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并不总如人们所期望。
——特罗里坎
我在观察他。那天的午餐和晚餐期间,我都在观察基利安。当他和女孩们说话,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交谈中,仿佛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他掌握的秘密。女孩们极尽赞赏地把他的话一股脑儿全听了进去。他让她们觉得自己很特别,我看得出来。她们为了他精心打扮。但那些女孩对他来说并不特别。我也看得出来。
他太了解周围的世界。他的手从来没有远离过他的口袋,仿佛有一件武器藏在里面。就好像他准备在任何时候应对伏击,就好像他希望被伏击。
每当女孩把视线从他身上离开——这并不常见——他的目光总在找我。他向我眨眨眼。他知道我在看他,而且他想让我知道他看出来我在看他。
他的自信使他笼罩在一种力量的光环下。如果有人能帮帮我,我真是不胜感激。
就在当天晚上深夜,万斯的确按照承诺安排我和基利安“约会”。这个博士在搞鬼。
护士拉契特给我送来一条裙子,带有褶皱和蕾丝花边的粉红色太阳裙。我做了个鬼脸。我将是这家收容所里最漂亮的公主。
她临走时说的话既威胁了我,又宣告了她的胜利:“你可以穿着它,也可以一丝不挂。你自己选择。”
我的眼前顿时出现一片红色的迷雾。这根本不是真正的选择,而是侵犯我的权利。
什么权利?我在心里问。
“哇!”鲍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我换上裙子的模样,“看来今天对方调情的时候,肯定不会是出于怜悯。”
“要我说谢谢吗?”我用手捋顺裙子超软的面料,“我觉得可笑。”
“是什么场合?”
我解释了今天的治疗过程,她的眼睛眯了起来。
“米黎亚德人的儿子,”她喃喃自语,一边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我想知道弗林先生为那个特权得支付多少钱。”
我张开双臂:“就因为想要我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
她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对不起,对不起。你又抢手又出色,我知道他渴望得到你。谁不喜欢?但他是个败类,他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个掺杂着抱怨的道歉,但仍然是道歉。
“我原谅你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基利安用那种有掠食意味的目光盯着我不放,“告诉我你和那个家伙的故事。”
她用喉音低吼:“他很差劲,这就是你需要知道的一切。”
这个女孩曾多次挖出我的秘密,她不该保留她自己的秘密。
“难道你不想帮我建立额外的防备来抵御他吗?”
“你目前的防御已经摇摇欲坠了吗?”
不,绝对不是。但……
“你真的想抓住这个机会吗?说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她用一根手指指着我:“我听到你的语气已经呼吸急促,洛克伍德?”
什么?“没有!”
我?呼吸急促?绝不可能!
“我坚如钢铁。”
她拽了拽床垫,弹簧发出吱吱的声音。
“你想要细节,好的。他背叛了他最好的朋友,两次!他自私,残忍。他利用女孩得到他想要的,然后抛弃她们。”
“你是被他利用和抛弃的女孩之一吗?”我轻声问道。
“不是!恶心!我从来不垂涎他的美貌。”她颤声说,“事实上他会和你上床,然后抛弃你,让你以后的生活伤心欲绝。”
鲍明显对他有偏见,她可能看到的是真相扭曲的一面。她从来不了解基利安的内心。
或者是我在为这个家伙找借口。
“如果骗女孩上床是他的主要目标,我会是他瞄准的最后一个女孩。”每次詹姆斯的手越过我的肩膀徘徊,我总是有常识和必要的手段阻止他。其实我爱他。
与基利安不同,詹姆斯会用那种极其钟爱的眼神看着我。他和我一起笑,而不是冲着我笑。他在我耳边低声耳语美好的事情……
如此可爱。
如此温柔。
如此完美。
我像被施以催眠术,迷惑又慌乱。
“我永远不会答应。”我补充道。
“但愿如此。如果你发现自己动心,记住基利安在床上是自私的,”鲍说,她的语气自然得就像我们在讨论最喜爱的甜甜圈,“而且我听说他那方面不太好。”
我白了她一眼:“你能告诉我一些关于他的和性无关的事吗?”
