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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有弟初长成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不知不觉间六年过去了。

这一年林芳洲二十三岁。她十七八岁时还偶尔有人给她说亲,后来因为经常调戏良家妇女,渐渐的花名在外,媒婆们就集体放弃她了。

有人说林芳洲活该。对于这个局面,林芳洲很满意。

她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小元宝有时候也说她几句,可惜她是“长兄”,所谓“长兄如父”,小元宝奈何不得她。

小元宝的变化很大。

往常瘦瘦小小的,野鸭子一般,这六年,他就像风调雨顺年景里的一棵高粱,长势喜人,如今他个头蹿得,已经比林芳洲高出了多半个头。

林芳洲以前还能提着他的耳朵教训他,如今只能仰着头和他说话了。她若想再提他耳朵,还需他弯腰配合。

这让她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嗯,威严扫地。

王大刀说,小元宝之所以能长高个子,是因为他坚持跑步、习武,强身健体,王捕头真诚地建议林芳洲也这样做。

林芳洲懒骨头一把,坚持了半天就喊累,从此不了了之。

有时候她很佩服小元宝,说做就做,说做多少就做多少,绝不偷懒耍滑,哪怕累得要死,也咬牙拼着那一口气。

林芳洲承认自己做不到。不仅她做不到,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做不到。

小元宝不仅跟王大刀学了他祖传的刀法,还和县里一个有名的镖师学暗器。他学了三年,暗器打得有模有样,那镖师赞不绝口,经常劝小元宝跟着他去走货。

嗯,反正小元宝能文能武,智勇双全,他就是林家的骄傲。

林芳洲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培养了小元宝。

清明节刚过,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林芳洲吃过早饭,搬了桌椅在外面晒太阳。昨天下了一场小雨,今日空气清新湿润,天空碧蓝碧蓝的,看着让人心生欢喜。

她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一边吃瓜籽,一边看不远处的小元宝练暗器。

今日是休沐日,她不用当差,小元宝也不用上学,此刻他抓着一把暗器往树上打,练那“百步穿杨”,林芳洲也看不出他的章法,只知道那树上的鸟都被他吓跑了。

有行人路过时,都要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十六岁的少年郎,出落得芝兰玉树般,俊美不凡,气度从容,神采飞扬。见者都要从心底里赞一声“好后生”!然后再叹一声:啧啧啧,这样的美少年,怎么会和林大郎那种货色是兄弟呢……

林芳洲见怪不怪,心道,我十六岁时,也是被赞美少年的!

可惜她这么多年把名声都败坏掉了,旁人看她时,总忍不住联想到她调戏妇女时的嘴脸,导致她虽脸蛋还是那张脸蛋,气质却平添了几分猥琐。

骆少爷一手提着鸟笼子,一手牵着他四岁的儿子,走过。见到林芳洲时,骆少爷朝她招呼一声,“芳洲,吃了?”

“早就吃了,骆少爷你又去斗鸟?”

“嗯,去玩会,你去不去?”

林芳洲很想去,可惜……她摇摇头,“我没有鸟。”

骆少爷不以为意,道,“看看热闹。”

林芳洲犹豫了一下,抬头见小元宝已经停下来,正在看他们。她摇摇头,“不去了。没钱。”

斗鸟的时候难免要压胜负,这也是一种赌钱的花式。林芳洲已经不怎么赌钱了,只偶尔手痒得极了,才玩一两把。

骆少爷了然地点头,笑道,“我知道。你把钱都送给美玉娘子了。”

骆家小少爷仰头问他爹,“爹,美玉娘子是谁呀?”

“小孩子不要瞎打听。”骆少爷说着,扯着儿子与林芳洲告别。

林芳洲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和手里提的画眉鸟,她多少有点羡慕。

她也是养过画眉的,养过好几只,都没来得及调教,就被九万吃了。

九万不喜欢他们身边养别的鸟,养什么吃什么。

后来林芳洲就不养鸟了,也绝了斗鸟的心思。

骆少爷走后,小元宝继续练暗器,林芳洲继续一边磕瓜籽一边看他练暗器。

提壶卖浆的婆婆走过,一手提着装凉浆的大瓷壶,另一手挎着个柳条编的篮子,篮里装着五颜六色的鲜花。

“凉浆——又酸,又甜,又好喝又开胃的凉浆——大郎,你喝碗凉浆?”

