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凝走了。留下我一人呆坐在空荡荡的房间中。雪凝的遭遇让我唏嘘不已,她最后的那句话更是耐人寻味。与雪凝的此番相见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相见,一解我心中的诸多疑惑,同时又隐隐埋藏下新的谜题。
这日,多时未见的高阳公主驾临我的闺房探望。
“墨姐姐,有一个与你息息相关的消息,不知你可曾听说了?”步摇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与我有关?我没听说什么呀。”我摇摇头说道。
步摇眼睛一眨,示意我屏退下人。香茗引着众丫鬟退下后,步摇拉着我的手,面露兴奋道:“宫中盛传,父皇有意将二十一妹衡山公主下嫁陆云曦!”
我颇感意外:“皇上要把衡山公主嫁给陆云曦?可衡山公主才刚满十二岁,还只不过是个孩子啊!”
步摇不以为然道:“我定亲时也还是个孩子呢!皇家的公主哪一个不是早早地嫁作人妇。何况衡山公主8岁那年就曾被许配给魏征之子,要不是后来父皇悔婚,说不定现在她已经是魏家的儿媳了。如今被许给陆云曦,有什么好奇怪的?”
看到别人在含苞未放之时就已经名花有主,而自己诺大的年纪却还悬而未决待字闺中,心中顿生无限落寞。
步摇道:“陆云曦成为驸马,之前的“指腹为婚”也就没人敢再提了,墨姐姐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我问道:“衡山公主是皇上最小的女儿,一直颇受宠爱,陆云曦虽说是状元及第,可论及家世,恐怕还不具备与皇室联姻的资格。皇上如此看重初出茅庐的陆云曦,难道仅仅是为了笼络仕子之心吗?这其中必然另有缘故。”
步摇颔首道:“姐姐猜的不错。以陆云曦的家世,单凭一个状元的头衔当然无法得到父皇如此的抬爱。他能被指定为帝婿,更多是得益于长孙无忌的大力举荐。”
我不解道:“长孙无忌为什么对此事如此热衷呢?为何会无缘无故地为一个素昧平生的少年说好话呢?”
步摇冷笑一声,眯起双眼:“素昧平生?恐怕未必吧?虽然我对陆云曦的背景不甚了解,可总感觉他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长孙无忌一向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如果陆云曦对他毫无用处可言,他是断然不会如此大加提携的。长孙无忌既然愿意为陆云曦说话,必然对他有所期许,并且有把握自己的期许不会落空。举目朝中,但凡肯为长孙无忌竭力卖命的人哪一个不是扶摇直上、平步青云?看看你大哥不就清楚了?”
我有些困惑道:“步摇,你好像对陆云曦有成见。也许你有所不知,陆公子绝对称得上是一位正人君子。长孙无忌此举也许只是想拉拢他罢了,以陆公子的为人,是绝对不会像我大哥一样卖身投靠的。”
步摇冷笑不已。“哦,对了,你大哥房遗直现在已经升任绵州刺史,即将前往绵州赴任。蜀地富庶,又是三哥的封地,长孙无忌把房遗直安插到那里,是何用意不言自明,就是要釜底抽薪,动摇三哥的根基,削弱三哥的实力。不过这样也好,房遗直若是一直留在长安,我反倒拿他无可奈何,等他到了三哥的地盘,收拾他就易如反掌了,到时候我要新仇旧恨一起算。真是天助我也!”