“好吧。首先,他会认为你将爱上他,并且愿意为了永远和他在一起而做任何事情。”
“为什么他会在乎这些?他是人类。如果我为了和他在一起,与米黎亚德签约,他不会得到酬报。”
她站起身,走过来拍拍我的脸颊:“哇,你真是超级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在我的脑海深处,我一直留意她皮肤的温度。和詹姆斯一样,她的皮肤是冰凉的,仿佛她无法吸收热量。
“试着温暖我。”詹姆斯过去经常这么说。
“那么基利安会得到报酬?”我问。
“是的。我们做的一切事情都有后果,无论是好是坏。在第一世和第二世都是如此。”她微侧脑袋,更加专注地研究我,“谁是你的米黎亚德劳工?”
“我曾经有两个。许多人来了又去,只有一个人始终保持不变,珀尔·贝内特夫人。”一个面带温暖微笑的,完美的金发女郎。
鲍的脸色因反感而阴沉下来:“夫人是领导者的称谓,是劳工的上级。”
“是的。”
贝内特夫人总是笑得很甜,她常说:“我的美人,你是特别的。你的事情我要亲自监管。”
我会问是什么让我如此特别,此时她笑得更甜。她说:“你让我想起一个我爱过的人,你会和她一样,将为我们的王国做出伟大的事情。”
我曾经对她几乎仰慕到五体投地,曾经。是她告诉我父母把我送到普林收容所。我听到过他们的谈话。起初,我爸爸抵制这个主意。贝内特夫人向我爸爸保证,这段经历会让我变得坚强,帮助我成为我注定要成为的人,使我不再拒绝与米黎亚德签约。他终于动心了。然后,他说服了我的妈妈。
“好吧,”鲍说,我看不出她是什么样的情绪。我只知道肯定是负面的,“你对于米黎亚德和特罗里坎一定都很重要。据我所知,没有人曾经拥有两个米黎亚德劳工。”
我也没听说过。但是……
“米黎亚德没有中转者。”
“对,他们有熄灭者——那些熄灭光线的人。他们是米黎亚德最强大的人。”她瞪着我,“如果你和米黎亚德签约,那么你不仅拒绝向特罗里坎提供一位中转者,而且会毁掉我们已有的中转者。”
我搓了搓后脖颈:“那会怎样呢?”
“特罗里坎会陷入一片黑暗。这是另一个王国一直想要的,也是我们一直为之战斗的原因。”鲍咬着下唇,“你确定你能抵挡基利安的魅力?”
“当然。”他的眼神令我心动……
“但愿如此。”他那爱坏笑的嘴和他的公然影射让我热血沸腾……
“一定。”
她呼吸沉重地说:“你有和异性交往的经验吗?”
“我有过一个男朋友。”我告诉她,心里顿时处于戒备状态。
“在这里?他是人类吗?”
“当然。”
“你怎么知道?”她问。
“他允许我触碰他。”每个劳工都是带着一个人形外壳来到地球,这个壳体使一个灵魂可以触知物质世界。
尽管可触知,还是禁止以任何理由触摸壳体。没有人告诉我们这是为什么。
她把双手交叉在胸前:“他怎么样?你男朋友?”
“他叫詹姆斯。我来这儿的第一个星期遇到他。当我饥饿的时候,他悄悄给我食物。每次我被打,他都会给我涂药膏。”真的是奇迹?在这宁静的夜晚,他让我发笑,“为什么对他好奇?”
“哦,我是多管闲事。他签约了吗?”
“没有。他心里暗暗地忠于米黎亚德。”如果让万斯知道,他一定会解雇詹姆斯。“但他很少和我谈到王国的事情。”在他眼里,我不是潜在的签约者。
“哦。”她点点头,还冲我做了个鬼脸,“他是放长线,钓大鱼。”
“什么意思?”
“放长线需要更多的计划和准备。花更长时间与目标对象交往,用较长的时间周期来攻下主要目标——和你签约。”
她的这番话激起了我的盛怒:“不是每个人都沉迷于永恒。”
“是的,但难道那个声称爱你的家伙不希望永远和你在一起?而且你曾提到报酬。我敢打赌,工作人员和被收容者们都接受报酬。”
她……她……哦!她气死我了!