“好呀。”林芳洲正好吃瓜籽吃得口干,于是进屋拿了一个黑色的瓷碗。

婆婆往那瓷碗里倒了整一碗,一边说道,“大郎你这碗大了一些,多的算是饶你的罢!”

白色的半透明凉浆倒进黑色瓷碗里,黑白相衬,倒很好看。林芳洲一边掏钱,一眼看到那花篮里的各色鲜花,问道,“花也是卖的?”

“是呢,昨日下了雨,今天刚摘的,新鲜得滴水。”

林芳洲又买了两朵花,一朵红的山茶,一朵白的玉兰。

婆婆把凉浆和花都放好,接着对林芳洲说,“我前两天看到临县那说媒的张婆子,她说临县的张大官人家有个小女儿,今年才十四岁,出落得……啧啧啧,嫩葱一般……女红做的很好,又孝顺。”

林芳问道,“是要给我说亲吗?”

噗嗤——婆婆笑了。

林芳洲有些尴尬。

婆婆也有些尴尬,掩了掩嘴角,道,“姑娘才十四岁呢,比你小太多,怕不对你的脾气。那张婆子,和我打听的是你兄弟。”

林芳洲了然,点点头道,“行,我问问他的意思。不是我吹牛啊——给我兄弟说亲的太多了,要踏破门槛了呢,只是这小子脾气拧得很,也不知怎的,这个也不愿那个也不要。”

婆婆劝道,“他是个年轻人,脸皮薄,你是他哥哥,长兄如父,该给他做主,不能由着他性子来。”

林芳洲点头称是。

婆婆走后,林芳洲端碗喝了口凉浆。那凉浆是用米汤发酵所制,又酸又甜,十分爽口。林芳洲喝得美滋滋,又拈起那多山茶花,往头上一插。

小元宝扭头看了林芳洲一眼,但见林芳洲头上簪红花,正笑吟吟地望着他,那一瞬间他看着她的笑脸,只觉精神摇荡,一支暗器就这么打偏了。

他不再练功,走过来坐在她旁边。

林芳洲递给他一方擦汗的帕子,他没有接,而是凑过头来等着她来帮他擦。

她直接把帕子扔在他脸上,“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没有撒娇。”小元宝拿下那帕子,自顾自慢慢擦汗。一边擦汗,他一边问道,“美玉娘子是谁?”

他耳力很好,方才她与路人交谈,他都听到了。

林芳洲说,“小孩子不要瞎打听。”

“我已不是小孩子了。”

“是呢,该成亲的人了,我说小元宝——”

他突然打断她,“你不要再叫我小元宝了,我已经长大了。”

“那叫你什么?大元宝?”

他低下头,林芳洲只看到他轻轻牵起的嘴角,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林芳洲问道,“你笑什么笑?可是又在憋什么坏水?”

“没有。”

林芳洲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红山茶,“好看吗?”

他认真地盯着她,轻声答道,“好看。”

“来,你也戴上。”林芳洲说着,把白玉兰递给他。

“不戴。”

“来啊戴上,戴上给我看看。”

“不戴。”

“来,哥哥帮你戴。”林芳洲笑嘻嘻的,一把抓住他,揽着他的肩膀将他拉过来,他也不躲,任由她胡闹,最后她一手按着他的脑袋,把玉兰花簪在他的髻上。

“无聊。”他说着,坐直身体,装作漫不在意的样子,脸庞耳后却微微发烫。他有些心虚,连忙用手扇着风,“有点热。”

然后低头看到桌上喝剩的半碗凉浆,他也不嫌她,端起凉浆喝了一大口。

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娘子走过去,林芳洲看着那小娘子,淫笑着哼起了歌,歌词道:

“傻俊角,我的哥,

和块黄泥儿捏咱两个。

捏一个儿你,捏一个儿我,

捏的来一似活托,

捏的来同床上歇卧。

将泥人儿摔碎,着水儿重和过。

再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

哥哥身上也有妹妹,妹妹身上也有哥哥。”

小娘子羞得满面通红,脚步加快,逃似的一溜烟走了。

林芳洲还要再唱一首,却听到身旁“啪”的一声脆响,她吓得身体一颤,转头看时,见是小元宝不小心把碗打碎了。

打碎了碗,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不几日,那张婆子果然登门了。林芳洲与她相谈甚欢,等小元宝放学回来,林芳洲又和小元宝提娶亲的事。

小元宝有些不耐烦,神色淡淡的:“你若觉得中意,就——”

林芳洲很高兴,“就怎样?”

