是温文尔雅的唐云笙,而在唐家,他不过是被父母从小抛弃的弃子。
他存在的价值,不过是父亲为了爷爷的命令延续唐家的的血脉而已。
直到十七岁的那年,他遇到了十五岁的木晚晚。
那天天下着大雨,那个娇小的女孩在地上哭泣,书包里的书散了一地。
她是被细线绊倒了,一旁还有两个嚣张笑着的男孩,是莫家的两个少爷,两人的恶作剧,在整个校园里都是出了名的。
原本对这种欺凌事件司空见惯的他,那天却破天荒的去扶起了她。
他也忘记了为什么,会去扶起她。
彼此慢慢熟悉,他被渐渐吸引。
从小被父母抛弃的孩子,跟父母双亡寄养在晏家家的养女,到底哪一个更可怜,他自己也不明白。
就好像两只缺爱的小兽,互相靠近,互相舔舐着彼此的伤口,他们都是从小戴着面具的孩子,他温文尔雅的表象下,是冷酷冰冻的人性,而她天真灿烂的笑容之下,却是伤痕累累的心。
可是明明知道那样美丽的笑容是假象,他还是愿意被她吸引。
他没有得到过幸福,却衷心的祝愿她能幸福。
得不到也没关系,一辈子一个人也可以,他这辈子,只需要爱一个人就够了。看着她家庭美满,儿孙满堂,这就是他的幸福。
唐家人的感情,或许就是这样扭曲而偏执。
他也遗传了那样的基因。
父亲为了母亲跑家弃子去了国外,而他愿意为了一个人,独守一座空城,有朝一日,春暖花开,他最爱的人回到这里的时候,他能亲自去迎接她的归来。
对他而言,这样就足够了。
这样子的心情,他却无法传递给她。
木晚晚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莫名觉得他笑得太寂寞。
“唐哥哥,你怎么了?”她慌张起来,低声问道。
“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唐云笙望着她,“能认识你真好。”
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木晚晚,或许他唐云笙,一辈子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感情,能让一个人连家都不要,只为了追寻着那个人。
他曾经怨恨过父亲的凉薄,但是现在他却能体会到了父亲的心情。那感情或许对世俗来说太过自私,但是人这一辈子,能遇到抛下一切也愿意守护的人,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他没有父亲的好运,能守在爱人身边一辈子,但是,能跟最爱的人做一辈子的朋友,他也满足了。
木晚晚愣了愣,回想起那天见到唐云笙的模样,她倒霉兮兮的倒在泥坑里,还丢人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哭了,简直是不堪回的记忆……
这样的回忆,有什么好想的……
“咳。”她脸有点红,道,“所以我一直觉得你品味有点奇怪。”
唐云笙或许不知道她,但是她可是非常熟悉他的。
校园里出了名的温柔贵公子,性格好,家世好,脸也是万里挑一的出众,全校不知道多少女生爱慕他,那天她倒在地上见有人递给她手帕,一见那人的脸,心里就想,天啊,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跟晏如修一样好看的男人……
那样花痴一般的心情,现在想起来,简直恨不得穿越过去捏死那个自己。
“怎么说?”唐云笙挑了挑眉。
“一般人不会随身带手帕吧。”
“那只是同班女生送给我的刺绣而已。”
“……哦。”原来是定情信物。或者也是一封情书?她现在还隐隐约约记得,那手帕上还绣着密密麻麻的字,不过全被她身上的泥水给弄脏了,半个字都看不出来。
###第103你不会怪他吧?
“怎么了?”
木晚晚瞅了瞅他:“你真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了,见同学倒在地上,还亲自去扶起她。我那时候见到你,还以为见到天使了呢。”
“……”唐云笙默了半晌。
木晚晚这话说的,他都不知道是真的在夸他,还是在损他……“下雪了!”