“你还喜欢他什么?”
“去你的,这个话题结束了。”
她挥了挥手说:“他是工作人员还是被收容者?”
“工作人员。他活着为了我——后来还为我而死。”显然,我没有结束这个话题。我的下巴颤抖,自卫的语气在耳边回荡,“在试图帮助我逃跑的过程中,他被杀害。”
自从万斯博士用枪击中他的胸膛以来,九个月过去了。
婴儿在妈妈的子宫里待九个月。“九霄云上”这个词的意思是快乐或高兴得飘飘然。
我一点儿也不高兴。或许我应该和米黎亚德签约。那样,我会再次看到詹姆斯。
我多么希望他至少来看我一次。各王国都声称,相爱的人远比陌生人更能毁掉一份事业,所以它们用法律防止死后的相互交流。
“你看到了他的行动,”鲍说,“但不是他的内心。”
“行动揭示内心。”
“并不总是这样。”
“不说这个话题了。”这次我是认真的。
“你当然不想说了,”随着一声男性化的嘟哝,她躺在枕头上,“你是逃兵。”
这句话像一记重拳打在我的小肚子上:“我是战士。”
“哈!战士应该表明立场。”
我一头栽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心里多么希望自己生活在各王国存在之前的时代,也许并不存在这样一个时代。一直以来,总是存在一位贤者。他创造了米黎亚德和特罗里坎,然后把这两个王国分别给了他的儿子们。然后,他又创造了收获之地和人类。臣民们在选择一个王国之后,就居住在所选的王国。
当然,一个兄弟会很快密谋消灭另一个,希望能够统治两个王国。因此战争一触即发。
多终点国度据说是为罪犯而成立,但最终成了未签约者的归宿。
“藤莉·洛克伍德,有人在公共食堂等你。”一个带有浓重口音的女声突然回荡在我们房间。接着,门开了。
这一刻到来了。
我给自己打气:一张漂亮的脸蛋不会动摇你,甜言蜜语不会影响到你。你要保持距离。没有男孩值得你为了陪伴他而付出艰辛。
“自己当心。”鲍的愤怒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担忧,“你有钢铁般的内裤吗?如果有,现在就穿上。”
我哼了一声,冲进走廊,我看见基利安正在那里等我。他的眼神不在我身上,而是鲍。他俩的眼神正在愤怒地相互仇视。基利安攥紧拳头,准备出手。
鲍待在原地,眼睛眯成一条缝凝视着基利安,但她的手没有攥成拳头,而且她并不试图溜出去谋杀他,所以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和我一样,基利安也褪去连体裤,穿着一件黑色T恤和牛仔裤,这样的搭配使他臻于完美。如果说他之前是出色的,那么细现在他是近乎完美的。他是个无可比拟的男孩。
“你多大了?”我问道。
“十九。”当他的蓝金色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他朝我笑了两次,“第一个笑容,是因为我很高兴我还年轻。”
“你是一个合法的成年人。”
“而你不是,我知道。异性相吸。”
“我的意思是,没有人可以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任何事情。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以前问过他,但他只是敷衍我,“如果你想安然无恙地活过今晚,诚实地回答我。”
他的手插在口袋里,耸了耸肩,此时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真气人!“做一个男子汉,开口说话。”
“也许万斯付钱给我来欺骗你。这就是你的想法,对不对?”
是!如果有人付钱给詹姆斯,让他做同样的事,那又会发生什么?
哎呀!鲍!她浮现在我脑海。
基利安向我伸出他那刺有文身的手:“对了,你应该经常穿粉红色,小姑娘。”
我愚蠢的心乱了节奏,笨拙的手也在我们的手指勾在一起的那一刻颤抖着。他的皮肤像鲍和詹姆斯一样冰凉。这很奇怪,是不是?或者我才是那个奇怪的人?
“我本不该提到这一点,但是,嘿,为什么要放弃任何机会?这不是一次真正的约会。”
“不喜欢这个标签?我们可以换一个新的。来两次‘裤党’聚会如何?”