他低眉扫了她一眼,“就自己娶了她。”

林芳洲气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今日这张家小姐,可是天仙一般的人,又温柔体贴,与你正好相配,你连问都不问一句,就直接回绝……你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难道还要我去天上给你绑个真正的仙女下来?”

小元宝早练就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终极秘技,此刻不为所动。

林芳洲突然停下来,狐疑地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意中人?”

他眼帘轻轻掀动,睫毛微微抖了一下。

“被我说中了?是谁?你说出来,我去给你提亲。虽然咱家家底不太好,但你是可造之材,往后是要考状元的!所以……”

他打断她,道:“我要读书考状元,考上状元之前绝不成亲。”

“这是什么话?”林芳洲翻了个白眼,“如果你一辈子考不上呢?你就一辈子不成亲?”

“嗯。”

“你这孩子,太死心眼了!你你你……”林芳洲好生气,用手指点他的额头,“你是不是傻?太不让我省心了……”

他突然说道,“你呢?”

“我?”

“你为何一直不成亲?”

“我……”林芳洲早就想好了说辞,“我也想啊,可是——”

“不要说没人给你提亲。几年前,给你提亲的大有人在。”他打断她,她的借口还未说出口,便被他堵了回去。

他看着她,那目光在她脸上来回逡巡,林芳洲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瞪了他一眼。

他突然说,“你一直排斥娶亲,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我……”

“哦,你没有,”不等她回答,他又恍然地摇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你与那美玉娘子,在床上战了个七进七出呢。”

这都是坊间传的荤话,终于还是被他打听到了。林芳洲平时和人斗嘴时什么都敢说,此刻这话被小元宝说出来,她竟有些尴尬,“咳咳咳,不要乱说。”

“我年纪小,不懂,”他突然凑近一些,近得几乎挨到她的身上,然后他压低声音问道,“兄长能不能帮我答疑解惑——七进七出是什么意思?”

林芳洲老脸一红,推开他:“滚去读书,你不是要考状元吗?”

他起身离开,走出去没多久,又折返回来,把一个小瓷瓶重重往桌上一放。力道太大,砸得桌子震山响。

林芳洲吓了一跳,抬头看时,他已经走开,她只看到他的侧脸。他眯着眼睛,唇角向下压着,昭示着他此刻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林芳洲觉得,小元宝长大之后脾气有些阴晴不定,远不如小时候那般乖巧可爱。她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小瓷瓶,打开盖子闻了闻。

嗯,又是痔疮膏。

林芳洲觉得这事儿有点一言难尽。她没有痔疮,但是她跟小元宝说她有痔疮,从此之后小元宝经常惦记着给她买痔疮膏。至于她为什么要跟小元宝说她有痔疮,那个原因更加的一言难尽……

算了,不提也罢。

这日林芳洲去衙门里当差时,汪铁钉问她道,“大郎,这个月的十五,望月楼摆宴,咱衙门里的兄弟给太爷践行,你可知道?”

“知道,王捕头跟我说了。”

汪铁钉叹道,“太爷真是好人,咱们凑钱给他践行,也是一番心意,他非不肯,到头来竟要自己贴钱给自己践行。”

林芳洲:“太爷说咱们都要养家糊口。若是有三五个出两百钱,剩下的就不好意思出一百钱,攀比下来,为一顿饭让我们家里老小挨饿,不值得。”

“太爷真是菩萨心肠。这几年来,咱永州县在太爷的治下安居乐业,连盗窃案都少了许多。太爷不止心肠好,而且治下有方。”

“那是,人家正经的两榜进士。”林芳洲说着,比了个大拇指。

“唉,”汪铁钉又叹气,“可惜太爷要走了。”

一句话,把林芳洲也说得有些伤感。

县太爷潘人凤,真不愧是人中龙凤,二十六岁中进士,当年放到永州来做知县。六年来把永州治理得井井有条,连续两次朝廷的政绩考核,他都是优。

三年前考核结束时,县太爷本有机会调任别处,但是他上表自请留任,这才有了他在永州县的第二个三年。

可惜他不可能再连任第三个三年了。

林芳洲和汪铁钉在一处长吁短叹一番,接着汪铁钉问道,“你可知道,新的县令是谁?”

