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姐便起身随雪雁下去了。
黛玉心中更加疑惑起来,料到大舅母必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便将屋里的人都摈退了。接着笑问道:“大舅母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邢夫人突然变得吞吞吐吐,不似往常,又讪讪的道:“大姑娘是知道的,你大舅舅现在身上虽有爵,可整日在家也没什么事做。那点家底也不比以前了,家里那么多的人要过日子也是困难的。”
黛玉听到这里便料定舅母是来替舅舅说话的,大约不过让她在水溶跟前说几句,给大舅舅找个事做,因笑道:“大舅舅也一把年纪了,在家儿孙环绕,也是到了享福的时候。琏二哥哥不是还捐了一个候补么。”
邢夫人咂咂嘴道:“不过有个名,图个什么。倒还白搭进去不少的银子。饶是这样他老子还打他呢,我去旁边又不好劝,毕竟不是亲生的。现在又帮着管家,可家现在只怕连个架子也不剩了,外面人怕还不相信。王妃必定是知道的。”
黛玉道:“哪家没有这点事呢。”
邢夫人又笑说:“偏偏我又没个好孙子,如今跟前就这么个孙女,生得还算体面。又是嫡出的孩子。想起她的终身来,还得靠你这个当姑姑的帮着料理料理。”
黛玉见邢夫人话锋突然一转,又说到了巧姐身上,接着又说巧姐的终身来,这下算是明白她们究竟为何而来,不免苦笑道:“巧姐还小,怎么就说起终身来。”
邢夫人道:“哎,哪里小。再说有合适的婚事早早的定下来才要紧,所以还得请王妃帮衬着。”
黛玉忙道:“舅母这话我原推辞不得,只是我也不大出门,如何做得找个主。舅母当祖母的,自然是舅母一句话的事。”
邢夫人也料定黛玉不爽快,因此陪笑道:“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是功勋之后,诗礼之族。巧姐这孩子是嫡出,又生得几分相貌,总得正儿八经找户门第家私都配得上的。像那二丫头,可不是误了终身。”邢夫人说到迎春,眼中突然滚出热泪来。
黛玉饮了一口茶,缓缓问道:“凤姐姐怎样呢?”
邢夫人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了:“王妃不知道我们家么,新的琏二奶奶是平奶奶,哪里来的什么凤奶奶。平日她作孽太多,我让贾琏休了她,没将她给赶出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黛玉顿时只觉得后脊梁骨一阵阵的发寒,又见邢夫人这样到底不好再说什么了。
到了午后,天空变得阴霾起来,北风呼啸,吹荡在有些空旷的场地上,盘旋着带起了一地的尘土。
敦慧郡主的轿子停在了垂花门外,两个婆子来打起了帘子。敦慧弯着身子出了轿,绣语忙上前搀扶住。一阵风吹来,差点迷了敦慧的眼睛。
绿菱也迎了来,陪着笑说:“郡主回来了。”
敦慧看了她一眼,问道:“嫂子在房里吗?”
绿菱回说:“在呢。”
敦慧便说要去嫂子房里看看,后面跟着好些仆妇丫鬟,众人簇拥着敦慧一路往后殿后面的庭院走去,穿过了一道影壁,一座小小的青石桥。院门紧闭着,绿菱上前忙拍门:“惜月姐姐快开门,郡主来了。”
随即一小丫头开了门。院中雪雁正带着紫苹、柳叶儿、春莺等几个小丫头在院中踢毽子。敦慧只觉得冷,连忙拉了拉衣裳,雪雁等看机了敦慧也不踢毽了,都笑嘻嘻的迎了上来与郡主请安。
郡主径直往黛玉房里走去,只见惜月正在东间屋里的炕上做鞋。敦慧站住笑问着她:“惜月姐姐这又是为我哥在忙么?惜月姐姐果然偏心,好东西都向着哥哥,上次我烦请惜月姐姐帮我打个蝴蝶结子也不肯。”
惜月连忙起身赔笑道:“郡主这话奴才可当不起。”
敦慧佯怒道:“哼,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我哥哥,不和你们玩了。”便气呼呼的往黛玉房中而去。
秦嬷嬷走到跟前悄悄和惜月说:“惜月姑娘别生气,适才在公主府闹了别扭呢,不然今天只怕还不会回来。”
惜月一笑:“我们做奴才的,哪里敢和郡主赌气呢。王爷出门好几天了,手中放着好些事没有做。这鞋子王爷爱穿,趁着这阵子有空,还得整理出来。看吧,这么大个窟窿也不知道是怎么穿出来的。”
秦嬷嬷笑说:“惜月姑娘是王爷身边第一离不得的人,如今府里上下哪个不夸赞惜月姑娘,真难为你了,好孩子。”
惜月脸微微的红了,又接着做针线。
秦嬷嬷连忙跟着郡主去那边屋子了。
穿过了碧纱橱,只见黛玉正坐在熏笼边,跟前还坐着一个女子,竟是不大露面的春画,两人正在说着些江南的旧事。却见敦慧来了,都起身来。
黛玉道:“郡主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外面起风了,可冷不冷?”
敦慧忙着解身上的披风,跟前服侍的丫头连忙挪了张椅子来请敦慧坐。敦慧一面忙道:“可不是冷了,这天说变就变。还是嫂子屋里暖和。对了,我哥还没消息,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黛玉道:“上午的时候六儿倒回来了一趟,带了口信。说还有几日才能到家。”
敦慧道:“还是哥哥好,时常能出门,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上次南下去找嫂子也是,我央着求了他半天,他硬不带上我,哭也没用,闹也没用。哎,我在想哥哥是不是铁石心肠做的。”
黛玉笑道:“上次王爷去苏州不是公干吗,郡主跟着去做什么。我也正和画姐姐说起南边的事来,要是我能再去次南边就一定带上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