我差点笑出声:“我不穿裤子。”
“内裤呢?”
“我想我更喜欢死亡竞赛这个词。”
“好的,死亡竞赛。看着我,我愿意妥协。我真的是个完美的人。”
这一次我真的笑了。他真是不知羞耻。
他带我穿过走廊,来到了公共食堂,只不过这里不是我看惯了的公共食堂。
房间的一个角落进行了改造。有一张摆放着蜡烛的桌子,桌前并排放置着两个软垫椅子。一盘又一盘的丰盛食物占据了每一寸桌面,甚至还有一瓶红酒和一个巧克力蛋糕。
蛋糕!这是天堂吗?
基利安并没有领我走向那张桌子,而是带我来到桌子的左侧,那里的墙上正在播放一场虚拟旅游。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月光下的沙滩如此真实,我几乎可以闻到盐和沙子的味道。
“你要全力以赴,从一开始。”我喃喃自语。海浪舞到岸边,将蕾丝花边般的泡沫甩在后面。星星点点的光线落在水面上,只见数只海龟在黑暗中发光!我喜悦地低声感叹:“它们太美了!”
“难道你不想拥有一只?”
我的喜悦变淡了:“你真以为我这么容易被操纵?”
“你说是操纵,我说是奖励。你喜欢水。不要试图否认这一点。”
我僵在那里。要么是他偷听,这不太可能,如果这样,我会注意到他在附近;要么是万斯的摄像头和麦克风记录了我对鲍说的话,而他把这些信息都给了基利安。
我对脾气的控制开始瓦解。需要保持距离,我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人们已经在噼啪作响的篝火周围安营扎寨,人们有说有笑,享受着第二世。
在接下来的墙上放映一群人在玩一种看起来像是介于排球和足球之间的游戏。
“这就是在米黎亚德等待着你的生活。”基利安说。
“这只是一种幻觉。”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我转向他。他的目光锁定在篝火上。不,不是篝火,我意识到是围在篝火边上的人们。这是我从他身上察觉到的憧憬?或许甚至有一丝羡慕的意味?
“之前你提到会冲浪,”我说,“谁教你的?”
他眼下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我自学的。”
我肯定是无意中触到了一个敏感的话题:“你的朋友呢?你的父母都怎么样?”
“你的朋友和家人是什么情况?”
哦,不。我们不是在玩游戏:“如果你回答我,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几秒钟在沉默中流逝。最后他说:“我的爸爸从来没想要我,我的妈妈——”他紧闭双唇,摇了摇头。“我不问你私人问题,你也不问我私人问题,好吗?”他牵着我的手,领我来到椅子旁边。
“好的。”我没有反抗,乖乖地坐了下来,我为他感到心痛——可怜的男孩,他的爸爸从来没想要他!
我提醒自己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基利安不是我的朋友,他是诱饵。
我必须保持独立。
我几乎要流口水了,香味太浓烈了:“我们吃吧。”
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把餐巾纸放在腿上:“女士优先。”
“你可能会后悔。”我用各种好吃的东西填满我的盘子,我已经一年多没有吃过这些东西了。一片巧克力蛋糕,这是最优先想吃的东西!一勺鸡肉炖面团,一片巧克力蛋糕,一勺山药炖菜,一片巧克力蛋糕,两勺土豆泥,一片巧克力蛋糕,一勺奶油青豆,一片巧克力蛋糕!
“能给我留点儿蛋糕吗?”
“不,我不。它们是我的。”我用勺子指向他,“你不要碰。”
他举起双手,手心向外:“你对巧克力上瘾有多久了?”
“自出生起。”我把注意力拉回到我的任务上。现在,我在哪里?哦,对了,十颗葡萄,一片巧克力蛋糕,十个草莓,一片巧克力蛋糕。最后,为了使这一餐更为健康,我以一勺通心粉沙拉作为结束。
问题在于蛋糕片是奇数,还剩一片。
我继续拿起最后一片蛋糕片吃了起来。
“你无法吃下所有这些,”他给我倒了一杯酒,“你还太小。”
“我会把所有的面包屑都吃干净。我想喝的是水。”
“我还想要你的裙子自燃呢!但我们并不总能得到想要的,对吗?”