林芳洲答道,“不是那号称‘杨老虎’的杨仲德吗?衙门里都传遍了。”

“这杨仲德的名声很不好,说是比老虎还可怕呢!据说他贪得无厌,恨不得连地皮都要刮走。”

“我还听说他好刑酷杀,最喜欢屈打成招,冤死过好多人命呢!”

“啧啧啧。”

“啧啧啧。”

走一个受人爱戴的潘人凤,来一个人见人怕的杨老虎,这样的心理落差太大了,林芳洲和汪铁钉都蔫头耷拉脑的。

过了一会儿,林芳洲说,“你说,怎么没人告那杨老虎呢?”

“告有何用?官官相护。”

“朝廷不是有政绩考核吗?太爷的考核每次都是优,想必那杨老虎每次都该是差,怎么他还能做官?”

汪铁钉神秘兮兮的:“我听说,现在朝局乱着呢!人心浮动,官场也乱。”

“啊?为什么?”

“大皇子和二皇子在抢皇位,抢了好几年了,两人各自有一班势力,朝廷上天天都是党争,今天你踩我一脚明天我伤你一箭的……谁还关心国事呢!”

“为什么要抢皇位?”

汪铁钉把眼睛一瞪,“你可不是傻了么?皇帝谁不想做?”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皇位不应该就是嫡长子的吗?谁能有资格抢,不要命了?”

“没有嫡长子。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贵妃生的,皇后死了十几年了,可是贵妃就是没能坐上凤位。贵妃的两个儿子就都是庶出嘛。两个皇子,老大年长,老二才高,你说选谁?”

林芳洲噗嗤一笑,“我可不能说。”

汪铁钉道:“他们在朝堂上打得风风雨雨,遭殃的还是我们小老百姓啊。”

“就是说呢!皇后要是有个儿子就好了,也就不用打了。”

“原先是有的,后来夭折了。”

“是吗?唉,天意啊!”

十五这天,县太爷在望月楼大摆宴席,底下官员胥吏们从高到底轮番给县令敬酒,那县令不胜酒力,前面还喝一些,到后来,就是“我随意,你也请随意”了。

轮到林芳洲时,县令早就不喝酒了。

林芳洲举着酒杯,甫一开口,没料到,眼泪竟滚了下来,她有些慌张,一边擦眼泪,一边道,“太爷,你……你……”千言万语,却仿佛一团丝线缠在喉间,吞不的吐不得。“你”了半天,后来她说道,“你一路走好……”

太爷眼圈也有些红,却是笑骂道:“什么一路走好,本官又不是去死!”

一句话,把伤感的众人逗得捧腹。

林芳洲坐回到位子上,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到后来,她和王大刀、汪铁钉他们,都喝得有点多。

宴席散时,林芳洲走到外面,冷不防雨丝扑面,她仰头,借着灯光看那如流星般漫天坠落的雨滴,“下雨了啊……”

王大刀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大郎,那不是你兄弟么?”

林芳洲定睛看去,见果然是小元宝,他一手撑伞一手提灯,正在和太爷说话。太爷不爱说话,但是他喜欢和小元宝说话。

人人都喜欢小元宝。

林芳洲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对着县令唱道:“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县令生怕这醉鬼真的去执他的手,他拧着眉重重一拂袖,对小元宝说,“快带着你哥哥回去吧。”

“嗯。”小元宝便与县令告辞,接着把灯笼塞进林芳洲手里,“走吧,回家。”

林芳洲喝得醉醺醺,走路一步三颠,若不是小元宝扯着她,她怕是早就摔在地上啃泥了。那灯笼被她晃得上上下下明明暗暗,看得人眼花。

小元宝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好好走路。”

他一只手臂绕过去揽着她,几乎把她带进怀里。

她靠在他身上,走路便稳当了些,一边走,她一边唤他,“小元宝。”

“嗯?”