听步摇提到与大哥的宿怨,雪凝的话又在耳边回响。“步摇,其实。。。。。。”我欲言又止。
“其实什么?”步摇问。
“没什么。”我掩饰过去。
步摇也没有追问下去。
这时,房春来到,见过礼后禀道:“相爷请小姐得空过去。”
我心下踌躇,不知又是为了什么事,只应了句:“我知道了。”
房春退下,步摇握着我的手为我壮胆:“想必是你父亲眼见错过了与陆家的这门“好亲”,觉得对不起你,又不得不有所交待,这才唤你前去的。墨姐姐无需担心,只管若无其事地前去便了。”
步摇辞去之后,我也立刻前往爹爹的书房。来到门外刚要问讯,却听到书房内隐约传出谈话声,我连忙侧耳上前,居然听到了大哥的声音。
“孩儿明日就动身前往益州赴任,特来辞行,父亲大人可有什么大事要交待孩儿的吗?”大哥言语中那份志得意满的骄气呼之欲出。
“唉。”爹爹长叹一声。
大哥道:“父亲大人为何长吁短叹?此次赴吴地出任要职,正是孩儿大显身手的好时机,孩儿定要有一番作为,一则不辜负国舅的美意,再者父亲在朝中也可脸上有光。”
爹爹语气沉郁:“你出任益州刺史并非为父所愿。既然此事已成定局,为父也不好横加干预。你前往益州上任后,诸事务要小心谨慎,克尽职守,切记不要与吴王的势力有所冲突,以免惹祸上身。”
“父亲大人何出此言?”大哥显得十分错愕,“一直以来父亲最大的心愿不正是彻底扳倒吴王恪吗?为此甚至不惜冒险让孩儿部署刺杀李恪的行动,那一次若不是小妹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让李恪警醒躲过了那支毒箭,他早已命丧黄泉!然而令孩儿百般不解的是,自那次失手以后,父亲为何再也不肯对吴王发动任何攻势,反而日益退避三舍畏首畏尾?如此下去,父亲何日才能完成对故去的长孙皇后的承诺?!”
听罢大哥的话,一时间感到天旋地转,五雷轰顶,我急忙伸手扶住身边的柱子,不使自己昏倒在地。扳倒李恪?!射向李恪的毒箭?!对长孙皇后的承诺?!这一切居然与爹爹有关!天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自己初来长安,初遇李恪的那只箭,是父亲射向李恪的!
就在我万分惊惶无助的时候,只听爹爹说道:“为父受长孙皇后临终重托,答应她要力保承乾太子之位不失。为了辅助承乾保住储君之位,为父想尽办法暗中监视李泰和李恪的一举一动,以防他们对承乾不利。为父发现,李泰虽然咄咄逼人,然而为人锋芒太过,稍欠心机,不足为患;与李泰相比,李恪的城府却更深一筹,手段也更加阴狠,他才是承乾真正的心腹之患。如果不除掉李恪,承乾的太子之位早晚要丧于李恪之手,为父思前想后,无计可施,这才出此下策。直到听你说到墨儿就是那天突然出现的女子这件事,为父才幡然悔悟,不想一念之差,竟险些害死墨儿,如果不是吴王舍命搭救,为父岂不是要遗恨中天?为父一生光明磊落,是非分明,没想到人老无智,做下了这件胡涂事,至今懊悔不已。为父虽受皇后重托,然而千不该万不该不自量力地贸然介入大位之争,假使那一次误伤墨儿,我必痛失爱女,若果真射中吴王,皇子被刺非同小可,你我父子岂能逍遥法外?岂不是自取灭门之祸?想必是老天爷不忍看到我房氏一门被株连殆尽,这才派墨儿及时出现,避免了悲剧的发生。遗直,为父一时昏聩,累你卷入这是非之中,你虽然行此不义之举,然而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为父不怪罪于你。只希望你听为父一句话:回头是岸,从此再不与吴王为敌,保我房家一门安宁。”
大哥道:“父亲大人,你未免太高看李恪了。国舅几次略施小计就让李恪疲于应付毫无还手之力。目下,孩儿只要再在他的封地点上一把火,他就永无翻身之日了。孩儿知道,父亲大人看不惯长孙无忌太过专权,不希望在打压李恪的事情上与他走的太近。可是,上次那支毒箭差点要了李恪的命,李恪耳目众多,消息极为灵通,恐怕早已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他睚眦必报的个性,岂能与父亲善罢罢休?将来一旦他再次翻身,承继大统,房家的安危何以保障?依孩儿之见,不如与长孙无忌连手,一鼓作气整倒李恪,永绝此一后患,将来再与长孙无忌慢慢计较不迟。”
爹爹连连叹息。道:“遗直,吴王的心机和手段比皇上当年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怎可能让长孙无忌玩弄于股掌之间?你以为我不知吗,长孙无忌屡次得手不过是使得下三滥手段,更将墨儿牵扯其中,吴王念及墨儿,才会暂时放过长孙,你不可小看吴王,更不可再牵扯进皇子之争中……,你不是吴王的对手,若不听为父之言,会摔得很惨!何况,皇上也不允许吴王有失。”
“爹爹此话怎讲?吴王不是恨不得宠,让皇上唯恐避之不及吗?”