去你的!也许这阵子我应该用万斯作为我最喜爱的由四个字母组成的骂人字眼。基利安竟然狭隘地希望我的裙子自燃。
他计划把我灌醉吗?使我易于接受建议?
“我是未成年人。”十八岁,如今可以做一切事情的法定年龄,还没那么快到来,“如果我喝任何酒精,我会触犯法律。”
“对不起,姑娘,但是这听起来像是你的问题。”
因此,要么喝酒,要么没有喝的,随你。我会抿一口,我不会让自己喝醉。
他发出啧啧的声音:“别这么闷闷不乐。一天两杯或两杯以上的酒会大大缓解你的紧张。”
好吧。我接过酒杯,生平第一次品尝了含酒精的饮品。嗯,葡萄酒甚是美味。覆盆子和核桃仁的味道甜蜜而朴实。
“只要你知道,我不和你谈论第二世。”
“你愿意讨论什么?你知道是什么,没关系。你可能会建议用很多方法来谋杀我。”他推了推盘子里的食物,然后用炙热的目光凝视我,“如果我说你忠于米黎亚德是关乎生死的问题,你信吗?那么你愿意和我讨论这些王国了吗?”
“是的,但只能说你很可笑,试图给我一种上帝情结,让我觉得自己很重要,以至于相信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孩会带来很大的不同。”
他的勺柄被折弯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孩?应该说是倔强的女孩。你继续拒绝会导致所有的——”他再次紧闭双唇,“米黎亚德显然需要你。他们为你招惹了很多麻烦。”
从他的表情,我又捕捉到一丝向往和羡慕的痕迹。难道他认为没有人需要他,没有人会为他不辞辛劳?
我叹了口气。我太过于研究他的表情,不是吗?是看我想看到的,或甚至是我自己情感的反映?
“我们安静地坐着保持沉默怎么样?”我问。
一个声音从内部对讲机中飘了出来:“你们继续谈谈对各王国的想法。”是万斯博士在提醒我身在何处,和谁在一起,以及这个夜晚的邪恶目的。
我的手指如此用力地握紧勺子,以至于我都害怕我的指关节会弹出皮肤。万斯当然听到了我们说的每一句话,看到了我们的一举一动。
“你事先知道?”我瞪着基利安问道。
“不,”他咬紧牙关地说,“他绝对不是我计划的一部分。”
好吧。他彻底承认有一个计划。
我一心想忽视这两位男性,于是把一只手臂放在我的盘子旁边,守护里面的食物,然后胡乱地把成堆的食物塞进嘴里。首先,蛋糕片消失了,接着很快所有食物都消失了。当我吃光了所有食物,我发出满意的呻吟。也有后悔的感觉,大部分是后悔。我也许应该为鲍留下一些。
当我用餐巾纸擦嘴时,基利安咯咯地笑了。
“怎么了?”我问。
“你还是淑女吗?”
我拍拍肚子:“那又怎样?我的肠胃生物钟滴答作响了。我想要一个由食物堆起来的宝宝(打趣吃多而肚子隆起的人)。”
“还好我在蛋糕上戳了几个洞。”
笑容扯着我的嘴角,我无法阻止。我不想喜欢这个男孩,但他真是该死的机智。
然后我想起了万斯,想笑的冲动立刻消失了。
当基利安把盘子扔在角落里笼子遮盖的摄像头上,我倒吸了一口气。盘子咔嗒一声掉在地板上,却没有打碎。笼子也不受影响。即便如此,这个动作使我们双方都感觉更好,我们彼此投去理解的一瞥。
“我们现在怎么办?”我问。
“我可以脱掉T恤做俯卧撑,用我男子汉的力量打动你。”
我想他在开玩笑,但我还是心动了。看他起伏和流汗?好吧,请。但我强迫自己说:“不,谢谢。”
一个想法突然冒出来,我把它说了出来:“我想谈谈你的父母。”他在这里诱惑我,我不能让他享受这个体验,对吧?“我坚持我们刚才定的原则,我不问问题。”
他用舌头舔了舔门牙:“选一个不同的话题。否则,你会很无聊。”
“不会的。”
他哼了一声,甚至放松下来。然后,他叹了口气,他的目光似乎摄入我的灵魂:“在我有机会见到她之前,我的妈妈已经去世,但我的出生被录了下来。我多次看过那个视频,我记得每一个细节。最后,她用鼻子紧贴着我的脸颊,告诉我她永远不会忘记我。现在我不知道……”
我的喉头一哽。现在,他想知道什么?是否她被融合?是否她还记得她?