“太爷要走了……”

然后他听到她小声的啜泣。

哭得那样伤心,仅次于在赌场输光家当。

他一边扶着她,轻声安慰道,“以后或许有再见之日。”

林芳洲也不管他说什么,只管自己哭。醉鬼撒起疯来,向来没什么理智可言。

小元宝悄然叹息。寂寂黑夜、春风春雨之中,他的声音几不可闻:“我陪着你啊。”

她哭得正尽兴,也没听到他说什么,也没回答。

回到家时,林芳洲哭累了,往床上一滚,睡死过去。小元宝帮她除了鞋袜,盖好被子。他又打了热水,用湿手巾把她的脸和手都仔细擦拭一番。看到她的指甲长了,他拿过剪刀,坐在床边帮她把指甲剪了。

一边剪指甲,他时不时抬眼看她的睡颜。

她睡得很安稳,长睫毛翘着,往脸上投下一片羽毛般的影子。睡梦中她舔了舔嘴角,说起了梦话:“还吃想滴酥鲍螺。”

烛影摇曳里,他低头轻轻牵起嘴角,道,“没心没肺。”

林芳洲宿醉有些难受,第二天当差时无精打采的。衙门里最近也无甚公事,王大刀他们在一起一直讨论做万民伞立功德碑诸事。太爷离开那天的仪式比较多,全城百姓都会去相送,又要做万民伞,又要脱遗爱靴,还要立碑,还有人提议要立生祠的……林芳洲也插不上什么话,就在一旁听着,王大刀问她意见,她就说:“我不懂这些,需要我们凑多少钱,你直说,我绝无二话。”

王大刀说,“我也不懂,咱们就是在一起说些闲话,真正主事的是主簿他们。但是主簿说了,希望兄弟们都出些主意,把事情办得又红火又好看,给咱太爷扬威立名。”

“我回家问问我兄弟吧,他读书多。”林芳洲说起小元宝,连眉毛上都是自豪。

傍晚小元宝回来时,带回来一包滴酥鲍螺。

林芳洲很惊喜,“这个好吃!我昨天在太爷的践行宴上都没吃尽兴呢!端上来就被抢了。汪铁钉吃得最多,气死我了!”

小元宝莞尔,“不要生气,管够。”

滴酥鲍螺是比较珍贵的点心。用牛奶的油做成,里头加了蜂蜜和糖,挤出来时一枚一枚的状似螺狮,因此得名“滴酥鲍螺”。这小点心,入口即化,香香甜甜,味道和口感都绝佳。全永州县,只有望月楼有卖,还贵。平常人家自然不吃,只是请客或者过节时才会买来尝尝。

林芳洲一边吃着美味的滴酥鲍螺,一边对小元宝说,“我问你个事。”

说着把王大刀他们商量的太爷的送行仪式说给他听。

小元宝耐心地听完,最后摇头道,“我看不必。”

“啊?”

“你们不了解县令。”

“什么意思?”

“潘县令从来思虑周全,不会让县民大张旗鼓送行的。以我之见,等新旧县令交接完成后,他多半会轻车简从低调离开。”

林芳洲不太信,“为、为什么?县令挺喜欢热闹的呀……”

“他是喜欢热闹,且并非淡泊名利之人。只是,你可知道,那杨仲德离任之时,他治下百姓送了他什么?”

“什么?”

“送一块匾,上书‘天高三尺’。”

“什么意思?”

“天高了三尺,是因为地低了三尺,地之所以低三尺,是因他杨老虎贪得无厌,刮地三尺。”

林芳洲恍然,拍手道,“妙哉乎,真奇妙也……”她激动得开始扮斯文了,样子有些不伦不类。

小元宝眉头跳了一下,无奈地看着她。

林芳洲问道,“可这和咱太爷有什么关系?杨仲德被人侮辱是他罪有应得,咱太爷受百姓爱戴,这也不是他的错吧?为何要低调?”