“唉,你不了解皇上的心思,总之,遗直,一定要听爹的。”
原来爹爹才是那次暗杀行动的幕后主使人,只是后来心生悔悟才就此罢手,而大哥却从此走上了不归路。
只听大哥又道:“还有一件事,孩儿觉得十分可疑。”
“什么事?”爹爹问。
“是有关小妹的身世。。。。。。”
爹爹惊疑道:“墨儿的身世?这话怎么讲?”
大哥恶毒地说:“墨儿出现以前,父亲从未亲眼见过小妹,仅凭薛夫人单方面指认她就是失散多年的小妹,恐怕难以令人信服,难道薛夫人就没有可能认错人?况且小妹自出世以后便流落民间,生死不明,十几年来杳无音讯,为何会突然出现?世上为贪图富贵而攀龙附凤者极多,或者是有心之人冒名认亲也未可知。所以孩儿一直以为,小妹的身份尚存许多疑点,父亲没有细细地查证一番就认下墨儿恐有孟浪之嫌──”
“砰!”我一把推开了书房门,气冲冲地站在房门口怒目而视!大哥的谗言被我打断,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爹爹也没想到我会突然闯入房中,同样十分吃惊地看着我。
我狠狠瞪着大哥房遗直,义愤填膺地喊道:“没错,正如你所言,我就是个来路不明的冒牌货,不配做房府的四小姐,更不配做你的小妹,也不必细细调查了,我自己全招了,要送官还是要家法处置,悉听尊便!”
大哥被我的一番抢白说得脸上挂不住了,面色有些微红。爹爹的表情也十分尴尬,连忙出言安慰我说:“墨儿,你大哥刚才说的全都是一派胡言,为父正要训斥于他。你休要将他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为父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身世,更不会去查证什么,你只管安心就是。”随即怒斥大哥道:“你真是越来越混账了,还不快向墨儿赔罪!”
大哥无奈,只得勉强赔礼道:“小妹休要动怒,为兄一时失言,冒犯小妹,还望小妹谅解则个。”
面对大哥的低声下气,怒不可遏的我却没打算就此罢休,质问道:“你一再兴风作浪,到处害人,惟恐天下不乱,究竟是何居心?!”
大哥眉头一皱:“小妹何出此言?”
我继续兴师问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哥的种种作为早已是罄竹难书,人神共愤,难道要我在爹爹面前一件件讲出来吗?”
爹爹的脸色顿时阴云密布,大哥却仍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继续狡赖道:“小妹这是从何说起?为兄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大哥的无理狡赖让我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你和长孙无忌沆瀣一气,三番五次利用雪凝加害吴王殿下,先是故布疑阵绑架雪凝,诱骗我在皇上面前说出不利于吴王的实情,后来又诱使雪凝潜入吴王府投毒,欲置殿下于死地,见事情败露,就到处追杀雪凝妄图杀人灭口!更有甚者,你纠缠高阳公主不成,竟为了一己之私欲,设计告发高阳公主,害死辨机和许多无辜的生命!难道你能否认这一切都不是出自你手,都与你毫无关系吗?!”
爹爹气地面色通红,声音颤抖地问:“遗直,墨儿所说的可是实情?你真的做过这些伤天害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