我伸手轻拍他的手:“看到你这么痛苦,我很抱歉。”
他搜寻我的眼神。为了什么?“我想你是真心的。”
“是的。”
我们又安静下来,但这一次我们之间的认知已经突飞猛进。这种火花让我感到皮肤刺痛。
“如果你们不打算讨论王国,就做一个建立信任的练习。”万斯咄咄逼人的声音让我们都望而却步,“藤,站在基利安面前,仰面跌倒。基利安,在她跌到之前扶住她。”
这是在开玩笑吧。
基利安突然探出下巴,站起来凑到我面前说:“要不是渴望得到你,我会追捕那个混蛋,然后用他自己的肠子勒死他。”
我的大脑锁定在一个念头上:基利安会很快得到我。
站起身之前,我先喝干了杯子里的酒。为什么?我很渴。我的脑子里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一个甜美的声音在我耳边低语:他挺拔的身高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也许你应该抓着他的衣衫。为了保持平衡。
不!我大喊犯规!
那层雾显然是个妓女,我决定给她一个教训,于是向后退回到我的椅子上。哎哟!我的屁股坐下来时用力过猛。我缩在那里。
基利安拉我站起来:“你现在无法摆脱酒精的困扰,姑娘。”他领着我离开餐桌。当他走到我身后,或者更确切地说,他试图移到我身后。我转向他,我不想让他在我背后。
他一定看得出我的想法,但他没有斥责我,而是分散我的注意力:“你今天上午受到什么样的处罚?我想了一整天。”
他蓝金色的眼睛里透着令人震惊的愤怒。他为我而感到愤怒。
他有保护欲,不是吗?
最后,我转过身。我不给自己时间去思考自己的行动。这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向后靠去。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真希望跌倒在地上。
他扶住我,微笑着说:“还好吗?”
我很欣慰,我发现自己说:“我在墙上保留了一个日历,美好的日历。万斯找人把它抹掉了。”
基利安皱起眉头,一边帮我挺直身体:“你尖叫是因为日历?”
“嗯,那是一个很好的日历。”我用自卫的语气说。
“知道了。”他捻弄着一根手指,悄悄告诉我转身,“来普林收容所期间,你还发生过什么事?”
“几乎所有你能想象的事情都有。鞭打,殴打。我甚至被上过电刑。”这次我变得更轻松,“哦,别忘了我还被施过水刑。很有趣!”
闭嘴!我内心的常识在呐喊。我讲得太多了。
哦,谁在乎呢?这是美好的一天,我绝对爱每一个人!
“万斯博士对你用过水刑?”基利安问道,他的声音那么低沉温柔,我几乎被催眠了。
“是的。但现在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你为我准备好了吗?”
“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受伤。我向你保证。”
我屏住呼吸,然后坠落……坠落……
基利安再次抓住了我。这一次,他抱着我旋转了一圈,于是我们面对着面:“你想让我为你杀了万斯吗?”
也许。我上前更近一步,想要揭开宇宙历史中最重要的信息:他的睫毛是那么漂亮,我想测量它们。我在自欺欺人吗?我已经知道了它们的长度。完美的长度。但我说:“我的脑海里有一个池塘,一团可爱的迷雾正在水面飞舞。”
基利安看着我,好像我是有史以来最好的生日礼物。
等待。我打算告诉他一些事情:“睫毛。”
“你醉了。”他说。
“你好大的胆子啊,我大概是醉了。”我伸手用指尖在他的每一个眼睛周围游移。柔软的睫毛。
他皱着眉头,握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放在身体一侧。“你今天为什么不反击?”