“官场之人,都要脸面。杨仲德被人送个‘天高三尺’,已沦为笑柄,他在县衙坐镇,你们去县外送行。你们越是大操大办、依依不舍,就越是往那杨仲德脸上扇。杨仲德心胸狭隘,昏庸无道,若因此记仇,遭殃的是全县百姓。潘人凤若考虑到这些,必不肯受你们惜别之情。”

林芳洲觉得小元宝说得有些玄乎,她将信将疑。

万民伞啊功德碑啊什么的还在做着,主簿已经统计好想要脱太爷遗爱靴的人。所谓“脱遗爱靴”就是送行时百姓上前把太爷的靴子脱下来珍藏好,以示对太爷的敬爱和不舍。统计好人数,主簿才好给太爷多备几双靴子,总不能到时候光着脚走路。

把这些都打点停当后,那杨仲德来和潘人凤交接了。

杨仲德今年五十多岁了,留一把稀疏的胡子,一双耗子眼,看人时总让人觉得他不安好心。

杨仲德看到潘人凤的第一眼,就很不喜欢这个人。

原因无他,潘人凤是进士,而他杨仲德只是个举人。

在官场上,家世也好、师承也罢,这些差距都不重要,可以弥补。但是官场上有条泾渭分明的线,这条线仿佛一条天堑鸿沟,把人分为两大类。

这两类人就是进士和非进士。

进士们升官快,前途好,朝廷重臣,除了那些武将,都必定是进士出身,这是不成文的规定。非进士们只能给进士打个下手,有些甚至连官都捞不到做。像他杨仲德,举人出身,能做到县令,已经算非常的出类拔萃了。

潘人凤是两榜进士,天子门生,长相也是器宇不凡,与杨仲德站在一起,判若云泥,杨仲德面上很是挂不住。出身是杨仲德的心病,交接时潘人凤自觉说话办事没什么疏漏,奈何看在杨仲德眼里,全是疏漏,全是不安好心的炫耀。

交接完,潘人凤不愿多留,当天便走了。走时只乘一辆马车,带两个家丁,留余下的家人随后打点好再追上去。

他走得太快,永州的百姓们都不及相送。

杨仲德听说此事,捋着胡子心道:倒还有几分识相。

潘人凤离开后,王大刀他们都向林芳洲竖大拇指:“你兄弟真神啊,这也料到了。”

“那是呢,我都怀疑他会算卦,”林芳洲有些得意,又说,“我家小元宝还说了,新县令来了,必定要先立一立威,处置几个人,再奖赏几个人,这都是常见的套路。咱们都留心一些,不要被杨老虎抓到把柄。”

众人笑:“还说我们呢,你且先改一改口吧!”

这几人在衙门里行走愈发谨慎,没几天,那杨老虎果真下重手处置了几个胥吏,幸好林芳洲他们一般兄弟提心吊胆的,倒不曾犯错。

可惜,林芳洲在衙门里不曾做错事,在衙门外,却做了一件错到离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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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生活中纷纷扰扰的人际关系,你是否曾被别人摆布、被欺骗却浑然不知?你是否曾因无力说服他人而沮丧?你是否曾在乱成一团的人际关系中焦头烂额、举步维艰?你是否常感叹别人的心计和手腕而灰心丧气、自叹不如?《每天读心理操纵术》--在这个竞争日益激烈的时代,要好人际关系这张牌,就要了解交际的实质。掌握他人的长短优劣,在细微之中察人于无形,从而影响他人,是追求成功之人必须要牢牢掌握的杀手锏。人心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关系。谁不渴望拥有一双慧眼,能够从别人的谈吐中推断其修养,从别人的习惯中洞察其心理呢?正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掌握人心就能掌控一切。操纵别人而不被别人操纵是一种战术,需要我们观其行,察其心,而做出正确的判断。也许你会认为这些心理操纵的技巧神秘莫测,难以操作,可是只要掌握了其中的窍门,你就会发现,心理操纵并不复杂,实质上都是一些非常普通而常见的方法和技巧。只要我们能够掌握并熟练地运用这些技巧,就能掌握人心的奥秘,而影响他人,实现你人生的目标!本书共分三篇,分别为“心理洞察术”、“心理操纵术”和“心理博弈术”,层层深地阐述了如何运用心理学的知识和方法来处理现实社会中的人际关系。学会运用“心理洞察术”,你就能从别人的言谈举止中读懂他人的内心世界,这样一来,很多人的小心思都逃不过你的法眼;学会运用“心理操纵术”,你就能够运用心理学的知识和技巧来处理人际关系中的各种问题,在和谐的人际网络中,巧妙地达到自己的目的;学会运用“心理博弈术”,你就能够拓一个无往而不利的新局面,使自己更加叱咤风云,成为人际博弈的大赢家。本书内容全面,剖析深刻,引用了大量鲜活生动的事例,能够理论联系实际,贴近现实生活。书中的滴滴如同你驰骋江湖的一张张王牌,有了它们,你就可以游刃有余地面对人生中的各种心理挑战,赢得幸福与成功!
  • 江山似锦觅安宁