有人打开窗户,大声叫了起来。
木晚晚闻声望去,不远处的窗户开着,几朵雪花从窗外飘了进来,落在地上,是一片晶莹的湿润。
她裹了裹衣服,站起来走到窗边,探出头望着漆黑天幕中,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
四周很安静,几乎能听得到雪落下的声音,她在窗边静默许久,唐云笙走过来拿着一条毯子盖在她身上,低声道:“外面冷。”
木晚晚点了点头,起身回了屋内。
屋内的餐桌上,佣人已经开始收拾,那株圣诞树也搬到了屋外,时过十二点,圣诞节已经过去了。
她有些犯困,打了一个哈欠,唐云笙站在她身后,然后对着一旁的用人道:“扶她上卧室去。”
“是。”
唐云笙见木晚晚走了,然后又对一旁的人道:“热一杯牛奶送上去。”
他知道木晚晚睡眠不好。
“是。”
一切都收拾好了,他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一点多,刚准备上楼睡觉,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竟然是晏宁夏。
他按了接听键,道:“这么晚都没睡?”
那边很安静,晏宁夏的声音淡淡传来。
他道:“睡不着。”
唐云笙找了个沙坐下,轻笑了一声:“圣诞节还找不着人陪你睡么。”
“……”晏宁夏沉默半晌,才道,“我洁身自好。”他顿了一会儿,问道,“她怎么样?”
唐云笙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他视线向楼上看去,虽然见不着那人,但是他目光却温柔起来:“刚睡着。”他想了想,又道,“她大概除夕过后就走……你真的不来看她吗?”
晏如修沉默许久,才轻声道:“我怕我舍不得。”
他的声音很低,但是里面的深情,却让彼此都沉默了。
是的,舍不得。
他们两人,哪个人能舍得。
不是不能让她留下,只是舍不得再看她难过的眼神。
唐云笙低叹一声,道:“她走后,你也要好好找个人过日子了。作为你的朋友,我也不想你陷在这段感情里一辈子。”
那边晏宁夏低笑了一声,“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们两个各更加和谐相处的情敌了。
就因为知道彼此无望,才更加惺惺相惜。
两人又围着木晚晚身上聊了些许,唐云笙话锋一转,问道:“你最近都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拍戏啊。”
“你别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推了这一年的片约么。”
“……”
“宁夏,你想做什么?”
晏宁夏顿了顿,才慢慢开口,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带着一丝空旷:“我在做什么,凭你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吧。”
唐云笙眉心微皱,“我是知道,但是,我是不希望你走上那条路。你确定你成功了,会高兴吗?”
“我不确定……但是,我知道,我现在不做,我这一辈子都不会高兴。事到如今,你以为我会收手吗?”晏宁夏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激动,“我口口声声说过要保护她,却又让她生这种事情……你知不知道,那一个月在后山,我是怎么过的?如果我没找到她,我真觉得我会疯了。” 事情已经过去两三月了,但是对他来说,就好像还在眼前。
“云笙,这件事,不管你同不同意,你都不要管。这是我晏家的事情。”
唐云笙低低叹息了一声:“我是没打算管……但是……”
但是他如果成功,那么,木晚晚心里会怎么想?
他无法去报复晏如修,他怕木晚晚会难过,但是,晏宁夏却亲手做了,他不知道心里是何想法,支持,还是拒绝……
他比他勇敢,顾虑的也没他多。
“我母亲死前,曾对我说,永远不要憎恨晏家人。”晏宁夏在电话那头冷笑了一声,“我作为私生子,她却要我冠上晏家的姓,甚至在临死前,还要逼我誓永远不会对晏家不利。真是感人的爱情不是吗?连自己的儿子的人生都要操控,只为了让那个姓易的过得好好的……”
“宁夏……”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他提起他过去的事情。
“可是事到如今,你叫我如何不憎恨?我从小就没有跟他们家人一块生活过,对我来说,晏家人也不过是知道名字的陌生人而已。我这辈子吃的用的穿的,哪一样,是他们给予我的?这样的一群人,却伤害了我最爱的人……竟然还要我,不憎恨?”