反击……反击?哦!万斯。“我可以做的只有这么多。我敢打赌,你从来没有遭受过攻击。你这么高大。”
“我一直处在被攻击的一方。”他的愤怒一瞬间再次点燃,“我会反击,并且会一千倍的反击那个攻击我的人。”
我在发抖。为什么我会发抖?“没有一次求饶,是吧?”
“胜利者被崇拜,失败者被憎恶。”
我很多次都没能逃脱收容所,拯救自己免于更多的痛苦,所以他应该会把我想得很糟糕。“这一点我不赞同。如果取得胜利的方法不对,就没有真正的胜利可言。”
他挑起一条眉毛,冷笑道:“你的想法非常有见地。”
啊。难道我听起来像是一个特罗里坎人?鲍一定是对我产生了影响。
“轮到你了,”我说,“转身。”
“你真的认为你可以接住我?”
“我比我看上去要强壮。”
“但我仍然不放心。”
我捻着自己的手指。
他不情愿地缓缓转身:“顺便说一句,胜利就是胜利。我要以成功告终,而不是失败。”
“那又如何?你把心碎和痛苦留在醒来的那一刻?”
他张开嘴,紧接着又闭上,然后开始坠落。
我接过他,但他比我想象中更重。他不断下降,我也随之一起下降。我们跌倒在地,他笑了,然后我也笑了。我们四肢交缠地待在地板上。
“我开始觉得,”我说,“‘强权就是公理’应该意味着强者要担当保护弱者的重任,因为强者并不总是很强,而弱者并不总是很弱。每个人都会跌倒。有一天,当你跌倒,你会需要有人来帮助你站起来。会不会有人急着帮助你站起来,或有一群人希望在你跌倒时踢你?”
他开心的表情消失了,不见了!他瞪着我:“这个话题结束了。”
他把这些话扔给我。每当鲍触到我的痛处,我也会把同样的话扔给她。我知道,我触到他的伤心处了,无论他愿意承认与否。
“好吧,我要打破自己的规则,和你讨论各王国。”我在地板上伸展身体,以更舒服的姿势跟他待在一起。我不能责怪酒精。愚蠢的练习!是基利安抓住了我,他本可以让我坠落。“是什么让你站在米黎亚德这一边?”
他向后靠在自己的手肘上,警惕地看着我:“有太多的理由,一个晚上讲不完。”
“那么给我讲重点。”当他摇摇头,我说,“前十个理由?前两个?”
“何必呢?我的理由又不会影响你的决定。”
“所以?告诉我吧,我很好奇。”没有说出口的是:对你。
他的目光如炙,仿佛听到了我没有说出的话:“第一,我在黑暗中更自在。第二,特罗里坎声称灵魂融合是骗人的,但我知道这是真实的。”
兴奋感将我喝下的酒变成了香槟——或者说我把它想象成香槟——烈性的酿造饮品突然在我的血管里沸腾。“你有具体的证据吗?即使没有其他人看见这种事情发生过,据我所知,米黎亚德人了解人与人融合的唯一方式是通过推测估计的,将王国里死去和出生的人相匹配。”
“我不必看见才相信。我有时被拉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我等他说更多的话。他没有说,我的兴奋感逐渐减弱。
仔细琢磨,我回想起他的妈妈,我说:“我经常被拉向两个不同的方向,但这并不一定意味着我被融合了。这意味着我被分成了两半,潜在的善与恶在我心头交锋。”
他板着脸看我:“拒绝看到真相的人会接受谎言。”
“接受谎言的人永远看不到真相。”
“我一定要融合,我的妈妈已被融合。”他的语气更加强烈,“这是事实。”
可怜的孩子,我再次这么想。他对自己深信的事情满怀希望。“我希望你是对的。”我认真地说。
他用他的脚碰了一下我的臀部:“从你嘴里出来的话,一半让我想去砸墙,另一半让我想要吻你——只是为了让你闭嘴。”
我感到天旋地转。他想吻我?