    江山似锦觅安宁

    【新文《女配她成了大佬》求收藏】众人只知道她是他手中的一柄利剑,披荆斩棘,所向披靡。却不知道她也是他的未婚妻,只为他夙愿得偿一展笑颜,化身利剑,双手染血,无怨无悔。然而她之于他,终究只是一件可以用完就丢弃的物件。最终,他将她送到了要杀她的人的面前。他和别人订婚当晚,她被挑断了手脚筋,丢弃荒野等待死亡的降临……云祁以为安宁会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就算身入陷境也依旧可以全身而退,回到他的身边。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再回来……
  • 娇宠嫡妃

    娇宠嫡妃

    陈妍雪,世人口中的草包傻子。传言其貌不扬,但却身份尊贵是相府唯一的嫡女。却因庶妹嫉妒被害溺水身亡。她现代毒神特工,一手毒术杀人于无形,只是世人却不知她的医术同样出神入化,只是因为职业原因鲜少人知晓。当她和她命运的转盘产生交集,一朝魂归。且看她如何扮猪吃老虎,玩转古代。
  • 竹泉生女科集要

    竹泉生女科集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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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人在漫威玩游戏

    人在漫威玩游戏

    来到漫威世界,严龙本想混日子,哪成想麻烦不断。于是为了生存,他认真的玩起了游戏。在和平精英中获取各种外挂;在猎魂觉醒中接触超凡力量;在亡者农药中获取魔道知识;……准备的游戏:一刀九九九(具体待定)→待定。PS:只限于国内制作的游戏,总共五个游戏。
  • 马克·扎克伯格成功法则

    马克·扎克伯格成功法则

    一本全方位解密Facebook商业秘密及马克·扎克伯格成功幕后的书:这个大二辍学的80后,曾经的“社交障碍者”很早便意识到心理学知识与互联网技术的结合能爆发出无穷的力量,因而创造了基于人类沟通需求的社交网站。激情澎湃的创业精神,智慧传奇的融资经历,大胆开放的用人策略,深度挖掘的赢利模式,最终成就了这个聚合世界的社交网络帝国。从一无所有到亿万富豪,仅仅只用了8年时间?这到底是疯狂,还是必然?
  • 盛宠——妃倾天下

    盛宠——妃倾天下

    前世是孤儿的她,今生最渴望的就是亲情。当她得知自己在这个世界还有被称为亲人的人存在时,她,欣喜若狂。可是,等待她的却不是她所想的温暖.在所有人眼中,她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被自己的亲爹憎恨着,被姨娘打压着,就连那些所谓的妹妹们也敢对她这个嫡女说三道四。这些,她都还可以忍受。毕竟什么样的丑恶嘴脸她没见过?可是,人有逆鳞.那一刻,她怒了!贬了“姨娘”,废了“妹妹”,气了“亲爹”.将好端端的府邸,弄的一片狼藉之后,她挥一挥衣袖,踏步而去。从此一袭白衣,一柄软剑,笑傲天下间.彼时,谁人又可知,那绝世的翩翩少儿郎竟是女儿身?当隐藏的真相摊露在众人的面前时,那一瞬,迷了谁的眼,又乱了谁的心.“这天下终有一天将成为孤的囊中之物,你也终将是朕的,你跑不掉的!”——————————视人命如草芥的他偏偏眼底容下了她。“柔儿,朕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为什么你却不明白?”——————————圆了帝王梦的他反而感到空虚寂寞,她正是他所丢失的那一块。“小音,若你想要自在的翱翔,我就为你提供一片自由的天地!”——————————孤傲的他独独愿意为她隐去一身的傲气。.其实,她想要的,也只是一份至死不渝的爱情。究竟谁人与她?“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