晏宁夏在那边冷笑起来,“如果我当初的誓言真的应验,那我也不会后悔……我早已经中了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诅咒,我相信,再也不会有比这个更坏的结果了。”
唐云笙静静的听他说完,他望着虚空,低叹一声,道:“不管你成功与否,我都站在你这边。”
这就是他的允诺了。
晏宁夏愣了一下,才道:“谢谢。”
有他的这句话,他就能放手去干了。
夜已深沉。
明天又将是新的一天。
日子一天天过去。
大街小巷已经挂上了红色的灯笼,年味越来越浓。
木晚晚住的地方,因为偏远,反而少了几分喜庆的气氛。
家里的佣人都走了一大半,各个都回家过年了,她怀胎五月,身子感觉越来越疲劳,天天都昏昏欲睡着。
这日,她开着电视睡着了,屋子里的炉火烧得旺盛,并不会冷,兰姨过来给她披了一件薄的毯子,低声问道:“晚晚小姐,您要不要回屋里睡觉?”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点了点头,电视里传来的女主播的声音。
“近日,易氏集团因为资金危机,宣告破产……”
她悚然一惊,抬头向电视里看去。
那电视屏幕上明晃晃的招牌,显示的就是晏家公司的符号。
那女主播还在说些什么,她只觉得头痛欲裂,低声对着兰姨道:
“兰姨,把电视关了。”
兰姨拿着遥控板关了电视,见她脸色不好,询问道:“晚晚小姐,您哪里不舒服吗?”
木晚晚看着那漆黑的屏幕,嘴唇越咬越紧。
她在这里与世阻隔两个多月,m市最近生的事情她几乎一概不知。
就连晏如修那边的事情,她也再也没有去打听过。
只是……怎么会?
偌大一个晏家,怎么会说破产就破产?
兰姨见她一直把视线投射在电视屏幕上,以为她还想看电视,便问道:“需要我打开电视吗?”
“不……”木晚晚站起来,往楼上走去,“不用了。”
她背影显得急乱,兰姨担心的看着她往楼上走,门口唐云笙回来了,她赶忙叫了一声,“唐先生!”
唐云笙把外套脱了放在沙上,抬头看着木晚晚稍微慌乱的背影,皱了皱眉头,问道:“她在家里……生什么事情了吗?”
“晚晚小姐刚才在看新闻,不知道怎么回事,脸色突然就变了。”兰姨有点紧张的问道,“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新闻?
唐云笙看了一眼电视,又看了看木晚晚,摇了摇头:“你继续忙,我上去看看她。”
“好,好好!”
唐云笙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那上面还在播放易氏破产的新闻,他眸色暗了暗,轻叹一声,关了电视,放下遥控器往楼上走去。
木晚晚的门虚掩着,他在外面敲了敲,道:“我可以进来吗?”
“嗯。”
他推门而进,木晚晚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头乱糟糟的看着他。
她脸色有点白,但并不是非常不好,他看着她凌乱却又柔软的丝,心里微微软了,低声道:“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木晚晚摇了摇头,垂下眸子。
唐云笙走过来,坐在她旁边,“真的什么都不想知道?”
木晚晚顿了顿,道:“易氏以后会交给谁接手?”
“晏宁夏。”
“……!”木晚晚愕然抬头,看着他,“宁夏?”
唐云笙看着她惊讶的模样,轻声道:“你会怪他吗?”
木晚晚眼底闪过几丝慌乱,“怎么会是他……”
从接到这个消息,到现在,这短短十几分钟,她设想过无数个人,但是她从来没有想到,竟然是宁夏……
“宁夏他……”她问道,“他这样做,会开心吗?”
“晚晚……”唐云笙看着她苍白的脸,低问道,“你会开心吗?”
“并不开心,但是……也并不生气。”她垂下眼,“晏家跟我早已经没有关系。”
唐云笙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这样说,宁夏也会放心了。他一直怕你会生气。这一步对他来说,或许是为了你,或许是为了他自己,不管你信不信,他一直是……憎恨着晏家的。”
木晚晚抿了抿唇。
“他现在做了他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情,你不会怪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