“我猜你不喜欢有人总在你的脑海里晃。”
“是你要在这里晃吗?”
“不是故意的,也许吧。”他漂亮的睫毛在他的脸颊投下阴影,但餐桌上摇曳的烛光不断地驱逐着黑暗。
他完全可以成为两个王国宣传画上的代言人。这一刻他被黑暗包围,下一刻已摆脱抑郁,容光焕发。
我舔了舔嘴唇,问道:“你谈过恋爱吗?”
他投来一瞥异样的目光:“为什么你想知道?”
“简单的好奇心。”
“不存在什么简单的好奇心。要么你在分析我,要么你对我感兴趣。”
“分析你。”我脱口而出。是的,是的,当然是出于这一点。
“很好。答案是我谈过,但我不会给你讲任何其他细节。除非你愿意跟我交易?我的生平故事交换你和米黎亚德签约。”
天哪!我的确不只是好奇,但他的开价太高。
“你必须不附带任何条件地告诉我。我们在约会,不是吗?”
“不,我们是在参与一场死亡竞赛。”
“那么告诉我那个女孩,不然我就用我的勺子挖出你的眼睛。”
“我敢肯定,你已经吃了你的勺子。”
我无法反驳,因为我在任何地方都没有看到餐具。
好的,就这样吧。酒和信任练习使我变得愚蠢。让我们结束这一切。
我站起身来,有一点摇晃。我想说,我知道我们已经耽误了不少对方的时间。我们分道扬镳。但他凝视着我,那些长长的睫毛似乎在取笑我。最后,我说道:“你或许应该剃了你的睫毛,它们令人心烦。晚安。”
“坐下,洛克伍德小姐。”万斯博士命令道,“约会还没有结束。”
在站起身之前,基利安冲着摄像头咬紧牙齿。他凝视着我,眼睛半睁半闭,他的嘴唇粉红而湿润——他正好伸出舌头舔嘴唇。
“我会让你感觉很好,藤,当你清醒过来。”他的声音仿佛告诉我他已经在床上,赤身裸体地等着我。
我不想要一个在床上赤裸着身体等我的男孩。不是吗?
哦!哦!还有他的气息。泥炭烟和石南属植物萦绕在我周围,我的脑海里满是美妙的烟雾。
“你想感受美妙,不是吗?”他几乎用猫一样的声音呢喃。
我试着不颤抖,而实际上我一直在颤抖。情场老手来了,而且他突然表现得很兴奋。
“我可以让自己感觉美妙。”我说,然后屏住了呼吸。请告诉我,我刚才没有说出这些话,“你会让我美妙的感觉持续多久?”
“这重要吗?美妙就是美妙。”
不回答更能说明问题。他会离开,而我会留下应付另一种排斥感。“很重要,因为对我而言很重要。当我和米黎亚德签约的那一刻起,你的任务就完成了。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必须保守这个秘密。”我捂着嘴在他耳边低声喊道,“我可能永远不会和任何一个王国签约。”接招吧,万斯。
基利安的五官因愤怒而扭曲:“你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多终点国度只能提供痛苦和折磨。”
“多终点国度未必是真实的。”我推开他,但他很强壮,“我只是想不受干扰地自由选择,就这样。”
“你有自由,你现在有自由,昨天有自由,前天以及前天的前天都有自由。无论你在哪里或在做什么,你都有选择的自由。你那么害怕做出错误的决定,实际上是停滞不前。”
我感到震惊。他——邪恶的情场老手,轻松做出了选择。我有能力在任何一天、任何一秒做自己的决定,但我没有,因为我让自己的疑惑变成难以摆脱的困境。
在投向他的怀抱之前,我需要脱身,我缓慢地从他身边走开。“我会思考你说的话,明天或者后天。我现在不太舒服。”
他跟随我,伸出手理了理我的发梢:“我不想让你走。”
“太糟糕了,”我一边说,一边离他而去,“这场死亡竞赛正式结束。”可悲的是,我没有赢。不过,他也没有赢。我们打了一个平局。
“洛克伍德小姐。”万斯博士喊道。
我通过摄像头对他竖中指,然后继续沿着大厅奔向我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